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修)万物焚净之火:01

赵享载新官上任,头一把火烧向大能天佛会与市政厅,暗金交易拖出的名单有几米长。

第二把火烧向施特劳医疗,彻查所有特殊病房和关联诊所是否有违法生殖、器官移植与买卖。

第三把火烧向整个施特劳集团,作为沙天奥执政时的市政厅引入久安唯一外资,它对久安到底用了哪些手段藏了哪些野心,没有任何人知道。

然而虽然他动作够快,但总有人比他更快,他依然无法揪出施特劳的狐狸尾巴,更无法立即撼动久安长久以来孕育出无数黑帮的温床与根基。

无论几个义海倒塌,都会有另一个义海趁机顶替而上。

比如福友会,或者曲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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悄无声息地一分为二、甚至一分为三的曲家里,曲文栋非常难得地光顾了大儿子的武斗馆。

也许是为了刻意避开二弟,他选择在曲章琮自己那间小场馆里与他见面。曲章琮大约也晓得父亲来找自己的缘由,心中不大高兴。

八字刀未能兑现“市政厅的椅子不会换”这句承诺,让曲章琮在与安全货运的合作中处在一个相当尴尬的位置,曾与沙天奥有过接触的事实更增添了福友会对他的敌视,可谓是左右为难。

这件事让他对八字刀颇有微词,但又不好表现得太过明显。毕竟自己一路走到今天少不了对方的功劳,只不过这一次,他确实要重新考虑施特劳在久安的能力到底有没有想象中那么大。

曲文栋不是可以闲话寒暄的家长,与曲章琮在一起时气氛会格外沉闷——两个孩子一个幼弟,唯独大儿子被他管得最为严苛,向来不假辞色。虽然大了以后放手让他自己去闯**,但从未给过什么像样的支持,以至于曲章琮不得不仰赖于曲文梁。

也正因如此,曲章琮今日显得格外提不起精神应对父亲。

“你也晓得我要说什么,如今除了你二叔,武斗生意没人能做得过你。”曲文栋不废话,开门见山,“施特劳对久安没安好心,趁早抽身,药品不是你该碰的。”

曲章琮没有回应。

“我向来不插手你的生意,但这次不一样,福友会不是好惹的。”

曲章琮这才明白过来,这是红黛在通过父亲给自己警告。他心中的愤懑再也按捺不住,对父亲发起了脾气:“爸!我到底是不您亲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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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先生静静地站在门外,对房间里的争执充耳不闻。倒是曲章琮的心腹石九露出些好奇,对门板后面那对父子,也对旁边这位年近五十、体态挺拔优雅的大管家。

这位贴身秘书幼时即跟随曲文栋,是连曲文夺都得礼让三分的人物。

关于曲家的族内传言比起其他帮派来说更加丰富且颇具小说色彩,毕竟这么老牌而久远的家族是久安独一份。子孙众多的后果就是祖产纷争、数代亲族恩怨,或者谁养了谁的孩子、谁把谁赶出家门、谁和谁乱了辈分这种事能写成几本书了。

到曲文栋这一代因为前后两位影后出入曲家,又为大众提供了不少谈资。

“曲章琮其实是大嫂与二叔曲文梁之子”——当年被媒体拍到叔嫂二人度假,是曲文栋花了不少钱把消息压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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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没不插手,您也没帮过忙!要不是有二叔我能走到今天?!你唯一一次来帮我还是为了小叔!跟红姨那么多年的交情,当初我求你说一句话你说了吗?怎么今天她红黛和福友会要骑到我头上来,你就答应了!”

从您变成你,曲章琮自己也许都没意识到,他对父亲有多大的积怨。

“你对谁都比对我好!章璞进你公司你让所有元老都照顾他!从小到大没有骂过小章鱼一句!小叔你都手把手的教!怎么到我这里就什么都没有!”

