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修)序章:10

黑狗依然执蓝腕。上次被打伤的眼睛刚刚消肿,脸还青紫。指骨上重新缠了绷带,赤着上身,微微侧着头,用完好的那只眼睛盯着对手。

吴会计已经无法把他从四方台上拉下来了,只好沉默地观战。

黑狗擅长活用关节技,动作灵敏精准,年轻的身体和紧实的肌肉也可以发动一定程度的重击,爆发力很好。从前两局一胜一负的试探之后,第三局开始就占据着上风,如果不是视力受到影响,他的攻势应该更精准。

比起黑狗,对手的动作似乎有点慢。但吴会计看得出来,红腕这一方目前防守居多,并不急于分出胜负,直到三分钟结束,红腕挂了彩的脸上还露出一丝笑容。

不对,吴会计想。红腕的实力非常一般,达不到游刃有余的地步。

但他并没有机会将这个感想传达给黑狗,即使传达了,黑狗大概也没空理会。然而从第四局开场,黑狗从对手的表情中也敏锐察觉到了:对方所保留的实力,将在这一局全数释放。

闪电一般的直刺拳直冲面颊,黑狗双臂的格挡刚好来得及,对方的扫腿又接踵而至。黑狗瞬间将肘关节下压抵挡回去,迅速以脚跟转动方向,侧身出拳,击中了对方的面颊。

红腕吐出一颗牙,笑意却丝毫不减。毫无停滞地旋身继续攻击,抓住黑狗视觉上的弱点,持续向右侧进攻。吴会计猜得很对,红腕并不是一个招式精准的对手,但黑狗往日对战的经验在他身上似乎失去了作用,他并没有因为被击中有任何停顿,黑狗无法抓住空隙反击。

拳头明明击打在人类的肉体上,反应却如同落在钢铁上的雨滴。

仿佛没有痛感。

仅仅两分钟过去,黑狗优势不再,压低身体只能勉强防守,打不出一次有效的攻击。明明是同样的量级,对手的伤害却高出一倍不止。黑狗鼻梁在一次膝盖攻击后可能断了,鼻血流进嘴里,滴落到四方台地面上。没来得及躲闪,红腕一个跳跃侧身肘击落在黑狗后脑。

观众席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喝彩声,迎来了第四局的结束。雀哥兴高采烈地鼓掌。

“小黑!”

吴会计冲到笼子前面,朝趴在地上喘息的黑狗喊:“小黑,认输!他做了骨骼替换!打了药,不知道痛的!”

黑狗看见他,咧嘴笑,牙齿上都是血。

“押我,给你赢。”

吴会计摇头:“我不会死的!小黑,有人会救我,你听话!”他看黑狗爬起来,坐在地上喘了一会儿,随着最后一局的铃声摇晃着站了起来。

摆出了攻击的姿态。

黑狗不再防守,一股脑地进攻。杂乱,毫无章法,几乎无法造成伤害——只是徒然地“快”。可对于他现在的状态来说,这个速度维持十秒刚过,他视力受伤的右侧身体就出现了空隙。对手抓住机会,打得他摇摇欲坠,接着一记重拳砸了过来。

拳头挤压过面部肌肉,黑狗的脸和身体随着力量偏向一边,他似乎被打得旋了个身,然而手肘却高高扬起,不偏不倚地落在对手的耳朵上。又一次后摆肘击,并且根据战况调整了方向。

“耳朵?”吴会计微微握紧了拳头,轻轻地说:“聪明。”

红腕晃了下脑袋,有血从耳朵里流出来。他也许感受不到疼痛,然而耳部遭遇肘关节直击,依然会有强烈的耳鸣甚至暂时性失聪、丧失方向感。

这在四方台战斗里是最致命的时刻。

虽然只比对手多了一口气,黑狗还是在第五局还剩一分钟的时候结束了战斗。八五盯着黑狗,往地上啐了一口口水。

吴会计站起来,朝二楼VIP室看了一眼。

白星漠透过观景窗看吴会计扶着黑狗去医务室,轻声说:“有点意思。”看看手腕上的表,说道:“时间也要到了。”

楼下一声巨响,继而响起嘈杂喧闹,叫骂声里混杂着枪声、尖叫,门外小麻喊:“雀哥!二当家杀过来了,说、说要给大当家的报仇!”

雀哥脸色一白,腰间的枪拔出来还没对准白星漠,厚重的门扉被斩成四块,X型的裂缝里透出电磁特有的荧光,阿择握着两把弧刃刀破门而入:“天呐星哥,他们还在用火药子弹,好复古哟!”冲着雀哥灿烂地一笑,手腕一翻,对方的枪连着半截小臂齐刷刷地掉在地上。跟白星漠一起来的小姑娘吓得往后一跳。

高温粒子的灼烧,伤口甚至没流多少血。白星漠掏出手帕捂住口鼻,嫌恶地看着在地板上翻滚着的雀哥。阿择问道:“要不要下去帮忙呀?”

白星漠重新做回沙发上:“帮什么帮,‘他’生气呢。”

阿择浑身一抖,直说“惨了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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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狗躺在医务室**,用眼神询问吴会计。

他只知道吴会计欠钱多,却对“多”并没有具体的概念。赌赢了足足有几万块,是自己十年都挣不来的钱,那一定是很多的“多”,够还钱的“多”了。

吴会计点点头,摩挲他的脑袋:“嗯,赢了,还有剩呢。”

黑狗笑,呼呼地喘气,嘴里的血染得几乎看不见白色牙齿了。眼皮开始打架,意识有些模糊,听吴会计说:“休息吧,小黑。”

八五带着一群拳手进来,反手关上门。黑狗还要挣扎着往起坐,吴会计垫高了枕头让他靠着,手垫着颈侧捏了一下,他便彻底睡过去了。

吴会计转头问八五:“门锁好了?”

