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她第一次懵懵懂懂爱人

望舒就像是拐卖了一只, 不知世事、迷了归途的小羊羔,她温温柔柔的,一路牵着裴言昭的手, 一起回到了戚府。

望舒送给她三月里晒干了,还熏着香的桃花, 哄她品尝从小便爱的糕点, 请她喝着埋了多年的女儿红。

裴言昭难受到想靠烈酒麻痹自己,可她也曾自诩千杯不醉, 无论如何都还是清醒着伤心, 最后又情难自已哭了出来。

“昭昭,我抱抱你吧,不要再伤心了。”望舒平生第一次这么温柔的安慰人。

她躺在望舒怀中,喉咙发出嘶哑而又痛苦的呜咽,她抱着头, 哭到身体颤抖、哭到脸都在发麻。

望舒看着她无助的模样,心也碎了一地,她拿起手帕, 不断为她抹去眼泪。

无父无母的孤女,独自在苦寒的边境长大。没有人会嘱咐她天冷穿衣, 没有人会在耳畔叮咛,要她吃些热食。日复一日, 天亮了是孤身一人,拍拍身后灰尘, 便要往那繁华中去。傍晚归家,可偌大的人间, 竟然没有一盏灯是为她而留。

她说要救死扶伤, 可生而为人, 又着实太苦,多少有些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她说要游遍江河山川,因为不知家在何方。她第一次懵懵懂懂爱人,兴高采烈想要和他组建家庭,可一觉醒来却万事成空。

到头来再次于陌生中因缘际会,玄英说他有太多的苦衷,有太多的遗憾,他伤心的说你本该是我的妻子。

裴言昭却只能摇着头,就当是一场错误吧。

你是敌国的王子,无端挑起战争,杀我族人。又或许从一开始便是蓄谋,你未曾失忆,只是想借机留在凉州,窃取城防图。

你对我动了真心,可到头来依旧未曾留下只言片语便弃我而去。

望舒抱着她,有一刻甚至在想,她哭的这般伤心,什么都不要问了吧。

可她终究是半哄着开口道:“昭昭,你和他之间的事情,可以说给我听吗,说出来或许便不会这么伤心了。”

她乖乖点了点头,望舒让人拿出纸笔,她哭着,却事无巨细写了下来,手甚至抽泣得微微颤抖,写出来有些凌乱。

望舒伸手覆在她笔上,“昭昭,拿稳了。”

“不哭,也不要害怕,都过去了的,快些释怀往前看吧。”

望舒就这样,好像看了一个冗长又遥远的故事。

当真是孽缘。

好事没好报,人善遭人欺。

望舒劝道:“利益至上,他未必有多喜欢你,论起男儿气度,甚至还远比不上楚凌云敢作敢当。”

裴言昭点了点头,在纸上写道:“不喜欢他了。”

望舒笑着轻抚她的头发,她像是小鹿般轻轻蹭着,恋眷这一丝温暖。

“昭昭现下住在何处,我好派人送你归去?”

裴言昭写了个酒楼的名字,望舒有些错愕,才恍然想起她不过旅居京城,遂说道:“似乎有些远,暮鼓敲响,坊市将要闭门,不如在戚府留宿一晚?”

裴言昭笑着点了点头,不禁想,她们这算是朋友了吗,她还是……第一次留宿朋友家中呢。

那晚,她们坐在花架之下,凉风习习,裴言昭无力地伏在石桌上,侧着头看向天边一轮明月。

望舒小声道:“日后无论身处何方,希望你抬头看见明月之时,内心总是欢愉的。”

她笑弯了眉眼。

送走裴言昭之后,许是这些事情全都关乎情爱,太过琐碎又显得无关紧要,望舒并未将一切告诉晏希白,只是说明二人关系,并约他有空相会。

这日,望舒正在酒楼上听曲,歌女唱得她昏昏欲睡,一时间竟未察觉身后来了人。

直到他挽起望舒那一抹松散开的碎发,她转身回眸,有些惊喜地笑道:“殿下怎么得空过来了?”

他替望舒松了发钗,将鬓发挽好。随后在她身旁坐下,温吞地回复道:“刚下早朝,听柔嘉说你在这儿听曲,想着闲来无事,便过来看看。”

望舒替他倒了一盏温茶,隔着罗帷吩咐歌女,“唱你拿手的,若是得了殿下几句夸奖,改明便是全京城的红人。”

那抹倩影微微下了身行礼,回道:“是,娘子。”

晏希白抿了一口茶,随后轻声说道:“那裴言昭与大月王子之间的纠葛,若是**,两厢情愿,我也无意干扰。”

“今日,大月王子隐隐约约向父皇提出,他甚是钟意裴言昭,希望能将她封为和亲公主,嫁到大月。”

望舒皱起眉头,“可裴言昭分明不愿。”

“嗯,父皇说裴言昭于大周有功,还需问过她的意见。”

望舒只觉得这些事情甚是烦人,“那殿下,有何打算?”

