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你这个负心汉!

这一瞬间场面有些诡异, 望舒绷直身体,毫无感情地笑着说:“不好意思,打扰了。”

说罢便穿过人群, 匆匆离去,尽管有几个漂亮女郎, 一直拧巴着柳叶细眉狠狠瞪着望舒。

但她今日心情好, 不春不夏,不干不燥, 天朗气清, 万事皆无心计较。

早早便向主人家辞别,执意骑上小红马,哼着小曲吹着醉人的轻风,一路往永兴坊去,要看看自己最新置办的私宅。

意气风发的小女郎一股脑往那儿堆叠了高价宝, 金屋是用以藏娇——永兴坊离东宫近,得了空太子殿下便能过来与她喝上一盏清茗,谈笑间尽是快意。

素娥不放心她的骑术, 一直在身旁跟着,她见望舒飘飘然如乘春风, 有些无奈地问道:“娘子,醴泉坊那套宅子空置许久, 可要卖出去?”

望舒笑着说:“卖出去作甚,空着便空着吧。”

素娥挠了挠头, 小声道:“娘子,这些天花销巨大, 快要没银子了。”

望舒已经来到门前, 她一个跨步下了马, 有些欢快地蹦蹦跳跳走了进去,一会儿摸摸盆栽里的花,一会儿敲了敲作为观赏用的瓷瓶,又把卷着的古画拉开。

她说道:“赚了银子便是用来快活的嘛。”

她在桌案旁坐下,牵着素娥的手,歪头笑着看她,好像在看某个心爱的情郎。然而素娥是一个只会说实话的忠仆,“娘子,咋们手下那些酒楼铺子已经好几日没有盈利了。”

望舒愣了一下,依旧笑道:“那些参加科举的书生已经离开京城,番邦来的使臣也都回去了。这一下子少了许多客人,也都正常啊,待到端午就热闹起来了。”

素娥哭诉道:“不是啊,娘子,金家的商铺依旧客似云来,奴婢看他们守门的小厮都春风得意。”

望舒凝眸,仔细一想,宽慰道:“那金归叙在殿试上出尽风头,圣人欲兴修水利、鼓励农耕,他却大谈要重商抑农,商业兴邦。如今在京城中也算得上是赫赫有名,难免吸引了些追捧之徒,奉他为生意经,人多点也是寻常。”

“不是啊,我看进进出出购置香囊布料的都是些小娘子。”

她未曾继续细想,只道:“好啦好啦,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他赚得再多银子也掉不进我们口袋,你快去吩咐下人准备些吃食,我今日约了太子殿下,他来了没东西招待那怎么能行。”

素娥见自家娘子这不成器的样子,无奈地回道:“娘子,这儿刚买不久,还没来得及聘请厨子。”

望舒急着说:“那怎么能行,速去平康坊抓个厨子过来,啊不不不,来不及了,你让他们直接做好送过来吧。”

“是,娘子。”素娥转身匆匆离去。

望舒站起身来,四下打量。

她站到云纹镂空香炉前,夹起沉香木块,添了进去,稍过了些许时辰,袅袅白烟升起。馥郁的香气袭来,浅尝后只觉富贵功名云烟过,一梦生死间。她不由想,晏希白应当会喜欢吧。即便望舒知道,他哪会在意这些,只要是望舒喜欢的,他都觉得欢愉至极。

就着清甜的山泉,还有西湖龙井,她煮了壶热气滚滚的浓茶。望舒让人将埋在树下的桃花酿挖了出来,想得有些心痒,但回忆起他们二人醉酒的模样,脸就烧得火红。

喝酒,确实容易误事,若情难自已便有辱斯文了。

想着想着,晏希白便进来了。他作揖道:“娘子,某匆匆来迟,还望见谅。”

望舒转身看去,只见他脸色有些病弱与憔悴,在看见望舒那一刻,眉眼间的阴郁才匆匆化去,化作了数不尽的柔情。他裹着一身雪色狐裘,好似白玉无瑕。

望舒连忙上前问道:“殿下怎么大热天穿着狐裘,可是又病倒了?”

他掩面轻咳,“春夏交接,一时不慎染了风寒,只怕给娘子过了病气,却又按捺不住想要过来看你。”

他将狐裘脱下,挂在了一旁的架子上,望舒叫侍女关了门窗,怕凉风吹来又伤了身体。

她上前挽着晏希白的手,一路将他牵引到案桌上,她想拿起茶壶想给他倒上一盏茶,可透热的瓷壶烫得要死。刚碰上就立马缩了回去,嘟着嘴给自己呼气,差点泛出泪水。

她觉得晏希白身上应该是凉飕飕的,便牵起了他的手,小心翼翼蹭着。

晏希白有些错愕,随后解下腰间冷玉送到她的手里,轻声问道:“还好吗?”

望舒摇了摇头,抬起手给他看,“都烫红了,不舒服。”

他走出门外,对着侍卫问道:“有烫伤药吗?”

