第6章一年之计在于春,一生之计在于你

别墅二楼女嘉宾的卧室,白小姐把行李箱里的裙子一件件挂到衣橱里。

手机响起,她瞥了一眼,蹙眉。

她手上的裙子来不及挂进衣橱,就那么丢在**。白小姐心烦意乱地接起电话。

她叹息一声,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淡定、平和。

“是呀,我这几天休假,和几个‘驴友’一起到云南来了,现在在丽江。”为了让自己的说法更有说服力,她继续说道,“晚上八点之后就不收门票了,丽江古镇……还去了束河……”

电话那头的人在噼里啪啦地说,白小姐垂下眼帘,食指在化妆镜上绕着圈。

“好了,我知道了,你放心……嗯,你开车的时候也要注意安全。”

挂掉电话,白小姐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抓起一件裙子站在镜子前比画。

一墙之隔,姜总监的卧室。

姜总监坐在电脑桌前,手指在笔记本电脑的键盘上飞舞,啪啪啪地打字。

微信电脑版的图标变黄,她用触摸屏点开。

“你例假来了吗?”发来消息的人的微信头像是一个日系阳光美少年,像柏原崇。

姜总监打字回复:“还没有。”

她没等多久,对方就发来了一长串文字。

“那会不会真的怀孕了?上次我们没有采取措施,又不是安全期。”

姜总监盯着屏幕,冷哼一声,打字回复:“你怕了?”

微信电脑版不会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但她知道他在打字输入。

“我才上大二,因为到处打工耽误学业,挂了好几科,英语四级也还没过,忙得焦头烂额,又赚不到足够的钱。如果你怀孕了,我既没时间又没钱。”

他说得很真诚,她却只觉一阵心寒。

“放心,即便我怀孕了,也不需要你负责。”

她打完字,啪一下关上了笔记本电脑。

他以为她傻吗?怀孕?她可不会放弃大好前程去做单亲妈妈。

事后她立刻服用了紧急避孕药。她可不会因为一时的快乐而毁掉自己辛苦打下的江山。即便参与节目,她也不忘处理公务,刚开完视频会议,向下属部署了工作方针。

没办法,女孩子如果不努力,可是要结婚、生子、生二胎的。

走廊另一头,任律师的卧室。

任律师一边用指甲剪修剪指甲,一边用手机和他母亲视频,剪指甲的声音在房内咔咔作响:“那种女人有什么好惋惜的?她居然说我是‘妈宝男’,我早该和她分手!”

“笑死人了,‘妈宝男’怎么了?孝敬父母天经地义!”

手机屏幕上,任母义愤填膺,提高声调谴责。

“别提她了,扫兴。妈,这次我在《心跳启萌》的女嘉宾中发现了一个不错的对象。”

“真的?快说快说。”

“人家在北京有房有车,年薪五六十万,又有上市公司的股票分红,高学历、高职位、高收入,而且长得也不丑,御姐范儿,五官精致,身材窈窕,就是年龄大了点儿。”

“比你大多少?”任母越听越感兴趣,“哎呀,你别剪指甲了,快说呀。”

任律师放下指甲剪,把剪下来的指甲收拢到手心:“她三十四,比我大六岁。”

“那么老呀。”任母一脸失望,“三十五岁就是高龄产妇了,会出各种问题。”

任律师推了推眼镜:“但是和她结婚就有房有车了,可以少奋斗十年。”

“有北京户口吗?”任母思索着询问。

“没有,”任律师把手心里的指甲丢到垃圾箱里,“但是她一直在申报积分落户。”

在北京,每年申报积分落户的人数都在二十万人上下,这个数据与八百万“北漂”的基数相比,显得有点儿微不足道。北京积分落户共设置九个积分指标。任律师也申请过。

九个积分指标中,职住区域指标、创新创业指标以及纳税指标跟他统统无关,他也就是在合法稳定就业指标、合法稳定住所指标、教育背景指标,以及年龄上勉强得分。

在应试教育体制下,从小到大经历了无数场考试,任律师原来相信,只要肯努力刷题,总有量变达到质变的一天,就连除了注册会计师之外最难的司法考试他都通过了。

可是,北京的积分落户这场考试不同,在各种指标的比拼中,无论他如何绞尽脑汁,甚至为了填报租赁住所信息而去国土局做租房备案,竭尽全力,依然达不到平均值。

这么多年,他申请了这么多次,最理想的成绩还不到七十分。

看来,想要留在北京,拿到户口,只能通过婚姻了。

有意思的是,姜总监明显也想通过婚姻拿到户口,改变“北漂”的身份,找到归属感。

英雄所见略同,难免惺惺惜惺惺。

“如果有北京户口,年龄大一点儿倒无所谓,但是她没户口,还是再看看吧。”任母持保守态度。

一向听从慈母教诲的任律师乖乖地点点头。

傅医生的卧室,背景音乐是好莱坞配乐大师汉斯季默雄浑激昂的战斗曲。

他平时工作太忙,闲下来就很宅,喜欢窝在家里玩游戏。

此刻,他正在玩《王者荣耀》手游,元歌这个英雄主动技能配合傀儡多达八个,比花木兰还考验手速。而且本体很脆,初始血量才两千多。

打法很复杂,先用傀儡去诱敌,利用傀儡的技能将敌方束缚住,接着转化使用本体技能,对敌方进行致命打击,因为是刺客,所以务必一套带走,没有回旋余地。

本体永远藏在身后,只在关键时刻现身,保证足够输出。

傅医生还没有玩熟练,胜率特别低,但是他觉得假以时日,大家熟悉了这个英雄,到钻石局以上的征召模式下,元歌肯定会成为阿珂、兰陵王那样的容易被禁的强势英雄。

和傅医生一起玩游戏的还有一个同事,他们开着语音,边打边聊。

“怎么样?在节目组找到心仪的对象了吗?”同事关心了一句。

傅医生一边操纵傀儡清兵线,一边简短地回了句:“没有,都不喜欢。”

“那是恋爱类真人秀吧?你怎么也得喜欢上一两个吧?”

