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4圣怒

端木绯看着她那可爱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谦虚地拱了拱手道:“不敢不敢,我只稍有涉猎而已。”

厉姑娘饶有兴致地笑了,正想与端木绯切磋交流一番,就听后方的船舱里又传来柳映霜略显高昂的声音:“娘娘,难得今日湖光潋滟,景色宜人,不如做一幅游园图,也免得辜负了这片好山好水?”

听闻四公主来了,端木绮展颜一笑,急切地站起身来。她与四公主年龄相仿,一向投缘,两人在几个表姐妹中关系是最好的。

柳映霜急忙继续道:“娘娘,臣女想着今日大家齐聚一堂,若是合力作画,然后献给皇上,那岂非一件美事?”

“哦?”这一次,耶律琛总算是有了些反应,微微挑眉,“这倒也有几分意思。”

端木纭和端木绯也不在意,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后,才不紧不慢地出了璇玑堂。

“那就玩玩吧。”耶律琛应下了。

那少女穿了一件妃色百蝶穿花刻丝褙子和粉色挑线绣花长裙,鲜艳的妃色衬得她姿容明艳。她乌黑浓密的青丝挽了一个双环髻,插着一对红宝石珠花,双耳上是配套的金丝串红宝石耳环,走动时,那红宝石随着金丝摇曳着,在阳光下璀璨生辉。

她就是四公主涵星,端木贵妃所出,今年十二岁。

众人也跟着纷纷来到了船头的甲板上,原本有些空****的甲板一下子变得满满当当。

端木家是贵妃的母家,贵妃一直让儿女私下里多亲近端木家,所以涵星不时会来端木府中拜访外祖父母。但是,端木纭姐妹俩自来京后都在守孝,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这对传说中的姐妹。

柳映霜点了点头,嘴角微微翘了起来。

“见过公主表妹。”

其他的姑娘们也是面面相觑,众人合画一幅图,自然要风格一致,总不能像拼盘似的把什么东西都往一幅画上堆砌,这也就意味着,第一个作画的人必然会决定了这幅画的风格和格局。

姑娘们大都露出犹豫之色,没有自信自己可以把控全局。

涵星故意没让端木绯和端木纭起身,言行间的敌意毫不掩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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涵星柳眉一蹙,樱唇紧抿,面露不虞之色,却也没有说什么。

这里是端木府,是她的外祖家,她要是在这里以不敬之罪责罚了端木家的嫡女,传扬出去不仅是端木家没脸,她自己也是一样。

端木绯自然也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才会自己起身。

涵星眸光变冷,昂了昂下巴,说道:“绯表妹,本宫听说大皇姐还颇为赏识你,可是你也莫要因此就飘飘然,认不清自己了!你小小年纪就敢挑战绮表姐,莫不是以为自己才学不凡不成?!”

涵星与端木绮交好,这三年来,自然听她提起过端木绯许多次,知道这个绯表妹与傻子无异,学什么都学不好!

端木绯不好意思地笑了,谦虚地说道:“谢公主表姐夸奖,绯儿不敢当。”

柳映霜出的主意倒也新鲜有趣,姑娘们也被挑起了兴致,七嘴八舌地说着话,一个个神采飞扬。

一旁的端木绮见状,故意亲昵地唤道:“涵星,我昨日听说大公主殿下惹了圣怒,被皇上责罚了,可是真的?”这事儿,还是她前两天随娘进宫给贵妃姑母请安时,听姑母随口提到的,说是皇后还因此被皇帝训斥了一顿。

姑娘们围成了一个圈,之后,那翠衣丫鬟在柳映霜的授意下用帕子蒙上了自己的眼睛,就“咚咚”地用棒槌敲响了花鼓。

闻言,端木绯瞳孔微缩,抬眼看向了涵星。

“咚咚咚……”

怎么会?!端木绯墨玉般的眸子溢出担忧之色。舞阳是皇帝的嫡长女,皇帝素来还是很宠她的,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才让皇帝责罚了舞阳?!

那个绣球花如同一只展翅的彩雀般在姑娘们的纤纤素手中飞来飞去,姑娘们的目光都追着它,心也有些七上八下。

“公主表姐,”端木绯眨巴着大眼睛,用好奇的口吻试探道,“皇上为什么要罚大公主姐姐?她人这么好,那天还夸我呢!”她小嘴微垂,似有失落之色。

接着,那击鼓声骤然而止,柳映霜的唇角得意地微勾,眸子里闪过一道冷芒。

不只是端木绮,端木绫、端木缘她们也都是目露期待地看着涵星,小姑娘家家的又有哪个没点儿好奇心呢。

“沙沙沙……”

前日,也就是三月初八,舞阳得了皇后的恩准出宫去皇觉寺,皇后却不知舞阳是为了去皇觉寺与楚青语会面。两人在皇觉寺中一番争执,最后舞阳气愤之下竟将楚青语推落石阶,当时微服出巡的皇帝和皇觉寺的高僧远空大师正在寺中散步,恰好看到了这一幕。皇帝当场大怒,罚了舞阳在圆光观音前思过。

甲板上的姑娘们齐刷刷地看向了同一个方向,就见那绣球花落在了一个穿着绯色衣裙的姑娘手里。

“涵星,你就放心吧。”端木绮自是应下,嘴角却在涵星看不到的角度微微翘起,心道:端木绯这傻子就是个灾星,谁沾了谁倒霉。

端木绯笑了笑,随手把手里的绣球花递给了一旁的一个粉衣宫女,便缓缓地朝船头的那张红木画案走去,眸光微闪。

“涵星,我们去小花园赏鱼吧?”端木绮眼珠滴溜溜地一转,笑容明媚地又道,“前几日,我大舅父让人弄了几尾火鲤来,说是从海外来的,赤红如火,好看极了。”话语间,她挽着涵星已经往小花园的方向去了,三姑娘、五姑娘和六姑娘也紧随其后。

她倒要看看柳映霜这么上蹿下跳的,是在玩什么花样?!