晏希白凑近了些,在她身侧轻声道:“望舒,那大月神女以媚香勾引父皇,本就不成体统,这些天又派遣下人,频繁出入二皇子府。”

“你说她在打什么主意?”

望舒摇了摇头,“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这大月神女,只是放在明面上的一步棋,又或者只是障眼法罢了。而暗地里,有哪些官员与大月勾结,达成了交易,这长安城中又混入了哪些奸细,一切都是未知数。”

望舒忽而有些懊恼,上辈子这个时候,她还在因为楚凌云之事与晏希白置气,平日里更是盯紧了家中作妖的妾室,还要应付长辈替她相看的郎君。

这些朝中大事,竟是一概不知,如今想帮他揪出一两个乱臣贼子,却也难寻踪迹。

晏希白继续说道:“单单是解决了那大月神女,还远远不够。我要让她悄无声息消失在这京城之中,而那大月王子却偏偏不能凭此事,寻我麻烦。”

望舒不解,“要让一个备受瞩目的人,平白无故凭空消失,又谈何容易?”

他牵着望舒的手,学她平日里挑逗的模样,细细磋磨着,“望舒,我知道你可怜那哑女裴言昭。但是,接下来我会利用她,陷害她,以她来要挟大月王子。”

“我保证,绝不伤她分毫,会让她平平安安离开京城,也不用去做那和亲公主。”

她沉沉应了声:“嗯,我知道太子殿下做事有分寸,自然不会担心。”

晏希白知道她有些许不开心,暧昧地、讨好地蹭了蹭她的侧脸,又轻抚着她的后背,“望舒不必想太多,一切有我就好。”

她有些犹豫地问:“若是那大月王子与裴言昭皆是虚情假意,又该如何?”

他有些漫不经心,轻声道:“所以啊,赌一把吧,看他们之间是否有真心。”

望舒不由嗤笑,“真心能值几钱。”

“可晏希白,你绝不能负我。”说完之后,望舒才一阵错愕,她这是怎么了,毫无缘由便说了这些。

晏希白笑着,目光灼灼地看向她,“好。”

他盼了十几年才有今日,又怎敢变心。

“望舒今日想吃些什么,总该轮到我请客。”

她这才放松了些,靠在晏希白肩上,一股脑说了许多菜名。

望舒明明已经做好了准备,可当素娥说起之时,仍然不由得心头一紧。

“娘子,不好啦——”

“前两日,那大月来的神女莫名其妙失了踪迹。禁卫军连夜搜寻,今儿一早在皇宫中的一口水井,捞出了一具尸体,虽然泡发了看不清面孔,但按身形、衣物,还有腰间饰品,都能看出是大月神女。”

“而听宫女自陈,不久前神女身体不适,请了裴娘子前去诊治,其间多有刁难,两人似乎是闹了矛盾。”

“而事发当日,最后与她见面的,除了大月来的贴身侍女,便是裴娘子了。现下她已……锒铛入狱。”

望舒心情许久未能平复,她知道这是晏希白下的套。

可前几日还躺在她怀中细细哭泣的红衣女郎,终究是卷入了这场未知的风波之中。

她吩咐道:“素娥,去打点打点,我想见见她。”

她继而补充道:“就明日,再向太子殿下通传一声。”

“是,娘子。”

望舒披着一身黑衣斗篷,在侍卫带领之下,点着一盏油灯,进了阴森森的地牢。

这里的一切,逼仄、压抑,令人窒息。

不知犯了何事的罪徒,冷冷的笑着,时而发出尖锐的叫声,时而痴痴的喊着“冤啊”,更有袒着胸脯的莽汉怒吼道:“老子没罪,快放老子出去!”

中气十足的叫声冲破耳道,令人厌烦。望舒冷冷瞥了他一眼,他露出了微笑的笑容,“哎呦,这是哪家的小娘子,长的不错嘛。”

素娥拽紧拳头,望舒却说:“不必理会,恶人自有恶人磨。”

他们一路向前,长长的暗道看不见尽头。

望舒问:“还未定罪,为何要关在此处?”

带路的侍卫呵呵笑道:“太子殿下安排的,娘子放心,也就看着难受,在里边好生伺候着呢。”

望舒终是看到了裴言昭,她面无表情坐在一方床榻之上,无悲亦无喜。

侍卫开了牢门,望舒走进去,闷闷喊了声:“昭昭,我来看看你。”

裴言昭转过头来,她摘下了斗篷,看见望舒的那一刻,她分明是有些欣喜的。

她那双眼睛在一片漆黑之中,显得格外的亮。

望舒让侍卫多点了几盏灯,她遣退众人,拿出纸笔,铺在木桌之上。

“昭昭,你这般聪明,总该是想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