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明枝手中的话本一个没拿稳掉到了地上,她磕磕巴巴地说道:“殿,殿下,只有侧妃和正妃才可以去宸华宫。”

相比于明枝的慌张,裴渊却是分外冷静。

裴渊手持一本古书,眉眼微抬,随性地说道:“无事,宸华宫那么多官员及其家眷,没人会注意到你。”

听到他的话,明枝还是觉得不妥,踱步走到了裴渊的身边,轻轻戳了他的臂膀,小声说道:“可殿下日后还要娶正妃,妾要是去了会被人说宠妾灭妻。”

皇帝每年的生辰称为千秋节,她听闻千秋节上不仅有烟花,杂耍亦或是戏曲歌舞,就连其中的膳食也很美味。

因着千秋节事务繁忙,内务府每年都会从宫女所挑些宫女前去帮忙,若是遇到了心善的领队嬷嬷还会分些银钱和糕点。

奈何每年都没有选上她。

听到裴渊说起,为了美景美食她自是想去的,奈何为了殿下的名声,以及她日后在正妃心中的印象,只能想想便作罢了。

明枝眨巴着眼睛等着裴渊的发话,他却放下书册,俊俏的脸颊直直对上了明枝。

经过了一个月的相处,明枝的心思单纯,他自是猜到了明枝喜欢看他的面容。

小妮子总是在他入睡后偷偷观察,甚至在他换上华贵的朝服后,眼里仿若闪烁的星辰一般明亮,就连嘴角的小梨涡也若影若现。

明枝猝不及防地与裴渊四目相对,被他深邃的眼眸中透出的笑意,击中了心房。

她的脸颊瞬间染上了一抹绯红,就连耳朵尖也在隐隐发热。

在明枝被他看得脸色发红后,裴渊浅笑道:“无事,就当陪我了。”

明枝似是在恍惚之下,便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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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醒来,在送走裴渊去上朝后。

明枝与罗织嬷嬷坐在抄手游廊下暖洋洋地晒着太阳,吃着小厨房新做的核桃酪,她便对着嬷嬷说起此事。

罗织嬷嬷嘴中的点心还没下肚,便被明枝的话吓得呛了一下,不停地在咳嗽:“什么?殿下真是这么说的。”

明枝一手端着茶盏,另一手轻抚着嬷嬷的后背,焦虑地应道:“是的。”

裴渊心中一向有主意,但明枝若是去了宛若众矢之的一般,相处的时间久了,她自是不忍让明枝受到委屈。

罗织嬷嬷缓过神来,思索了一番后说道:“虽是殿下的吩咐,那边去吧,记得多听多看。若是害怕,那边穿上那件和宫女颜色一般的裙子。”

心中惴惴不安的明枝被罗织嬷嬷点拨了一番,便舒心了许多。

翌日。

因着参加千秋节,宫中参加晚宴的主子,一般都会在用过午膳之后,沐浴更衣梳妆打扮。

裴渊在午膳之前便赶回了长华宫。

这是明枝第一次与裴渊坐在一起进午膳,她一向爱吃些肉类菜式,但想起舒太妃的手册上写着:“世家贵妇皆以喜素食为荣。”

她盯着面前难以下咽的水煮白菜,心不甘情不愿地把它夹到了碗中,还时不时地瞟向裴渊面前的清蒸鱼,白切鸡,佛跳墙。

小厨房的胖师傅手艺一向很好,就连云翠宫之前的厨子也不及他十中之五。

更何况因着今日是皇帝的千秋节,不仅今日宫中的菜色最新,就连往常很难得到的海鱼,每个宫中都被分发了一条。

那鱼刚端上桌的时候,鲜香已然充斥了整个屋子,如今只能看着当真是煎熬。

裴渊看着明枝眼睛不停地看着那盘鱼,却迟迟不动筷子,宛若饿了好几日的狸奴一般,

他自是自晓京城的贵女皆以瘦为美,甚至有的姑娘看着宛若一阵风便能吹跑。

仿若约定俗成一般,京中贵女皆喜素食,但他分明在明枝的梦话中听到肘子,烧鸡之类。

他端着茶盏,漫不经心地说道:“平日可是能吃下一个肘子,今日怎么却成了御膳房的兔子一般。”

明枝听到此话,脸颊被气得圆鼓鼓,扯着衣角说道:“胡说,妾一向爱吃青菜。”

她说完此话,便后悔了。

只见裴渊端着她心心念念的鱼:“冷宫的狸奴似是才下了小崽子,把这个端给它吧。”

明枝话在嘴边却不知说些什么,只得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点着头。

心中的哀伤已然溢了出来。

裴渊见她这般可人怜爱,喜怒哀乐都在脸上,轻抚着她头顶的碎发,笑道:“吃吧吃吧,莫要哭出来。”

明枝当下才知晓自己被骗了。

她眼中马上就要溢出的泪花硬生生被气了回去,小手轻轻捶打着裴渊的胸膛,气鼓鼓地说道:“殿下!”