不用说,舞阳和楚青语的会面定是为了“楚青辞”,舞阳虽有些急性子,但为了皇后,她断不会随随便便对楚青语动手,除非……是被楚青语刻意算计的!

灿烂的阳光下,从扶栏边一直到画案前的甲板上泛着一层淡淡的光泽,就像是瓷器上了釉一般。

有趣。

端木绯的嘴角抿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脚下的步子缓了缓,就听后方传来了柳映霜不耐烦的催促声:“端木四姑娘,你快点画吧,大家都等着你呢!”

端木绯点了点头,和端木纭一起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

柳映霜还没说话,那位于姑娘就笑眯眯地抚掌道:“端木四姑娘这个主意好!”

端木绯看似若无其事,心里还是沉甸甸的,脑子里还在想楚青语的事。

柳映霜一心急着让端木绯过去,便也笑着道:“那就依端木四姑娘所言,姑娘请。”她目光灼灼地盯着端木绯,再次催促了一句。

舞阳是皇帝唯一的嫡长女,天之娇女,哪怕现在皇后无嫡子,似乎在后宫中有几分势弱,但皇后毕竟是皇后,素来无过,地位安稳。

说到底,将来无论是哪个皇子登上皇位,皇后都是毋庸置疑的太后。

一、二、三……九、十……

难道楚青语就不怕被皇后和舞阳记恨,将来被清算旧账?!

这怎么可能呢?!

楚青语有恃无恐,十分确信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皇后和舞阳都拿她没辙?

柳映霜皱了皱眉,眸色阴沉地盯着端木绯的一举一动。

自云门寺开始,楚青语行事就越来越古怪,让人琢磨不透。

这是宣纸,而且是生宣,生宣易渗化晕染,最适合画写意画了。

一个多月前,当她还是楚青辞的时候,楚青语曾病过一场,反复高热了三天,为此,她还特意去她的闺房探望过。

她信手拿起了一旁的羊毫笔,蘸了蘸墨,就胸有成竹地画了起来。

她关心地问了几句,但是楚青语只虚弱地笑说她没事,神色就平静了下来。

金色的阳光给她镀上了一层如梦似幻的光晕,她的小脸看来如羊脂白玉般细腻无瑕,好似一尊玉娃娃。

不过……

没一盏茶功夫,端木绯就收了笔,俯首打量着身前的这张宣纸。

端木绯还记得楚青语病愈后没几天就说要去城隍庙还愿,回来的路上带回了一个妇人与其幼子,安置在府中。

楚太夫人和楚二夫人一起询问了楚青语后,方才知道,那妇人夫家姓章,去年章老爷带人出海,可是几日前传来消息说,章老爷的船在海上翻了,货物也全没了。

一排在岸上,一排在水下,岸上柳色深,水下柳色浅,柳枝随风舞动,上下两排柳既彼此对称,又似乎能从那水下柳中隐约窥见水波旖旎的光影。

说来也不过几十两银子,也就权当日行一善。

于姑娘却是蹙了蹙眉,苦着脸道:“厉姐姐,端木四姑娘画得也太好了,我可不敢往下画了!”

章老爷亲自登门重谢了楚家,还带走了妻儿。

端木绯这两排柳树画得太妙了!

当初,自己没有去接触过章家人,整件事也就是听楚太夫人和丫鬟提起过几句罢了,并没太在意。

接下来的人,画技稍微差点,就会有画蛇添足之嫌。

还有这一次,楚青语和舞阳约在皇觉寺见面,却这么巧地遇上了微服出巡的皇帝,这只是单纯的巧合吗?

端木绯似乎没有感受到周围那诡异的气氛,随手把手中的羊毫笔放在了一旁的白瓷笔搁上,然后在众人灼灼的目光中转身走了回来。

端木绯越想越觉得楚青语的身上疑团重重,圣驾微服,为了安全素来不会张扬,就连舞阳都不知道的事,楚青语又是如何知道的?!

端木府的小花园里有一大一小两个池塘,两个池塘在最细处连接在一起,呈现葫芦形,平日里彼此之间的水流是互通的,不过最近这几日,为了新来的这十几尾火鲤,二夫人小贺氏特意下令用网把两个池塘隔了开来,把那些火鲤都拦到了小池塘中。

她姿态端庄,步履稳健,优雅如兰,彷如从一幅仕女图上走下来般,袅袅婷婷。

大家一撒下鱼食,一尾尾灵活的鱼儿就像是得了召唤似的,甩着鱼尾自四面八方游来,那赤色的火鲤色泽鲜艳,似火似霞,在清澈的池水中,看来灵动活泼,姑娘们看得舍不得移开眼,一片语笑喧阗声。

四周那些姑娘们的说笑声早已传不到她耳里。

端木绮意味深长地笑道:“哪需要等到六月……堇儿,快快笔墨伺候。”

柳映霜心里更恼了,转头朝身旁的翠衣丫鬟望去,用眼神斥道,你怎么办事的?!那些奴才是不是错把水酒米醋当成油泼在甲板上了?

翠衣丫鬟有些局促地低下了头,惶恐不安。她给了银子,人家也答应替姑娘办事,她也没想到对方这么不靠谱!……早知道她应该亲自去确认一下的。

主仆俩眼神对视之时,端木绯已经走到了柳映霜跟前,笑眯眯地说道:“柳姑娘,下一个就由姑娘来作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