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护驾东凌阁

八月十三夜,柳榭卿不负皇命,终于在中秋前将城墙加筑完成。火把高照,城门口处,他与城门官做了交接,望着那边巨大的城门,好奇地问道:“郑大人,不知皇上要这么重的城门做什么?”

城门官将印信收了,令人前去指挥民夫,转头对柳榭卿道:“这事下官不知,咱们都是听命办事,哪敢胡乱打听上意。”

柳榭卿点头:“也是。此间事了,郑大人,在下告辞。”说完转身欲走。

“柳将军留步!”城门官在他身后喊道,“皇上有令,请柳将军交接完马上进宫,皇上在文治殿候着柳将军。”

此时已快三更,萧景明竟要他进宫,莫非有什么要紧事?柳榭卿心头疑惑,微微一笑,颔首道:“是。”

本打算修完城门便远走高飞,谁知萧景明竟又传召。此时若抗命离开,自己倒可以一走了之,可柳氏其他族人就会跟着受牵连;若是应召进宫,谁知萧景明又会给他安排什么差事?

夜风吹着柳榭卿衣衫,他拉了下衣领,前思后想毅然决定进宫:天阙旧案重审在即,京中暗潮涌动,几日之间涌入许多江湖人士。这是一场北梁臣民与天子之间的较量,届时登天楼定会大乱。既然自己无法离开,不如直面应对。有自己在萧景明身边看着,若他有异常举动,也好及时提醒江千夜应对。

文治殿只点了一盏幽幽烛火,萧景明坐在案前,正与一白发老道低声密语。两人面前摆着那手札,上面多处被萧景明用朱砂标记出来。

“陛下,柳榭卿来了。”内侍在门口轻声禀报。

“宣。”萧景明直起身子,随即对白发道人道,“有劳赵真人回去再研究那处,确保万无一失。”

白发老道起身拱手:“老道遵旨。”说罢起身从后门离去。

柳榭卿从城墙处下来便径直进宫了,穿的还是白日监工的衣衫,走进大殿冲萧景明行跪拜礼:“末将柳榭卿参见陛下,不知陛下这么晚召末将前来,所为何事?”

萧景明收了手札,起身背手缓缓走下高台,朝柳榭卿而来:“平身。柳卿差事办得很好,朕心甚悦。”

柳榭卿起身,低眉垂目:“谢陛下。”见萧景明靠近,往后退了两步,保持与他三尺远距离。

萧景明将他的抗拒看在眼里,血红的眼盯着他脸颊,不动声色道:“柳卿消瘦了。”

柳榭卿不想跟他虚与委蛇,低着头不吭声。

萧景明面含冷笑,道:“柳卿知道朕近日在谋划何事吗?”

柳榭卿冷淡地道:“末将不敢揣测圣意。”

萧景明出其不意凌空一点。只听“嗖”一声,柳榭卿顿觉四肢麻痹无法动弹,连丹田之气都无法调动,竟被萧景明点了穴。

柳榭卿大惊失色,没料到萧景明会偷袭他,拼了命欲催动内力,惊恐问道:“陛下这是为何?!”

萧景明走到他面前,冷眼看着柳榭卿白皙的额头挣出了汗,伸手拍了拍他肩,寒声道:“朕视你和常乐为知己好友,可你们一个远走他乡,一个表里不一,真令朕伤心。”

柳榭卿挣了片刻,发现不仅丹田被完全冻住了,甚至肚腹处还开始隐痛。他难受地闭了眼,直后悔方才没有不顾一切地一走了之。

“陛下,末将对您忠心不二……”肚腹处的痛感越来越清晰,柳榭卿声音虚弱起来,“末将冤枉……”

萧景明凑过来,血红的眼一寸寸扫过柳榭卿俊美却痛苦的脸颊,轻声叹道:“多俊的一张脸,朕真喜欢你的《战清原》……若朕真有你戏台上那般堂堂相貌,该多好。柳卿,事成之后,你日日为朕唱《战清原》,可好?”