裴渊的心中总是藏了许多了事,今日逗弄了明枝一番,却是真心实意地笑了出来。

在明枝换上那件和宫女衣衫一般的水绿色衣裙,头戴一根简单的银质发簪,便行至了裴渊的面前。

明枝看着裴渊的眉眼微皱,紧张地扯着衣角问道:“殿下,妾的衣服可有不对?”

裴渊知道明枝今日不想出风头,但他今日的目的正是如此,他沉声说道:“今日是主子,不是宫女,去换件其他颜色的衣裙。”

明枝只能换上了一件鹅黄色的衣裙,戴了一根简单的海棠纹的银质步摇。

在裴渊勉强点头之下,两人便出发前往了宸华殿。

刚行至宸华宫的广场上,明枝便紧张地一直攥着衣角,在裴渊的脚步停下之后,她便猝不及防地撞了上去。

“哎呦。”

裴渊轻笑一声,半蹲下揉着她的额角,温润地说道:“还没进去就这般紧张吗?”

裴渊一向都是温和待人,今日却是分外的温文尔雅,明枝娇憨地点了点头。

心中仿若被他点燃了一朵小火苗。

而在远处定北侯嫡女苏冉的眼中却是分外恼人,明明那人不仅给她送了宝钗阁的簪子,虽说是冲撞她马车的赔礼,不应是什么定情信物?

难道是她误错了意,明明有人要拉她走出大皇子的深渊,怎么生过一场病之后就变了?

竟然在宸华殿前和他新得的侍妾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苏冉气得甩袖便走向了殿内。

裴渊的余光见她离去后,脸上的神色便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不管明枝是否妥当,便转身便继续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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宸华殿是大魏皇宫最宏伟的一座宫殿,除了平日的大朝会以外,只有在重大的节日才会启用。

明枝虽然紧张地揪着衣角,但是仍在悄悄地左顾右盼。

这里的席位约莫有上百个,皇子席位一般在皇帝左手一侧的第一排,但裴渊的座位却在皇子们身后第三排,郡王所在的位置。

明枝沉默地站在裴渊席位的一侧,她自是知道皇帝不喜殿下,竟没想到连表面功夫都不愿做。

裴渊见明枝还未坐下,他一把便把明枝扯在了怀中,把她放在自己身侧的位置。

他一改往日和煦的态度,强硬地对着明枝说道:“坐,莫要再让我说第二遍。”

见到他如此严肃,明枝先是一愣,如坐针毡般坐在了裴渊身侧。

所幸位置偏远,若是不被人刻意观察的话,自是不会看到她。

但只有明枝这么认为。

宫殿中各方的眼线,在明枝刚踏入的时候便传到了她们主子的耳中。

因着打伤了裴渊,而被禁足一月的大皇子首先发难道:“三弟可是在美人乡起不来了,还逾越地带了侍妾前来。”

原本把心放在肚中的明枝,此时身子仿若一颗石头般僵硬。

还是被发现了。

裴渊轻抚着胸口用力地咳喘了两下,虚弱地应道:“自从上月卧病在床后,臣弟身子骨一向不好,侍妾伺候地周到,便带了过来。”

众人自是知晓裴渊的身子因何而起。

皇帝一向偏爱长子,因着当时皇帝迟迟不处罚,曾经跪在长青门前的朝臣们,见大皇子竟然对亲弟如此苛刻,便对他愈发的不满。

明枝的心中却满是担忧,已经大好了,怎么还会咳喘?

大皇子却不接他的茬,装作关心亲弟的样子说道:“三弟是嫌我赐予你的侍妾不好吗,怎么又纳了新人?”

那夜她只是把脸弄脏,却被大皇子误认为丑女,她小小地哼了一声,便把头低了下去。

裴渊浅笑道:“多谢皇兄赠与弟弟的美妾,这位便是。”

大皇子的瞳孔一缩 ,那夜分明是个骇人的丑女,没想到却是一个清秀美人。

而坐在阶下的定北侯嫡女却是听了一清二楚,竟是大皇子给他送的人,手中的手绢都快要撕碎了。

还不等大皇子再次发难,司礼官的声音便传了进来。

“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臣等参加陛下,祝陛下千秋万代,福寿永康。”

震耳欲聋般地声音响彻了整个大殿,皇帝的心中产生了极大的满足感。

司礼太监见众人已经就位,便高声喊道:“开始献礼。”

每年都是如此,三品以上官员和皇子们都要公开向陛下献礼,若是一朝出错,触怒天子,轻则仕途不保,重则血流成河。

因着林州赈灾银出了岔子,还被皇帝秘密杖责三十大板的大皇子首先献礼:“儿臣祝父皇福寿与天齐,这是苏州最精巧的绣娘们,用金丝绣的百寿图。”

不管长子送什么,皇帝的心中总是满意的。

但当他看到三皇子裴渊送的手写百寿图时,心中的厌恶便表现在了嘴上:“笔力功法还欠了一大截,竟然敢这般东西给朕呈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