小侍卫利索地从腰间解下,递给了晏希白,他小心翼翼给望舒涂着药,望舒看着他细长、冰凉的手指,心猿意马。

上完药后,他拾起隔布为望舒倒了一盏茶,“还烫着,凉些再喝。”

望舒将茶盏推到他面前,“本来就是想倒给你的。”

晏希白学着戏里的书生,折身作揖,浅笑道:“那有劳娘子了。”

望舒趴在桌子上,噙着笑看向他,轻轻挑起他残落的一缕细发,“好一个玉面郎君。”

他像是被呛到一般,一阵清咳,缓过气来红着脸说:“望舒,莫要寻我玩笑。”

望舒反驳道:“我说的实话,哪开玩笑了?”

晏希白无奈的任她胡闹。望舒见他身形清瘦,有些心酸,上辈子望舒一点一点,才逼着他养好的身体。这造的什么孽啊,生在帝王家,明明享不完的泼天富贵,惹的万人艳羡,谁知从娘胎中便一路被算计着长大,能活到现在又谈何容易。

她从盘子中夹起一块糕点,凑到他面前,“殿下,这个好吃。”

他有些羞涩地别过头,示意让她先放下,“望舒,我…我自己来。”

望舒一脸伤心的看着他,“为什么要这般生疏。”

他手足无措,连忙咬了一口糕点,掩面说道:“不想给你过了病气。”

望舒放下筷子,又与他坐近些,“我身子硬朗,从小便没生过大病。”

晏希白任由她靠在自己身上,望舒想起今日之事,小声地抱怨道:“京城中的小娘子,都好生奇怪。明明之前总是对我笑脸相迎,自从我与殿下定亲之后,眼神便奇奇怪怪了。”

她扯着晏希白的耳朵,问道:“说,是不是你什么时候惹的风流债。”

他连忙解释道:“没有,我…我只与望舒亲近。”

望舒又说了许多最近发生的事,说着说着便有些伤感了,“殿下,定亲那日,我阿娘回来看我,我以为这辈子她都不要我了的。”

“她与父亲和离之时,我未曾说过只言片语,我宁可她从此逍遥山野,也不愿成为她的累赘。”

“她收拾包裹打算离开,我就在门外悄悄看着。”

“她出来看见我的那一眼,便抱着我哭了,我最是受不得眼泪,便跟着她一块哭。”

“我说,阿娘,能不能带我走,我以后不嫁人了,一辈子孝顺你。她把我推开,她说望舒,你要懂事啊。”

她有些哽咽,继续说道:“她就这样躲进了终南山,她跟着那些道士断了情爱,从此六根清净,再也不回来看我一眼。我每次都想去看看我的阿娘,收拾东西的时候在犹豫,踏出大门那一刻也在犹豫,坐在马车上一路犹豫,来到山脚我便后悔,生了怯意,用尽平生力气都踏不出最后一步。”

晏希白安慰着她说:“望舒何须害怕,她终归是你阿娘。”

“可是殿下,止不住的,就像现在,我也不想哭啊,可我却……”

晏希白拿起手帕替她抹干眼泪,她抽泣着说:“呜呜呜晏希白,我要你陪我去。”

他柔声道:“好,端午便带望舒去与她阿娘相聚。”

望舒噙着泪道:“丑女婿莫要害怕见外姑。”

说罢她又后悔了,“这般漂亮又怎会丑呢。”

*

望舒执意与晏希白亲近,第二日一觉醒来便跟着染了风寒,素娥还在自责:“都怪我昨日睡前忘了替娘子关上窗户。”

望舒尴尬得不敢说话,心虚到一口闷了苦药。素娥向她投来奇怪的目光,她笑嘻嘻地说道:“这天气不冷不热的,怪是让人厌烦。”

素娥却没给她台阶下,“娘子以前最爱这种不冷不热的天气。”

“呵呵,是么,许是你记错了。”

望舒好不容易拾起事业心,想出去看看最近生意如何,却被一个小娘子拦住。

她什么也没说,就怨恨的瞪着望舒,好像别人欠了她黄金万两。

望舒挠着头,打破这尴尬的局面,小心翼翼开口问道:“娘子您哪位?”

素娥在身旁小声嘟囔道:“刑部尚书家的幼女,因为身体孱弱极少出门。”

望舒侧耳低头,“你怎么知道。”

素娥说:“她以前是咱们酒楼的常客,我替跑堂的送过一次吃食。”

她再次提点道:“花钱如流水,贼大方。”

望舒呵呵的点了点头,花钱的都是大爷,她笑意盈盈问道:“娘子找我有何贵干?”

她幽怨地问:“你当真要嫁给太子殿下?”

望舒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应道:“是的,我与太子殿下两情相悦……”

她忽然间哇的一声便哭了出来,望舒手足无措走上去,急道:“你,你别哭啊,这大街上的我也没欺负你,有话好好说……”

她羞恼地扔了望舒一脸手帕,“你这个负心汉呜呜呜——”

望舒:“我不是,啊你谁啊,我们哪里见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