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假死

“自然是, 看你表现。”

郁清荷眼眸轻颤,有些故作可怜地看着她,好像万般无奈一样, “望舒,我从未想过要取你性命, 当初大街上马驹发疯, 我让人一直跟着,关键时刻便会出手救你。那些流言蜚语, 确实是我派人编造的, 可也未曾伤你皮毛,你如今依旧是准太子妃,不是么?”

望舒从头上拔下金钗,用冰冷的、尖锐的钗尾划过她的面庞,冷声道:“我今日用金钗刺破你的胸膛, 也是无心之举,你说可不可笑?”

她定是极为爱惜这一身皮囊,在这一场对峙中, 连大幅度的呼吸都不敢有,可她亦是狂妄的赌徒, 微微偏过脸,抬起手夺走望舒手上金钗, 说了些无关紧要的闲话:“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当真是一点没变。”

“可郁家阿姊却是完完全全变了模样, 你当初哪舍得害我啊。”

话音刚落,室内便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两人不知各自都想着什么, 不再对视, 也不敢说话。

“为什么?”望舒问。

为什么冰雪为容,兰心蕙质,却自甘堕为污泥,成了皇权争夺下的骸骨。

为什么曾经带了满兜糖,轻声哄着望舒喝药的邻家阿姊,到后来竟然会对她万般陷害。

“当然是为了郁家,为了我自己啊,我的傻望舒。”

“为了郁家满门声誉,为了全家老小的一世荣华,我抛弃了旧时挚爱,放下了年少的悸动成了喜怒不形于色的皇子妃。我要讨好我的夫君,我要获取他的信任,我要让郁家在这场夺嫡争战中站稳脚跟。”

“望舒,我哪像你这般幸运啊,能嫁给青梅竹马的所爱之人,他还是尊贵的太子殿下。”

“可他千不该万不该是太子殿下,二皇子嫌弃我郁家不能与戚家较量,他没日没夜的怕啊怕此生与皇位无缘。他不待见我,我就得给他表忠心,千方万计阻止你与太子成亲。”

到底是,物是人非。

望舒拿出了一个小瓷瓶,塞给了郁清荷,在她耳边说道:“每隔七日一次,想办法将这东西下到二皇子的饭食中,不然,别怪我未曾顾及旧时情谊。”

上辈子他怎么害死望舒的,这辈子就要他怎么死去。更何况还是自己的枕边人,亲自下的毒手,想想便让人兴奋啊。

郁清荷檀口微张,一瞬间变得迟钝、木纳,她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别怕,好东西。”望舒眉眼含着笑意,蛊惑道:“太子殿下才是众望所归,他不仅是先皇后嫡子,名正言顺,背后更有萧丞相与戚家两股势力。二皇子那种冲动易怒的废物,将来若是想不开,宫变失败后,郁家可是九族之内都不能幸免啊。”

“阿姊,要有些远见卓识,你也不爱他,把那些手段用在他身上,幸运些便能与你的洛明涓长久相伴了。”

郁清荷没有急着拒绝或者应下,她缓缓开口,“望舒,不妨告诉你,我就是与他人私相授受又如何,我怀的是洛明涓的孩子。不过多久,二皇子妃便会被妾室陷害身亡,一尸两命,灵堂上白烛翻倒,将一切烧成了灰。此后,秘书少监洛明涓请官外调,在江南娶了一个孤女,一生福泽绵长。”

望舒内心惊讶,可静下来沉思过后却直摇头。不对,不对。上辈子灵堂并未被大火烧毁,望舒亲眼看着郁清荷的棺材入了皇陵,

洛明涓也从未请官外调,郁郁不振三年之后,在长辈撮合下娶了一个小官之女,望舒还见过他的新妇。

可到底错在哪里,她难受地捂住了头。

忽然想到什么,她急急忙忙拽着郁清荷的衣袖,问道:“你要怎么假死,怎么脱身?”

郁清荷被她这一下子吓得有些恍惚,半晌后有些疑惑地说:“托人买的假死药,怎么了吗?”

“在哪儿?”

郁清荷起身下榻,翻箱倒柜拿了出来。

望舒接过那个小方木盒,打开后只有一粒药丸,她看到案上有银筷子,拿起来试了试,未曾变色。“我拿出去找人验验,若是无碍便派人归还。”

“我凭什么相信你,若是你换成毒药我可不得冤死。”说着郁清荷便要抢过来,谁料争执之下掉落在了地上。

旁边伺机而动,像是饿了许久的狸奴,一下子便跳了过来,死死盯着那颗假死药,以为是主人赏赐的食物,舔了两口随后便吞吃入腹。

郁清荷慌忙地将它抱起,“你这个冤家怎么又坏了我事。”

