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周齐的声音打破了一屋子低沉的气氛,周焰将手中的白玉同心锁藏于袖中,面色淡淡地斜觑一眼周齐,从容地恩了一声。

而一旁立着的周齐汇报完事情,也寻思着时辰打算告退下值了。

刚准备转身,便听桌前站着的青年冷声开口:

“最近可还有派府中暗卫去守着暮云轩?”

周齐有些发懵,之前可是主上自己吩咐不必守着了,眼下又问……

他只得咽了咽口水,硬着头皮答:“近来倒是没那么守着了。”

周焰眼帘微垂,看向桌案上的白玉观音,又掂量了一下袖中的同心锁,心里腾地升起一股暗火。

好样的,她倒是喜欢送人玉石之物。

周焰转身背对着周齐,说:

“这几日还是派人护着她些,今日之事,早些去查。”

“是。”周齐应下,心里又暗自将按时下值的打算给推迟了。

这厢周齐退下后,室内再度陷入一片沉寂之中。

月上枝头,窗外偶有几声风响,周焰坐在桌案上,翻阅着一旁堆积如小山高般的案宗,他眉眼认真地执笔划下一处又一处。

北镇抚司的灯熄灭一盏又一盏,只余下周焰的屋里仍烛火通明着。

夤夜昏昏,周焰将案宗一一规整后,才又得闲,抬手捏了捏发涩的眼眶,掀眸便又瞧见案上与他对视的玉观音。

方歇下的火气,又莫名地起来了。

他眉眼稍显疲倦地靠着椅背,想起今日秦朝云还问自己有没有相好的,他这二十年自然是没有的,倒是她。

周焰忽然咬了咬后槽牙,低眸笑了下,抬手又擦了一遍玉观音,便起身熄灭了灯,而后走出屋内,将门上了锁离开北镇抚司。

这一夜,周焰躺在**,眼眸阖了又睁,翻来覆去地心头不知压着什么火气,难得的失眠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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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一头的燕侯府中。

更深夜静的,内院还有一道身影正提着灯在廊下庭院处穿梭不止,也不知在寻着什么东西。

一名仆从打扮的男子从另一条廊道匆匆跑来,与这处廊下提灯的男子会合。

“世子爷,前方也找了,未曾寻见同心锁。”

灯火映着燕淮的脸,他眸子微黯,一双手慢慢蜷紧,喉咙发紧地说:

“继续找。”同心锁不能丢,那是他们之间仅存一丝可怀念的东西了。

贴身小厮抬眼便瞧见,自家世子眼底一片落寞之色,他的世子爷往日是多么耀眼不羁的一个人啊,而今怎会如此颓然呢……

小厮心里也跟着发涩,思及往事如烟,那时小郡主与世子爷多要好啊。

怎么能转眼就要嫁给旁人呢?

燕淮提灯走下台阶,步伐略有踉跄地朝前走着,心里似是插了一把利刃,那双漂亮的星眸里难掩失落。

他的锁,怎么就不见了呢。

内院的动静极小,而内院一片漆黑的月门处,却立着一名浅衣女子。

程簌簌手中捏着帕子,静静的看着前方挪动的人影。

他还在找那枚同心锁。

乌云漂浮天穹半遮着月,夜间一片阒然,月门处的女子站在那待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最终折返回了院子。

昏沉沉的一个夜,暗藏着的几颗心在迷夜里翻涌几息。

然而,直至朝霞漫上天,一整夜,燕淮也没能找回他的同心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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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初三,邺都昨夜下了一场入冬的雨水,天气也骤然变得冷了许多。

酉时末,暮云轩的寝屋内,春莺挑了几件蒹葭斋新做的冬日披风给朝云选。

“郡主,今日是燕小姐的生辰,雪珞轩昨日便呈了好些名贵儿的物件来,您瞧瞧是选哪些给燕小姐带去?”冬泱端着一盘子金钗首饰上来,喜笑颜开地问朝云。

朝云这厢才挑了一件枣红色云锦披风,这才转眸看向冬泱这头,眼眸一一掠过盘子里头的物件,最终选了一堆红珊瑚手钏与一对珍珠耳环。

这两样想着燕妙妙的年纪,戴着将将好,也甚是配她平素的衣裳,不算顶贵重,但也是上乘的首饰了。

朝云坐在妆镜前,春莺给她重新添妆,冬泱则将妙妙的生辰礼好生地装入备好的金边宝匣里头。

这头弄完已是半个时辰后,燕妙妙的生辰约的是今夜戌时正太液湖游赏灯。

眼下出发倒是恰好。

出了暮云轩,前方的庭院里头君玡早已等着她了,二人一早便给家中父母说过今夜妙妙生辰之事,此刻也直接朝着侧门备好的马车前去。

马车辚辚驶过街巷,朝云坐在主位上觑了一眼君玡,一眼便瞧见他眼底掩不住的兴奋。

“阿弟,你给燕妙妙准备了什么?”朝云忍不住问他。

君玡将手边的东西藏了藏,故作神秘地回答:

“定然是她喜欢的,阿姐给她买了什么?”