曲文栋还是那那副八风不动的模样,说道:“因为你是老大!你是长子!我早就说过,不要跟施特劳搭上关系。你有野心,但要用对地方。”

“我就不明白!为什么放着好好的武斗生意不做,让别人抢了曲家的风头!我现在好不容易让曲家东山再起!你偏又出来说风凉话!”

看着儿子激动的模样,曲文栋到底是不忍心:“章琮,我就你这一个儿子,爸爸难道会害你吗?施特劳和福友会没有一个是好相与的,你跟他们之间任何一个合作,都无异于与虎谋皮。”

他想说正因为他与红黛相识多年,才比任何人都明白她有多危险。但听在曲章琮耳朵里,这句话就变成了:“我明白,你就是觉得我比不上你!”

此话一出,曲文栋便知道讲不通了,干脆地站起来:“随你吧。自己闯的祸自己收拾。”

曲章琮直接向门外喊一声:“送客!”父子俩就这么不欢而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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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进车里的曲文栋并没有怒意,反而有些惆怅,问道:“阿齐,我是不是个很失败的父亲?”

齐先生低声回答:“您也是为他们好。”

曲文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不知跟谁说:“又何止是做父亲失败呢,做儿子,做丈夫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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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星漠和阿择一踏进曲章琮的办公室就发现气氛不太对。虽然只有老板一个人,却格外低气压。见他们来了,曲章琮轻咳一声调整状态,招呼属下把自己珍藏的酒拿出来。

“总不至于市政厅这点事就把曲老板愁成这个样子吧?”白星漠故意调侃。

曲章琮勉强一笑,干脆又把身段放低一些:“白老板见笑。我都没脸见您,没想到您主动来了。”

白星漠晃动着水晶杯,圆润的冰块在杯壁里发出清脆的声响:“对曲老板来说,难道不应该算得上是好事?”

“怎么说?”曲章琮迅速地抛开与父亲之间的不快,投入到白星漠的对话中。

“咱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您还记得我说过什么?‘我不相信外人’。我倒觉得这次事件之后,八字刀——不对,是整个施特劳,会全力辅助曲老板在久安登顶。”白星漠向他举了举杯,不知是提前庆祝,还是在展示用曲章琮送他的宝石制成的戒指。

在市政厅选举上的失败,暴露了施特劳集团对久安势力把控的不足。虽然看起来是一两个意外造成的结果,可这些“意外”却都是对手精心准备下的“必然”。消灭大安联合与义海的成功,让他们误以为可以复制在赵享载身上;福友会在久安多年潜伏积累的能量,让他们自己短时间内培植的势力尝到不少苦头。

如今沙天奥失势、大能天佛会受损、施特劳医疗和乐园被查,若施特劳希望在久安扎根并且对抗赵享载与福友会,唯一能够合作的就只剩曲家。

白星漠此次来就是要曲章琮与施特劳面对面,但与安全货运背靠背。

曲章琮笑一笑,表情好了不少。并不是他没有想到这一点,而是他没有想到白星漠会想到这一点,并且主动找上门来。

“我看人很准,对曲老板没有看走眼,对施特劳同样没有。现在的问题是,施特劳的能耐到底还剩多少?”白星漠饮下一口酒,故意问曲章琮,“接下来的合作如果再见不到八字刀的主人,那施特劳怕是不够诚意了吧?”

这句话似曾相识。曲章琮说“白老板真是记仇,睚眦必报”,接着点点头:“您不妨开个价。”

“曲老板知道安全货运的能力,我这人只跟信得着的人合作,可以走得慢,但不会走错。”白星漠说,“所以要是‘别的曲家人’也来掺和一脚,我可不会对他太客气。”

——比如曲文梁。

别说叔侄,就算是父子也得明算账。白星漠这句话既是保证也是警告,保证安全货运只与曲章琮合作,警告曲章琮若是被第三方插足便立即断绝往来。

曲章琮轻声一笑:“这是自然。”

“武斗生意我不感兴趣,医疗已经被福友会和赵享载盯上,施特劳绝不舍得放手,就由得他们去挣,安全货运不掺这趟浑水。”白星漠放下酒杯,“所以,我要乐园。”

