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修)慈悲济世之心:07

义海的覆灭让久安局势再度翻转,然而引起更大**的却是另一件事:陪同红黛回明珠酒楼的是钱金石——所有人恍然大悟福友会会长在消失的这段时间里一直隐藏在哪儿。

这个举动直接向久安所有势力证实:福友会与赵享载联手了。

沙天奥一时之间震怒不已,放着眼前的顶级鱼子酱都吃不下,对齐建英痛骂“那个目光短浅的小婊子”。教宗却看起来十分淡定,等他气喘吁吁地骂完,倒了一杯酒给他润喉。看沙天奥一口气喝干再满上,又愤愤然塞下一口龙虾肉,才说:“咱们也不是没做过这样的准备。”

沙天奥让自己冷静了好一会儿,却依然咬牙切齿:“得尽快除掉赵享载!”

齐建英不慌不忙,说道:“急事缓办。赵享载是一定要除,而且我们还得摸清楚福友会跟他之间是不是真的合作?”

“齐兄什么意思?”沙天奥察觉到他话里有话。

“红黛那女人当面一套背面一套,你想想她是怎么玩义海的?赵享载说不准就是下一个。”

“我们可不能赌这个概率。”

“那是自然,我们要先下手为强,跟曲家联手。”

沙天奥此时又稍显犹豫:“红黛会不会影响到曲家?她可是跟曲家老大有二十多年的情分!”

齐建英却发出爽朗的笑声,相当笃定地回答:“这一点沙市长大可放心,曲家又不是曲老大一个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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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狗今天非常不开心。

因为红黛来了。

时隔数日,红黛重新出现在甘拭尘的别墅里,品尝着他因为个人坚持而绝不敷衍精挑细选的食材和跟杀人技巧一样高超的厨艺。

红黛轻巧迅速地放了一块鱼肉入口,咀嚼后不禁闭上眼睛感叹:“这才是配得上影后的美味。”

“真可惜,以后我要收费的。”甘拭尘将蔬菜羹盛在小碗里放到她面前,解下围裙后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解渴,“毕竟都被单方面解除婚约了。”

“说得你好像很舍不得似的。”红黛嘻嘻一笑。

“某些方面来说确实有点,毕竟行事方便。”甘拭尘毫不避讳,反问道:“所以我们这算是拆伙了?连个商量都没有,未婚夫很伤心。”所有计划都要双方知情是两人合作至今的基础,这一层伪装身份破除之后要如何配合是很重要的行动,不事先告知的行为让他开始警惕。

“我可看不出你有半点儿伤心的样子。”红黛不为所动,专心地吃完一餐后本打算转移到客厅沙发里休息,发现黑狗坐在地上,戴着耳机趴在茶几上看视频,眼睛却一直盯着她。

这段时间里阿择陪着月月在外面玩耍很少回来,只有他跟甘拭尘两个人的生活让黑狗十分开心,似乎自己也变得重要起来。然而此时红黛再次出现,自己将又退回到那个“没什么用处的手下”的位置。

红黛虽然不清楚缘由,但把黑狗对甘拭尘的占有欲却看得相当明白,忍不住逗他:“小狗狗瞪我干什么呀?”想要伸手摸他的头却被对方一手挡开。红黛摸自己心口,“姐姐好难过,姐姐要你甜哥哄一哄亲一亲。”

转身就去了甘拭尘房间。

“这么大个人逗小孩干什么?”甘拭尘一边无奈一边把碗碟放进清洗机,准备去楼上“哄一哄亲一亲”,接着对黑狗说,“你也不要总是粘在我身边,自己出去玩玩。”

黑狗默不作声,只是目送他上楼,关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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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珍惜小狗吧,对你这样的薄情郎还能忠心耿耿的可找不出别人了。”

一进房间就听见红黛对自己的嘲讽,甘拭尘倒是习惯了。在沙发椅上坐下,他直截了当地问:“福友会公开跟赵享载的合作了?赵区长现在的人头贵得很呢。”沙天奥寻找黑桃A的消息已经传进了他的耳朵。

“你不是也跟风头正盛的曲章琮走到一起去了嘛。”红黛走过来在他腿上坐下,摸着许久不见的帅脸,“他跟沙天奥也在互送秋波,我正想问问你们之间这些扯不断理还乱的关系是怎么回事呢?”

