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贱人,人恒贱之
但是既然没种寻死,日子还得过啊,我虚心请教小八:“那这句话应该怎么修改?”
小八恨铁不成钢地看我一眼,夺过我的手机递到女孩面前,很流利很绅士很风度翩翩地对她微笑着说:“Don't panic,She's crazy!May I speak to your father?”
然后他俩就像老友见面一样聊起天来了,把我撇在一旁干瞪眼。女孩子年纪小,容易被绅士的外表所欺骗。什么是绅士?还不是比较有耐心的狼。所谓的风度都会在目标达成之后化为乌有。
女孩拔通了电话,说话夹着哭音,然后把电话递给小八,小八笑嘻嘻地跟她爸说了几句,挂断。
“怎么说?”我不要脸地凑过去打听。
小八见把我震住了,相当臭屁,鼻子翘得多高:“跟老丈人约了个地方见面!现在出发,把我的小媳妇送过去。”
我觉得脸上有点挂不住,挥挥手说:“去吧去吧!”
小八跟女孩说了几句,女孩随着他走向摩托,小八百忙之中还扭头招呼我:“来啊!”我鄙夷地看着他,一辆摩托坐仨人,难道把人家小女孩搁中间挤成肉夹馍?明明目露**光,还硬装什么一视同仁呢,重色轻友这个成语的威力我也不是第一次领教了。
“你们先过去吧。”我悠闲地沿着马路溜达,不信这儿能比财富广场还远。
结果小八直接冲过来上手拽我:“走走走!黑灯瞎火的你一个老娘们在这逛什么逛?当心再被人把衣服扒了,胸肌那么小多影响市容啊!”
我一边踉跄地走一边还嘴:“靠!还说我?你长得又不帅,下面又不大,你得瑟什么?”
小八彻底被打击了,无语地把我往车上一扔,半天才憋出来一句:“妈的,舌毒到如此地步,在泼妇中也算是惊人的吧!”
我很惭愧,无论哪个男人被质疑尺寸问题都会倍受打击,刚才是我口不择言了。
车子往市中心飞驰,我双手后拗抠着车尾抓手努力挺直腰板,不挤着前面小丫头,坚硬的扁抓手都快要被我捏断了。这狗日的破车座位被设计得很高,还不如电动车呢,要想坐直了很费劲,若是能张开爪子伏在面前人背上倒很省力气。不过人家小女孩毫不在意,双手搂着小八的腰,胸腹依着惯性紧贴他的脊背,丫应该觉得很亢奋。
路上我大声问小八:“小八,你跟谁学的英语?”
小八说:“……”
“什么?”我侧过脸,把耳朵往前凑了凑。
小八提高嗓门吼:“It's a secret!”
“我se你妈!”我悻悻地回敬。别欺负我英语学得不好,这句话的译文我明白,意思肯定就是“你丫给老子闭嘴”,嫌我问东问西的很啰嗦。哼!虽然不喜欢说,但是这一点英文的基本常识我还是具备的,有时火大了也会用“fuck you”这种自动献身的句子来问候别人,对方听了我的这句话,一般都会惊喜地叉开大腿自摸胸部一边**一边喊:“Oh yeah!Come on baby!”
快到中环广场的喷泉了,女孩指着附近喊了一声,车子陡地折上人行道,差点把我甩出去。小八的摩托开得太狂野,我说过他迟早要被成家班请去做特技,迎风飞车,头发动啊动啊动啊,很黑,很亮,很柔,结果观众出来一定骂死:这个傻逼在干啥啊?他妈的送盒饭都送进画面了!
喷泉边的车道上停着两辆轿车,车旁站着四五个人正在张望。摩托车还没停稳,女孩心情激动不要命地往下跳,上半身已经倾斜下去了可是两条腿还没能离开车座,依照目前车速的惯性她肯定得脑袋先着地。让我眼前的女孩子摔跟头,而且是在她的家人面前摔,这是我的耻辱。我不假思索,长身踏离车座,一个前扑张手把她牢牢抱住,屈起胳膊护着她的头脸,落地后连续两个侧向翻滚,卸去俯冲的撞击力。
我今天穿着七分袖的黑色小西服,抬手时袖管瞬间抽到肘上,小臂与地面急剧磨擦,火辣辣地疼。
女孩子从我身上爬起来,我狼狈不堪,跳起来拍牛仔裤上的灰。
小八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由衷赞美我的英勇行为:“我靠!你们俩一个赛一个的舍生忘死!这他妈就是传说中铁达尼号以及蛤蟆的境界啊,你跳我也跳!”