曲章琮一愣,接着哈哈大笑:“白老板这个生意做得真是精明,当初我费了那么多力气把一个小仓库弄出来给施特劳,今日您就要赚整个乐园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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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曲文夺这边接到侄子的电话,说生意伙伴里有人对C科技的游戏项目很感兴趣,想要提前体验一下,马上就发身份信息过来,麻烦小叔帮帮忙。

另一边又接到红黛的消息:通过章琮联系你安排进去的人是安全货运,与福友会合作探查施特劳幕后之人,可以信任。

“哇我红姨又玩这一手。”挂掉电话的曲文夺对阿善说,“我看这回施特劳根都要拔起来了。”他刚旁听了一场冗长的中层汇报,趁丁秋和欧力群都不在,索性偷溜回玫瑰马了。

“这样也好,免得你总是孤军深入,不管不顾。”阿善把在甜点店里买的黑糖奶糕装在碟子里,交到他手上。

曲文夺一边接过来一边狐疑地看他:“当初你可不是温柔的人设啊?”

阿善刚要贴近他做点人设不崩的事情,小丁敲门进来:“老板!对方的身份信息来了!”曲文夺顺势把他推开,扭头去看,然后睁大了眼睛。

黑狗——ID卡登记名“黑狼”的年轻人,出现在玫瑰马俱乐部的名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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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说要一个没见过的生面孔,可你把这孩子送过去是不是有点太敷衍了。”安全货运办公室里,隔着一层玻璃,白星漠托着下巴看黑狗戴着耳机一边听音乐一边做拉伸,“那可是久安富家子最集中的玫瑰马啊。”

甘拭尘靠在椅子里无奈地说:“我有什么办法,总要给他找点事情做,省得跟我闹别扭。”

“嚯?胆敢有人跟你闹别扭?”白星漠讽刺道。

“要逼出施特劳背后的人,必须把他所有的触角一一斩断,”甘拭尘迅速转移对自己不利的话题,以手代刀做了个动作,“并且斩到根。”

假净火销声匿迹至今,似乎从未出现过一般。甘拭尘那次钓鱼失败,也证明施特劳幕后之人很聪明,既懂得调别人胃口又冷静地从不上钩。分出八字刀、北千里、大能天佛会等若干只触角探入久安,虽然于市政厅一役中失利,但仍未动到根本。

他们需要顺着这些触角继续往上,摸到施特劳的中心。

“乐园是还没有动过的那一根,福友会要摸清楚这里面到底藏了些什么东西。同时她和赵享载也会协助我们进一步逼出施特劳的全部面目。”

可以说,现在针对施特劳已经是他们三人的共同目标了。

“所以你还是没有回答,把黑狗送过去有什么用?不是我看低他,这孩子连话都说不明白,他不合适啊。”白星漠牢牢地抓住重点。

“说不明白才好,”甘拭尘不嫌事儿大,“就去闹一场呗?”

白星漠拉下脸来:“你再闹,我就辞职。”

甘拭尘迅速按住他的手:“你听我解释。正因为他单纯,所以很容易被人相信他好骗,小黑嘴巴又严,半点儿信息都不会泄露。万一出纰漏,不是还有我嘛!”

“你就是最大的纰漏。”白星漠把手抽出来,面无表情地请他“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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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狗跟着灰溜溜被赶出来的甘拭尘上车,问他:“甜哥怕白助理?”

“怕啊,怕他跑了没人给我干活。”甘拭尘还以为他会问“是不是喜欢白助理”。自从说了“我不喜欢你”,黑狗就很在意“甜哥喜欢谁”。

哪怕甘拭尘已经说了,“我谁都不喜欢。”

他从未对谁有过热烈和无法抑制的性//欲,归根结底他可能就不怎么喜欢人类。或者说他不喜欢的是人与人之间必须建立联系才能达到某些目的这件事。

黑狗问他“那为什么可以跟那个女人亲/热”。

“因为她不麻烦。”他又补充道,“你很麻烦。”

这种麻烦自然是指情感方面。他与红黛之间的肉//体关系,更像是合作方面的附加值,扮演情侣的同时,作为一个健康的对象为彼此解决必要的生/理/需求,一举多得。

功利得不能再功利。

黑狗不死心又问:“哪里麻烦?”

