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肤白貌美气质佳

“怎么啦?见到熟人了?”女同事捅一捅还在发呆的我。

我回过神来:“嗯,好像认识。”

准确地说,绝对认识,正是小八和猫猫那个倒霉孩子。前天莫名其妙跟我打了一场乌龙架,她脑袋瓜上贴的纱布还没有拆,太好认了。

我无法忘记她怨毒的眼神,也琢磨不出她对我深入骨髓的恨意从何而来。

总不该是她怀疑我抢了她男人吧?虽然在一大帮兄弟当中我跟小八的感情最铁,可我一向只把他当姐妹,他也拿我当兄弟,属于互看**而淡定从容的那类。尽管问心无愧,但若是我早些知道小八勾搭了小妹妹,还是会跟他保持适当的距离。女人的多疑和小气,我从自己身上已经深有体会,一旦认定了某狐狸精是小三儿,猜忌心发作,那场面太恐怖了,足以令人神经错乱、经血逆流。

算了不想了,来,吃口鸭梨儿败败火——哦,对不起菠萝同志,把你名字叫错了。

女同事介绍我去某个新开的高端电器城看手机,楼下女迎宾一身崭新的旗袍绶带,客量流却稀稀落落。据说里面不让吃东西,我俩蹲在电器城门口咕嚓咕嚓把菠萝啃完,擦一擦手,无视旗袍女门迎的鄙夷眼光大摇大摆地走进去。女同事故意提高声音对我说:“这个新开张的电器城的生意还不错嘛,前几天都是一个门迎,今天是两个了嘿。”

我看了看,问:“还有一个在哪儿呢?”

女同事隐蔽地捅了捅我,暗示的小眼神儿乱飞,然后继续大声说:“以前还没见过门迎穿白衣服的,这俩人感情不错嘛,穿白衣服这个老是对那个穿红旗袍的笑,笑得舌头都吐出来了。”

旗袍女一慌,赶紧前后左右看了看,发现旁边没人穿白衣服,当时腿肚子就打颤了。

我这才明白女同事的用意,一笑:“这样吓唬人不好吧?”

“黑夜给了我黑色的心肝,我就用它来阴人。”女同事邪气凛然地说,“最看不惯这种人了,对西餐厅吃法国菜的就媚态百出,对蹲墙角吃菠萝的就斜着眼睛打量。”

“你真行。”我衷心地说。说实话她刚才把我吓得不轻,还真以为她开了阴阳眼了。

正在柜台旁边挑手机,旁边一男的用力挤过来:“给我看看,给我看看。”

年轻人冲劲真大,差点把我手里盒子撞翻了。我眼疾手快把盒子按在柜台边上,女同事眼睛一瞪:“干什么你?这么喜欢插队,怎么不去菜场买一块猪肉回家慢慢插?”

那男的脾气也不小,抬起巴掌在她眼前晃了一晃,作势欲打:“嘴欠抽!”

女同事脸色变了,我估计她这么多年跟人争执都是幻觉系的,没真碰见过触觉系的。那个男的见我们像是怕他了,更加耀武扬威起来:“你们这帮臭嘴泼妇就是欠收拾,告诉你们,老子从来不忌讳打女人……”我懒得听他讲废话,一脚踹过去,他立刻发出一声惨叫捂着裆部蹲下去,额头冒出大粒的冷汗。

“老娘也从来不忌讳打男人。”我淡淡地说。

那男的气急败坏,忍住疼痛直起腰,挥拳就往我脸上打。我向后仰身避开,顺势起右脚,又是一记精准的脚背撩裆,男的嗷呜一声再度捂裆蹲下去。其实我下脚已经留了分寸,否则他身上的部分零件绝对禁不起我十分力道,可以去找供货商退换了。

“蹲那别动,还手就是找打。”我警告他,“我揍黑带高手的时候,你还在练轮子功呢。”

女同事激动得张臂把我一抱,差点没亲过来:“哇,你身手真棒!”

