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莫名温热的馨香, 扑进顺治的鼻尖,唇间一片温软细腻。

伴随着佟佳跳动的脉搏,顺治又仿佛闻到了血腥的气息, 令他血脉偾张, 眼睛瞬间猩红。

这个心冷如铁的混账女人,原来,她的血也是热的啊!

顺治说不出的恨,胸脯起伏着,呼吸急喘,他想咬断她的脖子, 吸干她的血。

待到他们血液交融,就永远不会再分开。

佟佳脖子上传来阵阵刺痛, 见顺治发了狂, 吓得脸色惨白。挣扎转动着脖子, 拼命想要躲避。

无论怎么躲都躲不开,顺治如鬼魅般缠绕上来,灼热的呼吸,让她几乎透不过气。

顺治哪怕发着热, 力气依然大得惊人。佟佳折腾得满身大汗, 却半点都不得动弹。干脆不管不顾, 抬手用力锤他, 掐他, 尖声叫道:“放开我, 你这个疯子!”

顺治轻而易举将佟佳的双手禁锢在身旁, 任由她哭喊挣扎。

他紧紧贴着佟佳纤细的脖子, 贪恋地闻着她的气息, 低声呢喃:“我就是疯了啊, 早就疯了,被你逼得更疯。”

佟佳见挣扎无用,干脆不动了,冷冷地说道:“那你咬死我吧!反正你就是恃强凌弱,算得上什么好汉。石氏是你招惹来的,我还没生气呢,你朝我发什么疯!”

“你还有脸跟我提这些!”顺治笑起来,笑容却阴森可怖。

他扭过佟佳的头固定住,几乎与她面贴面,直视着她的双眼,哑声说道:“看,你连死到临头,都不肯说一句软话。哪怕是哄我,骗我都不会说。那我们同归于尽好了,哪怕你恨我,就算做鬼,你也休想离开!”

佟佳睁大双眼,倔强地迎着顺治的视线,不服输愤怒回望。

顺治形容癫狂,双目赤红,眸底一片寒凉,呼吸却滚烫。

两人如同困兽无声般争斗。

突然,不知是汗,还是泪,滴落下来。佟佳只看到晶莹闪过,她下意识闭上眼,淡淡的温意在眉心处溅开。

顺治浑身一震,蓦地松开她,翻身倒向旁边,久久一动不动。

佟佳怔忪片刻,暗自舒了口气,翻爬起身,忙不迭跳下塌,往屋外冲去。

吴良镛端着药进来,差点躲闪不及,与佟佳撞个正着,愣愣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嘴里苦不堪言。

得,不要命赶了来,又将人气跑了。

这皇帝,还真是孤家寡人。

吴良镛耷拉着脑袋端着药进屋,看到顺治趴在塌上,小心翼翼走上前,低声唤道:“皇上,药熬好了,奴才伺候您服药。”

半晌,顺治都没有反应。吴良镛担忧不已,咬牙要再次出声,看到顺治终于动了动,说道:“放那儿吧。你去,将石氏手里的大氅追回来。”

吴良镛听到顺治声音除了暗哑,还带着浓浓的鼻音,怔了下,到底不敢多问,忙应下退了出去。

站在廊檐下,吴良镛紧了紧厚夹袄,暗自嘀咕,这次可怪不得皇上,都是佟佳做得太过。

皇上巴心巴肝给她的大氅,居然随手就给了别人。

记得董鄂氏还受宠时,有次天凉,她回去自己院子时在下雨。董鄂氏朝顺治撒娇,要他的一件衣衫披着回去,顺治连头也没抬,只冷冷说道:“不。”

顺治不吝啬,却也不是大方之人。看顺眼了,就随手赏一些。大到爵位封号,小到银锞子。

要让他亲力亲为,花力气花功夫来讨好或者宠爱一个人,那是绝无可能之事。

吴良镛想到这里,却又有些不敢肯定了。

顺治从紫禁城追到西郊,做报信之人,跟着佟佳回佟府祭拜,迎来送往。简直比燕子衔泥筑巢,找食物喂养儿女还要勤劳。

这人呐,就是一物降一物。看着吧,到时候还是得低头。

佟佳一口气奔到玄烨的院子里,跑进净房。哪管木桶里的水已经冰凉,哐当当舀了水倒进铜盆里,拿着帕子浸湿,用力搓洗着脸。

直到脸搓得滚烫,她才停下来,抹干脸上的水,眉间的温意却好似隐隐停留在那里。

佟佳气得将帕子一扔,怒气冲冲走出去,经过铜镜时,余光瞄见镜子里面的人,吓了她自己一跳。

站在铜镜前,沮丧地看着自己,头发散乱,脖子上留下清晰的牙印,青青紫紫。

有那么一刹那,她感觉到了顺治浓烈的杀意。她知道,顺治不是在说笑,他真想杀了她,同归于尽。

佟佳烦躁得想大喊大叫,这个疯子,疯子!

虽然知道她将他的紫貂大氅送给了别人,惹得他狂怒。可那都是他招来的桃花,管她什么事!

佟佳从来不与自己为难,将罪责揽在自己身上。她也不怪石氏,一切都是顺治的错!

挪着腿走出净房,疯子还在,院子不能回去。想到这里,佟佳就想哭,生无可恋。

打斗了一翻,她先前午饭只吃了一半,现在还可耻地饿了。

这时门外传来匆匆的脚步声,佟佳抬头看去,童嬷嬷白着脸进了屋,她担忧地看过来,问道:“主子,您没事吧?”

佟佳摇摇头,“我没事。对了嬷嬷,你让厨房给我做碗清鸡汤面来,卧两只荷包蛋!”

