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二更)

帘笼扯开,四周纷纷扰扰的声音穿过耳廓。

而周焰眼前却是一名面露惊愕的女子与她的婢女。

周焰冷冽目光扫了她一眼,眉心轻折。

这女子看着面熟,似是在订婚宴瞧见过她,但又似乎不止。

周焰心存警惕地看着她,身后却传来朝云略显错愕的声音:

“你怎么在这?”

带着几分不满与掩不住的敌意。

程簌簌也转了惊愕脸色,眼里冒起火星地看向秦朝云,回驳道:

“雪珞轩又不是郡主的产业,我为什么不能来。”

秦朝云与程簌簌之间其实没什么大仇,不过就是互相看不顺眼又曾与一个男子有过纠葛罢了。

此时朝云压了一口气,心里想着方才那枚银针,开口问她:

“你一直站在这?”

程簌簌本不想回答,但趋于周焰冷冰冰的目光,她还是点了下头又摇头。

看得朝云与周焰两人同时眉心紧锁。

又听她解释说:“刚在这挑东西,不过又挪了位置。”回答完,她又看向秦朝云:“不过,郡主现在倒是管起我来了?”

一想到那夜的表哥,程簌簌就觉得难忍揪心。

朝云本压了火气,又被她一通阴阳怪气给刺激到,不由得想与她唇枪舌战一番,正欲走上前,周焰便拉住了她的手,朝云只得咽下这口气。

周焰牵着朝云,一路绕过人群,走出了雪珞轩。

身后的程簌簌盯着他们远去的身影,攥着玛瑙镯子的手也寸寸收紧。她的眸色彻底暗了下来,将玛瑙镯子下掩藏着的针筒收入袖中。

一旁的婢女低首问道:

“小姐,咱们一会儿去楼上吗?”

程簌簌点头,撂下玛瑙镯子,转身携着侍女从雪珞轩的侧门出去。

门外并非方才的榆林巷,而是相邻的甜水巷。

主仆二人淹没于人潮中,悄然踏入了广聚轩,直上三楼。

程簌簌叩响了雅阁的门,三下敲击,门扉缓缓开启。

一名侍卫将她的婢女拦在门外,只让程簌簌一人迈入。

雅阁内一片静谧,案台上的龙涎香沉沉浮浮袅绕着,竹影屏帘后的男子一袭青色长裳,端的是翩翩君子。

那人转身,一双沉黑的眼睛看向程簌簌。

程簌簌旋即福身道:“殿下安好。”

二皇子略一颔首,素白的手中捻着一块玉石,他朝程簌簌招手示意她过来,随后他便掀开袍角坐于茶案前。

两厢坐定后,二皇子将玉石放下,转而慢条斯理地开始斟了盏茶,他曲指将茶盏推至程簌簌面前。

“程小姐,来告诉一下孤,方才如何了?”

他笑得寡淡,语调也漫不经心。

程簌簌接过茶盏,将方才发生的事,事无巨细地告知了二皇子。

说完后,室内一片静默,程簌簌有些忐忑地抿茶,又掀眸窥看二皇子神情。

“殿下,您为何要让臣女去放那一针呢?”程簌簌不解地问。

他为何要做这些没什么意义的事情呢?

二皇子低眸一笑,眸色沉沉似在自嘲,却只一瞬又消散。

骤然间,二皇子突地起身一只素白的手凶狠地扼住程簌簌纤细的脖颈,一张俏生生的脸遽然变得苍白怜弱起来,眼眶也泛起了泪花。

“殿下…殿下……”她呜咽着求饶。

二皇子眸中微闪过一道低劣光芒,然后他开始沉声发笑,显得瘆人。

“别来妄议孤。”

“是…”程簌簌喉间一阵窒息,又赶忙应下。

男人的手终于缓缓松开,她重新得到空气,恍若重生。

“你可知晓他们婚期是何时?”二皇子突然问。

程簌簌不敢再揣摩他的心思,只得低着头怯怯答道:

“听闻是明年二月初一,春日正好。”

面前的男子忽然一声嗤笑,他搁在桌上的手拍了拍案板,笑得更为癫狂几分,二皇子重复着程簌簌的话:

“二月初一,春日正好。”

见他这副模样,程簌簌心里一阵惊悚生怕他又对自己下了杀心。

须臾后,二皇子敛了神色,面色从容地开口:

“记得将我吩咐给你的事情办了,办得好,明年春日,你父亲便可以回到邺都。办得不好——明年春日,你便一起离开都城,去西北戍边。”

她一介女子去西北戍边,意味着什么,她自然知晓。

顿时间,程簌簌心中大骇,连连应下,在他阴晴不定的目光中缓缓离开雅室。

雅室的支摘窗半敞开,外头一股凉风灌入室内,顺着二皇子宽大的袖袍蹿入他的皮肤。

冷意几息袭来,二皇子垂下眼,再度捻起案上的玉石,眸色晦暗着,指腹不停摩挲。

明年春日,当真是个好时节。

不过,周焰、秦朝云,明年春日那样久,你们等得到吗?

