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雨仍在绵绵下着,雨帘笼罩着整个邺都的屋檐、街巷。

有马车辘辘滚过青石板,渐渐没入这场雨幕之后。

诏狱前,马车停下。

侍卫将伞撑起,只待车内的男人缓缓走下,随后紧随他一道走入那诏狱入口。

值守的狱卒见来人,纷纷躬身揖拜着行礼问安。

二皇子斜瞥了眼众人,径直从甬道朝前走,昏聩的牢狱通道里,便是那壁灯都显得昏暗而微

弱。

他的眸子落在那灯芯之处,眼底淌过浅淡笑意。

“咱们的周指挥使关在何处?”二皇子转头看向一旁身着飞鱼服的男人。

沈峰脸上也挂着笑,答:“最里头那间,听您的,给了特别照顾。”

闻言,二皇子嗤笑一声,步子稍快一些朝着前方那片昏暗继续走。

终是行至最里间的牢狱,四周俱静,二皇子的目光缓缓拉长。只见那处铁栏杆后,周焰正坐在牢中木板之上,面容沉静,仿佛在等人来。

他哼笑一声,朝沈峰挥手示意,沈峰旋即便走上前用腰间钥匙将门锁拧开。

吱啦一声,铁门被人推开。

一双锦面长靴踏在地面铺着的一层稻草上,沙沙响起,蟒袍渐渐晃入周焰的眼中。

这片牢中更为昏暗,只得外头那几盏微弱壁灯透过照亮里头一星半点。

背对火光,二皇子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心中一阵畅意,而后对上周焰隐在黑暗里那双半明半暗的眼。

两厢对视间,二皇子盯着他那被枷锁烤着的手,蓦然扯出笑容,慢悠悠开口:

“周大人啊周大人,你说你为何要去杀朝廷命官呢?落得这么个下场,毁了你整个光明仕途啊。”

那双淬毒般的眼睛盯着周焰,里头满是讥诮。

周焰微一抬目,瞥过他的脸,淡声道:

“不正如殿下所愿吗?不过殿下这般费尽心机对付周某,倒是让人意外。”

“哈哈哈。”二皇子忽地一阵狂笑,身子微微倾斜,本是儒雅清秀的脸上显出几分狰狞,“从前孤惜你几分才华,可惜你不识趣啊。”

“所有不顺从孤的,孤都只好送你们去你们该去的地方。”

轻悠悠的一句话,二皇子眼底讥笑满溢。

“这一步是我,那不知太子下一步又该是谁?”周焰长腿微伸,靠着身后的石灰墙,神态淡漠而流露几分恣意。

二皇子目光在他身上逡巡一番后,顿了片刻,才缓缓答:

“别想了,周焰,你逃不出去的。”

“我不会逃,太子放心便是。”他淡声说,眼底一片漠然。

“不会逃便好,省的多受些皮肉苦楚,周指挥使放心,孤很快便会送人陪你一道上路的,望去了天上,你还是这般忠心。”二皇子长眸一眯,笑容渐渐变得诡异起来。

落下这句话,他缓缓转身,并未留意到周焰眼底一闪而过的锐利。

那道清贵的身影顺着一路火光渐渐没入黑暗里。

周焰盯着前方一路灯火,眸底陷入了沉思之中。

-

走出诏狱,门外雨声渐止,地面上的湿意扑面而来。

马车旁,一名侍卫见他出来,便立即走上前弓身道:

“殿下,坤和宫来人递了话,让您过去一趟。”

二皇子微微瞥眉,眼瞳稍转,忽而想到了一处,眉间松开,眼底划过一星不耐之色,而后施施然道:“走吧,去坤和宫。”