甘拭尘就爆炸了:“哪里都麻烦,闭嘴!上楼去!不准再想着我打飞机!”

黑狗便不做声默默回了房间。甘拭尘无数次后悔当初就不该一时心软把他带回来,现在黏在身边烦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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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载屏幕里正在播放最近的新闻:又一家中转器/官//移/植供/体的临时旅馆被查封。甘拭尘稍微放大一点音量。

施特劳诊所大面积关停,关联病院和特殊病房被彻查,许多家庭作坊的聚集式孕/期//保/胎中心和器/官//移植临时旅馆被陆续发现,可也有相当一部分迅速分散,融入到更为隐蔽的暗处。

施特劳协助黑帮把控着十之八九的武斗生意,以药物刺激武斗经济增长,让更多人趋之若鹜地投入到拳台;不断攀升的武斗激烈程度大幅度增加伤残率,为器官买/卖增加供体;暴力和黑帮横行的无序社会,进一步挤压女性的生存空间,让她们一步步沦为可供交易的商品,以吸引闻腥而来苍蝇。

施特劳针对不同目的以不同手段入侵久安,近乎完美地将这个城市可利用的一切都利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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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无情如甘拭尘也对此感到憎恶,毕竟他对久安还是存着几分特殊的感情。

他出生在这里,离开十几年后从死亡边缘捡回一条命,还是选择回到这里休养生息,因为他骨子里习惯这里,适合这里。

适合这里的混乱,麻木,暴力,冷漠,随时可见因而见怪不怪的死亡。

像一座野狗流浪的城池,在一个被遗忘的弹丸之地里互相撕咬,圈定领地,咀嚼对方的尸骨和腐烂的食物也要拼命生存。也许不是外人眼中的好地方,却是无数人狼狈潦倒后想要回去的避风港。

现在猎人发现了这里,发现这些野狗从牙齿到血肉到皮毛,都可以卖上一个好价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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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黑,你喜欢久安吗?”

黑狗将视线从新闻转移到甘拭尘脸上——他能够敏感地察觉到他甜哥正在关注的事情,也能捕捉到对方细微的真实情绪,厌恶,不快——所以对于甘拭尘因为“打//飞机”而产生惊讶和单纯的暴躁,他反而并不过多放在心上。

“喜欢。”不等甘拭尘问,他便接着回答,“熟悉的地方,还有甜哥在这里。”

甘拭尘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又听黑狗问:“甜哥呢?”

他甜哥发出意义不明的咕哝:“这个嘛……说不好。”

黑狗看了他一会儿,问道:“那甜哥喜欢什么?除了不麻烦?”

甘拭尘没有正面回答,只是低声说:“你现在倒是很会抓我的重点了。”他一边将车停进车位,一边解除安全带,转身对黑狗说,“我喜欢想吃的时候就吃,想睡的时候就睡,喜欢我和所有人的关系就如同食物、床一样,饱腹,睡觉,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下车吧。”

这是黑狗没来过的地方,他们直接从没有几个车位的停车场乘电梯,开门后就进了一家服饰精品店,只不过喧闹又华丽缭乱的风格显然不是甘拭尘的审美。负责接待的店长脸上用合金配合珐琅做出氧化锈绿的皮肤植入,充满怀旧的复古感。他十分识趣地不对客人过多打扰,奉上茶点饮料便离去,任他们自由挑选。

“想穿什么自己拿。”