同事玩的是刘禅,仗着自己是肉盾,血厚抗打,玩得轻松自在,越塔强杀脆皮。

“这个节目组的组长也是女嘉宾,她倒是不错,不像姜总监那么强势,也不像白小姐那么软萌,有点儿人淡如菊的意思,安静的时候自带气场,凶起来时却像是在卖萌,很有趣。”

“那你可以追她呀。”同事血量不够,蹲在草丛里,点了“回城”。

傅医生被对面的后羿一个大招晕眩了,然后被项羽砍了几刀就阵亡了。

等复活的时候,他叹息一声。

“还是算了,喜不喜欢是一回事,合不合适是另一回事,她明显工作很忙。我工作忙,她也工作忙,都没时间迁就彼此,在一个城市都难得见面,像异地恋,还谈什么恋爱?”

傅医生的上一段恋爱,没有出轨、“小三”之类的狗血剧情。只是因为两人的忙碌产生了距离感、隔阂感,两人见面的时间屈指可数,一见面就抓紧时间上床,不像情侣倒像是“炮友”。

两人都觉得这段感情宛如鸡肋,最终和平分手。

现代人的生存压力如此之大,大到连爱情都成了奢侈品。

都不敢走心,仿佛是用傀儡在谈恋爱,而本体在后面冷眼旁观。

已经被生活压得呼吸困难了,为什么还要用爱情和婚姻把气管再堵塞一层?

对傅医生来说,谈恋爱不如玩游戏。

“不想谈恋爱,那你参加那档综艺节目干什么?”同事好奇。

“如果参加节目录制,宣传医院,医院会安排带薪休假。不来白不来。”

化妆间,《心跳启萌》的三位女嘉宾正在紧张地化妆。

姜总监化的是气质女王妆,化妆师弓着腰,俯身用眉笔在姜总监的眉毛上勾勒出大概的眉部轮廓,再用灰色亚光眼影填充眉部,并用白色粉底提亮眉骨和眼头。

“女王妆的下眼线要亮一点儿,先用带闪粉的白色或米色眼影笔画眼线。”

请一次化妆师很贵,所以邝佳慧一直在用手机拍视频,学习化妆技巧,以后她来化。

能省则省,毕竟项目经费很紧张。

“眼影要深邃,卧蚕尾部先用浅金色打底,然后用深金色勾画。”

面对虚心求教的邝佳慧,化妆师也不吝赐教。

化妆师给白小姐化妆时,邝佳慧注意到她颈部靠近下颌处有一块青紫色瘀痕。

“你这里受过伤?”邝佳慧狐疑地道。

白小姐的颈部已经扑了厚厚一层遮瑕霜,不承想还是被人察觉了。

她略微慌乱地低下头,掩盖住瘀痕:“没事,不小心罢了。”

她回答得模棱两可。

半小时后。

吴泳仪抵达潮白河别墅时,三男三女的嘉宾已齐齐亮相,就座于客厅里的沙发之上。

场面自带一丝美剧《老友记》的既视感。

姜总监的发型是深咖色大偏分披肩长发,她身上穿着黑色衬衫和白色阔腿裤,脚上穿着一双简单的一字带高跟鞋。她的发型、妆容、时装和身上若有似无的香水味,使她看起来具有精英范儿。

“这位是白小姐。”邝佳慧继续介绍。

网格衫打底、网饰高跟鞋、心形图案白T恤、宽腰封、纱饰西装裤,无瑕净白底妆,睫毛微翘,蜜桃丝绒唇,半丸子头配上微卷毛绒发,白小姐的俏皮可爱中带着满满的少女感。

吴泳仪对这两位女嘉宾的造型都很满意,可当她的视线落在云栀的身上时……

“你这是什么造型?”吴泳仪不悦地蹙眉。

云栀“黑长直”的发型被烫染过了,偏分设计的中长发,发丝采用巧克力色的渲染,耳垂部位的发丝做了堆积感的烫发造型,整个头发梳向一侧,撩在耳后,性感妩媚。

发型和妆容都符合吴泳仪所说的“性感型”,唯独这身长裙过于质朴。

云栀笑:“怎么?吴主管想让我穿深V到肚脐的性感长裙?”

吴泳仪双手抱胸,说道:“至少要露出‘事业线’。”

邝佳慧伸手按住云栀的肩膀,推着她转了个身:“吴主管,你看。”

吴泳仪面露惊讶之色。

原来春光尽在背后。

大露背外加蕾丝内衣的外露穿法,看起来美观度和清凉度满分。相比于露肩、炫腹、秀腿来说,露背是露肤玩家的高配玩法,一不小心就能变成全场焦点。

而云栀的背部并未全露,她穿着一件V形露背的白色长裙,除了有几何结构的形体美之外,她的后背还会因为V形自带的拉伸感而显得更优雅而骨感。

云栀侧身,问道:“吴主管,你可满意?”

吴泳仪撇了撇嘴角,内心感喟云栀到底年轻,身材好就是任性。

一旁的闻星巡都看呆了:“组长,你这是‘野猪大改造’呀!”

