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杀青后,容岁穰本就是玩票性质的参演,近来大周的餐饮公司接了好几个剧组的盒饭订单,小成哥的片区快递网点装修完毕马上就要投入运营,容岁穰每天两边跑忙得脚不沾地,也就没空去关注《荒屋吓吓吓》的后续了。

谁能想到,就这么一部没什么人关注的小网剧,居然因为女一换角的事,在网上掀起了轩然大波。

吴景美是知名网红,粉丝众多,一开始只是有几个吴景美的死忠粉丝发起话题抵制新演员,后来话题被几个营销号带倾向性地恶意转发,更多不知情的路人参与进来,逐渐发酵成了一场大规模的网络暴力。

【我们景美中途被换,肯定是被这个叫容岁穰的逼走的!】

【嘁,带资进组的事见得还少吗。】

【歪个楼,只有我一个人觉得男主很帅吗?戴面具都遮不住的帅气啊!】

【楼上的!我也觉得!虽然演技稀烂,演什么都是臭屁脸,但是真的好帅啊!!!他是哪个公司的艺人?有没有微博?】

【我们现在在说女主角,想花痴自己另外开话题。】

【纯路人,女主也挺好看的啊,我觉得比吴景美漂亮。】

【+1……其实我也觉得。】

【我知道她!我大姨是她隔壁的隔壁小区的保安的妹妹的狗的好朋友的主人,说她从小就不学好!在巷口小卖部的冰柜上画王八!】

【啧啧啧,从小看老,难怪呢!】

【谢邀。我弟弟的室友的一条牛仔裤的同批次牛仔裤的主人说十八年前见过她,她那时根本就是个男的。】

【呵,难怪了,我就说怎么能比我们景美好看,肯定是变性后整容的。】

……

或许是寻求作为知情人的满足感,或许单纯是为了宣泄生活中无处发泄的恶意,许多人安全地藏在网线后,戴上恶的面具,捏造子虚乌有的事非,向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孩肆意泼洒脏水。

旁人多半无关痛痒地安慰一句,“别管他,看开点不就好了。”

可内心足够强大,强大到对一切恶评不屑一顾,这样的人,又有多少呢。

更多人,只能在无尽的恶意中独自翻滚挣扎,痛不欲生。

生嗔、生怨、生恨,嗔恨起,心魔由此而生。

这便是容岁穰的第二试。

*

夜还未深,季远茂到达容家的时候,容岁穰还没回家。

季远茂心中饱含担忧,表面上仍插科打诨,从客厅里为亢宿设的神龛中把亢宿叫出来,笑得贼兮兮的,“亢老三啊,我听说你和我徒弟,嘿嘿嘿了。”

亢宿在现代大俗大雅文化中浸**已久,“……说清楚点。”

“掐指一算,你是头一回亲姑娘吧?”季远茂掐着中指望天装模作样算了一卦,回头冲亢宿挤眉弄眼道。

亢宿:“……”

季远茂:“听说你很主动?”

亢宿:“……”

季远茂:“听说换了露下半脸的面具?是你刻意换的吗?”

亢宿:“!!!不是,随手拿的。”

迎上亢宿想要杀人的目光,季远茂疯狂卖队友,“是彪告诉我的。”

亢宿带着杀气眯了眯眼。

彪早就不知道躲到哪个犄角旮旯的地方去避祸了。

亢宿一言不发,厉色眼神穿过层层墙壁铮铮射向猫窝,骨关节捏得嘎嘣嘎嘣响。

“别担心,我没告诉徒弟她妈。”季远茂两手在嘴边环成一个老喇叭,“反正等网上播了,她妈也能知道。”

亢宿捏好的拳头散了再紧,紧了又散。

季远茂看出来,亢宿想槽他为老不尊,但亢宿忍住了。

季远茂一副过来人的语气,“单身几万年,可不是一点就燃嘛。我懂我懂。”

虽然那次亲吻可能不是出于亢宿的本意,但一旦亲过,季远茂就不信这块憨石头心里无动于衷。

大门口传来开门关门的响动声。

容岁穰拖着疲惫但雀跃的身躯回到家,看到了莫名兴奋到无以复加的季远茂,和一个非常生气正在提彪爆揍的亢宿。

“彪喂星君吃爆竹了?”容岁穰给自己倒了杯水,在沙发上挨着季远茂坐下来,大大的眼睛充满困惑。

“哦,神妖恩怨,不用管他们。”季远茂不在意地挥了挥手,然后小心地觑着容岁穰的脸色,“徒弟,你……怎么样了?”

