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绿帽控?
我妈得知小刘是有主的,不住口地叹惋,自怨自哀了一晚上,面对满桌菜肴都没动筷子,好像觉得我嫁不出去全是她的错,因此她很对不起我似的。我看了心疼,移凳子过去把她肩膀一搂:“说吧,你想让我找个啥样的男人,明天我就带十七八个回来让你挑,眼挑花了咱就拿一副扑克牌抓阄,抓到大鬼的当老公,抓到小鬼的当情夫,其他的人按扑克顺序当二奶、三奶、四奶……皮蛋奶、老K奶。”
老妈噗嗤笑了,我爸赶紧敲边鼓:“别操那份闲心了,咱丫头什么性子你不知道?你给她安排个神仙她都不要,自己找的再烂都当宝供着。”
听了这话我很伤自尊,不过想想确实是这样,也就没好意思反驳了。
吃过晚饭我还想再赖一夜,老妈有点忧虑:“咱家离市里挺远的,你明天上班不会迟到吧……”我心里一惊,赶紧发表了一通誓死努力工作的壮志雄心,然后撒丫子溜了。
明天开始找工作,我暗下决心。不过今天我有更要紧的事。
夜里回城区的公交车上人很少,我坐着给小八打电话,虽然是嘿咻时间不适合打扰,但我敢肯定猫猫现在很心虚,不会回到小八那去。响铃很久他才接听,沙哑的嗓音中夹杂着浓浓的倦意,像是已经睡下了。我随口问了句:“这么早就睡了?”他很懊恼:“还不是因为你?昨天在你家熬了一宿没合眼,回来睡了大半天了,还是困。”
“是前天。”我纠正他,然后问:“继续睡还是出来?”
小八习惯性地问:“要吃什么?”然后觉察出自己的反应有点超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补充道:“是饿了吗?”
我很悲哀,我在他心目中的形象约等于母猪,不饿不哼哼。
“刚在我妈家吃过了,是别的事。”
“你在哪呢?”
“我一会儿到家,你过来吧。”
“好。”
其实我说完之后有点后悔,眼下正是月黑风高那啥夜,一个寡女诚邀孤男共处一室,似乎暧昧了点。犹豫了一下,刚想改口再说个地方,可是小八已经答应一声挂了电话。
我很纳闷,从前我肯定不会防着他,可最近他对我越来越逾礼,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难道老豆腐升值了?
一进小区我就开始掏钥匙,曾经看过一个测试,说男人大都离家尚远就摸出钥匙,而女人则习惯到家门口才开始翻钥匙。照这样说,我基本上拥有男性特征,就差性征了。楼下有辆黑色轿车很眼熟,我见很多车都觉得挺眼熟,但车子见到我都觉得很陌生,互相打听:喂,快看呀,这个眼冒贼光的小娘皮是不是想偷咱们呀?
好吧,我承认不是眼熟而是眼热,还眼馋。不过请大家放心,我是绝对不会去偷你们家车的,因为我不会开。
以前有个同学对我说过一则新闻,说在他们鞍山那儿,有俩小偷,成功盗窃了人家一辆汽车,但是两人都不会开车,又不舍得放手,于是就推着前进……
我不禁击案狂呼:壮举啊!
同学接着说:……然后被追上来的车主和警察抓住了。
这种笨贼实在是人中精华啊,想象力非常充沛,如果发展到起点将是不错的大神级写手。如果我是那天的警察,就不急着逮捕这两人,先让他们接着把车子推回原位再说。
“阿七。”有人叫我。
我讶然回首。那辆车的车门被推开,沈兴国一步跨出,指间的香烟尚未熄灭,另一只拎了个扎着粉色蝴蝶结的礼物盒子。
“兴爷?”我脱口而出。虽然依着身份得叫他一声大哥,但我就是习惯随别人叫他兴爷。什么哥呀妹呀的,别说喊了,想一想我都觉得肉麻。我已经过了娇憨地拖着尾音喊“靖哥哥”的年纪,早就开始改口叫“老郭”了,不叫“贼汉子”就算给足了丫面子……
沈兴国把礼物盒子递给我,然后拍拍我的肩膀,问:“出去吃饭了?”