我叹了口气,尽管我是这样一个身手很棒的女同志,当年的名声却非常不好,白天提我的名字可在食堂赊账,晚上提我的名字可止小儿夜啼,眼神随随便便一变,跆拳道部的黑带三段高手都警惕地弯腰护裆,简直是恶贯满盈。

没办法,踢裆无敌,何况我面对多年不洗澡不换裤的依然敢下黑手——对不起说溜嘴了,是黑脚。

小时候只有我妈能制住我,长大后只有男友敢略加管束,结果人家嫌我跟室友相比像个男人,撂挑子跑了。像男人怎么了?全世界有那么多美少年控,只要我肯给机会,担保有大把深情款款的裙下之臣。但我都没给,我攒着机会想留给那个人,他却不稀罕。

从此,温柔恶犬成为狂暴疯狗。

走出电器城,女同事气势磅礴地宣布:“从今天起我不再是腹黑控了,我是踢裆控!”

我赶紧安抚她的情绪:“要淡定!淡定!”

身为体力弱势方的女性可以选择修练踢裆技,但内心里必须要有清醒的认识,以踢裆技KO对手其实很没有面子,像插眼、抓胸、吐口水一样,都登不得大雅之堂。如果能用“苏秦背剑”、“犀牛望月”这种花哨技能放倒对手,我才不踢裆呢。何况踢档也是需要一定水平才能K0的,基本上男人在萎缩状态你踢鼠蹊部位没有大用,必须踢中睾丸才有效,而且出脚要够快够重够狠,一般男人的HP值大约有2000多,正常女人一脚的伤害才1500,不是谁都能像李小龙那样双腿轮流踢裆,叠加两次伤害的。

当然我们不能忽视暴击几率,这项属性与角色性格相关联,生性凶残的女同志攻击上限极有可能超过2000。市井PK没有别的技术可言,心毒称上策,手黑是良方。

只要小脚踢得好,泰森照样被放倒。

陪我买好了新手机,女同事回去上班,我独自在街上逛**着找地方办卡。

手机刚有信号,我老妈的电话就打进来了,先是照例一通嘘寒问暖,问我工作状况如何,我谦虚地说老板主动给加薪了,没敢提失业的事。散扯了一会,最后她图穷匕见:“你刘婶家的二儿子从新加坡回来了,今晚要到咱家来做客,晚上你回来一起吃个饭。好好打扮一下知道不?我姑娘又不丑,为啥老穿得像个毕加索的作品一样,你是想向世人展现一个已经逝去的死洋鬼子对你的思想境界的影响吗……”

我晕。老妈就是有内涵,损人都损得这么富有文化气息。

看了看时间离开晚饭还早,这时候回去的话必然会因“跷班”的罪名而遭到诟病和欺凌,如果让他们见到我怀里抱的炒鱿鱼专用纸盒,拿条帚打得我跳楼都有可能,于是先回自己的小公寓,路上想起老妈的除皱面膜应该快用完了,又买了两盒。

在家打游戏打到五点半才搭了辆公交车去父母家,他们住在市北郊的滨水风景区,空气好环境佳,我以前老闹腾着想跟他们一块住,但被严辞拒绝,理由是我独居比较容易乱搞男女关系,他们都希望我能尽快跟某个或多个憨厚淳朴的小伙子发生奸情。不只希望,他们还很猖獗地行动着,但凡八竿子打得着的十八到三十八岁的男性,都逃脱不了被邀请来我家吃饭的命运。

所以我基本不回去,能躲就躲。老人家的审美太成问题了,上次给我介绍一中学的音乐老师,居然在饭桌上就用男中音唱起咏叹调来了,口中的饭粒像机关枪一般四处喷射,看得人目不暇接。我两眼发黑,颅内压瞬间增高,简直难以相信正常人会做出这种雷霆万钧的举动。我爸大受震骇,为了压惊一口气喝掉半瓶白酒,我妈在桌子底下使劲按着我的膝盖,不然我就起身抽这个二逼了。

事后,我一连数日食欲不振精神恍惚,但并未验出外伤,也无明显症状。目前没有任何组织宣布对此事负责。

刘婶家的二儿子还没到,老妈在厨房里美滋滋地刮着土豆皮,眉眼间有掩饰不住的兴奋,显然对自己内定的准女婿感到很满意。

我抱着胳膊靠在厨房门边监工,沉着脸一言不发,表示对老两口擅自作为的抗议。老爸戴了副老花镜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报纸,假装没有看见。老妈刮完土豆皮,甩了甩手上的水,拧了一把我的脸,笑嘻嘻地说:“又不是演日本鬼子,你把嘴撇成这样干嘛?”

