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片场忙忙碌碌,化妆箱失踪的事,除了让小虎对自身记忆产生了怀疑、以及对肌肉力量产生了一点点不切实际的自信以外,并没有引起太多关注。

容岁穰戏份很重,又要爬墙又要跳河,一天下来累如老狗,随便找了个矮墙就坐地上靠墙咸鱼喘息。

有工作人员过来给容岁穰传话,“季宿让我来跟你说一声,他先回酒店了。”

“哦,谢谢。”容岁穰向他道谢,心里似乎有庆幸和失落两种情绪共存。

亢宿果然也觉得和她相处尴尬,自己先走了。

再一想,不对啊,这样更诡异了,星君大人一向想走就走想留就留,哪会想到要告知她行踪呢。

再说了,又不是没有手机,打电话发信息都可以,找人带话更奇奇怪怪的,就这么不愿意和她说话?

看来kiss给亢宿留下的心理阴影很深了。

容岁穰有点伤心,想告诉亢宿,其实以她们人界标准来看,她长得算挺好看的,上学时候有很多人追她的呢。

不远处,人群聚集的地方突然一片混乱,有人大喊:“小王!小王你怎么了?!”

容岁穰一骨碌爬起来,跑过去挤进人群。

只见编剧小王全身瘫软跌坐在地上,导演和一圈人围着蹲在他身边。

小王死死拉住导演的鸭舌帽帽檐,涕泗横流,“导演,有鬼!我真的见鬼了!!!”

导演拼命想从他手上夺回鸭舌帽自由。

周围人面面相觑。

小王吓坏了,边嚎哭边述说自己的惊悚遭遇,“我刚才在院子后墙外放水,脚一空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我低头去看。你猜我踩到了什么东西啊啊啊啊啊!!!”

容岁穰根据肚中的鬼故事存量,做出了合理的猜测,“死人骨头?沾血的绳索?红色绣花鞋?”

小王以一副难以置信地惊恐眼神盯住容岁穰,嗷一声痛苦抱头,“你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啊呀,好像把小王吓得更厉害了。

容岁穰往后缩了缩。

“是一小截骨头!人的骨头!”小王崩溃。

一旁虎背熊腰的摄像大哥说:“刚才我们几个去看了,那儿全是黄土,什么都没有。”

小王恍若未闻,“我转身想跑,结果一回头眼前飘着两只脚!就悬在半空中啊啊啊——”

导演半信半疑地等小王嚎完,“你是不是工作太辛苦出现幻觉了?”

小王备受打击,一把将导演的鸭舌帽抢了下来,“我没有!我没有!你要相信我!”

“先回酒店休息吧,睡一觉可能就好了。”导演捂住凉飕飕没剩几根头发的后脑勺,悲怆地安慰道。

几个大汉七手八脚把小王架上车,往酒店送了。

聚集的人群渐渐散去,化妆师小虎发着抖,拉着化妆师姐姐低声问:“师姐,你说早上我们的化妆箱是不是也是因为……”

“有……鬼?”

“靠!老子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场务大哥低头骂了一句。

“不是吧,你还信这个。”有人是坚定的无神论者,当即表示不屑。

虽然很多人对小王的说辞都持半信半疑的态度,但依旧不妨碍人心惶惶的气氛在剧组里蔓延开来。

夜里,夜戏开拍,剧情不难,是女主角被鬼怪追逐,逃到一间空屋里。

容岁穰敬业地连滚带跳,背退着退进屋子。

谁知后脚刚一迈过门槛,就听见远处飘来一阵阵断断续续空灵凄凉的哭泣声。

细弱、飘渺,但绝对没错。

她茫然抬头四望。

“cut!”

周围的工作人员神情如常,好像谁都没有注意到。

容岁穰警惕地左右张望,“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导演一怔,旋即极度受挫,“我靠,你也来?!”

大伙抖抖索索聚在一起看了一遍回放,画面无异常。

但那泣血般的哭声,是实实在在被现场收声收进去了。

“是风声吧……?呵呵呵呵。”

导演脸色都变了,勉强干笑着自我安慰道。

没有人回答他。

导演大手一拍马扎,“容半仙呢?快请容半仙出山。”

容岁穰:“……”

刚才拍戏导演骂她的时候还叫小容呢,现在就是容半仙了。

“我去小王说的那个地方看看。”她摸了摸随身携带的符纸。

家里养了两只妖怪、有了拾掇鬼母的经历、还兜揣星君大人亲笔画就的符咒,她对鬼怪早已不像当初那么恐惧了。

废弃多年的老荒宅,目及之处都没有人家,片场工作繁重紧凑,荒郊野外的,很多人小解都是生态解决,大家形成了默契,没事也不会往这个地方来。

忽隐忽现的啼哭声越来越清晰。

哭声猝然停住。

飒飒阴风凭空狂卷而起。

半空中莫名起了点点磷火,一明一亮。

眼前真的出现了两只惨白浮肿的脚。

呜呜怨怨的鬼泣声,“我……死……得……”

鬼片经典台词,实在太熟悉了。

容岁穰没忍住接道:“……好惨哪?”