甘拭尘一脸无辜:“没关系哦。”

红黛状似亲昵地蹭他鼻尖,轻声细语:“沙天奥和他背后的那个家伙会被一块一块切开来扔在地里喂苍蝇。你要跟他一样吗?亲爱的?”

甘拭尘这一辈子听过太多威胁,所以并不会放在心上。但他依然要承认,没有任何一个人的警告能与红黛相比。

语气听起来太过温柔,所以内容便显得格外残暴。

“他惹怒你了?”甘拭尘缓缓地摇头——纵然他可以马上拧断红黛纤细的脖子,却依然选择与沙天奥划清界限。“我唯一的目的就是施特劳背后的那个人,其他的,没心思管。”

红黛满意了,直起身体来搂住他的脖子。这让甘拭尘看到女明星脸上已经没有丝毫笑意:“他们触碰了不能触碰的界限。”

这时甘拭尘终于确认,红黛这次是来划分阵营的,她要对沙天奥痛下杀手。然而因为曲章琮的关系又使得自己牵涉其中,她虽不想伤及无辜,也绝不会错放一个。

如果自己沾了沙天奥的腥,红黛会毫不犹豫除掉他。甘拭尘不懂得恐惧,但这个女人总能让他心底产生震颤,甚至被无穷无尽追杀的想象。

“让人心寒,你最近总是在试探我。”

红黛歪歪头:“兢兢业业打天下的人,怎么能容忍被谁的一时任性坏了计划?你可以放着复仇不管,我却不能。况且,我又摸不清楚猫的想法。”她捏一捏甘拭尘的脸,“帅是帅的,就是不可爱。”

甘拭尘听出了一点端倪:“所以你遇见了可爱的人?”

红黛的笑声里有些调皮:“你猜吧。”

甘拭尘当然并不在乎对方是谁,继续问道:“如果曲章琮跟沙天奥联手,你打算怎么办?我猜,根本原因应该是福友会模糊不清的态度,他害怕你的最终目的是吞掉曲家。”

“曲家又不是他一个人的。”红黛冷冷地说。

“那我们一次性说清楚,曲家的‘谁’是绝对不能动的?”

“曲文夺。”一个问得干脆,一个答得干脆,将其他曲家人的性命毫不犹豫清扫出安全范围。红黛继续说道:“解除婚约,曲章琮那方面你也好解释,不是吗?不过你最好动作快点,他若是继续趟这趟浑水,我不会顾及往日情分也不会等你的时间。”

“但你也要查施特劳。”

“别想着坐享其成,我要查施特劳可不是没你不行。”女明星果断地结束谈话,却并不打算真正离开,而是伸展下四肢准备去庭院泳池游个泳。甘拭尘不甘心地抱怨:“那就别把我这当度假别墅吃吃睡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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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曲章琮精心准备的餐点前,曲文夺却兴趣缺缺,连武斗赛也不想看,让阿善给自己倒一杯水,拿筷子挑挑拣拣地吃了几口嫩牛肉便放下了。

“怎么,不合小叔的胃口?”曲章琮探过身子问道,明明曲文夺的口味他是最清楚的。

曲文夺皱眉摇摇头,“累了,你有事快说,我要回去睡觉!”

他现在天天跟着大哥上下班,就算曲文栋不在也有他的左膀右臂“代课”,曲文夺懒得再抱怨,反正抱怨也没用索性就不吱声了。

而且,他察觉到曲文栋的未雨绸缪,恐怕是在迎接久安局势更大的变化——福友会的翻云覆雨只意味着战线开始,后面袭来的浪潮会将整个曲家包裹其中。

他曾经问过曲文栋,“你又不是没儿子,为什么是我?我不稀罕你这些家底。”

“我有儿子,你没老子——这理由充分吗?”曲文栋眼皮都不抬一下,“就凭你那个小小的玫瑰马,能在久安掀起多大风浪?”

“我掀久安干什么,我掀曲家就行了。”

“等你继承了曲家,随便掀。”

“你能不能告诉我实话,为什么急着提前兑现遗嘱?”虽然曲文夺根本不知道大哥有什么遗嘱,“从施特劳进入久安开始,你和我二哥就不对劲。现在义海没了,你跟红姨到底还要干什么?”