二皇子的双眸缓缓阖上,指骨轻叩在茶案上,一下又一下,仿佛儿时的童谣,伴随那人清浅稚气的吟唱。

——程嘉铎,你这个疯子。

唇畔肆意地弯起,溢出一阵低哑笑声。

-

榆林巷内,过往行人纷纷。

朝云走在里侧,周焰牵着她的手走在外头与行人摩肩接踵。

“方才的事,你可有头绪?”朝云仰头看他。

方才那银针当真是凶险,但细细想来却像是算准了一般,将将从周焰的耳边穿过,太过蹊跷。

周焰侧眸看她,一脸淡然地反问她:

“方才那女子,与你有什么恩怨?”

她们那副剑拔弩张的样子,又加上秦朝云的性子,周焰也能猜出一些。

突然被他问起程簌簌,朝云眼眸闪动,随口敷衍过去:

“上次在广聚轩,也是她,周大人莫不是忘了?”

经她提醒,周焰才恍惚记起广聚轩一事,只不过那时他却是没太在意对面的人。

难得瞧见秦朝云这副气鼓鼓的模样,周焰眸底噙起笑意,他捏了捏她的手背,与她一道走出了榆林巷。

巷外,周齐与春莺一道在马车处等着他们,见二人出来身上竟没带一样物件,不由得有些诧异。

马车摇摇而行,一路回到秦国公府,春莺先行下车,车内便只剩下他二人相处。

秋风吹得车帘鼓动起来,朝云睫羽轻动,看向周焰,依依不舍地说:

“我先回府了。”

周焰没回答,只静静地看她,片刻后,朝云便抿了下唇起身朝马车外走。

刚一起身,身后的人便攥住了她的皓腕,朝云身形微滞,她回眸看他。

周焰将人拉回坐于膝盖上,长臂绕过她的腰,轻轻地揽着她,周焰的下颌搁在朝云瘦弱的肩膀上,他阖上双眸,轻嗅她发间的一缕淡淡香味。

“秦绾绾,要不咱们将婚期提前吧。”

他的声音有些发闷,不知是不是因为今日之事,他总觉得隐隐不安。

朝云回握住他的手背,轻声软调地安抚他:

“母亲说,春日正好,无绪,我们有的是时间。”

耳边属于他的气息不断萦绕、攀爬在她的耳垂处,朝云觉得一阵发痒,她哑声笑了笑去推他的头,却被周焰反手攥住,而后他贴着她雪白的脖颈,轻轻地吻下。

好一阵温存厮磨,周焰才将她的手松开。

他认真地看向她水凌凌的眼眸,微突的喉结滚了滚,重复她方才说得那句话:

“咱们有的是时间。”

春日正好,柳絮纷飞,桃花灼灼,可聘心爱之人为妻。

-

周焰将秦朝云送回国公府后,转头便让周齐驾马回了北镇抚司。

他这几日连夜批改公文,才能偷得浮生半日闲,与秦朝云闲逛,却能在这一日遇见暗藏的杀手。

袖中的那枚银针被周焰放在桌案上,他目色凛冽地瞧着银针,此物已被验证过并无渗毒,由此看来便只是用来警告于他。

细数这些时日发生的事情,周焰心里隐隐开始猜测几人,眸色不定地在银针处逡巡。

周齐站在一旁,也细细地观察着这枚再普通不过的银针。

“主上,此物大街小巷都有在卖,恐不好查。”

“那就盘查今日所有来过雪珞轩的人,男女都查。”周焰淡声吩咐。

周齐旋即应下,临出门时,又见周焰捏了捏眉心再吩咐道:

“你等会让人去把雪珞轩盘下来,今日事发突然便带着她走了,便送个铺子给她作赔礼。”还有今日遇见的那个官家小姐,也让她受了气。

周齐听了大感欣慰,忙不迭地点头应下。

这头吩咐完了事情,周焰便起身去了暗狱中。

掌灯时分,暗狱大门打开。

周焰方更衣从里头出来,前方便匆匆走来一名锦衣卫在他跟前停下,锦衣卫拱手揖礼道:

“主上,方才一个老乞丐给咱们送了一封信过来,说是给您过目的,属下已给您放到厅案处去了。”

周焰将手中的绣春刀挂好在腰间,而后点头,便提步朝着厅堂去了。

天灰蒙蒙一片,屋内已被下属点好了灯,周焰撩开珠帘,便见自己的桌案上放着一封信笺。

他眉心一折,瞧着信封上的字迹可谓是七倒八歪的,恍若狗爬,思及此周焰眸中闪过一抹狐疑,他将信拆开。

面色漠然地一掠信上字迹,片刻后,周焰的脸色有些发沉。

他将信纸在手中揉碾成一团,目光瞥向桌上的信封,上头突起一块,周焰不耐地将信封里的东西抖落出来。

只见是一枚白玉所制的同心锁。

灯火随着微敞的窗牖蹿入的秋风晃动,映在周焰冷白如玉的脸上,锋利的眉眼半隐在昏聩光线里,晦暗不明的。

周焰将同心锁攥在掌心里,微微用力像是要将其碾碎。

屋外传来一阵不轻不重的叩门声。

只听伴随着一道轻快脚步,周齐的声音从帘笼后随之传来:

“主上,我方才已将雪珞轩的地契送去了少夫人那。”

作者有话说:

作者:小宝(小二),你那是畸形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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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鹿入青丘-1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