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皇帝的一番斥责使得殿中瞬间噤声,阶下众人统统伏跪在席间。

明枝悄悄用余光看着跪在皇帝面前的裴渊,原本笔挺的后背跪在地上,竟显得分外脆弱。

平日裴渊卯时出,戌时才会回来,到了夜间还要挑灯写这劳什子贺礼,与大皇子吩咐下人制作的玩意儿相比,裴渊的这份当真是独一份的心意了。

想到这里心中不禁担忧着裴渊的身子,难免对皇帝产生了几分埋怨,这世间怎会有这般偏心的父亲。

皇帝在每年的千秋节上都会来这么一出,裴渊虽然早已对自己的父亲不做期待,但长袖下的手指却是把袖口都攥碎了。

见裴渊跪在地上后,大皇子心中却是暗自欣喜,装作一副兄友弟恭的样子说道:“父皇,老三今日还带了他的侍妾来此赴宴。”

听到大皇子把她的身份爆了出来,跪在地上的明枝便开始发抖。

她不敢抬头张望,忽然一道清脆玉碎的声音传到了明枝的耳边。

只听到了皇帝愤怒地斥责道:“你这逆子,是不是过两日便要朕的皇位了!”

因着平日裴渊总是默不作声,却在他去长春宫那日揭露了郭相和大皇子处置林州赈灾粮不利的事情。

此事一直在皇帝的心中宛如毒刺一般。

莫不成他也觊觎皇位已久?

听到皇帝的斥责,明枝心中宛若揣了只白兔一般怦怦直跳,豆大的汗滴顺着额角时不时在往下流。

害怕的泪珠也在眼中噙着。

众人都以为,这位儒雅随和甚至有些懦弱的三殿下会在天子震怒之下,跪地求饶而后把这位侍妾除以极刑。

就连明枝也这般认为,她觉得自己可能看不到明日的太阳了。

而定北侯嫡女苏冉的心中却是分外欣喜,这个侍妾今日在劫难逃。

此时的宸华宫万籁俱寂,就连宫人以及侍人都停下了脚步,每个人的呼吸声都轻了许多。

忽然一道掷地有声的话语传到了众人的耳中:“还望父皇赎罪,有此女之地,便是吾心之安处。”

此话却使明枝瞳孔一缩,她猛得抬头看向了跪在阶下的裴渊。

她甚至都没有看到他的表情,却被此番话扰乱了心房中的一池春水。

就在言官们已然想好了明日弹劾三皇子的奏折时,只听皇帝淡淡地说道:“下次莫要再带来了,给朕滚下去。”

众人一片惊愕,唯有裴渊不紧不慢地行礼退了回去。

裴渊自是知道皇帝一向疑心重,已经步入中年的他,最怕的事情便是有几个身强体壮皇子。

一个能窥探朝廷辛秘的皇子,远没有一个沉迷于女人怀中的皇子,让人用得踏实。

明枝看着裴渊安然无恙地走了回来,心中便踏实了几分。

但她还未说话,便听着坐在阶上的郭贵妃说道:“也不知三殿下的可人儿侍奉得是否妥当,快出来给本宫看看。”

明枝瞬间变得手足无措,此刻的她仿若被御膳房中的烤鸭一般,被置于烈火之上。

“妾参见陛下,皇后娘娘,贵妃娘娘。”

明枝本以为行礼结束便会让她回到席位,却听郭贵妃不依不饶道:“快抬起头给皇上看看。”

明枝眼眸低垂,微微抬起了头。

这是大皇子第一次近距离看到了明枝的容貌,心中却无比懊恼,这般清秀的佳人竟然便宜给老三那个废物。

因着皇后与裴渊合作之后,自是愿意帮他这一回:“妹妹可别吓坏了这个丫头,我们三殿下可是不依。”

郭贵妃自是听出了皇后口中的解围之意,但她好不容易寻了茬,今日必要让裴渊知道她的厉害。

她淡淡地说道:“今日本宫带来的侍女笨手笨脚,正好你来。”

明枝先是一愣,心中的小兔便又开始横冲直撞,她只得提着裙子行至了郭贵妃的身侧。

在这宫宴上的伺候,莫不就是帮主子夹菜,倒酒,递茶盏罢了。

这些宴会的礼仪,明枝在舒太妃身侧学了许多,做起事情来自是稳妥。

郭贵妃却毫不安章法出牌:“喏,给本宫拆个蟹肉,此等美味便是要你这般小姑娘细嫩的手来拆,若是用了工具便损了这天下独一味的美食。”

明枝的手中便放置了晶莹的玉盘和一只浑身长满尖刺的螃蟹。

这等新鲜物,她自是没见过,不论是在云翠宫,宫女所还是长华宫都无福享用,莫说不用工具,便是用了工具她也不会。

此时孤立无援的明枝强撑着精神,仔细地研究着其中的关窍,奈何锋利的锐刺在不经意之间,划伤了她的手掌。

鲜红的血液混合在被剥下的蟹肉中,却是分外的显眼。

忽然一道重重的巴掌甩在了明枝的脸颊上。

就那一瞬,她的脸颊仿若被火炙烤一般。

“贵妃娘娘恕罪。”