提到红黛,曲文栋这才看他一眼。

“有一句话你可能不爱听,但我还是得说——你可以信红黛,但不要信福友会。”

“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曲文夺明白曲文栋的担忧。

红黛以会长之身正式站在久安黑帮的行列,她将永远不能脱开背后势力的束缚与牵绊。当未来曲家与福友会利益产生冲突之时,红黛会选择哪一边?

从她们对付义海的手段来看,“心若黛色”的红夫人名不虚传。

“我不信红姨会拿我怎么样,至于曲家,她想要就拿去呗,谁稀罕。”但曲文夺还是习惯性地反驳他大哥,没成想曲文栋淡淡了说了一句:“但你妈妈不想。”

然而更多的却怎么也不肯对曲文夺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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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臭老头子!”曲文夺恨恨地在牙缝里骂,把筷子扔在桌上。

曲章琮听见小叔骂自己爹,也只能战术性咳一声,开口道:“小叔,是想跟您打听一下——”

“红姨和福友会的事?”曲文夺漂亮的紫罗兰色眼珠瞟了侄子一眼,抢他的话茬。

曲章琮讪讪地笑:“哎呀什么都瞒不过小叔,红姨、不,红夫人回明珠酒楼那天,您见着她了吧?”

明珠酒楼今日不同以往,它不再是一栋单纯的酒楼,而是一个黑帮的总堂,是其他势力不能随意踏足的地方。而曲家,被允许自由出入的就只有曲文夺一个人。碍于曲文夺家里有无声铃,曲章琮只好在他小叔下班路上截到自己这儿来。

曲文夺不置可否,好生盯了侄子一会儿,侧过身子对曲章琮说:“章琮,你那武斗生意,差不多就行了。”

曲章琮神色一凛,脑海中闪过无数种猜测。是红黛跟小叔说了什么?以后是敌非友?警告自己现在收手吗?

但他什么都没有问,等着曲文夺继续说:“树大招风,乱七八糟的买卖别跟着掺和,省得给人当枪使。红姨说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要是踩着福友会的雷,她六亲不认的。”

福友会的雷?曲章琮瞬间想到了沙天奥和他们的“生意”。

这样一来,曲章琮的处境也变得相当微妙。红黛既然让曲文夺带话过来,还是看在多年情分上,但如果曲章琮真的“差不多就行”,那还谈什么重做久安第一大帮的宏图伟业?老老实实看着福友会登顶不就得了?

“我可不是胳膊肘往外拐,现在看福友会这个势头,真扑上来你爹和你二叔也保不住你。而且,你手上的药也太危险,别碰了。”

曲章琮这才“嘿嘿”一笑,“在久安谁不嗑点药?小叔别担心,再说就算他们俩保不住,小叔总得保我吧?”

“可别!”曲文夺连连晃食指,“我能保我自己就不错了,老子吃好喝好睡好玩好,可不想掺和你们那些个要命的买卖!”说完便打着呵欠离席,曲章琮怎么挽留都留不住。

回到车上的曲文夺一脸凝重,到家后看到蹦蹦跳跳跟无声铃耍赖的曲章瑜才终于露出一点笑容。虽然还是少不了无声铃的陪伴,但她至少可以出门去购物吃饭。

只是依然不敢穿裙子,不敢化妆,不敢让自己身上有任何一点会引人多看一眼的细节。

曲文夺站在那里看了很久,问阿善:“如果有人伤害你妹妹,你会宰了他吧?”

阿善摇摇头:“我没有那么仁慈,我会宰了他全家。”

曲文夺低声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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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虎背靠着廉租房里窄小卧室的房门,能闻到厨房炉灶上炖锅里传来的香气,还能听到客厅里传来的谈话声。

妇保会的访客来看杜新妹,阿虎不想被人察觉,便安静地待在卧室里,直到她们离开。

杜新妹一边查看锅里的炖肉一边说:“她们都是好人,如果不是妇保会我跟光仔还不知道在哪里露宿街头呢。”

阿虎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的病是在施特劳诊所里造成的?”“施特劳”三个字反复在她们的对话中出现,阿虎才知道杜新妹经历了什么。