吴泳仪盯着云栀:“谁给你挑的这件露背长裙?我不相信你有这个审美能力。”

云栀讪然,还真让吴泳仪猜对了。

一小时前。

云栀换上一件抹胸碎花小短裙,上半身露出肩颈和锁骨,下半身又露出大腿,为了性感而放肆地暴露。她刚走出房门,就被走廊上从对面走过来的盛卓屿拦住了。

“这就是你理解的‘性感’?”盛卓屿嘲讽地道。

云栀抬头挺胸,扬起下巴,说道:“你有意见?”

盛卓屿的视线大大方方地落在她的胸上:“品位恶俗就算了,竟然还不自知。”

“你又要找碴儿?”

云栀有点儿头昏脑涨,她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才会在今天早上狂亲这个毒舌、欠扁、没礼貌的小兔崽子。现在他这揶揄的表情,让她恨不得冲上去撕烂他的嘴。

她双眼喷火,他却不再说话。

他把手上的白色包装袋扔了过来,云栀本能地用双手接住。

“去,回房换上。”他用命令的语气说道。

云栀垂眸瞥了一眼纸袋里的白色连衣裙,上前一步,把纸袋往盛卓屿怀里一塞。

“要穿你自己穿,我不需要。”她说完,转身欲走。

盛卓屿一把扣住她的手腕。

“你不要欺人太甚。”云栀咬着牙回过头,怒视他。

可他置若罔闻,一只手控制住云栀,另一只手打开房门,不由分说地把云栀拽进他的卧室,啪一下关上门,表情冷峻,不怒自威,语气冰冷地道:“换。”

云栀怒极反笑:“凭什么?”

盛卓屿勾唇:“凭你今早对我情难自禁。”

云栀气结,咬着唇说道:“明明是你处心积虑地勾引我。”

“而你输了。”盛卓屿永远胜券在握。

他今日的造型是夏日航海风格,横条纹的海魂衫,在袖子和裤缝处采用了竖条纹,细节的对比凸显时尚、运动的气息,领口还有金属铆钉和孔眼修饰,令人联想到航海设备。

“我承认你赢了。”云栀直言不讳。诚然,她被他撩得完全招架不住。

盛卓屿好整以暇地用小指钩住纸袋的提手,扬起手:“快。”

“一码归一码,关于《心跳启萌》,至少我现在还是组长。”云栀不肯妥协。

盛卓屿眸色一暗:“《心跳启萌》不光是你的事业,也是我的。”

云栀蹙眉:“你这件衣服更适合我的人设?”

“你试试便知。”盛卓屿把白色长裙拿出来,塞到云栀的怀里。

云栀叹息一声,环顾四周,问他:“你要我当着你的面换?”

盛卓屿挑眉:“你的身体我又不是没看过,对我没有任何吸引力。”

“盛卓屿!”云栀气得跺脚。

他扬起手臂看了看腕表:“吴主管四十分钟后到,而你还没化妆。”

时间的确来不及了。云栀上前一步,打开门,推了盛卓屿一把:“出去。”

事实证明,盛卓屿选的这件V形露背的白色长裙才是高级的性感。

云栀换好衣服,站在立式镜前暗暗赞叹。

房门被打开,盛卓屿斜倚着门框,双手插兜,歪着脑袋冷冷地看着她。

云栀瞪了镜子里的盛卓屿一眼:“满意了?”

“抬头,挺胸,收腹。”盛卓屿沉声命令。

云栀抬头,挺胸,收腹。

盛卓屿迈步过来,抓起桌上的一本书,拍了拍云栀的腹部。

“以后少吃点儿,你的小肚子收都收不住。”

云栀不服气:“信不信我练个人鱼线出来?”

盛卓屿冷笑:“你练瑜伽更好,背驼得这么厉害。”

云栀蹙眉:“盛卓屿,是不是在你眼里,我一无是处?”

“至少你还有自知之明。”盛卓屿似乎很享受挖苦、讽刺她,伸手撩起她的一缕头发。

云栀侧身:“你又要干什么?”

“别动。”他命令。

云栀站在立式镜前,盛卓屿立于她身后,他一边望着镜子里的她,一边摆弄着她的头发,先是用手高高束起,又试了试把发梢往内卷一卷,最后,他把她的全部头发拨弄到她的左肩。

他在看她适合哪一种发型。

她原本愤懑,此刻被他身上特有的浓郁气息包裹着,心渐渐软下来,对盛卓屿,她永远力不从心。云栀暗自叹息:“你想改造我?”

“你是我见过的最糙的女人。”盛卓屿毫不掩饰语气里的嘲讽。

云栀撇了撇嘴:“你准备把我这个糙女汉子改造成《心跳启萌》最性感的女嘉宾?”

“尽力而为。”盛卓屿垂眸,把云栀鬓边的乱发拨到耳后。

如此盛夏,他手指冰凉。

尔后,他靠得更近了,结实的胸膛紧贴着她光洁的裸背。

云栀脸红心跳,心中却不忿,为何自己这般没出息。

盛卓屿察觉,冷笑着俯身,气息喷上她绯红的脸颊:“你很紧张?”

云栀大方承认:“盛卓屿,我一个老女人,经不起你这么撩。”

“这样就不行了?”盛卓屿嘴角的笑容徐徐绽放,他侧过脸,薄唇不经意地摩挲过云栀的耳垂,呵气如兰,“那我再加大攻势,你岂不是要死心塌地,以身相许?”