侍卫给他撑着伞,回到马车处,而后驾着马车一路朝宫廷而行。

雨帘在空中已渐渐消散,转而一轮圆日从天边升起,镀上一层暖光。

半个时辰后,坤和宫。

几名宫娥将后门处的二皇子等人缓缓领入宫门,穿过一条小径,终是行至了正殿之中。

殿内清香飘浮着,案上的青玉香炉正燃着,地龙也正暖烘烘地烤着。

一袭素白锦衣的女人正坐在殿中,她掀开那双眸子看向门口的二皇子,眼底淌过一缕不虞之色。

瑾瑜嬷嬷见此,吩咐着宫娥们将殿门阖上。

殿内只剩下他二人相对。

太后斜睨他一眼,手中白玉瓷茶盏砰的一声,撂在案头。

“你动周焰做什么?!”她厉声道。

倏然,青年脸上泛起浅笑,悠悠道:“太后娘娘急什么,若是为了郡主倒也不必这般,郡主天姿国色,还愁找不到郎婿吗?区区一个周焰算什么?”

他直接点明周焰如今已是无用之辈。

思及此,云太后方才的怒意遣散一半,转念又想了一番后,心中觉得一切在脱离自己的掌控,复而又睨向二皇子:

“虽是如此,但在此之前,周焰也算是哀家的人,太子连商量都不曾与哀家商量了是吗?”

二皇子温良一笑,朝着太后揖礼微弓腰身道:

“皇祖母这是什么话,孤不过是让祖母的计划加快一些,若是周焰在,您觉得他会为了郡主而弑君吗?他不会的,可是孤会啊。”

说着,他抬眼看向云太后,眼底泛起无辜之色。

他的话使得云太后心口一顿,目光渐渐移下,盯着自己手腕上那串佛珠,那股密密麻麻的疼痛感觉再度袭来。

半晌后,云太后眼眸坚定地看向二皇子,冷声问:“什么时候动手?”

“皇祖母勿要担心,老头每日的药,我都让苏承培放了,就在这几日便该大限将至了。”

他轻悠悠地说出这句话后,面上还带着几分嗤意。

看着二皇子脸上毫不掩饰的神情,云太后的目光微滞一瞬,当年皇帝害死了她的儿子,而今,却被自己的儿子反噬,当真是天道好轮回。

多可悲啊,皇家何来什么真情呢。

她的眼帘渐渐垂下,不断地去摩挲着腕上佛珠,心绪也一寸寸地汹涌起来。

“雍州兵马已至,你打算安排在何处?”

二皇子缓缓直起腰背,从容答:“京畿营地最近。”

“京畿营地?”云太后微愕,“秦国公不会同意的,此事他并未参与。”

他忽而打断太后,幽幽说:“无碍,京畿营地并非秦国公一人管辖,还有谈统领,他会安排好一切。”

“谈巡?你和他……”云太后的话戛然而止。

她突然想起二皇子这太子之位,当时便是与谈巡一道救驾得来的。

原来早早的,眼前这个青年便已筹谋好了一切。

“太后只需在宫中等候好消息便是,孤会将一切做得密不透风。”

袖中的手慢慢蜷起,二皇子眼中闪着自信。

这厢应付完太后,二皇子便离开了坤和宫,天边日光辉辉,照在他的身上,多了些许暖意。

他的嗓音,淡淡的,似飘渺般:

“算着时辰,春莺也该回到秦国公府了吧。”

二人此刻方行至御花园处,侍卫还未回答,便见远远的一道内官的身影正避着四下在朝他们靠近。

苏承培一路避开宫人眼目,终是寻到了二皇子,旋即便隐在树丛中朝他虚声喊着。

“殿下,奴才有事要禀!”

他转头,看见苏承培面色泛急,心中不虞地走近几步,淡扫他一眼,示意他说。

“殿下,皇帝快要不行了,方才奴才侍奉他用汤药之时,见他背着人呕了好大一口血,今儿午憩睡到此刻,奴才进去瞧,听他嗓音弱得很!”