也知道了施特劳诊所在做什么。

“怪我念书少,又要赚快钱,你放心吧,以后绝对不会干那种伤害自己的傻事了!”杜新妹以为他只是担心自己,拍拍他的手臂,盛了一点汤给他尝尝味道。

阿虎什么都没说,只是眉头一直紧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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晶晶和茉莉从杜新妹家回来,刚跨进妇保会大门,就看到许久未曾出现的李姐满面红光地跟钟婶从二楼下来,兴高采烈的模样仿佛升了大官,拉着钟婶的手拍着胸脯保证:“主任您放心!禅修地的钱天佛会一分都不会少了咱们!那也不是买卖,还是一份善念!天佛和神子都会看在眼里,能保佑咱们妇保会以后顺顺利利、太太平平!”

钟婶嘿嘿一笑:“老李,你这到底算那一边的人啊,我看妇保会都要留不住你了!”

李姐倒是一点都不尴尬:“钟主任这话说的,咱们妇保会是做善事,天佛会也是做善事,哪边都一样嘛!”见到两个年轻人,赶紧从挎包里掏出最新的传教手册塞进她们手里:“没事来听听,有机会亲眼见到我们神子呐!”

晶晶低头一看,封面上印着顶级偶像艾心精致绝伦的笑脸。

李姐转头又抓着钟婶的手使劲摩挲,悄声说:“主任,刚才说的事儿,帮咱想想办法,记得啊!”

目送她挺胸抬头地出门,晶晶将手册丢进垃圾桶:“会长,她回来干什么?”

“我已经不是会长了,以后就叫主任吧。”钟婶把茉莉手里那份宣传册拿过来翻了翻,漫不经心地说,“来帮大能天佛会探探妇保会跟福友会的关系近不近。”在旁人眼里,钟婶做了那么久红黛的厨娘,一定曾经接触过福友会高层。

“这是想方设法要把触角伸到咱们里面了。”

钟婶翻到“艾心粉丝约会日”那一页,笑了笑,“他们想要,那就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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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云过坐在厚厚的软垫上,有些惶恐地打量着四周。

教宗齐建英的画像正挂在他对面墙上,味道淡雅清新的熏香萦绕在房间里,隐约还能听到远处的犬吠、鸟鸣,多多少少缓解了一些他的不安。

他跟着农玉山来到藏于宝石新区角落里的一座小庄园,穿过静心照料过的蔬果园、花田和小池塘,踏进被低矮白墙包围着的别墅。同层高被不断刷新的市区大厦不同,这里最高不过三层,占地却如迷宫一般奢侈广阔。

他们被一位美丽少女带进一间祈福室,周到地奉上茶饮和点心。过了没多久,风云过听见房间门再次被拉开的声响,画像上那个男人出现在他面前,面容庄严慈悲。

风云过结结巴巴地说“您好”,然而被无数信徒崇拜的教宗没有回答,盯着他的脸看着一会儿,才轻轻叹气:“多么孤苦的孩子,你一定过得很委屈吧!”

农玉山看到风云过嗫嚅着半天说不出话,无辜的眼睛微微变红,垂下头去,接着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抓着齐建英的手臂:“我、我、我该怎么办呢……?”

看吧,这可怜巴巴又缺爱的小鸟,只需要一点安慰和同情就可以虏获他的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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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生局局长室里传来一声愤怒的敲击,纸笔都被拳头震得在桌面上跳起来。

吉贝卡看着滕永吉气得涨红的脸颊,等他发泄完了才走过去将对方的手掌掰开,轻声地说:“这是我们早就预料到的情况。”

滕永吉的电脑上正展示着一份待审批文件,他果断起身不想再看一眼,对吉贝卡说:“我要见潘立正!现在就电话他!”

吉贝卡拨通了副院长室的电话,对方似乎早就有所准备,不慌不忙地说“潘副院长没时间,马上就要开会了,如果您非要通话的话现在可以……给您五分钟。”

滕永吉立刻接过通话,屏幕上出现了旧日同僚的脸孔,是一张在他们这个年纪来说算是风度翩翩,现在还要加上一些意气风发的面容。

“潘立正!你是医生!是大夫!你怎么能把这种践踏生命的事情提上来?!”