此人处心积虑地要打败她,不惜用美色**,其心可诛。

云栀咬牙,说道:“放心,我不会爱上你。”

盛卓屿挑眉:“这么有把握?”

“爱与性,我分得清。”云栀自信地说道。

盛卓屿嗤笑:“但愿如此。”

房门被敲响了,邝佳慧在门外喊:“云栀,你在里面吗?化妆师来了。”

半小时后。

“知性精英、娇俏少女、性感熟女。”吴泳仪点头表示满意。

云栀暗自松了口气,瞥了一眼旁边一脸淡漠的盛卓屿。

嘉宾们回房休息,吴泳仪拉工作人员开会。

邝佳慧报上喜讯:“吴主管,你看到我们在‘聆逗’首页的推荐了吗?”

她正准备打开手机里的“聆逗”给吴泳仪看,吴泳仪接过闻星巡递来的一杯水,抿了一口,轻轻咳嗽几声:“对了,说到‘聆逗’,我有一件事要宣布。”

云栀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不其然,吴泳仪很快开口:“《心跳启萌》的组长,即日起换成盛卓屿。”

众皆哗然。

邝佳慧急忙开口:“吴主管,不能因为盛卓屿在‘聆逗’上的推广就……”

“不光是‘聆逗’的首页推荐这件事,”吴泳仪打断了邝佳慧的话,“别看盛卓屿年纪小,他可是学霸,处事也成熟稳重,比过于理想主义的云栀更适合当组长。”

“可是……”闻星巡刚开口,就被吴泳仪举起的手压制下去了。

云栀心知回天乏术,便顺水推舟,说道:“吴主管,所谓的组长,也并非独断专行。组员亦可以提建议。大家公平投票决定《心跳启萌》的各个细节和方向,您说是不是?”

吴泳仪摊手:“那就是你们项目组内部的问题了。”她看向盛卓屿,继续说,“组长不光要统领整个项目组,还要承担一切责任,有多大权力就有多大责任,就得有多大担当。”

盛卓屿眸光熠熠:“明白。”

吴泳仪想了想,又说道:“还有一件事,以后你们节目火了,说不定会有‘狗仔’‘私生饭’过来骚扰你们,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晟唐给你们派了一位女保安。”

闻星巡好奇:“女生?”

“对,”吴泳仪环视全场,“她晚点儿就会来,你们好好给她接风洗尘。”

闻星巡送吴泳仪离开,盛卓屿坐在沙发上吩咐云栀:“去洗一盘水蜜桃。”

邝佳慧前几天网购了一箱水蜜桃,刚送到没多久。

云栀一怔:“你叫我去?”

盛卓屿偏头看她,眼神里的意思一目了然。

云栀惊愕。

他刚当上组长,就开始发号施令了。而且,洗水果?把她当用人?

“盛卓屿……”云栀刚出声,就被盛卓屿打断了。

“叫‘组长’。”他往后靠向沙发,好整以暇地挑眉。

邝佳慧来救场:“盛组长,我去洗吧。”

盛卓屿姿势慵懒,不容置喙地道:“她洗。”

云栀顿足:“盛卓……”

“叫‘组长’。”盛卓屿扯了扯唇角。

云栀从冰箱里拿出水蜜桃,去水槽用刷子清洗。

门铃响了,邝佳慧穿过庭院去开雕花铁门。

客厅沙发上,盛卓屿姿态优雅地抿了一口水,说道:“以后外卖也由你负责。”

“为什么?”水槽前的云栀手一顿,抬头瞪他,“你的意思是以后让我打杂儿?”

盛卓屿点点头:“聪明。”

云栀用力一刷,熟透的水蜜桃薄而软的皮瞬间被擦破,桃香袭人。

很快,邝佳慧走进客厅,身后跟着一个俏丽的女子。

前襟有飘带设计的马卡龙粉色系雪纺衬衫温柔又有女人味,搭配高腰半身裙露出窈窕身材,衣着性感又成熟的风格堪称“直男斩”,高高扎起的深栗色马尾蓬松而发梢微卷,这就是邝佳慧身后的女子的穿着与发型。

“许羽婕?”云栀诧异。

许羽婕微笑着挥挥手:“大家好,我是新来的保安。”

云栀关了水龙头,抓起一个水蜜桃就啃:“你辞职了?不做警察了?”

“为什么来晟唐?很少看到女性保安人员。”邝佳慧一边问,一边给许羽婕倒了杯水,再把云栀洗好的水蜜桃端到茶几上。

许羽婕去洗面池洗了洗手,接过邝佳慧递过来的水蜜桃:“晟唐给我配了制服,但是我觉得在项目组还是穿便衣比较好,我喜欢晟唐的文化,喜欢你们的工作,希望对你们有所帮助。”

所有人看向许羽婕,唯独盛卓屿挑了一个水蜜桃,咬了一口,似是嫌甜,又不吃了,伸手准备把只咬了一口的水蜜桃抛向垃圾桶,可那个水蜜桃刚被抛到半空就被许羽婕接住了。

“太浪费了,我吃。”许羽婕坦然地吃起盛卓屿咬过的水蜜桃。

云栀微怔,连嘴角的水蜜桃汁都未来得及擦拭。

邝佳慧开玩笑地道:“你来《心跳启萌》做保安,该不会是因为盛卓屿吧?”