一个中年妇女嗷嗷叫着迎上来,女孩奔去扑进她怀里,两人抱头痛哭。
我悻悻地叉腰欣赏,这丫头连句“对不起”或“谢谢你”都不会说,高丽人民指定没学过五讲四美,一点也不care别人的feeling。
女孩的亲友中有人惊奇地“嗯”了声,然后叫了我的名字:“陈七小姐!”
我定睛望过去,那个男人仍是面带极具亲和力的笑容,吴彦祖式的板寸头,穿着干净整洁的短袖白衬衫,没有打领带,赫然就是那个善于推销女式皮鞋的朴承胤。
“咦,你……跟她?”我颇感意外,来回指着他和小女孩。
“呵呵,金敏姬的父亲和我是多年的好友,我们的感情亲如兄弟,最近他来到中国投资也是受我之邀,想不到会发生这种事。”他快步走过来,向我简单解释清楚后,又略略鞠了个躬:“陈七小姐,十分感谢你送敏姬回来。”
原来这个韩国小丫头叫金敏姬,韩国女孩的名字都挺啰嗦,你看叫陈七多好,朗朗上口并且过目难忘。
我连连摆手:“没什么,送一个小女孩回家是成年人应该做的。”
朴承胤犹豫了一下,又谨慎地问我:“陈小姐,你见到敏姬的时候,有没有在附近见到什么可疑的人?”
装傻我最擅长,一脸逼真的懵懂:“什么可疑的人?敏姬小姐不是迷路了吗?”
朴承胤有片刻沉默,深深地望着我,像是正在深入研究一个课题。我坦然回视他,金敏姬被绑架本来就不关我的事,我在整个事件中起到的是正面积极作用,因此也不觉得有什么好心虚的。其实论责任也不能怪小八他们,主要怨敏姬她爹没眼力劲儿,全市有那么多地皮,为什么非得跟沈兴国争那一亩三分?连对手的身份背景都不搞搞清楚就一个猛子扎下去跟人死磕,完全是对自己和家人的生命安全不负责任!
小八开始不耐烦,轰油门催我。
“其实敏姬……”朴承胤的话被一阵轰油门声淹没。
小八一脸敌意地瞪着朴承胤,提高嗓门喊:“七姐,你还跟他聊什么敏鸡敏鸭的,人已经送到了,你还在等他们请你吃宵夜呢?”
眼看那几个人都围在金敏姬身边嘘寒问暖,没人打算对知其下落者当面重谢,我失意地抬手理了理头发,一转身想走。朴承胤却叫住了我:“陈小姐,等等!”然后飞快地拿出一张名片递过来:“有时间请和我联系,我有些事情想和你谈谈。”
我意外地看了看他,只接过名片,没有应允下来。
他会想和我谈什么事呢,现在我已经不是原公司那个受气小职员了,跟他没有一丁点儿关系。莫非他看出了什么端倪?我心中疑虑,同时又不相信他敢武断地妄加猜揣,如果有证据我自然该认罪,倘若没有证据那就是红果果的诽谤,会严重损害两国友谊。
带着轻微的的疑惑,我跨上摩托。小八发动车子,后面那群韩国人很快消逝在夜色里。
经过这一番折腾,已经是后半夜了,我在公寓楼下跟小八告别,打着瞌睡爬上楼,回到家,摸床时路过桌上的蝴蝶结盒子,却连拆礼物的兴致都没有,甩开鞋子往**一趴就甜蜜地呼过去了。
醒来已是艳阳高照,没班上,很轻闲,我慢悠悠地洗澡、吃饭、拆礼物,盒子一拆开吓一跳,原来沉甸甸的全是不算很值钱的甜酸角,兴爷以前向我提过这个东西,据说是云南特产,多吃对头发有好处。他一直在想尽办法给我催生头发,就差往刀疤上粘猪毛了。我抓了两把装在口袋里,下楼买报纸,我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一个工作,到黑砖窑去当力工都行,免得失业情况被我妈发现。
倚在报摊上把招聘版翻来覆去研究了半天,现在连屠宰场杀猪的都要求本科学历,我要去应聘只能当被杀的,我很后悔当初为什么不在大学多捱一年。
左思右想没什么辄了,掏出名片给朴承胤打了个电话过去。
“喂,你好。”想不到他连接电话都讲标准的中文,很会讨国人欢心。
“是我,陈七。”
朴承胤马上呵呵而笑,似乎很高兴,毫不做作地对我的来电表示欢迎:“陈小姐,你给了我一个很大的惊喜,我本以为你不愿打这个电话……”
“不要这样说,你不能低估自己的利用价值……呃,交往价值。朴兄,如果你肯替我推荐一份工作的话,我这九十多斤就交代给你了。我会平面设计,策划文案,还会修电脑裁玻璃,搬货箱换水桶也是强项,另外我要求的薪水不高,工作餐可以自带……”
“哦?你怎么知道我能帮得上忙?”朴承胤饶有兴味地轻笑。
我也轻笑,撇起嘴角:“朴先生,虽然您的言行态度十分谦逊,但能让医药公司那个女老板使出下三滥手段巴结的,不可能是泛泛之流。”
“哈哈,你现在有时间吗?我是否可以跟你面谈?”