得此消息,二皇子心里止不住地颤动,他怔然地看向苏承培,深吸几口气,再度确认一番,见他点头,二皇子的脸色一霎白一霎红,眼底情绪沸腾反复不止。

最终点头,压着嗓子道:“现在便随孤去太极殿。”他回首看向侍卫,想了想又道:“你去寻谈巡,命他备好兵将,以防万一。”

-

距离春莺离开已过了两个时辰。

朝云躺在床榻上,目光在眼前的帘幔上来回梭巡,心中只觉得有一股惶惶情绪在叫嚣着。

纤细修长的手指攥着被衾,长睫垂下在莹白脸上落下一层淡淡的影儿。

一旁的香炉萦绕着青烟缕缕。

深吸几口气后,朝云强迫着自己将不安情绪给消散,屋外终于响起一阵脚步声。

她腾地坐起身,看向门外,吱呀一声,木门被推开。

春莺脱下蓑衣,一身狼狈地走至珠帘处,朝着里头跪地哭噎道:

“郡主,奴婢无用,未能及时将信送至王爷手中,而是……而是被太子夺了去……”

闻言,朝云心里一宕,旋即掀开被衾顾不得其他直接赤脚点地,走向春莺将她扶起与一旁圆桌处坐下,又听她呜咽着将事情原末说清。

她的目光落在春莺湿漉漉的发丝上,有些心疼地将她凌乱的发丝撩至耳后,又朝外吩咐着冬泱进来带春莺下去盥洗休息。

二人退出后,朝云坐在桌前,清凌眼眸中泛起愁色。

她的手指交搓在一起,心中似有一股强力的气流正在压迫她的心房,使得她满头焦乱如麻。

指尖被指甲掐住,丝丝痛感使得朝云稍稍冷静些许。

脑中如麻的绳索一点点理着,为何干王如今避而不见,为何二皇子会拦截春莺。

数个问题使得她阖上眼眸去想,去寻找那些自己忽略的细节。

须臾后,她眼睫掀开,只思理出一条明线。

然而,她的答案刚要呼之欲之时,房门被人敲响。

“阿姐,你可醒了?”

君玡在外敲着门,朝云眉间微瞥,而后应声。

旋即,门被推开,君玡匆匆走入,看向朝云,沉声道:

“阿姐,方才我与父亲一道去京兆尹询问周大人之事,回程之路上,看见承天门处守将与宫人全都被人调走,一波禁军驻扎在外,看着是宫中也出了大事。”

“父亲与母亲他们一道入宫去姨母处,我心中觉得不对,便来给你说。”

朝云眸光稍顿,是真的。

她所猜测的是真的,是二皇子在背后操控这一切。

周焰下狱,他便有了可乘之机。

那么干王呢?他又对干王做了什么手脚……

-

掌灯时分。

朝云惴惴不安地坐在屋内,时不时朝外眺望一眼,只待秦国公他们回府,才能得知宫中情况。

一切来得太过于突然,仅仅一夜之间,邺都便要翻天覆地。

约莫又过了一刻钟,屋外是男子沉重又紊乱的脚步声。

君玡站在门口,朝她点头道:“阿姐,母亲他们回来了。”

姐弟二人一道从暮云轩走出,一路匆匆行至正院处,只见那厅堂之门紧闭,四下仆人纷纷站在院门口,见朝云两人要过去,忙不迭地去拦。

却对上朝云稍显不虞的目色,又只得垂下眼放手。

二人放轻脚步走至房门处,便听里头一阵争吵之声传来。

“陛下已薨,太子即位本就理当如此,妹夫你又何必如此冥顽不灵?”是雍王妃的声音在劝秦国公。

只听秦国公怒气冲冲地回驳:“我本是臣子,行的是忠君之事,并非卖女求荣之事!太子即位,自然与我没什么所谓,但你们却要将我的绾绾嫁给太子,真是荒谬!”

“云杳,我与你夫妻十余年,绾绾更是你我第一个孩子,我们都曾将她视为珍宝般呵护着,你怎能为了名利,而将女儿卖给皇室!”

秦夫人面色一僵,指甲深深陷入肉中,轻吐一口气道:

“太子即位,她便是皇后,夫君觉得这是害她?”

“阿杳!你糊涂啊!天家薄情!”秦国公眉眼紧锁,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悲伤道。

“国公爷慎言!”雍王妃厉声呵道,“此事还得看太后如何想法。”

门外,朝云脸色微滞,心中一阵愕然升起。

晋文帝死了,二皇子程嘉铎即位,还要娶她?