许羽婕不置可否,浅笑着垂头啃水蜜桃,整个客厅弥漫着馥郁的桃香。

“你这是默认了?”邝佳慧愣了愣,没想到自己会歪打正着。

盛卓屿闻声,并未望向许羽婕,反而饶有兴致地瞥了云栀一眼。

而云栀垂眸看着自己手中的水蜜桃。它的横径大于纵径,果顶略凹陷,果皮乳黄,近缝合线处有淡淡的红霞,应该属于“湖景蜜露”这个品种。难怪这么甜,甜得发齁,她抿抿唇,蹙起眉。

盛卓屿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唇畔徐缓勾翘。

大望路地铁站东北角SKP。寸土寸金的北京CBD,开建头几年没有一个像样的高端百货商场。彼时,北京高端百货商场多数集中在西单、王府井一带。东边只有一个国贸。

一层南侧古驰全新概念店占据了首层最显眼的位置,霸屏SKP建国路侧橱窗。

这已经不是闻星巡第一次陪吴泳仪逛高端商场了。

“我想去摩纳买个旅行箱。”吴泳仪说。

连旅行箱都要买小众奢侈品牌的,果然是中产阶级消费陷阱。闻星巡趁着等电梯的时间查了查摩纳,它是近来受到资深时尚人士追捧的小众奢侈品箱包鼻祖。

它于一八四九年创立于法国,因为不做广告行销,也没有明星代言,该品牌日趋萎靡。最近由于它坚持小工坊的态度,秉持慢工出细活儿的匠人精神,圈粉无数。

互联网时代的年轻人,让小众消费崛起,社群时代产品的目标客户分类趋向精细化。而吴泳仪追捧潮流,不过是她抵抗衰老的方式而已。

闻星巡望向精致的橱窗,感觉自己对吴泳仪来说,就是一个新潮的箱包罢了。

门店不大,西装革履的销售人员笑容可掬,一眼看出吴泳仪是正主儿,立刻围了上来。闻星巡默默忍受着他们打量小白脸的那种奇怪眼神,还要强颜欢笑,对答如流。

“上周我让朋友在巴黎帮忙买了一个香奈儿象牙白的手提包,三千六百欧元,买之前都不知道国内有这个店,”吴泳仪笑道,“闻星巡,你觉得质量怎么样?”

闻星巡看不出来,只是点头微笑。

销售人员根据吴泳仪的年龄推断出她很在意性价比:“咱们的价格是很公道的,比欧洲代购就差个两三千元。当然,如果是去旅游可以退税的话,去欧洲买会更划算些。”

一个这么小的皮包三四万,都超过农村一家人不吃不喝的一年总收入了。

在闻星巡的老家,蔬菜专业合作社里,二百亩日光温室,八百亩钢结构拱棚,三十亩的现代物流市场,十几户人家种植胡萝卜。

他爸妈起早贪黑,日晒风吹,种胡萝卜、喂猪、养鸡,夫妻俩累死累活年收入也不足三万元。村子里的老年人生了病,从来不去医院,最多吃点儿药,为什么?因为没钱。

“这个病要花三万块才能治好。”

“那我不治了。”

一个小小的奢侈品皮包的价格,就是一个农村老人的命。

闻星巡内心唏嘘、感喟。他是打死也不会买的,日后年收入过百万也不会买。

不过只要生活在北京,承担着房价和物价的压力,再有钱,都不敢挥霍吧。

上有老、下有小,年收入一百万元亦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深陷中产阶级焦虑。

为什么?因为在中国,医疗和教育是最昂贵的。

“闻星巡,你在发什么呆?走了。”吴泳仪的话打断了闻星巡的思路。

他小跑着跟上:“已经下午四点了,晚上还要录视频,我先回潮白河?”

吴泳仪诧异,她显然没想到闻星巡会违逆她。

她不悦地蹙眉:“录视频不是有邝佳慧吗?你陪我吃晚饭。”

闻星巡突觉疲惫。

在高端商场充满时尚感而又奢华、大气的厅堂,目之所及俱是明亮、整洁、一尘不染的柜台和精致、优雅的橱窗,灯光恰到好处,这里的每一个细节都张扬着有钱人的高贵尊严。

商场里人不多,个个衣香鬓影,背景音乐轻盈舒缓,空气中有淡淡的香氛。

可闻星巡感觉自己与这个环境格格不入。

他更适合有烟火气、熙熙攘攘、嘈杂喧闹的农贸市场。

所以,他第一次对吴泳仪说了“不”。

“一个机位不够的。”闻星巡坚持。

现在小型演播室都采用两到四个机位拍摄,多角度的拍摄,旨在精选更优画面,全方位展示现场,营造立体化视觉效果,加大节目气氛的渲染力度,增强节目的可视性。

吴泳仪停住脚步,回头上下打量闻星巡,语气中充满心疼。

“你好像瘦了,脸上都没肉了,《心跳启萌》的工作很辛苦?那么拼干什么?”

闻星巡苦笑着说道:“不是你说的吗?能留在这座城市的人,谁不是在拼命?”

下午茶时间,别墅里来了不速之客。

“这是蓝莓香草拿破仑,里面是马斯卡彭奶酪和蓝莓果泥。”

不是甜腻的果酱,而是新鲜的果泥,酸度均衡。脆口的酥皮配上浓香的乳酪,口感层次分明。虽然外形不如明艳亮黄的椰味杧果蛋糕卷,但这是白小姐的拿手甜点。

抹茶马卡龙、覆盆子手指泡芙,这两款甜品虽然卡路里高,但量小,大家不会不敢吃。

“白小姐,你真是天才。”邝佳慧对其甜点天赋赞不绝口。

连姜总监都用不断的品尝,表现出了肯定。

云栀一口一个,吃得不亦乐乎,任律师和傅医生也是大快朵颐,不吝褒奖。

唯独盛卓屿兴致缺乏,只在旁边优雅地啜饮着无糖无奶的意式浓缩咖啡。

他望着云栀的目光,仿佛在讥讽她似“刘姥姥进大观园”。

云栀忍不住在心里吐槽盛卓屿:“喝这么多咖啡,晚上等着失眠!”

