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只有你,只能是你

弯弯曲曲、长长窄窄的山路, 蜿蜒着向上,并不是所有人都会休沐,过一个无事一身轻的端午, 砍柴的樵夫一大早上了山,趁着太阳未落, 挑着满满当当的柴火归家, 还有漫山遍野追着兔子跑的猎人,迎着呼啸的风, 从身后疾驰而过, 踏着落叶吖吖的响。

偶然间便遇上了一个仙风道骨的老师父,手持拂尘,腰间别个水壶,捋了捋白花花的胡须,带着小药童大步流星往山下去。

清泉水流, 猎猎山风,万籁俱寂之下那些紧张的心境也渐渐转向平和。

终南山距长安不过四五十里,却足足困住了望舒半生。

道观大门紧闭, 墙上青苔密布,隐秘清冷, 而单单想到这一墙之内,住着阅尽人间繁华的贵族妇人, 又格外的矛盾。

素娥上前敲了敲门,一个老阿嬷喊道:“来啦——”

打开大门, 看见望舒的那一刻,她手中菜篮跌落, 满怀欣喜的往里边喊道:“夫人, 望舒小娘子过来探望你啦。”

隔着遥远的院落, 望舒好像听到了一阵尖锐的破碎声。

过了良久,她应了声:“唉,知道啦。”

望舒指尖微微颤抖,直到另一双手缠了上来,将她牢牢紧握。晏希白安抚似的,低头说道:“别怕。”

半晌后,阿娘走了出来,一身素色粗衣布袍,走的颇为缓慢,见到晏希白那一刻后,便连忙疾走过来,下腰行礼,“不知太子殿下来访,有失远迎。”

晏希白虚扶起望舒阿娘,“顾夫人请起。”

她好像没看到望舒这个亲生女儿一般,殷勤地将晏希白请到屋子里边。

望舒想跟上去,她却把两人隔开,皱着眉在望舒耳边问道:“今儿不是端午,怎么闹着太子殿下一同来了我这小破道观?”

“还能怎么着,想见见你呗。”

“胡闹。”她轻声责备道。

望舒心中憋着气,冷哼了一声,大抵是从小到大,在她眼中,望舒便是这样的:任性、胡搅蛮缠、蛮不讲理,好似她做的一切都是不念前因后果的错事。

晏希白连忙笑着解释道:“是我忽然想要冒昧拜访,这才央求着望舒一同前来叨扰。”

三人一同来到屋里坐下,老阿嬷给大家都上了茶。望舒端起茶盏,呼呼的吹着热气,沉默无言。

在母亲面前,她素来话不多。

倒是晏希白,与她熟络地聊了起来,从过去聊到现在,从大大小小繁杂的琐事一直聊到望舒。

晏希白目光坚定,字字铿锵向母亲许诺,说是一辈子都不会辜负望舒,可母亲却只是淡淡笑着,她清楚的知道,来日天子,后宫佳丽三千,又哪会有永恒不变的爱意。

“太子殿下对我家望舒情真意切,便是她天大的福分。”

“她这孩子,打小便没有规矩,整日闹腾个没完没了,性子拧巴,说两句就生气。别人有的她瞧着喜欢了,便不管不顾非要不可。先前又被楚家退了亲,也是我这些年没教养好,万万配不上太子殿下。”

晏希白在一旁尴尬地听着,反驳道:“望舒性格好,善良大方,我很早便心生爱慕,若不是与楚家退亲,我还悔恨今生无缘。”

望舒想,是不是天下所有的父母都要埋汰自己的孩子,她干脆闭上眼睛,一手撑着耳朵假装未曾听见。

过了半晌,阿娘摇晃着望舒的身子,“望舒,说你呢,听见没?”

望舒后知后觉回过身来,“嗯,怎么了吗?”

阿娘一脸无奈地说:“改日把你名下那些酒楼饭铺卖出去,你外祖那边也不用你来打理,你是要嫁进天家的女子,日后收收心,学些琴棋书画,好好养养性子。”

望舒沉着脸说:“不行。”

阿娘责骂道:“宫中能少了你吃穿用度不成,这些年你任性胡闹,我也未曾说过半句重话,但日后贵为太子妃,又怎能如同那些低贱的商人一般抛头露面?”

望舒只是觉得,她的话太过令人难堪了,既然下定决心对她不管不顾,为何又要在晏希白面前说这些贬低她的话,“阿娘便是出身商贾世家,又何必看不起这些营生?”

晏希白眼瞧着两人都要动怒,他牵着望舒的手,说道:“顾夫人多虑了,宫中规矩虽多,但也未曾命令禁止在外边做生意。更何况望舒将这一切交给他人打理,闲暇时才过过帐簿,又哪需费什么心神。”

这时,老阿嬷从外边进来,递过一封书信,说道:“夫人,洛阳来信。”

望舒一听,兴奋地探着身子,“可是外祖送来的?”

“阿娘,快些打开,让我也看看嘛。”

她蔑了望舒一眼,“没大没小。”

阿娘又看了看晏希白,他说道:“既然顾夫人还有家事,我便先行回避。”

“终南山风光正好,你们母女叙叙家常,望舒,我在外边等你。

阿娘打开了信件,看了一会儿却紧闭双眼,手愈发颤抖,望舒小声问道:“阿娘,怎么了?”