被打蒙的明枝只得机械地跪在地上求饶道。

文舒见此状况,不忍地在裴渊的耳边说道:“殿下,您看。”

裴渊只是冷漠地看着明枝受辱,淡漠地说道:“无碍,若是管了,那老头子定会寻我的麻烦。”

他的手掌却一时失力,竟把酒盏捏碎了。

郭贵妃看着明枝的脸颊和手掌上的鲜血,却变得越发的兴奋。她的左手轻点示意,贴身侍女行礼后便退了下去。

明枝也不知自己跪了许久,她甚至恍惚地想起舒太妃在世的时候。

忽然她的肩头被人轻拍:“把茶盏端给娘娘。”

宫中主子们饮茶都是有着些许讲究,在这般宫宴上一般都是五分热的茶水。

明枝按着往常做过的那般,手指刚刚伸过去,便被滚烫的茶盏烫得哆嗦了一下。

这茶盏仿若才从火中取出一般滚烫。

她的手指紧紧攥着衣裙,心中却是满是委屈,她被蟹刮伤的手掌还未愈合便要接触此等物什。

泪花便顺着脸颊不停地在滴落,郭贵妃正恼怒这个丫头为何还不端来,便看到了皇帝已然起身离去了。

她行至明枝的身侧,不屑地说道:“告诉你的主子,若是下次再敢和本宫作对,处置地便是他。”

“诺。”

看着这条美女蛇的背影逐渐远去后,明枝心中的石头便重重地落了下来。

她脱力般地瘫坐在地上,愣愣地看着地面上的血渍。

倏然间,一个带着体温的大氅搭到了明枝的身上,还不等她反应过来,裴渊便把她横抱在了胸前。

“走,我们回宫。”

原本强撑着精神的明枝,斜靠在裴渊的胸前,呜咽地哭了起来。

她的哭声不大,却久久未能停下。

裴渊心中却有股难以言喻的情绪,他把这个归咎于郭贵妃弄伤了他的人。

行至抄手游廊下,斜斜的秋雨吹拂在裴渊的身上,他缓缓地冲着怀中的人儿问道:“枝枝可是后悔跟了我?”

被温暖的大氅包裹着的明枝宛若小鼠一般,把头微微地探了出来。

她摇摇头后,边抽泣边说道:“妾只是为殿下觉得不公,明明都是一样的东西,殿下还是用心书写的,怎么陛下就觉得不好呢?”

裴渊本以为明枝会哭诉着她在郭贵妃处受得委屈,却没想到她竟然先是关心他。

“我无事,你可怪我没有能力救你?”

明枝窝在裴渊的怀中,他身上炽热的温度烘托着明枝心脏跳动越发地激烈。

再次摇摇头说道:“郭贵妃一向飞扬跋扈,宫中的宫人无人不怕,莫说是殿下,便是她哭几声,陛下也拿她无可奈何。”

在通过抄手游廊上的一处琉璃灯盏时,明枝才看到了裴渊的额角已然被白色的布条包住。

她伸出被划伤的小手,轻触着他的额头,小声说道:“我们今日便是一起受难了,待到殿下出宫建府,我们的日子便会好了。”

被明枝轻触的伤口,裴渊的心脏也似是被戳动一番。

在他深邃的眼眸中,此刻却多了几分温和,他不介意在明枝面前继续扮演着一个好人。

“你愿意陪着我吗?”

裴渊无意识地加重了手上的力气,明枝左右挣扎了一下后,迷离的眼中满是困惑地应道:“那妾还能去哪里呢?”

总是孤独一人的裴渊,在得到了明枝肯定的答复后,心中如山般地焦虑便削弱了几分。

在回到长华宫后,裴渊直接横抱着明枝回到了寝殿。

明枝看着裴渊深邃的眼眸已然变黑,她似是读懂了他眼底的□□。

娇羞的情绪染红了明枝的脸颊,她又把自己缩进了大氅中。

裴渊却是不满明枝的行为,骨节分明修长的大手强硬地捏着她的下巴,使她转了过来。

两人四目相对,明枝看着裴渊染上□□而愈发俊俏的脸颊,耳垂也变得发烫。

亲吻,灭烛火,晋江不让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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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

明枝按着往常的时辰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腰肢的酸软和床榻附近脱落的衣物,使得还晕晕乎乎的她倏然想起了昨夜发生的事情。

裴渊总是以礼待人,性子也是温文尔雅,但在床榻之上却仿若变了一个人,浑身充斥着寒意和戾气。

还不停地哄着她,让她说出自己不会离去这般话。

想到此处她的眉眼便染上了一抹绯红。

明枝看着裴渊俊俏的脸庞,她心中忽然暗念道:“有我在的地方,便是你心安处吗?”

想起裴渊昨日在大殿上说的话,她的心中的兔子便又开始怦怦直跳。

纵使看过了许多的话本,她也不敢妄自揣测这种情绪。

“摸够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