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顺遂

被布店老板娘撞见两个人不守礼的举止, 沈观鱼尴尬不已。

抬臂将赵究推开,她拿着两块店里最好的料子,瓷秘色带着双鹤喜相逢的暗纹, “老板娘,就要这两块布。”

赵究巴巴跟了上来, 把银子给付了,又主动拿起着布匹,说道:“待会咱们去一趟银楼好不好, 给你买几件首饰。”

老板娘在后头不住夸:“从没有见过这么心疼媳妇的小郎君, 长得也是真俊俏啊。”

沈观鱼听了只想赶快遁走。

出了布店去找夏昀和吉祥的一路,沈观鱼不想再跟赵究说一句话。

赵究却珍惜着难得的独处,坚持不懈地问:“今日能一道用饭吗?我给你打下手。”

沈观鱼一直将脑袋扭向窗户,看着外头的热闹,避开他的姿态十分明显, 忽听到他要给自己打下手,眼睛莫名发涩。

她索性直视赵究:“陛下何必如此,我都从宫里逃出来了, 陛下还不明白我的意思吗?”

他们再见面应该是剑拔弩张,你恨我, 我恨你才对, 而不是皇帝低声下气地要给她打下手, 自己更不该真的答应给他做衣裳, 沈观鱼惊觉不对,差点想把那两匹布丢下马车去。

赵究把一切都弄乱了, 他要是心不狠手不辣, 自己怎么有理由反抗他, 对他恶脸相向。

她忍住难舍, 快刀斩乱麻似的道:“陛下,当初没说清楚的话,现在说也可以,这就是我想过的日子,我不想再回京城那个旋涡里去了。”

赵究静默看了她许久,沈观鱼不甘示弱地看回去。

他半阖起落寞的眼:“三年前,我以为自己要有一个家了,结果你一走,把我丢在了偌大的京城,如今我连生气都不敢,只是和你还有女儿好好待一会儿,这样也是错的吗?”

赵究这话说得实在可怜,沈观鱼没想到他现在变成了一把软刀子,害得人鼻子发酸。

“我有孕了你真的高兴吗?”

沈观鱼终于说起这件她耿耿于怀的事,“当年你知道的时候,半点开心也没有,接连一个月不想见我,陛下,这孩子不是你想要的吗?”

当时她假装不在意,其实一个月里都在郁郁寡欢,在被他表妹推倒的时候,心中的怨气更是达到了顶峰,帝王恩爱无常,这更坚定了她要离开京城的想法。

没想到她会突然提起这件事,那缘故一直是赵究难以言说的心病。

他未曾有机会言明,如今沈观鱼主动问起了,这不是个说事好地方,外面是喧闹的街市,不知何时就会找到吉祥他们,但他只想将话一股脑地说出来:

“你有孕当日,我下了朝正逢申敛求见,他查清了我娘在牢中过世的真相……”

赵究没想到自己一天之内得知了生母过世的真相和沈观鱼有孕的事,再多的欢喜也被压了下去。

“先帝、苏州知府,甚至是那狼心狗肺的夫子我都能心无挂碍地杀了,这事怪不到你爹身上,他也是遭人算计,可我总想着,他是万人敬仰的青天,救了这么多人,若是当时能留意一点,没有这个错疏,我娘是不是就能捡回一条命,偏偏我知道这事的同一日,你就有孕了……”

一见到沈观鱼,就不免想到当年江母在牢中的惨状,赵究对生母有愧,才避见了一个多月。

后来江颂莲伤了沈观鱼,赵究心中后怕,才知任何事都越不过他的妻儿,决心将这事彻底抛下,没良心也好,他这辈子都要跟她好好过下去。

偏就是他什么都不管的时候,沈观鱼先抛弃了他,对赵究的打击不可谓不大。

沈观鱼听罢久久不能言,爹爹原来是因为这件事才自戕了,多年后骤然得知真相,她喉间升起哽塞,艰难说道:“陛下当时为何不同我说?”