“我快累死了!”

容岁穰一下开启了又哭又笑开关,“最近工作好忙啊呜呜呜,不过赚了很多钱哈哈哈!”

季远茂:……和我想象中的反应,好像不太一样……?

容岁穰没有给季远茂继续追问的机会,举着两张纸蹦起来递给亢宿看,“你们在正好,我给大周的餐饮公司设计了两版餐单,简约的这版更大气,但是q版的也很可爱,我纠结了一下午了,快帮我选一下!”

亢宿冷面瞥了一眼,眼神示意简约版本,“这个。”

容岁穰惋惜地看了看q版餐单,“确实是那版更商务。好吧,那就暂定那个试试吧。”

说罢就要上楼睡觉了。

季远茂赶紧拉住她,“网上的消息,你看到了?”

“没看。”直觉告诉容岁穰,季远茂和亢宿今天态度怪怪的,但她在外奔波好几天实在太累了,没心思多想,“我都忙死了哪有空看那个。怎么了?”

“没什么。”

“小成哥快递的新网点明天开张,我还得去看看,后天大周……”容岁穰嘀咕着待办事项,走远了。

忙碌的工作充实了她,也将她与周遭事物隔离开来,形成了一个只有工作的信息孤岛。

歪打正着的,为她短暂地屏蔽了网上那些恶意中伤之言。

亢宿拉开窗将彪往外一扔,举眸观星象,“劫数已至,嗔念丝毫未起……”

“我徒弟的第二试,大概也要糊涂过了……”季远茂在窗后摇头。

亢宿沉默不语片刻,后道:“只是不知是福是祸。”

“唉……”季远茂痛心疾首地哀叹一口气,“你不懂,这叫社畜的日常。”

*

几日后,周正德拜访容家,一来就鬼哭狼嚎,“容半仙!半仙!仙!这次你一定要救我。”

容岁穰嗅到钱味,将周正德引到厅中坐下,笑得友好又奸诈,“好说好说,不如我们先谈谈价格?”

亢宿的神灵在神龛里看傻子,传音给容岁穰,“……先说什么事。”

容岁穰:“哦对对,先说什么事,才能更好地抬价格。”

亢宿:“……”

周正德很久之前和直播平台签了个合同,要让《荒屋吓吓吓》的女主演进行一次直播。

“容半仙,你也知道,景美她现在上不了镜……”

“其实主播不一定要长得特别漂亮吧?有其他特长行啊。”容岁穰婉拒道:“我最近太忙了……”

“我们可以开这个价格。”周正德在手机计算器上打出一串数字。

容岁穰数清楚零,眼睛发直,沉沉一点头,“我可以,什么时候播?”

“当然了。”周正德谄笑着,“如果男主演能一起就更好了……”

容岁穰仿佛看到了双倍的金钱,美滋滋地望向神龛,“这个嘛……”

亢宿:“做梦。”

哦。

唉。

……

直播当天,容岁穰刚出现在画面上,弹幕已是骂声一片。

容岁穰是刚从大周的餐饮公司赶过来的,根本没弄清直播机制,找了一秒没看清在哪里看评论,干脆放弃,挂着疲惫但不得不笑的打工人假笑看向摄像头,“嗨,大家好。”

……

没了?

工作人员有点懵,在后面拼命挥手示意。

继续说啊!