听着他的话,柳榭卿似迎头被浇了一盆水,从头凉到脚:原以为他让自己卧底望星楼是让自己替他看着朝中,没想到他只是喜欢自己戏台上所扮的模样!

因为他私心的癖好,自己大好青春年华,本该驰骋沙场光耀门楣,却生生困在梨园十多年,何其不甘,何其愤恨!

“陛下……您好狠!”柳榭卿睁开眼,眼里的火焰似要将萧景明吞噬,“您这么对末将,不怕遭报应吗?”

萧景明面含不屑冷笑:“朕乃天子,天下臣民皆为朕所用。”他凑到柳榭卿面前,傲然道,“你该庆幸自己对朕还有点用,否则早跟江海平一样下地狱了!”

好自私的话,好凉薄之人!可回头看看天阙城、花白露、花允武、花允文、于玄奕、莫远歌等,哪一个不曾为萧景明立下功劳?待他们对萧景明无用之时,便是被舍弃之日,诬陷、暗杀、借刀杀人无所不用其极!

的确该庆幸,他一辈子恢复不了容貌,自己才有命活到现在。柳榭卿心中燃起斗志,打定主意,面上恢复恭顺,低眉垂目,一副丧气认命模样。

“柳卿向来识时务,相信此次也不会让朕失望!”萧景明拂袖,寒声道,“你与那天阙逆贼有来往,被他带偏,朕这次不计较。但为保万无一失,在大事将成之前,你就待在宫中寸步不许离开!”

说完一掌斩向柳榭卿脖颈,柳榭卿便软倒在地,昏睡过去。

萧景明瞥了柳榭卿一眼,大踏步朝案前走去,唤道:“来人,将柳榭卿送至东凌阁,交由阿奴看管,待八月十五送往登天楼顶!”

“是!”两名内侍上前一左一右拖着昏迷不醒的柳榭卿出了文治殿。

柳榭卿昏昏沉沉将醒未醒,只觉脖颈和肚腹钝痛袭来,十分难受,稍一扭动,发现手脚都被捆着。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皮,只见灯火昏暗中一双黑靴朝自己走来,那人蹲在自己面前,一张妖冶的脸顿时映入眼帘。阿奴笑眯眯地盯着柳榭卿:“哟,终于醒了。”

柳榭卿警觉地坐起环顾四周,只见玉玉端坐在木头椅上,头发蓬乱,脸有淤青,正紧张地盯着自己。殿中除了阿奴再无旁人,灯火昏暗,透着阴森。

柳榭卿暗用内力,发现丹田依旧如一潭死水。萧景明功力远在他之上,柳榭卿知道挣扎无用,靠着柱子无视阿奴,朝玉玉无奈一笑:“殿下,末将来陪您了。”

玉玉颤声喊了一句:“柳将军……”他声音透着恐惧,俊美的双眼蕴着担忧,竟是在担心柳榭卿境况。

阿奴见柳榭卿不理他,冷哼了一声,一脚踏在柳榭卿肩头,蔑然道:“好你个柳榭卿,竟敢不理我,可知如今我动动手指,就能要了你的命?!”

柳榭卿可不是玉玉这样的毛头小子,哪能这么容易被他吓住。背靠柱子凝视着小人得志的阿奴,开口便是嘲讽:“我堂堂虎贲军统帅,三代为将,连皇上都不能随便要我性命,何时沦落到任由你一个阉人拿捏?滚远些,别惹我生气。”

阿奴收了腿,围着柳榭卿打转,冷笑道:“不愧是能扮战神的梨园头牌,都被五花大绑了还嘴硬!”蹲下来饶有兴趣盯着柳榭卿的脸,贪婪的目光一寸寸扫过他脸颊,“这张脸真绝色,啧啧啧……听说柳将军练的伍家枪,到逍遥境便要保元阳,不能近色,如今可要便宜我了。”