考虑到玫瑰马的性质,起码黑狗身上得有点限量款或者手工制作。所以仔细观察的话,会发现这里的大小服饰哪怕低调至极也无一不装饰着昂贵金属和珠宝,且工艺繁杂。

甘拭尘说完,黑狗“哦”一声,开始在琳琅满目的衣服裤子里翻找,抖一抖,抻一抻,看尺寸差不多就往身上套,套完了做全身伸展——他对衣着的最大要求就是“便于行动”,别说美观了,连遮羞都是其次。

甘拭尘再一次说服自己:算了,时髦这种能力也不是生存必须的。

一看他甜哥沉默,接着向衣架伸手,黑狗不用说就自动脱掉,再把甘拭尘递过来的一件件穿上,再脱,再穿,不厌其烦。

“甜哥怎么才能喜欢我?”甘拭尘给他扣项链的时候,黑狗问道,“不亲热,就光喜欢。”

甘拭尘轻叹:“我对你已经比对别人耐心很多了,你知道吗?”

一公分宽的银质链条上镶嵌着大颗彩色宝石,甘拭尘抓住它在黑狗身后反手一绞,项链勒住喉结令他无法呼吸。黑狗本能地向后仰起头,扭着脸去看他甜哥的表情。

“这种感情已经让你开始对我有期待、有要求了,这就是我最讨厌的地方——谁都不能要求我,喜欢也好,讨厌也好,我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别期待我有回应。”

甘拭尘的声音格外温柔平静,因此也显得格外冷酷。说完才让手劲儿稍微放松,命令黑狗回答:“懂了吗?”

黑狗急促地喘息,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他的嘴唇,半天不说话。

甘拭尘把无回应视作反抗,有些生气地捏住黑狗的下巴:“回答我。”感觉黑狗用双手慢慢抚上自己的手臂,像安抚也像讨好,他便让那条项链落回黑狗胸前。

黑狗瞬间发力,拽着手臂将他扯向自己,把仅仅几公分的距离变成零。

比红黛略多一点厚度的嘴唇贴上甘拭尘,虽然因为角度问题只有嘴角重叠,却也是货真价实地亲上了。

由于太过震惊,以至于他推开黑狗的速度慢了一拍。黑狗反而继续逼近:“甜哥不回应,没关系,那我就自己喜欢。”

甘拭尘着实被吓到了,同时从心理和生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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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净火,被一个他一手就能掐死的小孩,偷袭了。”

这代表什么?

他松懈了,他本应对所有人都毫无死角的戒备出现了空隙;因为他习惯了,习惯黑狗粘在身边,习惯对方的顺从和不反抗。

所以黑狗的偷袭会成功。

迟来的恼怒让他把黑狗压在墙上的反应更像是一种想要扳回一城的羞耻,但只有甘拭尘自己知道:他产生了从未有过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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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刚才黑狗想要杀他,或许也会成功。

不仅是死亡本身,还有被改变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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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人们,有些事情请回家去做。”

店长来添茶,语气轻淡地留下一句话。甘拭尘放开黑狗,把选好的东西结账,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可是黑狗知道,甜哥生气了。生气之外,还有一些其他的,黑狗没有感知过的情绪。

他无从得知,刚才那一个吻,让他的存在在甘拭尘心中产生了逆转变化。他更无法预料,自己即将面临比黑屋时期更加严峻的杀机。

他成为净火心中,为自己的生存而认真考虑是否该杀掉的第一人。

回到家,刚把这一大堆购物袋放下,黑狗听甘拭尘问:“小黑,你还想跟我亲/热吗?”

虽然那个语气并不是亲/热的口吻,但黑狗还是点头。

甘拭尘坐在沙发上,命令道:“好,脱/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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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婶从灶台上端下砂锅,放在小木桌的隔热垫上,打开盖子,一阵甜甜的香气弥漫开来。

红黛、蒋宝芳、无声铃在钟婶家狭小的老式厨房里围在桌边,井然有序地放碗、落座、盛汤,在气温一日比一日寒冷的秋天里,喝下一口暖胃的钟氏甜汤。

无论是福友会会长、治安总局局长,还是杀人不眨眼的冷酷杀手,她们每个人少年时代里的快乐记忆,差不多都与钟婶和她的甜汤、厨房有关。

一碗下肚,有人开始盛第二碗,直到一小锅见底,钟婶才开口问:“又查到几个?”