她失力一般,薄薄的纸从手中脱落,望舒拿过来一看,上面只有短短的一句话,“娘子,老爷病危,速归。”

望舒有些呼吸急促,她却强迫着让自己冷静下来,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

上辈子这个时候外祖父还过得好好的,怎么会这样!难道是她擅自派了郑晚晚前去,害得小妾狗急跳墙,这才下了毒手……

她手心渗出冷汗,不解、懊恼、悔恨,诸多情绪一股脑涌上心头。

阿娘与老阿嬷吩咐道:“替我收拾衣裳,改日启程。”

老阿嬷出去后,她抱着望舒痛哭,一边哭一边自责道:“望舒,是我对不起你祖父,我是个不孝女,我千不该万不该躲进深山,他老了也未能侍奉左右。”

“他每日这般笑嘻嘻,乐呵呵的,我以为他定能长命百岁。”

“是我不好,给他丢了脸面,是我没办法让丈夫收心,是我死要面子非得和离,又不敢回去见他。”

望舒愣愣的,说道:“阿娘,我想与你一同回洛阳。”

她没有同意,也未曾拒绝。

望舒出了道观,晏希白正在门前前静静站着等她。她走过去便搂着了晏希白的腰,有些颓唐的将自己埋在他胸前。

他回抱着望舒,声音哑哑的,问道:“怎么了?”

她像一朵蔫了的花,颓唐到提不起精神,刚开始还只是闷闷的,后来哽咽着说:“或许我不该来的。”

他安抚说:“不会啊,你今日来见了心心念念的阿娘,又收到外祖父的来信,若是不开心,趁着今日解除宵禁,逛逛夜市再睡上一觉,一切便都过去了。”

望舒摇了摇头,两人沉默无言下了山。

直到上了马车,望舒才躺在他怀中,有些无力又没有道理的痛哭。

她说:“殿下,你再夸夸我好不好?她为何要那般贬低我,将我说得一无是处,我觉得自己真的好没用。”

晏希白安慰她说:“望舒,不一定非得要得到别人的肯定,做自己便好了,开心的活下去,我们又不是货物,又不是工具,为什么非得要有用呢?”

“这世界上多的是无用之事,多的是无用之人。”

“可是殿下,我做不到,我没有办法不去看别人的眼色,我没有办法不去听别人的评价。”

“我也,没有办法仅凭你的爱意而活。我总想试图抓住什么,用来证明我是自信的,我活着是有意义的。”

晏希白说道:“好,那望舒想让我从哪里夸起?”

她想了许久,最后说:“其他的我都可以不在意,殿下夸夸我有多漂亮吧。”

晏希白哑然失笑,有些无奈地看着她。望舒挠着他的腰,“你看着我作甚,不会一句话都夸不出来吧?”

他一脸认真地说:“望舒是京城中最漂亮的娘子,儿时我见了一面便难以忘怀。长大后第一次懂得男女情爱,便想娶望舒为妻,从此红罗帐暖,春宵苦短。”

望舒笑他:“你这个坏胚,明知我与他人有婚约在身,还日夜肖想。”

他顺着应道:“是啊,每每想到望舒日后要嫁作他人妇,便恨的牙痒痒,心中像是被倒了一坛子酸水,酸到隐隐抽痛。恨不得强取豪夺,将你一辈子锁在床榻,教他人见不得半分。”

望舒只当他在开玩笑,只有他知道,是如何与良知痛苦挣扎,是如何不去想她。

“那殿下便是见色起意,若我日后年老色衰,你后宫纳进来一群漂亮的妃子,唉算了,我有什么立场好计较的。”

他连忙承诺道:“只有你,只会爱你,只能是你。”

望舒笑得眉眼弯弯。

马车晃悠着往城里去,她在晏希白怀中,渐渐便沉入梦乡。

醒过来的时候,才发现周遭黑蒙蒙的一片,她揉了揉眼睛,问道:“殿下,入夜了吗?”

晏希白轻声应道:“嗯,快到戚府了。”

他拨开车窗的帷幔,外边才是千灯如昼,哄闹着的人群尽情狂欢,庆祝这个难得的良辰佳节。

半晌后,望舒说:“殿下,外祖父病危,我,我想陪阿娘回一趟洛阳。”

晏希白垂下眼眸,轻抚着她的后颈,应道:“好,早去早回。”

“别让来年开春,我的婚礼上少了个新娘子。”

望舒坐起身来,揽上他的臂弯,目光灼热的与他对视,“那殿下,又要有许久不能相见了呢。”

晏希白会意,俯身一手勾着她纤弱的腰,一手牢牢握着她的后颈,炽热的吻落下,直到马车停下,直到逼仄的空间再也盛不住两人气息,直到望舒气喘吁吁,餍足的拽紧他的衣袖,凌乱到说不出一字一句。

作者有话说:

→之前设定外祖家在扬州,因为太远不舍得让小情侣分别太久改成了洛阳。

→关于分别后啥时候见面:立刻马上不出两章!

→男主什么时候完全恢复记忆:快了。

→关于啥时候大婚:快了。(迫不及待)

( '▽` )hiahiahi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