他不问倒好,一问起,朝云眉眼飞扬着,施施然地回答:“也是她喜欢的咯。”

二人搭话间,马车缓缓停下,车夫小厮朝内喊着到了。

外头一片繁闹人声,随行的春莺与冬泱将车帘拉开,服侍着朝云下车。

今夜正逢上大燕双灯节之一的百灯节,一贯办在初冬时,是上元灯节前的一个小节,但也毫不亚于上元灯节的热闹。

太液湖边灯火璀璨、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四周的树梢、柱子上都挂着各式各样的灯笼,满城灯火照得黑夜如昼,一眼望去湖面上也停靠着密密匝匝的游湖画舫。

人潮中,朝云与君玡并肩朝那画舫走着,画舫的岸边早早地便站了燕府的下人,一瞧见两道显眼的身影,下人便赶忙迎了过来,将二人迎上了画舫。

今日是燕妙妙及笄的生辰,因着妙妙的父亲燕家二爷被皇帝派去了西北边缘做节度使,白日里便只由着家人们已陪她过一场,晚间便是妙妙邀着自己的好友们单独过上一场。

整条画舫被挂满了花灯,除了他们的脚步声与轻微的交谈声外,四周极为安静。

仆人将船舱的帘幔撩开,朝云与君玡一前一后地入内,满室暖意消融了他们身上的寒气,仆从将他们的解下的披风接过挂上。

灯火如昼的室内,只有妙妙一人,她今日穿了一袭鹅黄云锦长裙,梳了双环髻,一双澄亮的大眼睛转动着。显得格外可爱灵动。

朝云吩咐着冬泱将礼物递给妙妙,燕妙妙满脸兴奋地接过,又忙道了谢,才抬眼期盼地盯着君玡。

君玡被她一盯,火光衬得他白脸通红,他从身后拿出一方锦盒,稍别过眼交给她。

又结巴着说:“燕妙妙,生辰……喜乐。”

两人给完礼物便旋即挨着妙妙坐定,几人闲谈着,画舫外的廊道便又传来脚步声,掀开帘幔,众人抬头看去。

是林青鸾携着婢女来了。

燕妙妙招呼完青鸾坐下,又似想起什么,赶忙拉住朝云的手,附耳小心说道:

“对了秦绾绾,今日这画舫是我堂哥给我包下的,一会儿他可能也要过来。”

朝云点头,也不觉得意外。

此刻人已到齐,外头的仆从们纷纷将菜肴上齐,而画舫也开始从岸边游动。

朝云坐在窗边,她抬眼看向窗外一片火光下,人流涌动着,岸上一片欢声笑语。

她手中端着酒盏,与青鸾、妙妙二人碰了一下,而后轻啜一口。

“今日是雪梅酒,我问过店家了,这酒适合姑娘饮着玩儿,不会醉人。”妙妙举着绘了雪梅的酒壶,解释着。

几人说笑中,君玡被妙妙喊着灌了几盏,也不知是酒暖身子还是他心浮气躁,他脖子都红了好些。

朝云静静地靠着青鸾,瞧着燕妙妙在教弟弟行酒令。

她忽然附耳同青鸾说:“你信不信,秦君玡马上就要醉倒了。”

青鸾讶异一声,又低声说:“这酒不是不醉人的吗?”

“不醉人啊,但是秦君玡是一杯倒。”朝云幸灾乐祸地瞧着面前的二人。

她在心中暗自数着:一、二、三……

数到十时,便见满眼猩红的少年郎咚地扑倒在桌上。

而方才还玩得尽兴的妙妙转头看向身旁的两个姐妹,弯眉轻蹙。

“秦君玡怎么不能喝酒啊?”她咕哝着。

朝云单手勾了勾燕妙妙的脖子,举起酒盏同她一碰,转盼流光,拉长尾音道:

“来,他姐姐陪你喝。”

妙妙略有不悦地噘嘴,而后又与朝云一道玩起了行酒令。

正在兴头上,画舫似在沿岸而行,窗外忽然传来一阵铿锵马蹄声与一道喊嚷声,画舫内的几人随即茫然地朝窗外瞧去,便见一列官兵正举着火把正策马在岸边的行驶着,身后还有好些官兵在清查着岸边行人,似在捉人。

朝云眸色染了几分醉意,她侧眸看向青鸾:

“外头是官兵?”

