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闻声章见月脸色稍微好了一些, 只是仍旧不悦,他今日正巧和几个官员在西街湖上应酬。百无聊赖之际,正巧看见对面楼阁上林夕和一男子面对面坐着, 他几乎是立时便下了船骑马朝着药房赶来。

说起此次应酬, 他原本已经退拒了,不曾想司礼监秉笔太监曹公公盛情邀约, 这才不得不勉强去了一次。

酒过三巡几个官员便逐渐表明来意,不过就是几个案子的事, 想要章见月疏通疏通。原本并不是什么值得提的事, 只是那犯了事的是御林党羽, 阉党和御林党一向不合,抓到机会便会大做手脚, 怎可能会轻易放过。

几个蠢货招了歌女,妄图通过这样的手段来让他高抬贵手,着实是过于愚蠢。本就想要找借口离开,这一下子又看见林夕在和别人吃饭,更是半会儿也做不下去了。

心里恨不得将那对面的人剁成肉泥,只是那酒楼前栽种了几颗大柳树, 正好将那男子的脸当了个一干二净, 他这才骑着马赶过来准备瞧个明白。

可是刚准备踏进那酒楼,章见月心里又犹豫了,他这般不管不顾地冲上去算什么。他又有什么名头去找那人的麻烦, 况且自己一个阉人,若是光天化日之下和她站在一起, 这些人该如何想她。

之前他一直将林夕保护得很好, 除了东厂内部的人以外, 并没有旁人见过她。他比林夕更怕她会被自己的仇家盯上, 于是不论她到哪里,即便是在府里也总有人暗中保护。

林隐山那次他多次回想多次后悔,却又忍不住地想,她终于见到了自己的残忍,会不会还会对他毫不设防呢?

她知道自己有这么卑劣的想法吗?想一点点地圈禁在他的地盘,让她无处可逃。

章见月上前一步,他本就极美的脸在阴影下更显得阴柔,嘴唇微张并未说话。只是掀开鸦青色的羽睫无声看着她,虽然并没出声,林夕却能够感觉到他的情绪。

方才他的那些心里想的那些,几乎□□裸地暴露在林夕眼前,被她听了个一清二楚。现如今看着他的模样,林夕心里有个大胆的猜测,他这是在吃醋?

明明她什么都没做,也并没有什么短在他手里,此事林夕却有些不敢看他。他的目光那般情绪交杂,幽深地仿佛要将她整个人拖进去,关进去再也不许她出来。

林夕勉强镇定住自己,转过身去,“你......你有话就说,这般看着我做什么?”

章见月这才将目光收回,右手背在身后转动着食指上的扳指,“以后不可和他人随意出去,若是强盗头子将你掳了去,本督主可没有钱去赎你。”

林夕面上依旧发烫,只是听了这话又气又恼,依旧背着身不去理他。心想这人真是别扭得厉害,明明就派了人将她保护得严丝合缝,还要这般说话逗弄她。

难不成非要惹她不开心这人才畅快吗,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正要说什么小路子已经将饭菜摆好了,“大人,饭菜已摆好在后院,您与姑娘可以用餐了。”

章见月瞧了他一眼,眼睛深如寒潭抬脚便往后院去,说着还不忘再唤一声,“不是说没动筷子吗,还不快来用饭。”

饭桌旁小路子在一边候着,手里捧着帕子,眼睛盯着自己的脚尖,耳朵却不闲着听着两人的对话。

林夕夹了块粉蒸肉,正准备送入口中,见章见月还在盯着自己。突然想到上次自己给他夹菜,于是便试探性地送入他碗中,“给你?”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章见月肉眼可见的高兴了不少,连紧绷着的唇角都放松了。林夕不得心里叹了口气,这人容易生气是容易生气,但也是真好哄一块粉蒸肉就哄好了。

要是换作她,一盘也是好不好的,起码得吃三次才行。她在现代的时候因为得了胰腺癌,饮食上要非常控制,像这样的饭菜是不可以吃的,想来她来了古代唯一的好处就是实现了饭菜自由。

反正这里的人都不知道得了这病,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有了系统的药在,她也能在口腹之欲上稍微放纵一些。

饭菜用了一半之后,章见月才终于又开口问道:“今日请你去吃饭的是什么人?”

林夕筷子磕在碗上,心想他终于问了,从他来到现在她一直在等他问这个问题。本以为他这样的人会特别直接地去问,却没想到他能忍到现在。

还没等她开口,一旁的小路子便说道:“回大人的话是毅勇侯家的公子。”

章见月拿筷子的手又紧了几分,沉声道:“怪不得你肯和他一起去用饭,这京里有名的才子,想来迷了你的眼。”

他可没忘自己刚被她救醒的时候,她是怎么盯着自己的这张脸看的,那般痴迷的目光几乎毫无遮掩。想到她也会用这样的目光去看别人,他便想把那人的脸划烂。

心里更是郁闷,【她以前不是说他长得好看吗,为何还要去看别人。】

林夕:......这位大爷,您能心口合一一次吗?