鬼诉声突然停了,好像是噎住了。

这人怎么还抢鬼台词的!

鬼气急败坏,“你把话都说完了,我说什么?!”

除了鬼火和远处片场的亮光,周围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容岁穰怕其实还是有点怕的。

手紧紧攥住符咒,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嘴上装作满不在乎地开口,“这位同志,你有什么困难,坐下来好好说嘛。找过地府了吗?”

鬼大概也是没见过这种路数,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竟然从天上慢慢飘下来了,脚落了地。

终于直面鬼的脸,容岁穰险些晕过去。

死状真的好恐怖啊救命啊!!!

那鬼被容岁穰忽悠了两句,短暂迷失自我定位,甚至真的想跟容岁穰唠唠嗑。

不过他很快想起了自己作为妖鬼的本职工作,眼神重新凌厉,“死到临头……居然……还敢……”

“你不好好说话,我就不客气了!”容岁穰从兜里抽出符纸,高高举起,欲一把砸向妖鬼。

“符下留鬼——”

剑拔弩张之时,突然一声破音的吼声震人,一条青黑大草鱼破空而至。

“小熊猫?”容岁穰一愣,腾出手来接住大鱼。

鬼:“是你?”

彪紧随其后,从草丛里蹦跶出来。

小熊猫鱼两边安抚,“别打了,都是自己鬼,都是自己鬼。”

容岁穰:“?”

小熊猫鱼忙改口,“不是,我是说主人你是自己人,他是自己鬼。”

“主人”这个称呼听起来怪怪的,容岁穰说:“以后不要这么叫了。”

“那我们怎么称呼你?”

小熊猫鱼话里自然而然把彪也带上了。

彪喵喵狂叫。

容岁穰现在已经能听懂九成彪语了,他说的是:“两脚兽,不配让老子称呼!”

容岁穰熟门熟路地把彪捞起来一通乱rua,强行让彪闭嘴,思考后决定,“以后都叫老板吧,现代化一点。”

小熊猫鱼:“好的,老板。”

彪:“喵哼哼喵。”

容岁穰展露欣慰老母亲笑,rua完猫摸鱼头。

其乐融融、温馨感人,好一副天伦之乐的场面。

被冷落在一旁的妖鬼:“……那个,我还在……”

“哦哦。”小熊猫鱼主动担起了介绍鬼的义务,“这是宅妖,认识很多年了,都是朋友。”

再指指容岁穰,“宅妖,这是我老板,是救了我的大恩人,你要尊敬一点。”

宅妖僵硬地欠了欠鬼体,“我竟然……有眼……不识泰板,得……得罪。”

容岁穰:“……”

什么词汇这是。

在宅妖断断续续得解释下,容岁穰知道了,原来是鬼母吸阴气太厉害,没有妖鬼打得过鬼母,附近的妖鬼纷纷逃走了。

如今鬼母和众多鬼子都被白无常带走了,妖鬼们又逐渐回到了原本的领地。

宅妖环视一圈,深刻感叹道:“还是家里好啊!金窝银窝不如咱家的老窝。”

容岁穰:“……是的呢。”

虽然她看不清四周,但她觉得此刻画风应该有些奇怪。

“你为什么要吓人?”她努力凶神恶煞道。

宅妖顿时感到无比委屈,“宅妖就是要吓人,把人赶出宅院的啊!”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

容岁穰用打商量的语气祈求道:“咳咳。以后不要吓了好吗?我们就是短暂借贵宝地一用,拍完就走了,不会影响你太久的。”

“好吧……我是看你漂亮才同意的啊。”宅妖有些色眯眯地看了看容岁穰,伸出血红的长舌头舔了舔嘴角。

彪“嗷”暴怒一嗓子,身体格开宅妖。

彪是跟星君单打独斗都能撑上十分钟的妖怪,战力非凡,宅妖发现战斗力悬殊,只好放弃了做色中恶鬼的念头。

“下午吓我同事的也是你?”容岁穰板起脸凶道。

彪亮爪子,容岁穰弹了弹手中的符。

“不是我不是我。”宅妖忙摇头,往后飘了好几米,“是祟鬼干的,你等一下,我叫他过来。”