听这话语中,她一直敬之、爱之的姨母娘娘,也参与了这次宫变。

是她帮了程嘉铎吗?

一切都变得这般可笑。

所以周焰呢,是他们的牺牲品吗?

一股窒息感浓浓将她包围起来,朝云抬手捂着心房位置,揪紧了那处衣襟,而后转身脚步踉跄地走出正院。

君玡紧紧跟在她身后,不断地喊她的名字,却得不到半分回应。

此刻脑中一片混沌,眼前似有拨不开的迷雾在将她缠绕起来。

四肢百骸得不到解脱,一直在被人捆绑。

忽而,一双手将她从迷雾中扶住,她眼神迷惘地抬头看去,一张俊美英挺的脸出现在她眼前,那人一双凤眸似笑非笑地勾起,深深地看着她。

深色唇瓣翕动,张合几下,在念她的名字,飘渺的音色落入耳中。

——“秦绾绾,别怕。”

耳边也有另一道声音也在喊她,嘈杂的,真实的,将她从幻觉中拉出,她转头看见是君玡在扶着自己,满眼焦急。

她镇定心神,而后冷静道:“君玡,我要去干王府,备马车。”

秦君玡微愣,踌躇着开口:“可是……”

“我要去干王府。”朝云冷声重复,语气坚决。

对上她清凌眼瞳,君玡只得作罢,旋即吩咐贴身小厮付止去备车马,前往干王府邸。

-

一番辗转,秦府马车停至干王府门前。

朝云由着君玡扶着,步伐徐徐走至府门处,她眸子一垂,身旁小厮旋即会意开始敲打府门。

片刻后,府门打开,府丁与管家对他们对视,管家的目光在看见朝云后怔忡一瞬,而后谄笑着躬身将人迎入府中。

朝云唇边勾起一抹嗤笑,冷声道:“差点以为,王爷家的管家好大的威风,本郡主也不愿意见。”

此话一出,那管家哪里不知何意,赶忙恭笑着答:“郡主误会了,白日里确实是王爷病了,不便见客。”

“那这般快,便病好了?”

管家一噎,正焦头烂额着措辞,便见长廊下一道清瘦笔挺的身影出现,程明璋眸子泛起笑意看向朝云,又扫了一眼管家道:

“你先下去,郡主姐姐有什么怨气对明璋发即可。”

朝云抬目看向程明璋,乌眸潋滟,今日她来不及上妆,脸色雪白,靡丽的一张脸上勾出几分破碎怜意。

“你知道我要来找你?”

他把玩着手中折扇,不紧不慢地答:“是,本王已恭候郡主多时。”

说着,他抬了抬下颌,示意朝云随他一道进屋子。

君玡被留在屋外,仆人为他备了茶水果子,送他去正厅等候。

一贯以奢靡闻名都城的干王府中,便是一处书房也是装饰得富丽,毫无书香清雅之气。

程明璋走至那紫檀木螺纹圆桌前坐下,给朝云斟上一盏热茶递去。

“郡主今日要找本王救周无绪对吗?”他淡淡道。

握着那盏热茶,朝云冰凉的手指渐渐回温,感到暖意,而后点头说:

“你与无绪,比之我与无绪情谊更深,为何不愿救他?”

说至此事,她的语调中难免带了点隐隐急意。

程明璋自然听出来了,此刻也缓了一息,认真对上她的眼睛,叹息着答:

“郡主,他出事之前,我便告知了他,不要意气用事,但他不听,本王真的束手无策。”

束手无策。

得到这个答案,朝云心间涌起酸涩,是了,眼下江山都要变了,程嘉铎那个小疯子根本不会放过周焰的。

指尖紧紧缩起,茶盏滚烫的温度在灼烧她柔嫩的掌肉,她却似没有痛觉一般,任由掌心变红。

程明璋低眸便见她的动作,旋即伸手将茶盏从她掌心夺过,冷声道:

“郡主,万事还是要保重自身,万一事情后来有了转圜,你却伤了自己,无绪又该如何自处?”