听着这话,柳榭卿心头一惊,一边惊诧这阉人竟如此大胆,一边明白了玉玉方才为何那般看着自己,看来这小殿下在太监手里吃了不少苦。

柳榭卿睁眼怒喝:“大胆!”他眼神如刀,杀气四溢,暴怒的声音在空****的大殿久久回响。内力虽被阻,但他还是世间顶尖高手,阿奴下意识退了几步,哆嗦了一下。

“好好好!”他恶狠狠盯着柳榭卿连说了三个好,“看你熬遍我这里所有刑具,还能不能如此嘴硬!”说完便转身去玉玉身后取下一根三尺长的狼牙棒。

柳榭卿这才注意到,玉玉身后的墙上挂满各式各样的刑具和兵器,有的连柳榭卿都没见过,太监阴司的手段果然阴毒狠辣。

见阿奴气急败坏取了棒子朝柳榭卿走去,玉玉吓得脸色煞白。他太明白阿奴的手段,惊恐不安大喊:“住手!不许伤害柳将军!”说着剧烈挣扎起来。

柳榭卿这才发现,他四肢竟都被绑在椅上,难怪他不曾动弹。自己都深陷淤泥,却还想将他人拉出来,小殿下赤子之心如此难能可贵。柳榭卿的心瞬间被揉了一下,冲快急哭的玉玉一笑:“殿下不必担心,这阉人伤不了末将。”话虽说得轻松,但内心却急如火烧,捆在身后的手努力摸索绳索头,试图解开。

阿奴走了一半,听到玉玉哭喊,转头盯着他,嘴角扯出一抹邪笑:“殿下莫不是也想尝一尝这狼牙棒的滋味?”说着转身朝他走去,“或者,你想替柳榭卿挨打?”

见他手持棒子朝自己走来,玉玉吓得脸青嘴白,下意识往后挣扎,惊恐不安地哭道:“不!不要!不要!你不要过来!”

堂堂皇子,凤子龙孙,竟被一个阉人欺负到如此地步!柳榭卿眼里似要冒火,额头挣出细密汗珠,忍着手腕被勒出血痕的剧痛,手指弯曲到非常人的姿态努力去够绳索头。

玉玉惊惧的双眼倒映着阿奴的身影,每靠近一步,心里的恐惧便增加一分。眼看他高高举起棒子,玉玉绝望地闭上眼,眼泪止不住地流。不知这一棒下去,身上又要新增多少个血孔?

“住手!”千钧一发之际,柳榭卿目龇欲裂怒喝。

布满尖刺的棒子在距离玉玉胳膊一寸远处戛然而止。阿奴转过头来看着柳榭卿,咧嘴狞笑:“柳将军意欲何为?”

柳榭卿胸膛急剧起伏,忍着剧痛,嘴角挂着冷笑:“你不是眼馋我吗?为难他做什么?你过来,我成全你。”

阿奴心中疑惑,但柳榭卿被封了丹田又被捆得结实,就是天神再世也无法反抗自己。当即收了棒子,笑盈盈走过去,伸手抬起柳榭卿下巴,轻挑地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柳将军果然比殿下识趣,也比他有意思多了。”

柳榭卿脸色惨白,一双俊美的眼直视阿奴,笑靥如花:“你不过一个奴才,竟敢如此对待殿下,不怕皇上知道扒你皮么?”

“哈哈哈~”阿奴笑得张狂,起身背手道,“你二人早已失了圣心,皇上留着你们,不过权充玩物,当狗玩呢!否则就我和他长生不老,漫漫人生该多无聊!”

玉玉和柳榭卿震惊:长生不老?萧景明这些异常举动,竟是想长生不老?两人相视,迅速交换眼神。柳榭卿原本已解开的手悄无声息背在背后,假装还被捆着,不动声色问道:“公公,皇上做这一切,是想长生不老?”