“当然可以,你约个地方吧。”
“好的,你到财富广场东街27号,直接来我办公室。”
挂了电话,我有点想流汗,原来他的公司就在财富广场,那么第一天我骗他送我回家时,他刚刚离开,我就灰溜溜地从财富广场往回走,是否被他瞧见了?
继续吃着甜酸角,搭上开往财富广场的公交车。
若是去其他公司面试,我势必要回去更换一下服饰,但朴承胤自己的审美便很简朴自然,不会像那个装逼女上司一样要求下属穿狗娘养的正装,一提起正装我就满腹怨气,穿水兵服还舒服些。
踏上财富广场东街,向人打听27号,路人信手一指,我一眼就看见了那栋十二层独立大厦,弧形外观十分别致,公司门外面向人行道是个超大的LED电子屏幕,韩语画面配以中文字幕滚动,十分嚣张。我逛街时曾见过,当时还向同伴感慨这棒子肯定挣了咱中国人不少血汗钱,但从未想到过这就是朴承胤所在的公司。
我赶紧把手里捧的甜酸角外壳丢掉,拍干净手走进去,前台接待小姐含笑鞠躬:“您好!”我点点头问:“朴承胤先生的办公室在几楼?”小姐笑着问:“请问您是否有预约?”我愣了愣:“就算有吧。”小姐惊异地挑了挑眉,仍不动声色地微笑:“好的,我替您打个电话问一下朴董事,请问您贵姓?”我说:“陈。”她微笑着拿起电话:“请稍候。”
我坐在沙发上等了一会儿,但接待小姐的神情越来越让我疑心,和她通话的人似乎并不知道有我这么个人,接待小姐瞥向我的眼神里带着猜疑和轻蔑,连说两声“好的”,然后挂了电话,傲然地向我歉然一笑:“对不起,朴董事今天没有约见您。”
好一副专业的嘴脸,我懒得理她,掏出手机给朴承胤打电话,可这个王八蛋居然在关键时刻关了机。
这不是玩我吗?我在原来公司经常被女上司如此捉弄,早就习以为常,但今时不同往日,这高丽棒子算个什么东西,竟也敢学着她来羞辱我。我缓缓合上手机,七姐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接待小姐见我脸色不对,有点警惕,笑容也绷不住了:“请您择日再来好吗?”
“朴先生现在在不在公司?”我问。
接待小姐恍若无闻:“请您择日再来好吗?”
语气里的逐客意思已经很明显,我若再赖着不走,她下一步恐怕就要喊保安了。哼!我的反感情绪油然而生,她明明是个中国人,却死心眼儿帮着那个韩国佬。我按捺住怒气,右手捏住旁边茶几上的玻璃烟灰缸,再度逼问:“在?还是不在?”
“请您择日再来!”她声音已经冷到零下几度。
“操!我择你妈的逼!”我挥手把烟灰缸砸过去,准确地擦着她的脸蛋呼啸而过,啪一声碎裂在她背后的公司招牌上,吓得小姑娘浑身一哆嗦。然后我从沙发里慢慢站起来,冷笑着说:“姐姐不想跟你废话,姓朴的办公室到底在哪,你说一句话就没你的事了。”
接待小姐抱着头缩在一角,像没听见我的话,神经质地大声喊:“保安!保安!”
我就知道她会这样做,从扔出烟灰缸起,我就没打算把此事善了,朴承胤既然率先对我不仁,那也甭怨我对他不义,今天我若不狠狠扇他一记耳光,他还以为中国的妞儿都像我一样老实好欺负。
两个身材高大的保安从门外跑进来,接待小姐指着我喊:“快把她赶出去!”
保安见我是个女人,还很客气:“小姐,请你出去吧。”
对不住了,谁叫你们长得太壮实,倘若当真划下道儿来一对二,我被你们丢出去的几率很大。我闭着嘴不说话,突然猱身逼近,双手揪住其中一个人的头发,用力下拉,轮流提膝往上撞去。他未提防我猝然发难,被我的左右膝盖两次重重地磕中鼻骨,眼泪鼻血齐出,发出惊天动地的大叫,捂住脸连连往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