不承想,盛卓屿看透了她的心思,勾唇开口:“放心,我最近的睡眠质量很好。”

云栀无语。

盛卓屿此言不虚,不知为何,《心跳启萌》一启动,他的失眠症就不治而愈。他每晚躺在**关了灯,闭眼想起云栀被他撩得又气愤又无奈最终情不自禁的样子,他就忍不住想笑。

门铃响了,邝佳慧刚要站起身,盛卓屿便放下咖啡杯,看向云栀。

云栀会意,别过脸瞪了盛卓屿一眼,耐着性子放下手中的叉子,起身穿过庭院。

雕花铁门外,站着一位西装革履、戴着眼镜的男子,该男子看起来斯斯文文的。

“请问你找谁?”云栀并未立刻开门。

眼镜男微笑着说道:“我找你们《心跳启萌》的一个女嘉宾。”

他说出了白小姐的名字。

云栀警觉地问道:“你是她什么人?”

“家人。”眼镜男对答如流,始终和颜悦色,文质彬彬。

为安全起见,云栀转身想回去找白小姐确认,可眼镜男语气诚恳地说道:“请不要告诉她,我想给她一个惊喜。”

虽然保安许羽婕告假了,但别墅里这么多人,有何可惧?

云栀打开铁门,说道:“请跟我来。”

客厅内,白小姐正用破壁机榨胡萝卜西芹番茄汁,闻声抬头,看到眼镜男后,她手上的动作骤停,脸色变得铁青。眼镜男却保持微笑,温柔地说道:“小白,很惊喜吧?我来看你了。”

众目睽睽之下,白小姐也不敢暴露过多情绪,只是眼波流转中露出了一丝惊惧。

眼镜男走上前,轻轻抓住白小姐的胳膊:“这里人多,借一步说话。”

白小姐宛如触电,手臂挣脱,避之如洪水猛兽。她胸口起伏,双唇战栗。

“怎么?这么久没见,你不想我?”眼镜男的款款笑容越发像一张面具。

姜总监不悦地蹙眉,任律师和傅医生则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而邝佳慧带着警觉。

当眼镜男再度迈步走向白小姐时,白小姐终于忍无可忍,抬手将他推开了。

眼镜男岂会善罢甘休?他一把拽住白小姐的手腕,问她:“害羞了?”

他表面上保持着微笑,行为上却表露出疯狂的控制欲。

白小姐想要甩开,试了几次均宣告无效,对眼镜男的咄咄逼人,始终面露惧色。

沙发上的姜总监突然起身:“你没看出来人家不乐意?”

姜总监和白小姐一直是对立状态,没想到白小姐有麻烦时,第一个站出来的人竟是她。

或许女人喜欢内讧,但是面对男权社会的暴政,女人绝对可以马上团结起来。

眼镜男笑着推了推眼镜:“这位女士,你误会了,我老婆只是耍小性子罢了。”

可众人皆看得清楚,他在撒谎。

于是乎,当眼镜男试图将白小姐一把揽入怀中时,云栀开口了:“这位先生……”

眼镜男抬眸看云栀:“对不起,我刚才忘了做自我介绍。”他淡定地环视在场的所有人,继续说道,“我是小白的老公。”

他此言一出,众皆哗然。

原来眼镜男险些被戴绿帽,难怪他如此步步相逼。众人都表示理解。

邝佳慧瞪圆了眼睛:“白小姐,你不是说你单身吗?已婚人士怎么能参加我们的节目?”

任律师正义凛然地谴责:“听说很多男人明明有妻有子还去勾搭小女孩。没想到女人也会隐婚,明明有老公,还来参加恋爱类综艺节目,若无其事地和别的男人暧昧。”

原本大家都对白小姐表示同情,顷刻间,众人态度逆转。

白小姐满脸羞愧和激愤,脸色惨白,想要辩解,可一对上眼镜男的目光,她便胆怯无言。

眼镜男似是志得意满,右手臂轻揽白小姐的腰:“所幸我来找她了,还为时不晚。”

语毕,他搂着白小姐准备离开。

“我还要收拾行李。”白小姐咬紧牙关,憋出一句话。

眼镜男深情地抚摸着她的头发,说道:“我陪你一起。”

“不用,你在这里等我,可以吗?”白小姐哀哀恳求,双眸凝珠。

眼镜男撇撇嘴:“那可不行,我们好久没见了,我一刻都不想离开你。”

白小姐泫然欲泣。

傅医生开玩笑地道:“莫非你还担心你老婆跑了?”