“当然!”阿奴傲然道,随即蔑然看着柳榭卿,“皇上乃战神,这么多年来,他想做的事哪件失手过?如今我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最好擦亮眼睛,看清谁才是主子!”

柳榭卿眼中微光一闪,换上一副顺从的笑容:“原来如此。方才是我放肆了,公公莫生气。不过历代帝王都想长生,却从未有人能寻到真正的长生之道,公公如何笃定皇上就能成功?”

阿奴不上当,邪魅一笑:“这可不能告诉你。不过你们二人算走运,有幸能跟着长生。”随即十分大胆地伸手抚摸柳榭卿脸颊,轻笑道,“好好服侍我,往后少不了你好处。”

“狗贼,你休想!”柳榭卿藏在身后的手快如闪电一拳砸在阿奴脸上,顿时将他打倒在地,直愣愣地晕了过去。

柳榭卿虽不能用内力,但身手仍在,那一拳极重,哪是阿奴这孱弱的太监能承受的。趁阿奴倒地不起,他三两下解开自己脚上的绳索,跑过去解玉玉的绳子,嘴里轻声安慰:“殿下莫怕,末将马上给您解开。”

玉玉手腕脚腕的绳子深深勒进皮肤,已然肿胀。柳榭卿不敢太使劲,生怕弄疼了他。“柳将军……”玉玉颤声催促道,“快些,等他醒来就来不及了。”

东凌阁有重重守卫包围。不过阿奴为方便他对玉玉行不轨之事,将守卫赶得较远。柳榭卿快速解开他双手,正待解开双脚,阿奴猛地醒来,挣扎着朝着门外跑去,边跑边扯着嗓子杀猪般嚎叫起来:“来人~逆贼要逃!”

柳榭卿抬头一看,阿奴捂着脸颊已跑到门口,要追已是来不及。心头一紧,连忙加快速度解开玉玉双脚绳子。玉玉被捆时间太久,双脚血脉不通,被柳榭卿扶着刚站起来,又跌坐在椅子里,竟是无法站立。

听着外面守卫整齐的寒甲声,玉玉脸色一白,转头对柳榭卿道:“柳将军你自己逃,别管我了!”

“砰”门被撞开,身着全副武装的守卫鱼贯而入。柳榭卿心一横,俯身抱起玉玉朝后走,将他放在墙角,从墙角取来一根长铁棍握在手中:“殿下放心,末将哪都不去,今日拼死也要护殿下无恙!”

阿奴跟在守卫后面冲了进来,气急败坏冲着守卫道:“给我拿下!”

柳榭卿手持长铁棍挡在玉玉面前,俊美的双眼燃起斗志,嘴角扯出一抹笑:“正好,许久没练手了,不怕死的大可以来试试!”

“给我拿下!”阿奴一声令下,守卫潮水般朝柳榭卿涌去。

柳榭卿眼中暴起杀气,手中木长铁棍宛若灵蛇般游动起来,棍身急速划开气流,竟震得人耳膜生疼,光影迷离中,瞬间击倒一大片守卫,棍稍所到之处,碰着便是非死即伤。

一片哀嚎声中,只见他手持长棍弓腰警惕,眼神凶狠如恶狼,牢牢将玉玉护在身后,竟是无人能靠近二人一丈之内。柳榭卿虽不能动用内力,身手依旧让人望尘莫及。

“柳将军当心!”玉玉伤得太重无法起身帮忙,望着柳榭卿的背影眼窝发热。

“殿下放心。”柳榭卿浑身杀气四溢,近两年来的压抑瞬间爆发,终于找到个值得拼命保护之人,即便不用内力也生猛如虎,吓得守卫一时不敢上前。

“废物!他不能用内力,给我拿下!”阿奴发疯般怒吼,后面的守卫又如潮水般涌上来。

作者有话说:

这世间,总有你值得守护的东西。

因为大结局卡文,好几天没更新,对不起大家,抱歉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