容岁穰:“……”

你们这里到底有多少鬼怪啊天。

一只祟鬼很快跟着宅妖飘了过来。

容岁穰被血肉模糊的祟鬼吓得抖了两抖,靠摩擦符纸壮胆,“你们长得真是……不相上下。”

祟鬼听宅妖说起下午吓小王的事,怒得血红的眼珠子都弹了出来,血沫四处乱飞,“那小子偷我骸骨!我早就该抽他的筋!剥他的皮——”

“你……有没有可能是认错人了?”容岁穰回想起小王下午被吓得满地乱滚的模样,“我同事小王,别的我不敢说,胆子真的特别小,肯定是做不出偷骸骨的事的。”

说到这,小熊猫鱼想起来了,“老祟啊,你记错啦,偷你骸骨的都是三十六年前的事啦!”

“啊……?”祟鬼怔住了。

死太久了,时间记忆早已错乱,人脸也记不清楚了?

容岁穰看祟鬼震惊加受挫的样子有些不忍心(?),主动提议道:“这样吧,偷你骸骨人的去向,我烧个纸帮你问问。”

她拿出一张符纸,写了闻讯内容,写明烧给白无常,用火机点燃烧掉了。

不一会儿,白无常飘了上来。

宅妖和祟鬼都是零散小怪,一见白无常,这么说吧,若是他们尚有人形,定然是吓得屁滚尿流。

祟鬼吓得差点再死一次,阎王老爷啊玉皇大帝啊,这小姑娘到底是什么人!居然能使唤白七爷!

宅妖想起试图做恶中色鬼的行径,后悔得恨不得咬掉鬼牙。在墙角锁成一团鬼,努力降低存在感。

刚才看这小姑娘虽灵光高涨,只以为是携带了法器,没想到居然是有真材实料的,底下靠山如此雄厚。

太险了太险了。

祟鬼和宅妖再看向小熊猫鱼,鬼眼神及其羡慕。

俩小妖鬼根本入不了白无常的眼,白无常径直飘到容岁穰面前,“小猪,我帮你查了,那人早已入轮回投胎去了。”

容岁穰默默对指头,“不是小猪……”

白无常哦了声,来去匆匆,“好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白无常一走,祟鬼继续嘶吼,“我要报仇!我要杀光他的子子孙孙——”

“既然毁你骸骨的人已逝,你不如该放下执念潜心修炼,争取早日投胎?”

容岁穰边温声劝说,边不善地举起了符咒。

双管齐下、威逼利诱。

星君大人写的符咒,祟鬼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吓得赶紧识相闭嘴。

“放你在人间,我实在不放心,还是让七爷把你带走吧。”容岁穰说罢再度烧纸给白无常。

白无常苦着一张脸飘上来,“小猪啊,你不愧是老季的徒弟,有你们这么夺命连环call的吗……”

容岁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明意图。

“就这小鬼,都不够格让我出马。”白无常鄙夷地将祟鬼一勾,说:“业务这么多,给你开条专线,以后有事你找他吧。”

容岁穰顺着白无常手指的方向看去,一个帽子戴歪了的小鬼差怂怂地飘上前自我介绍,“我叫小黑。”

容岁穰:“……?”

白无常手底下的小鬼差,怎么不叫小白。

小黑继续自我介绍:“我刚参加工作,被分到八爷手底下干活。”

“啧。”容岁穰小眼神瞥了一眼白无常。

“咳咳咳。”白无常不自然地移开视线,“这不是底下鬼手不够,我手下的鬼暂时分配不出来嘛!”

送走白无常和祟鬼,累了一天一夜的容岁穰以为终于能歇口气了,刚一回头,差点吓得叫出声来。

身后飘着各种死相奇形怪状的鬼,拉长舌头的上下身分离的捧着脑袋的,血淋淋地挤满了院子。

容岁穰:……好家伙,都归我啊?!

小熊猫鱼:“排队排队,一个一个来。”

容岁穰用黄符纸在地上贴了一个一米线,“都退到线后面去,等叫号了再过来。”

龇牙咧嘴的凶狠彪毫不意外地承担起了义务保安工作。

小熊猫鱼便是对外公关。

十里八村的鬼听闻消息,听说这里有法师免费为鬼排忧解难,而且还是个下面有人的,争先恐后赶来求助。

直到《荒屋吓吓吓》杀青那天,容岁穰才将最后一只鬼的冤屈洗刷干净,烧纸给小黑让小黑把鬼带走。

太累了,真的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