那只狸奴眼珠子还咕噜咕噜的转,可下一秒却在她怀中咽了气,随后七窍流血。

郁清荷被吓了一跳,险些出声惊呼,却被望舒死死捂住口鼻。她颤抖着试了试狸奴鼻息,“那郎中明明说吃下之后,会出现身子虚弱的假象,十五日后探不到鼻息,让人误以为死去。怎会,如它一般暴毙,七窍流血。”

她拿着盒子翻来覆去,“我明明用金钗划破做了记号,被……被调换了。”

望舒嘴角嘲讽,讥笑道:“郁清荷啊,你算计来算计去,还是小瞧了二皇子。背着他偷人怀了身孕,还想假死后与心上人远走高飞,结果自己院中出了内鬼还不知晓。若是迷迷糊糊心急之下吞了药,我看那可真是一尸两命,无处喊冤。”

她接过被毒死的狸奴,抱在怀中,用袖子将血迹捂的严严实实,转身离去,“望舒便不多叨扰了,拖你办的事别忘了,毕竟,不是你死,就是他死。”

走出门外,一群人正在候着,望舒看了眼素娥,说道:那带的那些贺礼可送了。”

“送了。”

“那便回去吧。”

“是。”

郁清荷的贴身侍女眼尖便看到了她怀中白绒绒的一团,她问道:“娘子手中抱的是何物?”

望舒佯装无意,“我老早便想养一只小猫小狗,刚与娘娘说起,她便送我了。”

“这只狸奴唤作云团,很早便跟着皇妃了。但它爱闹腾,整个院里窜来窜去的,娘娘怀有身孕后,便不敢与它亲近,这些天饿了几日,才懂事些。”

望舒掂了掂怀中的猫,半真半假地说道:“云团这名字好听,怎么能饿着它呢,胖乎乎的多可爱啊,跟我回戚府后啊,好吃好喝供着您嘞。”

侍女不再多问,望舒一路出了二皇子府。

上了马车,她不敢放手,依旧紧紧抱着云团,直到进了闺房,关上门窗后她才失了力气,将它交给素娥,原本浅色的衣裳沾了点点鲜血。

“找块地把它埋了吧。”

素娥有些诧异,却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照做。

“不,等等,一把火烧了,免得留下祸端。”

“好……好。”

或许上辈子郁清荷便是因为那颗毒药而死,但今生,望舒已经仁至义尽了。日后是死是活,也与她再无瓜葛,怪只怪她拼命的想要逃脱这世家束缚的牢笼,算计来算计去,依旧顾此失彼。

五月初五,粽子飘香,家家户户门前悬艾,河堤上是龙舟竞渡。这日,圣人赐了百官新衣,在宫中大摆筵席,宴请群臣。

独独太子晏希白因事请辞,未曾到场。

戚府之中也是一片热闹,所有女眷围坐在大厅内,正有说有笑。素娥进来,在望舒耳畔说了些悄悄话,她笑着起身,胡乱找了个借口:“望舒还有事在身,便先告退了。”

晏妙年取笑她,“呦,小娘子又去私会情郎。”

望舒不满地瞪了她一眼,这么多人呢怎么净给她拆台。

祖母招了招手,“有什么好害羞的。去吧去吧,一天天不着家,都快住外头了。”

她得了应允,便一路从后门跑了出去。

依旧是那辆熟悉的马车,身后侍从却带着一个又一个箱子。

望舒上了马车之后,便问道:“太子殿下,您身后那些一箱箱的,不会都是捎给我阿娘的贵礼吧?”

他应了声,解释道:“总不能两手空空便去拜访。”

“那你可知道我们去的是道观?”

“权当是香火钱。”

望舒驳斥道:“这些金银珠宝也不怕玷污了神仙的眼。”

晏希白说不过望舒,闷声道:“送过去后,全凭你阿娘处置。”

揪着他的耳朵,望舒低声问晏希白:“你单凭俸禄就有这么多积蓄,莫不是偷偷受贿了?”

他摇了摇头,“没有,番邦进贡,父皇赏赐到东宫的。”

“那以后便全是我的了?”

他失声笑道:“嗯。”

马车驶离京城,往终南山去。

望舒有些紧张的拽紧了衣衫,晏希白见状,牵起她的手,与她说了些闲话,“听说前几日你去探望了二皇子妃?”

望舒苦着脸,将头埋在晏希白怀里,闷声道:“嗯,讨厌死她了。”

晏希白哑然失笑,“之前的事情都是她做的?”

“嗯,殿下莫要插手,我自有打量。”

“好。”

来到山脚下后,驾车的马夫便停了下来,在外头喊道:“殿下,到这儿就走不动了。”

晏希白牵着望舒的手下了车,她看着长长的山路,再一次生了胆怯之心。

他说:“望舒,我在呢。”

两人牵着手走上了道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