“滕局长说话怎么还是这么没有条理,我都不知道你在发什么火儿。”说完又好像刚想起来似的,“啊,难道你说的是那份久安医疗改革提案?我是不太明白‘生殖技术合法商业化’‘久安人体器官移植指导原则完善建议’怎么就成了践踏生命的事情?”

“再好听的说法也不能掩盖你要把器官买卖合法的事实!”

潘立正马上打断他,斩钉截铁地反驳道:“哎哎哎什么器官买卖?这可是你说的不是我提的!我和其他各位同行,只提了放宽标准、自愿捐献,哪一个字说了买卖?你可不要倒打一耙给我们按莫须有的罪名!”

“别跟我玩文字游戏!没有任何一个地方会允许这种事,你把久安当成什么了?!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潘立正垂眼看看手表:“我时间不多,就不跟滕局长争辩了。”挂掉通话前他意味深长地说,“久安嘛,自然有久安解决问题的方式。”

滕永吉再拨出通话,但已经无人接听。吉贝卡听出了那句弦外之音,对他说:“滕局长,我们恐怕也要用久安的解决方式了。”

滕永吉转头看她,吉贝卡递出手机按下快捷键,不到三秒便被接听起来。

“你好,明珠酒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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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享载的专车堂而皇之地停在明珠酒楼外面,人也大摇大摆地出现在酒楼雅座里,大啖镇店名菜茶香小排,先把肚子吃了个饱,才心满意足地去茶室跟红黛谈正事。

“我们酒楼的饭菜可还合赵区长的胃口?”蒋宝芳笑意盈盈地问。

“那是当然,红夫人的品味没得说。”赵享载毫不客气地在茶桌前坐下,又拍拍身边的座椅。红黛眼睛微微一瞄,看到钱金石端着一张木然的脸落座。

她便一边沏茶一边问:“钱警探觉得呢?”

钱金石不看她,看面前的茶杯:“嗯,好。”

“好在哪儿啊?”

“哪儿都挺好。”

红黛在鼻子里“嗯”一声,“好生敷衍。”蒋宝芳眉毛微挑,在旁边捡了个笑。赵享载把不离手的扇子“唰”地展开,挡住下半边脸,眼睛一弯:“老钱可真是好桃花。”

“不说正事我就走了!”

肩膀还没起来半分就被侯华明按住了,同时提醒赵享载:“队长,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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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等赵享载开口,蒋宝芳先说道:“赵区长应该收到滕永吉那边的消息了。施特劳医疗现在只不过是把行动提到明面上来,其实非法器官、人口、生殖买卖和走私的行为早就已经在久安地下开始活动。”

“废矿区那边买卖活体器官的生意也逐渐猖獗。”侯华明同她交换情报,“通过医院掮客的门路辗转到国外,幸运的还能留一条命回来,不幸的就从此消失,无法追踪。如果这份改革提案成真,按照久安这个贫富差距和武斗生意的致残率,将成为世界上最容易‘产生’供体的地方!”

“施特劳就是要把久安变成这样的地方。”红黛轻声说,接着把茶汤倒入每个人的杯子,仿佛完成了一个仪式。“这是他们的最终目的,还是其中一个目的,仍未可知。”

纤长的手指端起茶杯,她看向赵享载:“今天也是要跟赵区长先把丑话说在前头:对任何一件欺压女人的事情,福友会都不会心慈手软。无论将来久安变成什么样子,无论对谁,福友会的态度永不会变。”

这个“无论对谁”,当然也包含了赵享载。

“赵区长要同我合作调查施特劳医院的时候,曾说过一句话,不知你可还记得?”

“把人当人”。

赵享载收起扇子:“记得,从未变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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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历不久前福友会和侦查电子眼的入侵,乐园施工地的安保变得异常严密,安全货运仓库外更是布置了武装雇佣兵。一墙之隔的室内正传来一阵阵嘶哑的少女惨叫。只是那叫声通过软件处理,显得有些失真,却更多了几分凄厉。

“老鼠”拿着手中的电子图册,将播放页面切换。惨叫随之停止,变成粗重的喘息。

一位少女半睁着双眼,浑身**地面对镜头,躺在解剖台上。她不能动,不能叫,但能感觉到身体正在被利器剖开。镜头毫无遗漏地记录下她的恐惧,和死亡。

“老鼠”把她最后被切割得四分五裂的影像端详了半天,微微闭上眼睛,用沉醉的语气说:“她有些像那朵美丽的白色花朵。”