童嬷嬷听到佟佳吩咐要吃食,顿时松了口气,能吃得下就好。不过,她眼神在佟佳的脖子上停留,想了想还是说道:“主子,您的脖子.....可要抹些药?”

佟佳抬手摸了摸,抹药倒不用,只怕玄烨看到会问。

此时,佟佳气又不打一处来,咬牙切齿说道:“卧三只荷包蛋!对了,那个人走了没有?”

童嬷嬷听到那个人,怔楞了下,很快明白过来,答道:“还没呢,吴总管先前召集侍卫,急着往什么地方去了。”

佟佳摆了摆手,无力说道:“算了,别去管他。你去给我拿条龙华过来,我围着遮一遮。”

童嬷嬷应了,去拿了一条雪白狐狸龙华过来,说道:“主子,这条是您忘在净房里的,其他的在卧房箱笼里。皇上在,奴婢怕惊扰到他,不敢擅自进去。”

在入冬前,吴良镛给佟佳送月例时,包括冬季的各式皮裘新衫,一并送了来。

这条没有一丝杂毛,漂亮奢华的雪白狐狸龙华,照着她的份位,不用想也是顺治的手笔。

虽然此刻看到有些碍眼,佟佳还是拿过来围在了脖子上。再吃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鸡汤面加上三只荷包蛋,佟佳的肚子饱了,却还是感到胸口闷闷的,总是不舒服。

躺在塌上发了一会呆,脑子里乱糟糟的,想到自己的屋子不能回,烦得在塌上直打滚。

想着想着,佟佳迷迷糊糊睡了过去,似乎刚合上眼,她就听到有人在喊:“佟格格,佟格格!”

佟佳睁开眼睛,看到吴良镛躬身站在那里,没好气说道:“什么事!”

吴良镛脸上堆满了笑,说道:“皇上唤您回去。”在佟佳变脸前,吴良镛赶紧加了句:“皇上说,如果您不回去,等下他就亲自来这里。”

等下玄烨要回来,总不能当着他的面,他们再打一架吧。再说,她还打不过,疯子的力气都大得很。

佟佳将顺治的祖宗八代都诅咒了一遍,撑着坐起身,不情不愿回了院子。

进院子的那一刹那,佟佳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她怎么不怕顺治再发疯,把她叫回来,拧断她的脖子?

只来不及细想,佟佳看到面前的情形,吃惊地瞪大了双眼。

紫貂大氅不知何时被拿了回来,剪成了一块块,堆放在庭院的空地上。

顺治面色阴沉,立在廊檐下,目光在佟佳脖子上掠过,沉声道:“过来。”

佟佳站在那里不动,防备地问道:“皇上想要做什么?”

顺治抬腿,疾步朝她走过来。佟佳下意识转身就要跑。

只几步,就被顺治一下抱在了怀里,将她拖到廊檐下站好,威胁道:“再跑,就打断你的双腿。”

佟佳不动了,看到顺治拿起了火折子吹燃,弯腰点了紫貂毛。瞬间,火苗升起,熊熊燃烧。

顺治嘴角上扬,面上却一片冰冷,他侧头看着佟佳,阴森森说道:“你看到没有,我若不要的,就毁掉,烧成灰烬。”

空气寒凉,夹杂着布料与皮裘燃烧后的气味,佟佳只感到阵阵头疼恶心,看了眼火堆,淡淡说道:“我看到了,皇上可否大慈大悲,放我离开?”

顺治转身朝屋内走去,说道:“进来!”

佟佳本来不想进去,想到这里是她的院子,凭什么她要躲开,于是跟了上前,说道:“皇上,我看你身体已经大好了,还是早些回勺园去吧。”

顺治头也不回,冷冰冰说道:“勺园李园,都是我的园子。”

佟佳脚步慢了下来,说道:“那我走?”

顺治停下脚步,转头看着她,神色平静,却无端令人感到后背发麻。他问道:“你是要回佟府去吗?”

佟佳低头,一声不吭往前走。

王八蛋,拿佟府来要挟她!

佟佳不知道顺治要做什么,进了屋,他半躺在了塌上,朝身边点了点,趾高气扬对她说道:“就坐在这里,若敢乱来,乱动心思,后果你自己看着办。”

佟佳忍气吞声坐下了,顺治闭上眼睛没再说话,很快就睡了过去。佟佳见状,也无力再骂他。

头晕晕沉沉的,撑着炕桌,怎么都觉着不舒服,干脆趴在了炕桌上。

不知过了多久,佟佳被摇醒,她吃力地睁开眼睛,看到顺治那张脸出现在面前。

全身上下都不舒服,佟佳火气上冒,感到嗓子跟着好似跟要冒烟似的,火辣辣的痛。

顺治修长的手指覆上她的额头,面色平静,眼里却是掩饰不住的心疼:“你起了热,别怕,太医马上来了。”

佟佳过了一会才明白顺治话里的意思,她转动着眼珠四下打量,发现自己睡在了炕上。

天色已黑,屋子里点着灯盏,灯光明亮,佟佳清楚看到顺治眉眼间的忧色,禁不住抬手,一把将他可恶的手打开。

哪怕一说话喉咙就难受,佟佳还是沙哑着声音,不管不顾骂道:“虚伪!都是你的错,你不是想杀了我吗,少在那里假惺惺了!”

顺治沉默片刻,深深凝望着佟佳,诡异一笑,说道:“你恨我也罢,无论如何也罢,我都不在意了。先前,我尝到了你的血,很甜,甜过蜜糖。我说过了,要死就一起死,哪怕是做鬼,也要在一起。”

说完,他俯身下来,冰凉的唇贴上她的,辗转,低喃:“那你再将病气过还给我,我们一起赴死......”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