转圜。

朝云捉住他话中之词,眼瞳迷茫地望着他。

“如今,我是无法入宫了,倘若我入宫去见皇兄,太子定会以叛军之名将我绞杀。”程明璋压下眉眼,淡声说着:“只有靠你们云家了。”

缓了好久,朝云心中涌动着,姨母与二皇子联手,那么二皇子就是靠着姨母手中那点权势才得以逼宫上位的。

原来舅母入都城也不是为了给祖母还愿,不过是为雍州兵马来到都城做的一个掩护罢了。

她垂下浓长羽睫,深吸一口气后,心中落下一个决定,而后她看向程明璋,目光是前所未有的冷静与坚决。

“我知王爷有法子让我进诏狱,眼下程嘉铎在宫中忙着皇帝丧事并无暇顾忌宫外之事,要顾忌也定然是忌惮的四周兵马,你有法子可以带我进去。”

“我要见周焰。”

程明璋身形微怔,垂下的眼里划过一抹诧异,而后又掀眸,面上恢复方才的黯然无神,对她对视一眼后,确认道:

“郡主想好了要入诏狱?”

“想好了。”朝云不带一丝犹豫地回答。

“行,那郡主还有什么需要本王去做的?”

-

夜幕低垂,一尊皎白明月缓缓升起天穹。

四下阒然,诏狱外,一辆马车摇摇停至眼前。

自马车而下的女子,一袭月白色兔毛云纹披风,帷帽下的月纱随着徐徐而来的清风吹动,女子步伐款款地朝着大门走去。

值守的狱卒一见女子身后之人举着那玄金腰牌,旋即便放下长矛,打开门闩,放她入内。

昏聩逼仄的暗道处,前方之人一路点燃壁灯,火光照着女子月色衣裳上,上头一层勾丝金线晃得粼粼闪动。

一步一步,她走入这满是血腥之气的诏狱内,四周气息涌入,混杂着男人的汗渍与溃烂的血肉。

帷帽下的一张脸却是平静从容地朝前走着,两道细长精致的黛眉舒展着,清凌潋滟的眼睛直视着前路。

雪白的脖颈高昂着,柔荑交握,指尖纤纤,她的每一步,都在以自己最好的姿态去见那个人。

行至末端牢狱。

火光摇曳里,她掀开月纱,看向里头侧身端坐的那道影子。

他的衣衫染了血迹,本是端正的冠髻稍乱,额前垂下一绺发丝,浓黑的眉眼阖着,挺峭的鼻骨似一座小山,她曾用指尖摸过。

依旧俊美,依旧那般让人心旌动**,血渍并未让他显得狼狈,只多了几分狠绝与戾气。

朝云斜乜一旁之人,示意他开门。

狱卒随即将门锁打开,而后领着一众狱卒缓缓躬身退下。

白皙指尖触上那道铁门,吱剌一声回响在着昏暗的牢中。

一道女子的幽香蹿入鼻间,周焰浓眉一皱,掀开眼眸,看见了朝云。

她正垂眸与他对视,周焰身子微震,眉间紧皱起来,不待他开口,朝云便取下了头上帷帽,一张明艳姝色的脸,红唇明眸,妆容精致,绾了一头盘发,只钗一根金簪。

而后,他看见她伸手将自己身上那袭月色披风解开。

里头,是刺眼的红,那是一袭锦茜红妆暗花金丝绫裳,边缘绣满了石榴,胸襟处一颗颗红色宝石以作领扣。

周焰深黑的眸底里头,忽而涌起一道巨大漩涡,他抬目对上朝云的眼睛。

颤着声线问她:“秦绾绾,你做什么?”

朝云一步步走近他,缓缓坐在他牢中的木板**,四目相对间,她不发一言,只将眸光缓缓落下,盯着他的唇,而后双手搭上他的肩膀,温软的唇轻柔吻上他的。

亲吻间,她语调缱绻的、囫囵的答:

“绪郎,我来嫁你可好?”

作者有话说:

我来啦我来啦,肥章写出来了,夸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