“警告你,这是最后一次。”我使劲瞪她,“下次回来要是再有相亲的,我把他腿打断。”

“绝对没有下次了,我保准你俩能在第一回合就看对眼!”老妈满口答应,把洗净的土豆拿到砧板上准备切,刚提起菜刀就又陷入幻想之中无法自拔:“那个小伙子长得可真不赖,白白净净斯斯文文漂漂亮亮的,戴一副黑边眼镜,说话声音憨憨的,个头又高,还懂礼貌,现在像这样靠得住的男孩子可不好找了……”

我打断她:“这么好的小伙子没结婚,是不是生理有问题?”

老妈脸色岗儿就变了,一亮菜刀:“你说啥?”

我赶紧缩起脖子,扭头冲老爸大声嚷嚷:“爸,你快看妈在干嘛,有异性没人性了,为了一个帅小伙儿就要手刃亲闺女……”

老爸呵呵笑着合上报纸,正要张口说话,门铃响了。

“我去开门。”我抢在老妈前头,几步跨上去打开了门,好奇心驱使着我想要看看这个让我妈不惜动用武力维护的绝版好男孩长什么样子,我甚至幻想到门一拉开,外面站着一头雄性大熊猫冲我招手微笑。

门徐徐打开,一男一女两张笑脸出现在我眼前。

然后男的仍在谦冲地微笑,女的表情却倏地就僵住了,我看不见自己是什么神色,估计跟她也差不多。

“小刘呀,快进来!”身后响起老妈的招呼,声音直冒热乎气儿,“哟,你身边这位是?”

小刘立刻冲我妈鞠了一躬,叫了声陈姨,果然很有礼貌,接下来他继续很有礼貌地拉起女伴的手,为我妈作介绍:“陈姨,这是我的女朋友阿猫。阿猫,这位就是陈姨。”

阿猫愣头愣脑地盯着我,我也冷冷回望,没有侧过身子让他们进来。

我们互视了几秒,她的眼神很快就凶悍起来,无声地说了个“操”字口型,发力甩掉小刘的手,转身往楼下跑去。小刘惊愕不已,慌里慌张地向我们道歉,然后拔脚要追,我一把按住他的肩膀,挤出一个和善的笑容说:“你先进去吧,我去替你追她回来。”

我把他往屋里一推,我妈正在手足无措地连声问:“怎么啦?那姑娘怎么啦?”我往楼下追过去,我妈又连声喊:“怎么啦?丫头你又怎么啦?”

“没事!你快关门,别让那小子跑了!”我扬声回答,脚步未停。

楼上遥遥传来老妈的讪笑和嘟囔声:“呵呵,这个死丫头,怎么说话的……小刘你别理她啊,快点过来坐下喝杯茶……”

阿猫穿着裙子,速度不快。我在楼道出口撵上她,撑着扶拦一跃而过,捞住她的胳膊。

“放开!”她愤愤地看我。

“由不得你。”我憎恨世间一切劈腿大士,咬着牙问:“小八知道这个小刘吗?”

没错,这个阿猫,正是小八的女朋友猫猫,那个恨我恨得雇凶放血的猫猫,脑袋上的纱布证明她不是双胞胎姐妹。我今天中午还看到她满脸柔情地坐在小八车后,这才只过去五个小时,她却跟小刘一起出现在我家门前,而小刘对她的介绍居然也是“我的女朋友”,这不是太诡异了吗?猫猫挣不回手,只能充满敌意地瞪着我,不屑地将唇角下拗:“这是我和他们俩之间的事,跟你可有一毛钱的关系?!”

她鄙夷地扁着嘴,娇艳的唇形显得极长,茱莉亚·罗伯茨有望能打破她的记录。

我直视她,眼睛一眨不眨,她的目光似乎想躲闪却又倔强地拗着脖子,心里有鬼的人眼神总会有些异常。然后我加重了手劲和语气:“小八是我兄弟,你侮辱他的智商就等于侮辱我的人格。”

“您还真容易被侮辱。”猫猫不屑地扭过头去,“我们之间的事,不劳你操心!”