青鸾也饮了好几杯,此刻眯着眼将外头看了一圈,又回头朝她们点头。

百灯节,又走丢了什么逃犯,这般兴师动众的。

她摇了摇头,使得自己眼前清明一些,又起身去将帘幔掀开,她抬眸正欲朝外头仆从询问,便远远瞧见画舫缓缓靠岸的同时,那沿岸边立着一名身着浅色长裳,英姿挺拔的少年郎君。

画舫缓缓靠岸,燕淮也对上灯火中朝云的眼睛,他默了几息,踏上画舫。

岸边有风吹动,湖水漾开层层波浪。

朝云身上褪了披风,只着了一袭长裙,风吹过她的发梢与裙袂,拂过燕淮玉姿笔挺的身形。

二人隔着一截距离,站在画舫的甲板上。

明月作画,繁星为添。

一度静默着,他们已有好些日子没再单独相见了。上一次,是她订婚宴上,他坐在男宾席上,遥遥地望着红衣似火的她。

燕淮觉得自己被风迷了眼睛,有些发涩,而此刻她身上萦绕着寸寸酒气蹿入燕淮的鼻间,燕淮微折剑眉。

“你……饮酒了?”

朝云在风中点了头,灯火照过她明艳靡丽的脸,红唇张合,一股梅花酒味吐出。

“妙妙生辰嘛,咱们高兴喝了点。”

她随口答着,燕淮吸了一口岸边冷气,神思又回归到她的身上,眉心拧得更紧,挪了挪身子替她挡住风口。

语气带了点斥责道:“你怎么穿这般少?”

说着,他便要摘下披风为她披上,朝云却先了一步挡住他的手,她弯了弯清亮的眼眸,似天上的月亮一般,看得人心醉。

“小燕,我不冷,咱们进去说话吧,妙妙还在等你这个哥哥。”

他目色复杂地看着秦朝云,他想起了他弄丢的同心锁,想起了她写得那样多关于他的纸张。

无数蜿蜒的藤蔓爬上他的心,开始一寸寸地紧缠着,让他觉得窒息而痛苦。

他张了张嘴,却始终说不出一句话。

对上她那双清凌凌的眼睛,燕淮觉得周身发冷,连带着垂落的双手,也紧紧握着,似在压抑着。

画舫岸边曲桥上,正立着两道修长挺拔的身影。

程明璋拢了拢自己身上的雪狐披风,侧头看向一身玄衣的周焰。

“方才诏狱递了消息,夏荣自尽了,也不知这位夏夫人是怎样从看守极严的诏狱中逃脱的。”

他语气带着讥讽继续道:“还特意选了今日这百灯节,倒是寻思着城内纷杂,不好搜寻,不过也苦了你,不能陪咱们郡主过节。”

周焰沉着眼眸,没什么情绪地答:“今日燕小姐生辰,她也不必我陪着。”

“听你这话,还颇有些带情绪啊。”程明璋寻着他的话调侃着。

“没有。”周焰冷冷道。

程明璋自然不信,正要多说他几句,却恍然瞧见前方停靠的画舫处,远远瞧去那甲板上倒是站了一对容貌绝色的璧人。

瞧着也有些眼熟,他秉着八卦的心思,想再瞧瞧又是哪家公子小姐,却在定睛瞧清后,心里一阵震骇,他下意识地偏头去看周焰。

陡然被他这副眼神盯着,周焰心中一凛,语气生寒地问他:“可是瞧见夏齐氏了?”

说完他便招手示意身后的下属,预备前去逮人。

程明璋赶忙让他停下动作,有些含糊地同他说:

“倒不是夏齐氏,而是……是你那位未过门的小夫人。”

周焰眉心紧皱,似有不虞随他的示意看去,本还松下的心,在瞧清了那冬风鼓鼓中,相互凝望的二人后,周焰心口一厘厘地开始发紧。

他拳头紧握,触碰到袖口的同心锁,那股反复汹涌又强制压下的情绪,此刻瞬间沸腾上了嗓子口。

程明璋看着身旁的人,一点点地低沉了脸色,咧了下嘴,随口安抚着:

“他们本就是青梅竹马,不对,发小,有几句话说也正常。”

周焰冰凿一般的目光射过来,他凛若冰霜地答:

“我自然信她。”

说完,他长腿一掀,大步流星地走下曲,脚步飞快地越过人潮向着那画舫而去。

曲桥上的程明璋瞧着他的身影,心头腹诽着,你瞧你的样子像是信她吗?

腹诽完,他便赶忙追上,一路喊着他。

“无绪,定是误会!”

作者有话说:

周狗:是的很气,她送我和送燕淮都送的玉!

作者:儿子摸摸,玉观音也不是她送的,她送你的是佩穗呀。

尽量我每天6000,有时候2更可能在下午,写完就发,不敢保证二更几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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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小嗨嗨嗨嗨嗨嗨-5瓶

星野-4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