我接过这个像蛋糕一样大的盒子,好奇地端详着,点点头说:“嗯,今天我妈叫我回去吃饭。”
“又是相亲哪?”他眼中隐含一丝笑意。我以前曾向他抱怨过,说我妈想嫁闺女已经想到了病态的程度,恨不得把贴照片的征婚启事打印出来贴到全市的电线杆上,后来因怕人误会我是通缉犯或老军医而作罢。
幸亏他们不会上网,要不连毛里求斯人都知道有个光棍叫陈七了。
我郁闷地低着头使劲抠蝴蝶结,不吱声,心中尚在考虑要不要请他上去坐一会,虽然他跟我经常见面算不上什么稀客,但是踏月色而来还属首次。我还在垂首思考,眼尖的沈兴国发现了我颈后的伤痕,伸手给我把头发撩开,仔细端详一下,然后开口问:“不要紧吧?还疼吗?”
“怕疼的不是少先队员!”我神情刚毅,然后表情一垮就开始抱怨:“孙子拍就拍吧,还挑这么个地方,脑袋上有头发遮着,身上有衣服遮着,颈子上咋办,我又不长马鬃!”
沈兴国呵呵地笑:“会讲笑话就证明状态不错,我就是不放心,过来看看你。”
我看了看车窗外地上的七八根烟蒂,问:“等了很久吗?”
“不太久,七点钟过来的,准备接你一起去吃晚饭,压压惊。”沈兴国捻熄了烟头,抬起左腕看了看表,他很土的,戴的还是旧式机械表,“哈哈,现在已经九点多了。”
我数学不好,但这种题目属于算术的范畴,他已经等了两个小时。我顿时觉得受宠若惊,日理万机的兴爷会在这里等我这个民女,这是怎样的一种荣誉啊,说出去会被人艳羡然后暴打的——怪不得那天晚上的饭局兴爷没来,原来是在等你丫的!
“上去坐坐吧?”我诚恳地邀请。
“不了,我得吃晚饭去,你上去吧,看看大哥给你带的东西喜欢不。呵呵,还是那句话,有事就找哥哥帮忙。”沈兴国迟疑了一下,又补充道:“工作的事,如果我能帮得上忙……”
我打断他的话:“工作挺好的,老板今天还给我涨薪水了。”
沈兴国沉默了片刻,怅然说:“阿七,你的性格跟纪墨很像,就一个好强,她也从来不允许我插手她的事情,你知不知道这样会令长辈们更操心……纪墨,唉,也是个不叫人省心的孩子,她是恨透了我这个父亲,才会远远地避开我……我沈兴国这一辈子从没求过人,那天我说了一堆话哀求她留下来,只要求她留在这个城市,哪怕每个月只让我探望一次,但她还是拒绝了,唉……”
听他提起纪墨,我立刻一脸唾弃的表情。但他越说越黯然,我又觉得不忍,轻描淡写地安慰他:“你别放在心上,她年纪小不懂事,等以后想通了就会回来的。”
“她刚回来的那几年,还跟我很亲,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喜欢叫我背着到处跑……”沈兴国定定地望着我,瞳孔里却反射出另一个女子的身影。他热切地摸了摸我的头发,忽然间心血**,转过身背向我蹲下,“来,大哥背你跑一圈,保证你心情舒畅没烦恼。”
“不用了吧……”我很尴尬,想不到沉稳狠辣的兴爷还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
他回头,向我狡黠一笑:“仅此一次,过期不候。”
我跟他认识大约有四年了,他的外表几乎没有改变过,永远是一丝不苟的老派男人装束,性格仍是先天性的冷静机警,体魄也强健如昔,只是眉宇之间那几条昂扬的川字纹愈见深刻,满头乌油油的头发明显是染黑的。这一刻他只是个想逗女儿开心的的父亲,眼神一派温和亲昵,没有丝毫的阴鸷与戾气,我油然而生怜悯之心,把蝴蝶结盒子轻轻放在地下,笑着跳到他背上:“怎么样,是我重还是她重?”