蒋宝芳回答:“昨天发现三处,一共七个孕/妇。是临时护理家庭,条件很差,”有一家是因为负责大妈去市场突然买起了平常绝不会买的昂贵鲜鱼和水果,量还不少,引人怀疑后匿名举报给治安局被发现的,“抽成佣金不高,必要检查也做不全;代//孕/妈妈们基本没有正经学历,家里收入非常低。所以有人甚至签了‘卖//身’合同,最多的已经怀到第四胎,其中一胎是唐氏儿,一胎是女婴,一胎是健康的男孩——所以这个可怜的女人只收到过一次钱。”

钟婶垂着眼睛,等她继续说。

“有人是没有别的办法,有人是被家里逼迫;生下的孩子‘不合格’的或者雇主反悔又找不到买家的,会被中介用各种手段‘处理’掉。”

这只是整个链条中的一小环。原本在暗处偷偷摸摸进行的买卖,被施特劳半公开化扩大后,牵引出更多见不得光的内容。

非自愿的女孩从哪儿来?

被处理的婴儿去了哪里?

买家都是哪些人?什么目的?

久安的这些女性和孩子,每一个部分都被拆分肢解,明码标价放上了柜台。可还有人在怨恨自己竟然失去了这样的机会。

“我家里需要钱,一家人都要揭不开锅了!现在还有两个月就要生了,你让我怎么办?我跟孩子一起去死吗?!”

“我的身体我爱怎么样就怎么样!你管得着吗?”

“人家生不出孩子,我帮助一个生命来到世间,这是天大的善事啊,到底有什么不对?”

“你们真是多管闲事,断人生路,不得好死!”

可是谁又忍心指责她们目光短浅、愚昧无知呢?这是念不起书的错,还是贫穷的错,是软弱无能的错?

把最后一颗花生吃掉,红黛将为了喝汤而挽起来的长发放下,让它们在肩上散落开:“施特劳通过北千里找上文夺,应该也是看中了他在久安富家子中的号召力,进而把玫瑰马作为中介和障眼法,为那些渴望血腥味的嫖//客提供服务。只要施特劳还在,诊所和医院的关闭也不会切断他们买卖的通路。”

“施特劳此次失利,必会增强对曲家往来的力度,或者说,曲章琮。”蒋宝芳看了一眼红黛,“他断不会放弃这大好的机会。”新型药品宝石针剂对武斗的刺激和加持有目共睹,不仅是使用者戒不掉,得利者更加戒不掉。

所以曲文栋的劝说从一开始就会失败。

“而且为了避免曲家垄断,施特劳应该会想办法再次培植自己一手掌控的组织,只是会因为我们和赵享载而进行得更加隐蔽,更加难以察觉。”

看红黛和蒋宝芳利落地将碗碟收拾干净,钟婶叮嘱道:“现在福友会声名鹊起,少不了会有人浑水摸鱼、狗仗人势,以后的路会更加难走。”

“要更小心。”她轻轻地说,“要更大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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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享载躺在新办公室被屏风隔断的休息区里,让风云过给自己按摩太阳穴。

虽然坐上市长之位,但这仅仅是一切的开始,他要解决的问题和面临的困境相比之前只多不少。沙天奥执政之时长期受黑帮牵制,给赵享载留下一个烂得不能再烂的无用摊子,与施特劳绑定的诸多项目导致现在清查起来备受牵制;大能天佛会经过打击虽然低调许多,却从未停止过活动,据说因为心疼偶像艾心的粉丝反而令信徒数量比之前增加了。

而下一步他们就要面对因为新型烈性违禁药,不仅让曲家,也让整个久安被刺激得血脉贲张的畸形的武斗市场。

“我需要增加一个秘书,”赵享载闭着眼睛说道,“一个会处理文件和日程的秘书——灰狐什么时候来?”