此时弹幕:

【果然比不过我们景美能说会道。】

【就是,还敢抢景美的资源!】

【不就长得好看点吗,这个圈子里长得好看的还少吗。】

……

周正德跟容岁穰说:只要不违法,不管说什么都可以,但要撑足半个小时。

容岁穰搜肠刮肚想了一圈,其他的她说不清楚,决定回归本行,把平时忽悠客人时最常用的知识拿出来讲。

将这次直播的收入换算一下,算成每分钟进账的数字,容岁穰获得了从内到外的平静。

她看着镜头僵僵一笑,“今天我带大家诵读一遍三清宝诰吧。”

一旁的工作人员:……?

随行的亢宿挑剔抱臂:啧,居然没背错字。

远处的周正德:“容半仙!不愧是你!”

十分钟过去了,容岁穰自由发散,从《三官真经》说到了《黄帝内经》。

骂人的弹幕渐渐停了。

足足有几秒钟,都没有人再评论。

二十分钟过去了,容岁穰由最近的节气说起,谈起了《清净经》。

看着她一本正经地说:“人能常清静,天地悉皆归。”评论疯狂刷新。

【……她在说什么?】

【是我没文化,是我上学时没好好学习。】

【我的妈啊虽然听不懂但是觉得好厉害啊!】

【谁能告诉我,一个演员为什么会懂这些?!】

【哇!我才知道,她不是演员耶,是制片人请的玄学半仙!】

【我也看到了,说她是帮忙救场才友情出演的。】

【大噶快去看官微!官微发解释了。】

……

直播结束,容岁穰收获了一大批路人粉。

*

家里难得安静一回。

季远茂和容秋兰出发去海岛度假了。

有小熊猫的妖灵附身,鱼抱枕越来越像真鱼了,对生存环境有了新的要求,一大早小青就带小熊猫鱼去花鸟市场买鱼缸了。

彪自从前几天被亢宿踩着拖了两遍地,见亢宿就躲,绝对不会出现在亢宿身旁十米之内。

“对了。”容岁穰嘴里大口大口嚼着面包,咕嘟咕嘟灌牛奶,“我的第二试什么时候到啊?是考什么内容,真的不能透露一下吗?”

“嗔念。已经通过了。”亢宿神情复杂,一丝丝欣慰,更多的是看小傻子的同情目光,“过去很久了。”

“啊?!”容岁穰一惊,“我怎么不知道?”

亢宿看她良久,数次欲言又止,终于把话咽下,“傻人有傻福吧。”

“你别趁机骂我啊,就算是星君也不能随意骂人的。”容岁穰叉腰。

她刚起床,凌乱的头发半散,后脑勺扎了一个紧实的小啾啾,假凶恶的样子,还挺……可爱的。

亢宿咳嗽一声,威胁道:“以后你要是再敢让本星君出去赚钱……”

容岁穰闻言抬眸望向他。

俩人隔着餐桌面对面坐着吃早餐,因容岁穰的突然抬头,猝不及防的对视。

亢宿:“……”

容岁穰愣愣等了很久,不得不出声提醒道:“你就……?”

“……算了。”亢宿移开眼神,吃早饭。

容岁穰发觉,自从亲过以后,亢宿待她就有些别别扭扭的不同。

换位思考一下,亢宿天天都在那叨叨什么卑微凡人,亲亲的事儿肯定是老大不愿意的。

更别说谈恋爱了,容岁穰更是想都不敢想。

还得朝夕相处不知道多久呢,容岁穰觉得自己有责任缓和一下尴尬的氛围。

“星君,虽然我们,那个,咳,轻微的,小小的,啵了一下。”

亢宿面色如常,镇定地端起茶杯。

“但是你也不必有心理压力,我不会死缠烂打要你负责什么的。”

亢宿面无表情地抿了口茶。

容岁穰见他不为所动,决心下一剂猛药,“时代不同了,现在大家观念很开放的,好多人睡过一晚第二天起来还能各走各的呢……”

“咳——”

亢宿猛地呛了一口,很快收住。

“你想多了。”

“若非尊者所托,尔等渺小凡人根本无法入本星君之眼。”

“所以收起你对本星君的觊觎,切勿大不敬渎神。”

茶杯“铿”一声砸在桌上,亢宿拂袖而去。

容岁穰呆坐在原地,望着亢宿怒去的背影。

这神是怎么回事,怎么说生气就生气了?

她说错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