“你重多了,纪墨很轻,我经常背着她跑到小钟楼不喘气。”沈兴国背着我一溜小跑,兴致很高。
“小钟楼……拆了已经有七八年了……”
沈兴国奔跑的脚步倏地停下,兴高采烈的神情一扫而空,怔怔地把我放下来。
“是啊,八年了。”他说。声音沧桑,甚至凄凉。
这个多年来称霸一方的强悍男人,我们只对他敬畏甚至膜拜,却没人知道他心里有多少无处诉说的辛酸,妻离子散,晚景孤苦,还要竭力撑起这一方江湖。他对我一直关切有加,大概也是寄托了一部分对纪墨的愧疚和爱怜吧。
夜风如刀,一个叱咤风云的昂藏汉子,身影却显得那么萧瑟孤独。
我胸口一阵发热,从背后抱住他,头贴在他脊背上:“我若是你女儿,一定不离开你。”
沈兴国没动,笑着拍了拍我的手:“好孩子。”
我察觉出自己的冲动和唐突,讪讪放开了手。附近似乎有人活动,我凭借着超自然的人体敏感度率先感觉到有一束眼光投注过来——或者应该是一对眼光?“一束眼光”可能会让人误会这位偷窥者是个独眼龙,无数次在遣词造句方面被打脸的经历使我深刻体会到了汉字的博大精深,所以老外说“一套屁股”绝不是无知,而是学术派的谨慎。
言归正传,我感受到那对眼光的注视之后抬头一看,小八站在阴影里,神色不详。
小八应该是骑车过来的,不然没这么快。我被他的眼光看得有点发毛,沈兴国也看见他了,扬声招呼:“小八,过来。”
小八走过来,脸色不太好,勉强礼貌地喊了声:“大哥。”
沈兴国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端详着脸色:“今天又出去惹事了?而且没占着便宜,是吧?兄弟当中就属你最没城府,喜怒都写在脸上……别板着一张臭脸,我走了,你替我好好照顾阿七,要是再有上次的事发生,我先废了你小子!”
小八点点头,沈兴国上车,发动,我冲车屁股挥了挥手。
“你觉得罗侯怎么样?”正闷不吭声上楼的时候,小八突然没头没脑地问我。
“小伙帅呆了。”我说。
“就是啊!你看,人家人帅腿长,又懂浪漫,无论是上花店偷花还是接到公司门前,乃至为你打架或被打都在所不惜。你说,你不像个敢死队员一样往上冲,还在犹豫什么啊……”
“等等!他为我做的事你怎么都知道?合着泡妞这事儿还是你俩商量着办的?”我心头掠过一阵警疑,边掏钥匙开门边紧紧逼问:“这事儿成了他能给你多少好处费啊?你简直比卖保险的还尽心尽力!”
小八跟着我走进屋,倚在墙上用四根手指捋头发,耍帅:“其实吧,我就是他亲哥,你不觉得我俩长得很像吗?”
我打开客厅的吸顶灯,把蝴蝶结盒子放在桌子上,看着他在明亮的灯光下搔首弄姿,媚眼频飞,只觉得想吐:“这眼神搁他那儿是勾魂,搁你这分明是索命啊!安分守己做个肌肉男不好吗?别一见着帅哥就跟人家扯这些不靠谱的血缘关系!”
“你再仔细看看。”小八神情委屈。
“得了吧,我就是盯着你看一夜也看不出**来!看衰人时间长了我容易受惊吓,要是出了事你还得对我的后半生负责……”我笑嘻嘻地凑过去看他,他那张破脸我仔细打量过很多次,脸型既不削瘦又不骨感,跟玉面小郎君罗侯不可同日而语。眼神也不够有爱,时刻想揍人似的锐利而迅猛,不是非常熟的被他扫一眼都心惊肉跳,很有男人的范儿,更有地痞的本色。
随着我靠近,他的眼神越来越诡异,我头皮发麻赶紧撤退,岔开话题:“说正道的,我今天找你是想问你跟猫猫的事。”
他往沙发上一倒,拿我的烟用我的打火机点着了衔在他嘴里,一副“关你屁事”的德行。
“她到底跟我有什么仇?”我把烟灰缸扔到他手边。
小八的动作明显一僵,但仍在竭力假装不动声色,掩饰地用一只手覆住额头,切断我的视线,然后弹了弹烟灰,笑着说:“别瞎想了,就是个误会,以后不会再有这种事了。”
“那她劈腿也是误会吗?说真的,那个新加坡回来的小刘比你帅。”
我只是实话实说,虽然语言显得不够婉转。结果一听这话小八就很没风度地跳起来,抬手把抽半截的烟往地板上狠狠一丢,捏着我的肩膀粗声喝问:“你是怎么知道的?嗯?”
“放开!不然我还手了!”我疼的龇牙咧嘴。要不是出于对绿帽者的悲悯,我早就一个头锤让他鼻孔喷番茄酱了。
他放开我,凶狠的眼神依旧迫着我不松:“你怎么知道的?”
“我说是特异功能你相信不?”我翻了他一白眼,揉着肩膀痛处,“你他妈冲我发什么屌脾气?老娘也是一苦主!我今天被叫回家跟小刘相亲,结果他带着猫猫过来羞辱我,搞得老娘颜面扫地,要不是看你面子,那对狗男女早就被我活活掐死在小区门口了!”