眼镜男微笑着说道:“我老婆确实不怎么乖。”

白小姐无力再辩驳,只能任凭眼镜男搂着自己上楼。

沙发上,姜总监喝了口咖啡,说道:“这对夫妻的相处模式,我总觉得不太对劲。”

邝佳慧突然想到一件事:“白小姐脖颈处有瘀痕,像是被人掐住脖子造成的。”

任律师恍然大悟:“家庭暴力?白小姐刚才的表情,确实像遭受过家庭暴力。”

傅医生咂舌:“我们医院每天都会接收被家暴的伤者,家暴致死者屡见不鲜。”

姜总监手上的动作一顿:“你这么说,我也想起来了,之前换衣服的时候,我注意到她的胸口有灼伤,已经结痂了,但是仍然红肿,而且有好几处,看起来触目惊心,像是被香烟烫伤的。”

香烟?方才近距离接触,云栀能嗅到眼镜男身上残留着的烟味。

全程未开口亦无表情的盛卓屿终于有了反应,起身迈步,默然随云栀上楼。

姜总监侧过头问任律师:“你接过家庭暴力的案子?”

任律师颔首:“那个女孩才二十六岁,和她老公结婚不到一年,最后一次家暴,她老公从门口一直将她打到卧室的**,拳打脚踢,哪里都打哪里都踢,最后打到她倒在**休克。”

邝佳慧倒吸一口凉气:“当场毙命?”

“没有,”任律师唏嘘,“她被殴打后,被困在家里三日,终于逃出,被亲友送到医院,两个月后去世,尸检认定死亡原因为被他人打伤后继发感染,致多脏器功能衰竭。”

同为女人,邝佳慧和姜总监听得心如刀绞。

“她不光遭受殴打,还曾经被她老公逼迫夜晚脱光衣服趴在客厅无窗帘遮挡的落地窗上,用强光照射长达两个小时,身心都遭到欺凌。她曾经八次报警,想尽办法都未能逃脱。”

“那法院判定施虐人死刑了?”姜总监问。

任律师叹息:“这不是故意杀人罪,只是虐待罪,连故意伤害致死都不算,最终法院判定她老公有期徒刑六年六个月,他放弃上诉,检察院也没有抗诉,判决部分已基本定谳。”

邝佳慧震惊:“一条人命就值六年六个月?”

姜总监气得浑身发抖。

云栀的担忧并没有错,眼镜男和白小姐一到楼上,脱离了大家的视线,眼镜男扬起手就给了白小姐一个耳光,他已经憋了太久,此刻悉数发泄,所有的力量倾注在了那一巴掌里。

白小姐被打得眼冒金星,整个身体向右侧摔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眼镜男接下来又是力道十足的一踹,一脚踢中白小姐的胸口。白小姐痛极倒地,匍匐着想要逃脱,却被他一把揪住头发,连着怒甩了几个耳光,啪啪作响,白小姐唇畔淌血。

白小姐被他抓住头发撞向墙壁,额角开花,血汩汩流出,流了一脸。

她想要大声求救,却被眼镜男掐住了脖子,无法发声。

听到楼梯上传来的脚步声,眼镜男拽住白小姐,将她拖到一个卧室,进门反锁。

云栀眼看着白小姐鲜血淋漓地被拖到房间,她飞奔过去,用力撞门。

“开门!我已经报警了!”云栀怒喊。

咚的一声,房门处传来一道巨大的声响,云栀心惊肉跳,颤抖着手到处找钥匙。

盛卓屿来救急,不知何时拿来一串钥匙,迅速开门。

云栀的胸口剧烈起伏,她第一个冲进门。

她被眼前的情景彻底惊呆了。

鲜血满地,眼镜男捂住腹部倒在血泊中,浑身抽搐,双眼通红,额头青筋暴出。

白小姐脸色惨白,双手战栗着握住一把尖锐的水果刀,瘫软在血泊里。

他蹲下身,看到眼镜男腹部的肠子都被水果刀带出来了。腹腔内的脏器出来后,不能塞回到伤者体内,因为它们已经被污染,若是放回肚子里,就又污染了腹腔,危害更大。

盛卓屿很快找了一个干净的水杯罩住那段血淋淋的肠子,再扯过衣物包扎止血。

云栀已拨打了120,再急急下楼去叫傅医生。

白小姐回过神,突然抓住盛卓屿的胳膊:“求求你,不要救他,他是恶魔。”

“刚才你是正当防卫,不需要负法律责任,如果你劝我见死不救,那你的行为和动机就构成了故意杀人罪,量刑是十年以上。”盛卓屿一边说一边麻利地堵住眼镜男身上的出血口。

傅医生急急赶来,眼镜男已经心跳骤停,傅医生跪在地上给他做心脏按压。

“他的呼吸也停止了,必须马上做人工呼吸。”傅医生吩咐。

一时间,无人上前。

云栀咬咬牙:“我来。”

他虽然可恶,但终究是一条人命。她跪下来,伸手打开眼镜男的嘴。

当她俯下身要对眼镜男做人工呼吸时,盛卓屿一把揪住她的胳膊。

“走开,我来。”盛卓屿推开她,一只手放在眼镜男的前额处,并用大拇指和食指捏住眼镜男的鼻孔,另一只手握住眼镜男的颏部使他的头尽量后仰,保持气道开放,尔后深呼吸一口,俯下身。

“等一下。”傅医生突然喊,“人工呼吸要配合心脏按压,还是我来吧。”

盛卓屿暗自松了口气。

救护车很快抵达,随之而来的是警车。

云栀坚定地说道:“白小姐是正当防卫,我可以做证。”

在去录口供之前,云栀换了套衣服,再去洗手间清洗脸上和手上沾染的鲜血。冰冷的水刺激着毛孔,她才清醒了几分,却依然不太相信刚才差点儿出命案。

洗面池里的水变成红色,云栀大口呼吸,抬起头,瞥见了镜子里盛卓屿的脸。

“刚才多亏有你,我那时方寸大乱,而且我也不太懂急救常识。”