刚从区长秘书升级到市长秘书的风云过小声道歉:“对不起……我太笨了。”他的道歉很快就变成拼命忍耐的细细呻吟。

侯华明努力无视这声音,隔着屏风回答道:“在‘那边’办理离职,明天就来报道。”

“行政部应该挺忙的吧?施特劳最近可是不太好过。”

久安区负责人华进因各种风波而“负起责任辞职”的报道频频登上媒体,让这位甚少公开露面的总经理曝光率仅次于入狱的沙天奥、发布会上的教宗与神子。

然而他们都知道,华进是个“演员”。

一个对外的发言人,表演者,流程中的固定角色。

在义海仍在之时,为推进药物许可而与烈如康有来往之时,他便是名义上对义海合作的最高负责人。

背后真正的执行者,从来不是他。

布局者,更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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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一颗聪明的脑子,”北千里挥出一杆,高尔夫球在空中划着弧线飞向起伏绵延的草地另一边,把球杆拄在地上说:“年轻,漂亮,又上进,理应得到机会。”

“多谢您的赏识,我一定不会像父亲那样让您失望!”一身名牌运动服的艾心,将银发藏在遮阳帽下,恭敬地跟在北千里身边。

天佛会庄园事件后,北千里对他的耳语是“单独来见我”。于是时隔不久,他们来到草坪已经进入褪绿阶段的久安高尔夫球场。它由市政厅批准,义海集团出资建造完成,几经变动,在沙天奥失势后被悄然纳入施特劳名下。

谁又能想到,短短时日这里就换了主人呢?

“你父亲倒也不是蠢,但实在少了一些运气,他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没选择坐球车,北千里仿佛要延长与艾心谈话的时间,在草坪上缓缓慢行。

教宗齐建英虽然仍然拥有一大部分中上年龄的忠诚信徒,却因为沙天奥一事损失不少人望,对方事败后立刻转向求助赵享载保住一命,也令许多利益相关者损失不小,怨声载道,所以齐建英不得不背下这个后果平息众怒。

神子艾心拥有的粉丝基础远超过齐建英,只是在久安本地粉丝与信众重叠部分稍差一筹,想要完全接替教宗之位仍需一些时日和手段。

但他却可以做到齐建英做不到的事情,比如对年轻群体的操控以及舆论的操控。

“你的信徒恐怕更加忠实和狂热,本质上没有太大不同。无论内部和外部,我都会帮你逐渐取代齐建英——虽然只是名义上的教内父子,也不要闹得太难看。”

“是的,我懂。”

北千里把自己手里的球杆交给他,叫教练过来:“多打几杆吧,天气再冷一点就没办法了。以后聊事情总是要有点乐趣的。”

得到北千里赠送的一整套球杆,艾心再次重复道:“我绝对不会让您失望!”

“你跟我都是为先生做事,不要令先生失望才对。”

“艾心并没有见过先生,是您救助我、培养我、让我成为神子,艾心才有了今天。所以请原谅我,我的忠诚只对您!”

北千里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笑笑便走了。径直去预留好的休息室,“K”正在那里等他一起吃饭,穿着完全不符合球场入场规定的连锁品牌店西装,头发乱糟糟。听完汇报,“K”忍不住笑:“这小孩有点儿像你,你小时候也这样。”

“我哪有……”北千里争辩一句,却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刚才听到艾心那句话时有相同的感触。

“阿虎找我了?”

“是,阿虎先生去过您的书房,似乎……在查找什么东西。”

“K”无所谓地摇头,“没关系,也没什么怕他看的,以阿虎的心思也看不太懂。他的电子眼——一直都没有问题吧?”