将身体蜷缩在破旧沙发里的男人嘿嘿嘿地笑。

“不得不说,你在这方面简直是艺术家。”“老鼠”称赞道。

“我也这么觉得!请以后就这么称呼我吧!”男人甚至为自己鼓起了掌。

“老鼠”继续翻看后面的内容,数位不同身姿、年龄的女性被排好编号和介绍,如同等待挑选的货物。他显得很满意,将薄薄的图册合起来,说道:“既然‘素材’都已经准备好,就来迎接第一批客人的创作吧!”

雇佣兵随着“老鼠”的离去而撤走一部分,剩下一半左右依然在附近值守。不少拾荒者在乐园施工地的防护网附近游**,企图钻进去捡些材料换点钱,却无一例外都受到了无人安保机的攻击。

一个中年男人回到废矿区救济所,把拾荒的袋子往地上一放,跟工作人员要水要饭。坐在年逾半百的老人对面,一边往嘴里扒拉饭菜一边说:“防守很严,现在外面的进不去,在里面的也出不来。”

“有新消息吗?”袁岷山问道。

“施工进度很奇怪。唯独有个小矿坑工程特别迅速,被改成了下沉式武斗馆,弄得跟罗马斗兽场一样,应该很快就可以用起来了。出入口都在地下,现在混不进去,也不知道通到哪里。”

袁岷山点点头:“尽量打探,不用强求,今天先休息。”

男人点点头,吃完喝完去通铺里睡觉了。

“乐园?”袁岷山叉着手眯着眼睛自言自语,冷哼一声:“也不知是谁人的乐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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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拭尘独自一人出去游**,所以黑狗今天又是自己。不过他有两件事要做,先去大猛的工作室对自己的拳套做最后一次试用,再去接小螃蟹放学一起吃饭。

接近完成的武器十分漂亮,轻薄但坚固的外壳里加入防震,精细的部位连接让手指活动起来格外自如,黑狗开心地不想脱。

“你要涂装吗?弄个花纹什么的。”大猛一边做调试一边问。

黑狗对这方面没有概念,略微思考就说“黑的。”

趁着大猛打磨零件,黑狗浏览满屋子刀剑枪支,突然问:“甜哥的武器,是哪一把?”

大猛头都没抬:“没有。”

“甜哥有刀,我见过。”

“他只是常用刀,没有固定用刀。随便给他一把什么刀都行。”

“为啥?”

从工作椅上转过身来,大猛伸出食指在半空绕个小圈:“这房间里没有他不会用的,只有很擅长和一般擅长的区别。他给别人的印象是‘惯用长刀’,就只是为了留下这样的印象罢了。换句话来说,在他手里任何东西都可以成为武器。”

黑狗瞪大眼睛握拳:“甜哥,好厉害!”

大猛的表情一言难尽:“又粘人又盲目,你简直就是‘那俩人’的结合体。”黑狗不高兴,反驳说“没有盲目,一点也不盲目!”

大猛不置可否,想起来什么似的喃喃自语:“倒是有人送过他一把特制短刀,但应该早就不在了吧。”

甜哥的厉害,仿佛又更加衬托得自己没用。黑狗很是消沉了一会儿,甩甩脑袋去接小螃蟹了。

小螃蟹今天生日,作为她唯一的朋友黑狗提前好几天就收到了提醒,特意准备了蛋糕和礼物。

刚入秋,她成为妇保会指定的公立小学一年级新生。大名颜莹,跟刚到小青草的时候一点没变,脾气很臭,老跟同学打架,现在倒是不嚷嚷找父母了,只是动不动就要“自力更生”。

下午四点放学,黑狗看见小螃蟹跟一个小男孩一边吵架一边往门口走。

一个说“我虎哥可厉害了!”

一个说“我小狗也很厉害!”

一个说“老虎就是比狗厉害!”

另一个就说“我们小狗能打十个老虎!”她眼尖看见黑狗了,咚咚跑过来牵黑狗的手:“小狗你告诉他,你能不能打十个老虎!”

不等他回答,小男孩说“你吹牛”,望着街对面趾高气昂地说“我虎哥来了!”