八五一愣,又笑了,“放心吧,怎么叫都不开。”

吴会计点点头:“那就好。”说完从床边的钢制推车上,捡出一把手术刀来,切开了失去意识的红腕拳手的缠手,随机划开了他一根手指。举起来给八五看:“你们这样很不公平啊。”

皮肉里面的骨骼已经替换成高密度金属,拳对拳能把人骨直接打碎。要不是红腕基本功不好,黑狗的半边脸早就垮了。

八五“嘿嘿嘿”,一副你能把我怎么样的嬉皮笑脸:“就怪你跟这小狗命不好。”

吴会计一边说“是啊,能怪谁呢”,一边摘下了眼镜和右眼上的纱布眼罩,从左眼眼尾撕下一块极薄的人造皮肤,那有些下垂的眼尾一下子变得微微上挑。吴会计揉揉右眼和眉心,捋顺头发,仿佛解放了似的,向八五微微一笑。

八五舔了下嘴唇,示意其他人守着门,自己走近了问他:“你到底是什么人?”

吴会计把手术刀在手里颠了颠,答非所问:“那也别怪我,你们的命也不大好。”门外有响动,八五还没来得及听,感觉喉咙一堵,他不能说话了。

伸手去摸脖子,摸到一根细细的刀柄,下意识地想拔出来,人却已经倒在地上了。吴会计抬脚踏上他的胸口,弯腰抽刀切开了颈侧。

八五听见一种陌生而可怕的嘶嘶声,是动脉血从他皮肤底下喷涌到空气中的声音。

刀在吴会计手指间飞快而流畅地游走,如同一件有生命的玩具。

八五捂着自己的脖子,挣扎着去抓吴会计,却只能抓到他的左手。

吴会计没有挣,只是垂着眼睛看着他。他很快就没了力气,从吴会计手上抓下个什么东西,还有一枚婚戒从他指缝中掉落,叮叮作响地滚落在地上。

气管也被切开了,八五说不出话来,只是紧紧攥着手里的东西。吴会计没在意,眼神仿佛在说“送你了”,接着回答他刚才的问题:“我啊,不过是个会计嘛,心情不太好的会计。”

医务室门外,阿择听见拳手们群起而攻之的呼喝声,叹了口气:“何必呢,世上还有那么多好看的裤子没穿过呢,不知道珍惜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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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人早就全都跑光了,二当家的人挨个房间清理“背叛者”,下了狠手,最后聚集到VIP室来。

雀哥坐在地上捂着流血的断臂,脸色白得像纸。白星漠说道:“打给于正文,紧急联络号码还是有的吧——知心。”被叫到名字的小姑娘战战兢兢地从雀哥口袋里摸出一部旧式键盘手机,用手帕托着递给他。雀哥血红的眼睛瞧了吴会计半天,按下了于正文的号码,于正文还没开口,雀哥就喊:“哥!姓白的——”

白星漠抽过手机打招呼:“于先生,委屈令弟了,让他代我去跟‘那位净火’问个好。”

于正文咬牙切齿地吼道:“你是谁的人,敢动我弟弟!”

“令弟早点放了我们的人多好,何必如此两败俱伤。”白星漠好言相劝,说完听了听外面的动静,又笑,“二当家向您问好呢。”说完干脆地挂了电话,敲晕了雀哥。

二当家的人进来看了一圈,问白星漠:“你们人找到了?”

白星漠摇摇头,看向地上的雀哥:“来晚了,按照约定先要他一只手,二当家用完了,就把他给我们好做个了结。”说完将雀哥手机扔给对方,“上一通电话就是于正文的号码,请二当家看着办。”

对方扬扬下巴:“二当家说话算话,请吧。”

白星漠一行人从从容容地离开了夜场,上了后门不远处的一辆保姆车。红黛正坐在后座上,手里拿着一片便携显示屏,津津有味地看吴会计半夜跳窗的画面,“你可真坏呀白助理,净是存他出丑的模样。”

“万年难得的机会当然要好好把握,我还要把这段放在他家大屏幕上循环播放。”白星漠理所当然地说,“我就不信‘别人’不这么干。”

红黛放下显示屏:“他人呢?”

“给自己的过家家收尾。”刚说完,只听得车顶上“砰”地一声落下个重物,车身一颠,整车人齐齐戒备,白星漠整个人贴在了椅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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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务室的门开了,阿择探头探脑地进去,看吴会计坐在诊疗**擦掉黑狗脸上的血,“把他送到医院去,肋骨可能断了,小心些。”

“知道啦。”阿择一蹦一跳地跨过地上的尸体,轻松地把黑狗抱起来,“星哥他们刚刚下楼了。”吴会计“啊”了一声,反而朝二楼包房走去。阿择正要往外冲,忽然发现了什么似的,从八五手里抠出个东西来,“哎呀,还是别给人看见比较好吧。”

吴会计推开窗,瞄准楼下的黑色保姆车一跃而下,踩着车顶跳下来,拉开车门笑眯眯地看着白星漠说:“你这个表情可真好笑啊!”

白星漠脸上此刻正定格着“惊魂未定”四个字。

红黛万分理解白星漠想要循环播放录像的心情了,等吴会计上车后握住他的手瞧了瞧:“又掉啦?”他左手无名指曾经戴着婚戒的那个部分,仿佛以缺少的戒指为分界线,连同手指一起不见了。

“仿生手指稍微有点外力就脱落了,麻烦得要死,”他一边抱怨一边不解地张开手掌,“那些模仿者好好的手指不想要,倒是给净火我本人啊!”

白星漠安抚着狂跳不止的心脏,咬牙切齿地说道:

“你就不能当个正常一点的老板吗?甘拭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