浓郁的血腥味之中,云栀真诚地道谢。

盛卓屿似是无心与她谈论急救的话题。他斜倚墙壁,眸光无澜,牵牵唇角:“你难道没想过,卧室里怎么会有水果刀吗?或许你没注意到,上楼之前,她悄悄拿了水果刀。”

云栀愕然,细想之下,不由得汗毛竖立。

盛卓屿勾唇:“或许她只是利用《心跳启萌》来激怒他,然后以‘正当防卫’的名义杀了他,毕竟,众目睽睽之下,我们都是证人。”

云栀仰头,望向窗外的天空,苍穹湛蓝,流云奔涌,有的似云絮绮罗,有的似水晶巨石,葡萄灰、梨黄、茄子紫,层层叠叠,丝丝缕缕,于深邃的罅隙中勾画出一幅水墨丹青。

云栀扼腕叹息:“你对人性的污秽不堪如此深信不疑。”

盛卓屿承认:“墨写的谎言掩盖不了血写的事实。”

勇者愤怒,抽刃向更强者;怯者愤怒,却抽刃向更弱者。至少,白小姐是勇者。

“即便如此,我还是相信,他们结婚的时候是相爱的。”云栀轻声说道。

“爱情是什么?”盛卓屿满脸不屑。

云栀垂头看向他,反问:“你觉得是什么?”

“爱情是好奇心、忌妒、情欲、占有欲和怜悯交融出来的错觉。”盛卓屿说道,“爱情是脑前额叶、多巴胺、肾上腺素、内啡肽和激素营造出来的幻觉。”

水声之中,云栀讶然:“原来你不相信爱情。”

盛卓屿大方承认:“爱情不过是庸人自扰。”

云栀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心跳启萌》果然命途多舛,如今又少了一个女嘉宾。”

盛卓屿沉吟片刻:“不如让许羽婕来,她的年龄、职业和个性都很有话题度。”

云栀关了水龙头:“你很了解她?”

盛卓屿把毛巾丢过去:“你吃醋?”

无心调情,接过毛巾擦脸的云栀瞪了他一眼:“好,就让许羽婕来。”

盛卓屿转身欲走,云栀突然想到了什么而叫住他:“刚才为什么不让我做人工呼吸?”

窗外清风拂来,撩起云栀鬓角的碎发。

几只倦鸟盘旋归巢,一抹天光映在一洼溪水里。

她的问题,让盛卓屿的背影一顿,他终究一言未发,关门离去。

处于证据链下一个环节的人必须录口供。对证据链起到印证作用的人不一定录口供,看实际需要。作为案件的目击者,云栀和盛卓屿依法被公安局传唤。

云栀和盛卓屿一进去,就看到了醒目的国徽和“严格执法,热情服务”八个大字。

两人被带入相邻的两个审讯室。

“你当时为何上楼?”

云栀正襟危坐,据实以答:“我担心白小姐的安全。”

同样的问题,不同的审讯室,盛卓屿的回答是:“我担心云栀的安全。”

“你担心的不是白小姐,而是云栀?”

盛卓屿颔首:“我是组长,我有责任保护每一个组员的安全和权益。”

隔壁审讯室。

“你为什么没有给受害者做人工呼吸?”

云栀坦率地回答道:“因为盛卓屿把我推开了。”

与此同时,另外一间审讯室。

“你为什么推开想要做人工呼吸的云栀?”

盛卓屿蹙眉:“我觉得我能比她做得更专业。我参加过红十字国际委员会的救援行动。”

“还有别的原因吗?”

盛卓屿莫名心烦:“这个问题与案件无关。恕我不予回答。”

派出所门口停着一辆黑色的摩托车,外形霸气,线条优美、流畅。

云栀甫一走出,那摩托车就径直开过来,停在她面前。

车主穿着黑衣黑裤,戴着黑头盔,使人无法看清他的模样。

他嬉笑一声:“小姐姐,要不要我送你一程?”

云栀转头,看到盛卓屿已走出来,她摆手:“我有同伴。”

车主的声音怪怪的:“那是你男朋友?”

云栀蹙眉反问:“你是谁?”

“如果不是你的男朋友,你上我的车,他应该不会吃醋吧?”车主胡搅蛮缠地道。

云栀直言:“我不上陌生人的车。”

“我怎么是陌生人?我是从今天开始追求你的人。”车主油腔滑调地道。

云栀绕道走,车主伸手一拦:“好啦好啦,是我啦。”

此番他用了正常的声音,云栀讪笑:“你幼不幼稚?”

聂驯摘下头盔,他的身体已恢复如初。

他嬉皮笑脸地道:“如果一个男人在你面前很幼稚,那就代表他真的爱上你了。”

云栀无意与他调情:“嘻哈女孩已经同意下周赶到潮白河参加节目了,再加上我和许羽婕,四位女嘉宾齐了。而男嘉宾是傅医生、任律师、盛卓屿,还有你。”

聂驯笑意更深,嘴角快咧至耳根了:“既然有求于我,为何不坐我的车?”

语毕,他不由分说地把头盔哗的一声戴到云栀的头上。

云栀蹙眉,下意识地伸手去摘,却被聂驯抱住脑袋,隔着厚重的头盔,他将她紧紧搂入怀里,胸膛贴着胸膛,他胸口的灼热炙烫着她,他的声音从上面压下来。

“云栀,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

不远处的一棵松树旁,盛卓屿默然而立,幽邃墨眸将那边的云栀和聂驯的行为尽收眼底,他的表情在夕暮的荫翳中半明半暗,难辨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