“咦,这么给我面子?”小八弄清楚缘由,反而不怒了,笑嘻嘻地坐回沙发上,跷着二郎腿继续从我的烟盒里往外掏烟,“把你气得不轻吧?有没有抓栏杆、撕床单?”
我抢先把打火机夺过来,给自己把香烟对上,喷一口浊雾带着鼻音骂:“我撕你个几吧!你到底跟那小妞啥关系?”
这世上怎么会有得知女朋友偷汉子还笑眯眯的男人?难道控家族之中又多了一位成员——“绿帽控”?
“姘居关系。”小八简洁地解释。
他一脸无所谓的皮厚表情,我由衷地感到想吐。尽管对这种关系感到不齿,但我总算是悟到了:“哦,我明白了……小刘出国的那段时间里,猫猫独守空闺寂寞难耐,于是你勇敢地作为替补队员冲上前线,现在正规军出场,你就华丽丽地谢幕了……哇哈哈哈,我的反应还是这么敏锐啊……”
小八默不作声,我笑了一会觉得无趣:“你丫装啥深沉呢?眼珠抠出来都能参加梁朝伟的模仿秀了。”
“懒得跟你吵,抽完这根烟我就走了。”小八慢悠悠地说,抬起眼皮望天花板,“我这是挤时间过来一趟,明天日出之前我还有件正经事儿要去办了。”
“又有人不肯交保护费……呃,管理费了?”我修正了自己的说法,使之和谐,“小八,不是我说你,打架的事你以后最好少掺和!身为八哥一点都不懂矜持,出场费比个野模还低,每次整事儿都身先士卒挂一身花回来,风光都被你一个人占干净了,让小弟们怎么出头?”
小八不服气地横我一眼:“你矜持!见第一面就用猴子偷桃这招偷袭我!”
我很不好意思,化羞愧为暴躁,抬脚把拖鞋踢到他身上:“靠!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我早忘了,就你还记得,比个娘儿们还小气!”
“那咱说个近的,前天我送你去上班,你还摸了……”
他顺口还击,说到这里一顿,立即住了口。我心里咯噔一下,面颊飞快地火热起来。那天我坐在他的摩托车后座,急刹车时双手从他腰部滑下去,隔着软布料的牛仔裤,很猥琐地摸到了人家充血膨胀的海绵体。
这事儿开个玩笑抹过去都不打紧,一旦正经八百地摊开了说,无比尴尬。
“我手欠!我手欠啊!”我一边唾骂自己,一边蹲下去死命按住地板砖捶打,震得口边一截烟灰扑簌簌掉散。
“行了行了,懒得跟你计较!我去看看三宝他们得手了没有。”小八的脸色也逐渐恢复正常,把烟头捺熄在烟灰缸里,准备起身,“有个韩国棒子把沈兴国得罪了,事儿比较严重,我不去不行。听说是今年一直在跟沈兴国争开发区那块地皮,真他妈是个悍不畏死的傻逼啊,怪不得人家说傻逼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小八在背地里都直呼沈兴国大名,我觉得这不能算忤逆,就像他背地里管我叫陈七一样,只是不想搞得太肉麻。
“韩国的?”我蹲在地上随口一问:“叫什么?”
小八站起身:“谁知道叫什么狗日名字——”这时他兜里的手机忽然响了,接起来一听,神色慢慢变得凝重,然后一脸阴云密布,不断咒骂着:“我操!你们脑子里长的都是屎?我叫你们去接谁?你们接他闺女过来搞球啊?打又不能打,奸又不能奸……嗯,我当时是怎么说的?真几吧孬!把恐吓变成绑票显得你们有能耐了是吧?你们真是我的活祖宗啊!锤子都长在脑壳上,明天世博会就要请你们去参加展览了……行了,给我把嘴闭上,一会抽你也给老子把嘴闭严实了,别吭声!”
他怒冲冲地挂了电话。我站起来问:“怎么回事?”
“没找到棒子,把他女儿带回来了。”小八的怒火犹未消尽,“我一再叮嘱他们不要惊动其他人,你说绑个小妞回来怎么办?棒子要是发现闺女不见了肯定报警,原来是恐吓,现在叫他们搞成绑架了!”
“棒子有个女儿?”我没细究他话里的意思,只觉得这事情出奇巧合。
小八也没细究我的意思,匆匆走向门口:“我过去了。”
“等一下,我跟你一块去。”我抓起钥匙几步撵上去,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那韩国姑娘若是朴美炎就替她求个情,若不是就看个热闹。毕竟美炎给我送过一双鞋,出来混的可以没有其他道德,就一个义字当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