不过心里又疑惑,她想着李元宝的样子怎么也跟他嘴里的才子对不上号,那人说话完全不过脑子。娇纵蛮横说话间不见水平,怎的他也算是才子?

“他长得如何与我何干?”不管怎么说,先哄应该总没错吧。

况且那个毅勇侯家的公子长得那般喜庆,着实不在她的审美点上,若是换成......

咳咳......换成他这般长相,她倒是有可能会动心,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吃哪门子醋。

“是吗?”

不知为何这语气明显幽怨了几分,随即而来的又是更加幽怨的心声,【如此想来她定然也不会因为我的样貌而喜欢上一个太监。】

林夕:......她闭麦好了,反正说什么都不对。

而后又是沉默干饭,一直到三七前来才终于打破了空气中的沉默,章见月因有要事在身要立刻回到宫里。

走之前林夕瞧着他的背影,感觉他今日好像又瘦了几分,又是两三日不曾见他。见他要上马,心中涌上来一阵冲动,她问道:“今日你还回家吗?”

章见月翻身上马,闻声唇角微微勾起,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回。”

而后勒紧了缰绳调转马头,很快便消失在了街口,待他走后林夕这才得以喘息。心里不断在抱怨自己,方才脑子里到底在想写什么,怎么说这话听着好像自己是等待丈夫归家的妻子一般。

不行不行,得多抄几本医书才行,于是将笔墨摆好坐在案桌前开始动笔。心里跳动异常,连外面小贩叫嚷的声音都掩盖不住,她拿起笔在纸上写下一个字。

章......错了划掉,方才她抄到哪一处了?

就这样抄录了半个时辰,这才总算将心中那莫名的焦躁平复掉。一本伤寒杂论总算抄写完成,这本她断断续续用了好几日的时间才抄录完成,而后将书交给小路子,让他没事翻翻来看。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急促的呼喊,“救命,大夫,救命!!!”

闻声而来的便是两个壮汉架着一个年过五旬的男子,那男子早已昏迷不醒,林夕急忙让小路子上前帮忙,安置在药房内的一张**。

而后便问将其送来的两人,“何时昏迷的,可曾得过什么病?”

那人也急得说不清楚,想了半天这才说道:“我爹半个月前便总说胸闷喘不上气来,总是感到疲累连饭量也减少了许多,找了大夫看说是体虚给开了药,谁知今日回家突然便昏迷不醒,连呼吸也断断续续。”

林夕一听也顾不得其他,将手指搭在他的腕间开始诊脉,一边诊脉一边问病患的一些其他情况。而后大致可以判定为心肌炎,连忙给他吃了天王补心丹。

而后又掏出银针,连着几下扎到了穴位处,没过多久那男子便悠悠转醒过来。林夕交代小路子看护好那病人,自己转身到了案桌处,写下了药房。

给开了归脾汤和天王补心丹,而后便转而交替小路子,让他去药柜处抓药。这一连串的操作,着实惊到了那两个男子,嘴巴半张半天都没合上去。

见她神色轻松便问了句,“这便完了?”

这方才眼看着就要不行的人,这会儿就这么随便扎两针,喂了几粒药便没事了,着实让这两个男子叹为观止。

另一个男子这会儿见自己父亲醒了过来,也清醒了几分不再慌乱,见给自己父亲诊治的是个女子便开口问道:“怎的不让你们药房的大夫来瞧病,你一个女子如何能行医?”

林夕微微愣住了,这两日来还真没人去问她这个问题,许是毅勇侯府的谢礼为她打响了名头。来往的病患她都用心接待,且价格总是看情况往下降,竟没一人计较她这女子身份。

这男子倒好,需要大夫时便病急乱投医,这会儿子见自己父亲无碍了便挑起大夫毛病来了,还真是让林夕开了眼了。

于是便解释道:“我便是这回春堂的大夫,您父亲这病着实凶险,待我为他行针之后,还需要按时用药才行。”

不知是她说的话哪里有问题,这两个男子互相对视一眼,倒也没说其他话。只是互相交换眼神,不知在想写什么。

那小路子很快便把药抓好了,送了过来交给其中一男子。那男子拎过去瞧了瞧,又看了看林夕眼神仍旧充满怀疑,“姑娘,你一个女子给人乱瞧病是要蹲大狱的,还是快让你们家大夫出来吧。”

作者有话说:

章......错了划掉,方才她抄到哪一处了?

合上医书,林-恼羞成怒-夕:她才没有想要写章见月的名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