楼旁的小径上,有几个小区居民边聊边笑走过来,不时朝这两个脸色铁青的女人投来诧异的目光。这里毕竟是父母的住处,对他们的邻居我多少有些忌惮。而且小八和猫猫的私事的确和我无关,作为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我只能感叹林子太大了!于是我慢慢放开了手,讥诮地笑:“看来你们相处得还很和谐。天天3P吗?”

猫猫咬住下唇,胸脯剧烈起伏着,她本来似乎想跑,然而现在却只是定定地瞪我,可惜瞪也瞪不出花来。

“快滚,你让我由衷地感到恶心!还有,既然你对小八不仗义,那么上次的事我会好好追究,你最好把脸洗干净了等抽。”我转过身准备上楼去了,想一想又禁不住嘲弄地笑笑,自己低语:“小八脑袋被驴踢了,找的什么货色……”

猫猫猛然爆发了:“你这个垃圾!凭什么这样说我!要不是你……要不是你……我怎么会像现在这样……”

她的声音突然哽咽,说不下去。年轻人血气方刚,易怒易恸,我只觉莫明其妙。

我回头看看她,没说话,静等下文。

她果然指着我开了口,怨气冲天:“陈七!扒下你这层人类的外皮吧!我真没见过比你还虚伪的女人,现在这里只有我一个人,你用不着再装疯卖傻!要不是你他妈的捣鬼,我早就跟小八——”她遽然住了口,放下手不再看我,双眸中赤灼的怒火也渐渐熄灭。我转过身,小刘正匆匆下楼追过来,他走得如此急促,以至于必须用一只手扶住眼镜腿防止掉落。

摸着良心说,小伙子长的还算顺眼,我妈就是贪图人家肤白貌美气质佳,而这货明显是冲饭来的,自己来蹭饭还嫌不够猥琐,又带个了女的。

“阿猫,我们走吧。”小刘拉起猫猫的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她安静地点点头。

小刘向我点点头,微笑着道别:“陈小姐,告辞了。”

“滚吧!以后离我家远点,瘆的慌!”

别怪我不给他留面子,他几时想过给我留面子?我只是光棍,不是傻子,一眼就看穿了他的险恶居心。这次相亲显然是双方家长的意思,他不敢违逆,于是想了个曲线救国的招儿,带上女朋友一块过来,意思很明显:我已经有女朋友了,请你不要再痴心妄想。

最烦这种人,做事不仗义。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为什么要变着花样恶心人呢?

小刘一愣,白净的脸皮立马涨得通红,面红耳赤地朝前迈了一步,大概想跟我理论,猫猫用力把他拽回去,冷静地说:“别跟犯贱的人吵架,别人会分不清是谁在犯贱。”

我颔首:“不错,让我们两个贱人联手毁灭这个世界吧。”

见我言语间辱及其女友,小刘也毛躁起来了:“喂,你是不是陈姨的女儿啊?她那么善良,怎么会有你这样粗鲁的女儿?我们到底哪一点招惹你了?你怎么能张口就骂人呢?太没教养了!”

“教你妈逼的养!善良也要看对什么人,我妈如果知道你故意带上女朋友来寒碜她女儿,一刀砍不死你算你皮厚!”

他这才悟到了我发飙的原因,脸一阵红一阵白,赶紧解释:“你误会了,我不是……”

我操!他妈的还来劲了。实在没有闲工夫在这跟他扯皮,我随手从旁边窗台上抄起一只陶瓷花盆,高高举起,瞄准他额头作投掷状:“最后三秒钟倒计时,滚不滚?三!二!……”

小刘还在说:“别开玩笑了……”猫猫了解我的风格,一把拖起他落荒而逃。

我傲然伫立在黄昏的微风中,凝视着他俩屁滚尿流逃窜的背景,一见走远了,赶紧蹑手蹑脚地把花盆放回原处,又看又摸,确信自己没碰掉一片叶子。俩傻逼!一看就是不了解花市行情的,这种粉色的牡丹花叫作“玉面桃花”,贵死了,又不是砖头,我要是真给它砸坏了得赔人家钱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