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多勇近乎妖
另一个保安喝问:“你干什么!”左手指着我,右手便要往腰间去摸警棍。我不愿靠近去与他贴身缠斗,眼光飞扫之处瞥见旁边的室内竹林喷泉,清碧的水波下铺满了明晰可见的彩色鹅卵石,心中一喜,这简直是现成的弹药仓。室内设计师,您就是我的亲人哪!
虽然16磅的铅球我推不出五米,但换成了趁手的鹅卵石,五十米以外的窗玻璃看哪块不顺眼砸哪块。这方面我很有信心,苦练半辈子了,弹无虚发。
我捞起几颗石头掂了掂,跟平时惯用的断砖头份量差不离,还算趁手。那个不知死活的保安还在逐渐向我迫近,神情严厉地用左手食指点着我,不住出言警告:“你想干什么?赶快住手!冲动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你老实点,别再撒野了——”
“棒子的办公室在哪?”我根本不鸟他,把玩着石头问那个接待小姐。
保安见我根本无视他的存在,忍无可忍地爆出一声大喝:“行了!看你是个女人我才不想碰你,你再这么嚣张跋扈我可就要行使自己的职责了!”他一边疾言厉色一边换了个姿势,开始用警棍指着我。
我把目光移向他,上下打量:“行使什么职责?拿警棍把我开了瓢的职责?”
保安还想说话,再这么唠叨下去先前那人鼻血都止了,我不再跟他废话,手里石头冲他劈脸扔过去。
他慌忙侧身躲闪,警棍无助地在空中划出数道刚硬的直线,嗖嗖带风,一看就是练过的,但没练到少林疯魔棍法的档次想靠棍风挡开三四块石头还是纯属意**,除非这棍子前端装了电风扇叶子。
我等的就是他躲的工夫,冲上去一石头拍在他头上——姐手里还留了个大的呢!
手臂抡若风车,一拍即退。若非必要,尽量不与身材魁伟的男人近身肉搏。保安嗷呜一声闭眼捂头,指缝间有鲜红血流溢出。
退开的中途看见之前被我膝盖撞中鼻子的那位,眼泪已经止了,鼻血犹在流淌,正杀气腾腾地抽出警棍向我大步迈来,看来是没抱什么怜香惜玉的念头。我故伎重施把带血的石头砸过去,迫得他脚步一顿,然后我一个旋身抬肘捣向他下巴。这招容易让对手不慎嚼舌,倘若对方喜欢边打架边耍嘴皮子的话,我建议你不要用。但是不想让自己陷入被围攻的境地就必须先撂倒一个,况且主要得怨他身高不合适,再矮一点我可以击面部,再高点可以撞胸口,偏偏他把下巴递在我肘尖上,逼着我给他免费造一个欧米伽型的美人沟。
喀的一声,可怜的大汉再度捂脸跑了,用“为什么又打脸”的幽怨眼神一个劲剜我。我没时间去揉肘关节,旁边头被砸破的保安已经扬起警棍,朝我劈头抽过来。别看男人一般都喜欢装风度自称不打女人,真被打急了都跟泼妇一样,比毕福剑还会整人来疯。
我迅速蹲下,握拳挥出,狠狠打在他**。
尽可能将众多敌人分开来逐一击破,这就是我的战略和战术。一对一单挑,我敢说不怵任何人。
坚韧的警棍击落在我头顶,但已经软绵绵地失去了力道,继而滚下来跌在我身侧。我抬头一看,他满脸强忍着剧痛的狰狞表情,两条腿紧紧把双手夹在腿根部位,转身面向附近的沙发艰难地用一对儿脚尖斜挪过去。
每个首次跟我互殴的男人都不可能主动罢斗,而我也不可能劝他认输,所以本市的男性**每年总要报修几个。
对此我很遗憾,却又没办法避免,总不能事先提醒吧:“赶快投降,不然我对你的下体不客气!”……对方一定笑掉大牙:“不用客气,来吧,千万不要因为我是娇花而怜惜我!”
我捡起警棍,这玩艺果真比砖头趁手,重量硬度和弹性都刚刚好,我要是有这么个东西,群殴不愁矣!
被我打脸那个保安一手捂下巴,一手不断攥紧警棍,踌躇不决。我上下轻挥着警棍瞟了他一眼,他的迟疑立即变成坚决,松开警棍往沙发上一倒就开始呻吟。
这位就是识时务的,威慑力这种东西是天赋,普通人很难学来。小八常说我在打架时气场惊人,光看眼神就像个刚在异世界吃完人打车赶过来的妖孽,无论是对人下黑手还是被人下黑手都面不改色,“妈的,老子惊到了!”