“我怕……”赵究抓紧了衣摆,“你知道了,就彻底放弃我了。”

沈观鱼默然,他猜得半点没错。

这样的阴差阳错,仇人不成仇人,也没法心无芥蒂地做一对爱侣,沈观鱼冒出的第一个念头一定是分开。

这件事的罪魁祸首是那苏州知府,若不是他设计沈钧,她爹也不会内疚自杀。

赵究继续说着,“在你心里,谁都在我前头,吉祥、你的侍女、还有夏昀,我什么都不是,谁也比不过,但凡有点什么事,你头一个念头想的肯定是先抛了我……”

“你不是谁也比不过,”沈观鱼忽然打断他,“我走只是因为我不是栽在你花园里的一棵树,照你的喜好剪掉所有枝条,成了眼里只看得见你的样子,我讨厌这样。”

“我知道,玉顶儿,这件事是我错了,”赵究低头亲了亲她的手腕,

“这一次我没有动夏昀,因为知道那是你弟弟,玉顶儿,我已经改了,背叛的暗卫照规矩是要打死的,何况逃宫,但为了不让你伤心,我也会保下他,

京城不是不会是你的牢笼,也不再是漩涡,你不要这么干脆地将我彻底推开好不好?”

“先别说这些事了,我不想听。”沈观鱼抽出被赵究握着的手,转头继续看外头的烟火人间,但她知道赵究靠了过来,那清旷的玉蕤香无处不在。

吉祥玩得可高兴了,虽然阿娘不让她多吃糖,但舅舅带她吃了小馄饨、凉虾还有姜辣萝卜……

这世上除了甜还有很多别的好滋味呢。

正吃得高兴,小摊前就停了马车,阿娘和爹爹的脸出现在车窗内,两个人好像都不大高兴,阿娘的眼睛还红红的。

“吉祥,咱们带回家吃吧。”夏昀觉察到两人不对劲,抱着吉祥上了马车。

马车又掉头出了城往回走。

“阿娘被爹爹欺负了?”吉祥小手捧着沈观鱼的脸。

沈观鱼不好意思地垂下了眼尾,嗓音也糯糯的:“爹爹没有欺负阿娘,是阿娘看外头的时候被风沙吹迷了眼睛。”

“爹爹都不帮你吹的吗?”

这孩子的想法怎么如此奇崛难测,赵究却心道不愧是他的亲生女儿。

“阿娘已经好了,不用吹。”沈观鱼拉下女儿往外拐的胳膊肘。

夏昀看着一家人的氛围,虽然不知道沈观鱼和赵究一路说了什么,但能看出,两人的心结正在慢慢解开。

回到村里,沈观鱼就见到自家宅子前站了人,见到马车回来,还高高地扬起了手。

“扶秋!析春!”沈观鱼认出了人,惊喜得根本不等马夫搬下杌凳,就自作主张地跑过去抱住了两人。

“我好想你们啊!”

她把最想说的那句先说了出来,又看见两个人都挽了妇人髻,析春肚子也大了,一时心中百感交集。

“我们也想小姐,小姐这几年过得好吗?”扶秋见沈观鱼一身衣裙比自己的还朴素,心都揪到了一起。

“好,我很好,你们好不好,怎么会来这里呢?”

三个人相逢心喜,接连互相问着话,说着这几年各自的遭遇,门口热闹成一团。

沈观鱼连女儿都不管了,赵究自己抱着了吉祥朝她们走过去,夏昀默默跟在最后面。

吉祥问:“阿娘在跟谁说话啊?”

赵究说道:“是阿娘的姐妹来了。”

扶秋和析春见到走过来的赵究,一齐朝他行了一礼,才说道:“是陛下让人送我们过来的。”

沈观鱼回头看了赵究一眼,又扭回身拉着两个人进去,“走吧,今天夏昀买了许多菜呢,你们能陪我多住几晚吗?”