黑狗回头,看到一张有点面熟的脸。

阿虎压低了帽子走过来,朝他笑一笑:“看来我们有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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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仔比小螃蟹高一年级,俩人因为各自打架被老师在办公室门外罚站时认识的。听说小螃蟹生日,阿虎便带着他们一起去杜新妹打工的餐厅吃饭。

蛋糕也堵不上俩小孩的嘴,一定要在“谁的朋友比较厉害”上分个高下,再以此判定谁更厉害,谁是“学校霸主”。被杜新妹听见,狠狠训了弟弟一顿。

“虽然遗憾,但还是留到下次只有你我的时候吧。”

不在小孩子面前炫耀暴力这点道理,黑狗不懂,阿虎还是明白的。给自己倒了一点酒,他问黑狗:“你喝吗?”

黑狗摇摇头:“我家禁酒。”

“看来你等的那个人等到了。”阿虎听到他说“我家”,“真巧,我认识的那个人也不喝酒。怎么样,开心吗?”

“以前开心,现在不开心。”黑狗突然很疑惑地问阿虎,“甜哥不喜欢我,总是生气,怎么让甜哥不生气?”

“你做了什么让他生气?”

黑狗便严谨地避开有关甘拭尘身份的描述,仔细地回忆一遍后看着自己的ID卡:“我不走,不想自己生活。”

阿虎听完哈哈哈地笑:“在我看来,他明明就很喜欢你嘛!”

黑狗脸上写着“请你仔细讲讲”。

“小黑,你现在是自由身,是独立的人,你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

“重要的不是你想做什么就可以做,而是你不想做什么的时候就可以不做。如果他给了你编号,那你就永远是被链子拴在他身边的奴仆,而不是自愿。”

黑狗强调道:“是自愿!”

阿虎反问:“既然是自愿的,那还非要链子干什么呢?没有编号你就不跟在他身边了吗?”

黑狗愣住,想了下才说:“可是,万一,甜哥不要我呢?”

“有编号只能代表你从属于他,并不代表他不会抛弃你,选择权在他,不在你;但如果你是自由身,那选择权就在你,你可以留,可以走,还可以追。你可以跟着他直到死,也可以离开他去到另一个城市。”阿虎指着他那张ID卡继续说,“他给你的不是一个身份,而是更多选择的机会,和后悔的权利。”

“我不会后悔。”

阿虎把酒杯挪开,看着黑狗的眼睛:“小黑,你不是狗,虽然不用思考只是听从命令能活得很轻松,但你是人,人就会有自己的想法。我想,他是希望你作为一个成熟而独立的人,再选择留在他身边。

“所以,他很重视你。”

黑狗似懂非懂,被小螃蟹一顿摇晃拆礼物打断了对话,没有听到阿虎自言自语的后半句。

“这点跟‘他’就不像了,‘他’最喜欢一个人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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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云过从洗衣店取回赵享载的衬衫和西装,整整齐齐地挂进衣帽间,再根据明天的行程从里到外搭配出一套。他看着那些曾经被用来包裹着自己**的大衣,发了好一会儿呆。

他把脸孔埋进其中一件,仿佛能闻到赵享载的味道。

“你以前答应过我……你明明答应过我……”他悲戚的喃喃自语很快就变得无比愤恨,双手几乎把大衣抓出褶皱来,“你明明答应我了!赵享载!”

嘴巴里不断重复着“你答应我了”,风云过把刚搭好的衣服扔在地上撕扯。还嫌力度不够,跑进书房抓起置物架上的一把装饰短剑,把它们割烂。

等发泄完冷静下来,他才发觉自己干了件如此愚蠢的事。着急忙慌地想办法“毁尸灭迹”,还没等找到个袋子,迎面在走廊撞上了刚回家的赵享载。

侯华明看到他手里的短剑,“噌”地一声就拔出了警刀。赵享载抬手制止,把风云过从头到脚打量一番,慢悠悠地说:“老侯,出去。”