那个两腿夹着手的保安仍在颤抖着往沙发处挪动,据目测时速0.1厘米,敢笑王八不龟速。我玩了几下警棍,终觉得不是自己的东西,耍起来没有归属感,还是欠身给保安塞回腰间去了。塞好了还给他拍拍,一点也没防着他,听说退伍军人都会军警擒拿,擅长反拧胳膊一招制敌,不过,我估计这会儿他连拧弯一根面条的力气都没有。
可能是拍的力度太大,保安辛酸地扭过头看了我一眼,面上带着一丝凄婉和不甘,慢慢倒在沙发前两步之遥。
我用单手撑住前台桌子,跳上去坐着,笑眯眯地摸了摸那个接待小姐的头发:“还有保安吗?”
她被我吓住了,眼神战栗像被催眠了一样,脱口就说:“没有了。”
“没有了就说吧,姓朴的办公室在哪?”
“朴董事的办公室……就在……”她内心中矛盾地挣扎着,从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就能看得出来。
我耐心地等待她说完,手仍搁在她头发上。
忽然我发现她的眼睛一亮,牢牢望向我身后,眼眶发红几乎要感动地哭出来了。而我身后也就立即响起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咦,是陈小姐吗?”
我猛回头,朴承胤刚从外面踏进一楼大厅,满脸诧异之色,有些目瞪口呆地望着我。
这……他既然从外面进来,就证明他刚才不在公司里,也就是说,把我激怒至当场发飙的羞辱,可能真的只是个误会?见他瞠目结舌,我醒悟自己还大剌剌坐在人家公司桌上,手里揪着接待小姐的头发,急忙松开手跳下地,有一点点羞赧和局促。
“你们……这是怎么了?”朴承胤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望着眼前狼籍一片,俩保安一个鼻血长流一个额角挂彩,附近还有不少职员在兴奋地窃窃私语,都是刚才被动作片吸引过来的。
接待小姐拖着哭音喊:“朴董事——”
“这儿没你的事,歇歇嘴吧!”我斜睨一眼制止了她的话,然后冲着观众席怒喝:“上班时间发什么愣呢,都干活儿去!”最后无限优雅地向朴承胤鞠了个躬,莞尔一笑说:“朴先生,请允许我向您解释一下,事情是这样的……”
事情发展到如此离奇的地步,朴承胤也很无语,他屈起左臂支在沙发扶手上,两根手指托着腮,大拇指搁在颔下,是个相当帅气有魅力的沉思姿势。当然我不会傻到把误会摆出来说,会影响国际关系的,对此我解释为那两个保安率先动手欲扔我出去,然后……我不小心防卫过当。
朴承胤拿起电话,拨了几个号码,低声嘱咐:“安抚一下,让他们忘记今天的事。”
他挂掉电话,我用无辜的眼神望着他:“谢谢。”
“不用客气。”朴承胤习惯性地微笑着回应,然后表情又严肃起来,叹了口气,“陈小姐,我对你的敬业精神印象很深,本想将你推荐到本公司企划部,但是你来这里的第一天就与公司职员发生不愉快的争执,我很遗憾,公司无法留用你了。”
我很失望,但并没有跳起来摔门而去,敏锐的直觉告诉我,他的话还没完。
“不过……”果然有转折,朴承胤又开始用那种研究的眼神端详我,话音拖得久久才问:“陈小姐,你是否有信心胜任一个更有挑战性的领导岗位?”
饶是身经百战,我也难免有片刻傻眼,领导岗位?难道让我当企划部经理?
细想起来,他见过我唯一的作品就是那薄薄八页清单,既无新鲜的创意也无严谨的措辞,他究竟凭什么认定我可以胜任一个更高的职务?
他见我表现得有点错愕,呵呵一笑,解释道:“据我的观察,在这个岗位之上没有人能比你更合适——”他卖了个关子,侧过脸笑盈盈地看着我,似乎是期待我能自己猜出来。
我于是试探着问:“企划总监吗?”
“不。”他摇摇头,无比坦率:“你的策划案写得简直是浪费纸张。”
不禁大感受挫,有种扑上去撕破他嘴的冲动,难道你丫不知道现在的老板就得用废纸糊弄吗?策划案的层次断断不可超越老板的层次,否则就一个被打回重做的后果。但同时,我也感到很好奇,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还这样重视我并且收为己用?总不可能委任我当公司的金牌打手吧?要真是这样,我会提醒他先打赢我妈再说。
“想想你最擅长的领域。”朴承胤眼中有些赞许的意味,好像真的发现了我的什么牛逼优势。
我只好配合他绞尽脑汁地思考:“设计部助理?办公室主任?公关部经理?网络维护工程师?……”我的诸多猜测被朴承胤一一笑着否决,思维暂告枯竭,再也猜不出是什么更合适自己的岗位了,我苦笑:“总不会是后勤部的搬水组组长吧?”