“阿娘是不是生你气了呀。”吉祥小手捂住嘴,和爹爹说悄悄话。

赵究也压低了声音:“那吉祥待会帮爹爹说几句好话,好不好?”

屋子里一下填满了人,热闹了起来。

三人坐在院中闲话,沈观鱼现在最关心的是她们嫁的人怎么样。

“要不是陛下撑腰,以咱们的身份,是断嫁不了这么好的人家的。”析春摸着肚子说道。

“是啊,家世清白,人也好,咱们这样的人能动用锦衣卫去查人底细,实在是惶恐,陛下还直言为我们撑腰,让婆婆都不敢给我立规矩,若是我自己婚配,既嫁不上举人,也看不清人品。”

沈观鱼跑了之后赵究还能为她的两个侍女费心到这个地步,她们能过自己的日子这很好,现在是比沈观鱼能给她们安排的归宿更好。

既然回到了苏州,照家里人的意思当然还是要嫁人的,赵究知道了这事,就派人亲自陪着她们相看,务求让她们自己满意。

所以两个人嫁的都是心之所愿。

有皇帝撑腰已经很是顺遂,其他都是自己的事,谁也不能负责谁一辈子。

沈观鱼的眼神下意识地去寻赵究,却找不到他,以为他是回隔壁去了。

“这就是小小姐吗?长得真漂亮啊!”析春自己正大着肚子,怀了第二个,头一个是小子,现在就盼着生一个这么可爱的姑娘。

“你们是谁呀?”

吉祥不怕人,提着小裙子站在她们面前转了一个圈。

沈观鱼才想起没介绍,拉过她来说:“这是我女儿吉祥,吉祥,这是扶秋姨姨,这是析春姨姨。”

吉祥乖乖地喊了她们。

析春喜欢得不行,拍手跟沈观鱼说道:“小姐,小小姐会转圈呢,真可爱!”

扶秋也夸:“小小姐这么可爱,将来怕是比小姐还要惊艳整个京城呢。”

见这两个姨姨这么捧她的场,吉祥的眼睛都亮了,又把给阿娘看过的乱扭舞跳了一把,不出所料又得了大片的欢呼。

她颇为自得,说道:“吉祥自己会的哦!”

沈观鱼无奈,“你们先坐着,我去张罗中午饭。”她要进屋找夏昀去了。

析春和扶秋想帮手,沈观鱼死活不让,她们便坐在院子里放着的矮凳上晒着太阳,逗着吉祥说话。

一进堂屋就见到赵究在择着菜,沈观鱼拉起他来,说道:“你先回去吧,你在这里她们也没法好好吃饭。”

沈观鱼一心要招待好扶秋和析春。

这是赶他走?赵究面色委屈:“说什么我不是最后的,被你嫌弃成这样,女儿说得没错,你果然爱骗人。”

“不是嫌弃你……”

沈观鱼想到他为扶秋析春做的那些,和他轻言细语道:“晚些……我再做一份给你送过去好不好?”

两个人独处,这当然再好不过了。

得了这个承诺,赵究笑容跟酒似的醉人:“那我还是陪着你忙完就走。”

说罢就去坐下接着择菜,还在灶边掌了一会儿勺。

除了在月馥宫给她煮过一次面,赵究已经很多年没有靠近灶台了,锅气中那种脸俊美无俦,比炒出来的菜要秀色可餐许多。

沈观鱼坐在矮凳上烧火,赵究就站在她旁边,衣袂不时轻扫她的,两个人像一对寻常的恩爱小夫妻。

帮到这儿赵究就离开了,扶秋和析春听闻陛下也帮忙了,每一口吃下去都有些惶恐。

席间说笑皆不必拘礼,等吃完的时候也实在是很晚了,沈观鱼和扶秋她们又说了很久的话。

吉祥午睡的时候,沈观鱼让扶秋和析春陪着她一道睡,自己这才提着食盒去个隔壁的晋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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