“嗯,是的。”

“那就好。我近期不会回酒店,你也不要来住处找我。”

北千里停下手中的筷子:“为什么?我不会去得很频繁,那个地方那么乱,万一您——”

“万一被人发现我们的身份还是会有麻烦,以后每一步都要小心。”“K”疼爱地揉了揉年轻人的头发,“我又不是生活不能自理,况且,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北千里刚要准备听,就被他训斥“好好吃饭,吃完饭再说”。

直到饭后的甜点都撤下去,“K”才说道:“赵享载和福友会下一个目标就是曲家和药物,但他们现在很难大规模开始清查,所以要加快脚步,即使纯度不够也无妨,要让久安武斗离了这东西就活不下去。”

违禁药与黑帮总是绑定的,尤其在暴力盛行的久安。宝石针剂这一新型烈性药,将武斗的血腥阈值不断拔高,为博彩提供了更丰富的可能性。无论投资人、赌徒还是观赏者都食髓知味,对每场战斗的期待值再也无法回到之前了。

北千里点点头,从保险箱里拿出一小盒针剂递给“K”,“这是您要的。”

“K”把它拿起来轻轻摇晃,能听到药水的声音。

他冷冷地说道:“久安的这些野狗们,有一口吃的就会蜂拥而上,哪里能分得清好肉还是腐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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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狗****站在甘拭尘面前,有些茫然地看着对方。

甘拭尘也只是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丝毫没有准备“**”的举动。哪怕黑狗**精光,按照吩咐洗了澡*,他却连一颗扣子都没解开。

“*****吗?**。”甘拭尘脊背靠在沙发上,仿佛整个人都在放松,在等待。

黑狗慢慢靠近,*****。

这是以往甜哥绝对不会允许的事情,但现在他丝毫没有反对。于是黑狗贴在他胸口,亲他的嘴唇。“亲热”到底要做什么,其实黑狗并不是很了解,毕竟他从没有过。他只是觉得有**、***,完成这两件事就行了。

***,黑狗很快就**了——甘拭尘实在非常符合他的*喜好,是哪怕没有情感需求也会想要有亲密行为的对象。

甘拭尘却迟迟****,黑狗要去*****,被甘拭尘一把按住他的手,“行了。”然后掐着后颈趁他吃痛的时候吻住嘴,把他脸朝下压在沙发上。

突如其来的*和**,让黑狗*****,完全对甘拭****,等待对方的**。

甘拭尘此时却支起身体俯视他,再也没有下一步动作。黑狗睁开眼睛扭头,看到他甜哥没有一丝波动的脸孔,那神情跟他做饭时观察煎锅里的肉有几成熟没有任何区别。

“够了,不想做了。”

甘拭尘觉得自己在做一件荒唐且幼稚的事情。但凡黑狗有一点退缩、迟疑、不够兴奋,他可能就把黑狗的脖子扭断了。

然而真的有必要用这种方式去试探吗?

没有,完全多此一举。要杀就杀,不杀就放远点,多么简单。

甘拭尘在心里不知道第多少次感叹“好麻烦好麻烦”。刚要离开被黑狗一把抓住领子,把质地柔软的羊绒T恤扯得变了形。

甘拭尘低头看到一双狠狠瞪着自己的眼睛。

黑狗并不知道他复杂的内心活动,也不知道自己刚刚逃过死劫,但甘拭尘的中途放弃比让他死还难受。

他第一次对甘拭尘认真地生气,并且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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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甜哥,确实不喜欢他。

甚至也不在乎他的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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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腕被掰开,黑狗不服气,用力抵抗。

“小黑!”甘拭尘因为心虚而显得格外不耐烦,把他手臂扭在身后,半边脸按在垫子里。

他于是听见黑狗喘着粗气,用饱含埋怨的鼻音叫他“甜哥……”光//裸而矫健的身体在他的钳制下不甘心地挣扎,散发着热气。

“不准反抗我!”

被如此强硬地命令,黑狗才不挣扎了。甘拭尘放开手,看他爬起来盯着自己,脖子上还带着被项链勒出的红痕。

“去玫瑰马完成你的任务,没有指令,不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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