他走到风云过面前,手掌握住对方纤细的颈子:“小宝贝儿背着我干了什么坏事,嗯?”伴随那一声“嗯”,手掌突然用力掐得风云过不能呼吸,反射性地去掰他的手腕。

从手中掉落的短剑被赵享载一把接住,捏着喉咙把他拖进衣帽间。

侯华明听见里面传来风云过痛苦的求饶,接着是哭泣,尖叫,然后是赵享载的调笑——他皱皱眉转身下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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恢复意识的时候,风云过一丝不挂地躺在一堆大衣里面,一条手臂被皮带绑在换鞋凳腿上。

赵享载已经不知所踪。

他用余下的那只手在身边摸来摸去,摸到那把短剑,挑开了皮带——在衣帽间看到风云过的“杰作”,赵享载如法炮制,把他按在地上用短剑把衣服一件件沿着皮肤剥开,用刀刃恫吓他,然后像往常一样同他激烈地**。再弃之不顾。

风云过爬起来坐了半晌,**着走出去,低声呼唤:“赵享载……”

无人应答。

他走进书房坐在红木办公桌前,指尖顺着桌沿下方触摸,熟练地按下一串密码。红木桌面上打开一块显示屏,罗列出赵享载最近使用过的加密文件。

风云过抬头看房顶安装着安保仪的角落,轻声说:“是你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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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饭,小螃蟹和光仔又去游戏中心玩到晚上,直到小青草的老师来电话催促才不情不愿回去。

“看来以后还有机会见面,要切磋就等下一次吧。”阿虎跟黑狗道别,两人都心照不宣地没有为对方留下联络方式和地址。

送完小螃蟹从福利院出来,黑狗没有选择坐车,利用外骨骼攀爬到高处,在夜色中俯瞰久安。

这里夜生活丰富,灯火如星光,一直蔓延到他目光的尽头,再跟夜空融为一体。

他第一次拨电话给甘拭尘,问:“甜哥,在哪里?”

甘拭尘反问:“干吗?”

“去找你。”

“有事?”

“嗯,有事。”

“什么事?”

“去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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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另一边,甘拭尘一边传送定位一边无声地叹了口气。黑狗总是有办法把对话变成车轱辘,严肃认真地翻来覆去。

他正披着毛毯在露天阳台上等待看免费烟花,这也是当初买下房龄近三十年的狭窄老公房的理由:直线距离不到五百米,有一处规模很小的游乐场,老旧摩天轮是附近穷困小情侣们的约会圣地,从夏季到秋季之前每个月十五晚上会有小型烟花表演。

虽然简陋,但也算是久安为数不多让甘拭尘觉得尚可一看的东西之一。

等茶水在身边的矮桌上热过两轮,他看到黑狗轻盈的身姿从远处飞跃而来。

年轻的战斗天才已经可以熟练控制外骨骼,落到自己身边时像一只灵巧的鸟,呼吸都不曾乱过。

“甜哥。”

“嗯。”

“我今天吃蛋糕了。”

“啊?”

“自己定的,在网络上;然后买了礼物;今天去吃饭,去游戏中心,玩游戏机了。”黑狗说道,“最近,去了很多地方,做了很多事,见了很多人。”

“然后?”

“见过世面了。”

甘拭尘歪头,看黑狗的眼睛,等他的结论。

“所以,我是甜哥的人,自愿的。”

甘拭尘微微张大眼睛,明白他的意思了。因为明白而想笑,又因为明白而笑不出。

见过世面了,所以不要再质疑我的忠诚和决心。

烟花在这时绽放在夜空里,映照着两个人的脸。

甘拭尘最终还是笑起来,捏黑狗那只带豁口的耳朵:“你的‘世面’还真大,花了好几天去见识。”又问,“找我就为了说这个?明明可以等我回家。”

“想找你,想现在看见你。”

“那我要是不让你见呢?”

“再想办法。”黑狗走近一步,眼睛里很开心,张开手臂结结实实抱住了甘拭尘的腰,“可是甜哥让见了!”

甘拭尘说他得意忘形,然后把毯子打开包裹住黑狗的脊背。

“看烟花吧,这是今年最后一次了。”

“哦!”黑狗欢快地在他怀里里转了个圈,拢住他甜哥的双臂趴在栏杆上。

甘拭尘刚好把下巴顶在黑狗头顶。

“我告诉你,不要太粘人,我很讨厌别人粘我。”

“我不粘啊?”

“你真是重新定义了‘粘’。”

“那怎么算太?一般?正好?按天,还是按小时?”

“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