朴承胤哈哈大笑,然后笑容倏敛,一字一顿地说:“警卫处主任!”
好大一条联珠状闪电啊!我当场就从沙发上一头栽下来,白眼一翻停止了呼吸。苍天啊,大地啊,哪位天使大姐能让我缓过这口气啊!
“没有人比你更合适了,陈七。”朴承胤唤了我的名字,慢慢地述说:“中国有句古话,叫多智近乎妖。我今天看到你衣服上沾了血迹歪着头坐在桌上的感觉,就是这样五个字:多勇近乎妖。陈七,最近发生了很多事,我非常迫切地需要一个像你这样野蛮与优雅集于一身的女性,来替我管理校园黑帮。”
多勇过乎妖。这他妈的不是什么好句子!可为什么他会用赞美的语态说出来?
“校园……黑帮?”我不禁皱起眉,重复着他的话,没弄明白。
朴承胤自从说出以上这番话,眼神就很热忱,是那种很明显已经拿我当自己人看待的诚挚。他直视我疑问的眼光,如实回答我:“是的。这一家集团公司并不是我的企业,在这里我只拥有百分之三十五的股份,并且担了一个名誉顾问的虚职。我私人的产业,实际上是太极国家医学院那个烂摊子。”
“哦?非常好的学校啊,失敬失敬!”我微微感到吃惊,这是本地非常有名的私立大学,简称“太国院”,在我年轻的时候曾听过这样一个顺口溜:
南大的牌子财大的饭,
师大的女孩工大的汉,
商专的痞子满街转,
太国院的录像不能看!
听到我的恭维,朴承胤的神情却逐渐变得阴郁:“我父亲三十多年前来到中国,创立当时省内唯一的医学院,八年前他去世,我作为他的继承人接手管理,因为有父亲的名望在前,所以才有医药公司和医院邀请我担任名誉顾问,可是最近几年,太极的情况很糟糕……”
“为什么?”我们不禁要问,我们又不禁要问。
我记得很清楚,在我上大学的那几年,太国院的名气非常大,以优秀的校风和过硬的学生素质闻名,从不闹事打架,唯一被指认的犯罪活动就是聚众看黄色录像然后SY,虽然惊世骇俗,但是人畜无害。
朴承胤眉宇间笼罩着一层忧悒,交叉的双手很沉重,像是不知从何说起,犹豫半晌最终用一句话总结:“现在的孩子越来越难管教了,打学生,打老师,打警卫,什么事都敢做!”
原来是这样,所以他需要一个威慑力足够强的警卫处主任。我又“哦”了一声,心里斟酌着。
“试用期一个月,保底薪水三千,如果学生伤害事件有明显减少,可以与系主任拿同等级别的奖金津贴,具体数字你就职以后可以到财务部去询问,估计也在三千左右。当然,如果你做得更好,工资的上浮空间就更大。这样的条件,即使是一位企划主管,也会愿意改行。”朴承胤不愧是生意人,见我沉吟,便直接抛出了**裸的金额**。
天上当然不会掉馒头,光听朴承胤的叙述就知道警卫处主任是个操心的活计。本来我只想坐班挣几个泡面钱,现在突然被硬梆梆的金砖迎面砸到脸,我需要考虑。
要计算其间得失,以及自己的把握,若是一个月后灰溜溜地被撵滚蛋,还不如现在拒绝。
我仍然沉默着,朴承胤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缝,端详我的一举一动,然后慢吞吞地告诉我:“陈小姐,其实我原本约你见面,是想跟你谈谈另外一件事。我在本地从商已经有十几年了,也有自己的眼线和关系,敏姬被绑架之后,你和一位男士送她回来,而那位男士是敏姬父亲的商业对头的下属,你不会告诉我这真的只是一个巧合吧?”
我眼皮一跳:“你是什么意思?”
朴承胤温和地微笑:“我的意思是,关于警卫处主任的事,你再考虑一下……”
“不用考虑了,底薪三千,老子就干!”我恶狠狠地拍了一把沙发扶手。
朴承胤哈哈大笑,把手伸过来:“陈主任,幸会!”
我咬牙切齿地伸手跟他相握,朴承胤很快歪眉斜眼缩手不迭。虽然是个好关照,但是竟敢威胁老娘,捏不肿你的爪子算你皮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