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痛
走进房间，我脱下外套，准备去洗澡。手习惯性地将口袋一探，几张发票就被我掏了出来，并且还有一个小纸团。
我又想起何湛明了，本来忙了一个晚上就要忘记的事，现在我全想起来了。
抓抓头发，我觉得这种感觉很讨厌，阴魂不散的感觉真的很讨厌。明明七月就还没到啊！
“王八蛋，我诅咒你。”
拿起纸团，我走到窗户前，刷地一声我拉开窗，接着手往外使劲用力一扔。那是一点声音也没有，纸团便隐没在黑夜里了。
我知道我乱丢垃圾是不对的，但这样的东西留在我的房间、留在我的脑海，是要做什么？既然找不到任何用处，那还不如让它尘归尘，土归土吧。
礼拜六，卡卡希呈现大爆满状态。而我，没有大爆走，只是爆累。
原先我一直以为卡卡希主要的客源是学校的学生，所以猜想期末考结束后，生意应该会冷清点，不过事实告诉我，我太看不起卡卡希了。礼拜六一整天的时间，店长爸爸进了厨房后便没再出来，几乎忙到快要抓狂，婷婷一度想要挂出"本店已无座位"的牌子，然而客人们的先来后到就像商量得好好一样，走了一桌便又来一桌，可说是连喘息一下的时间也没有。
难怪大家早上准备开店前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吃店长爸爸准备的早午餐，因为在一片忙乱中，我真的怀疑我今天搞不好只喝了六百西西的水也说不定，至于晚餐……我觉得，那应该是已经变成消夜了。
“店长爸爸，你以后要排下午休息时间啦，不然我们再这样搞下去，肠胃会出问题的。”营业时间结束后，婷婷摊在椅子上有气无力地抱怨着。
“啊……除夕快点来吧……”店长爸爸一边喃喃着，慢慢走进柜台后，似乎是累到神智不清了。
而我不只累昏也饿昏了，所以现在正抱着一包卤味吃个没停。眼前的桌子所摆的卤味是李大哥替我们买来的，卤味的香气诱人，但婷婷一直瞪着桌子，连一口也没动。
“婷婷你不是说你饿了？怎么现在又不吃？”
“别理她，她不吃就算了。”不等婷婷回答，程真海学长便接下话。今天大家都忙了一整天，不过程真海学长现在的精神倒还不错，咬着豆干一口接一口吃得不亦乐乎，真不愧是外场第一红牌。
“程真海你闭嘴，人家染染关心我，你嫉妒就说一声。”婷婷的精神还挺好，在跟人斗嘴那方面。
“那你吃啊，我又没阻止你。”
“染染……”婷婷转过头，全身软软的忽然就倒在我身上，“你学长欺负我，吃消夜很容易胖啊……”
“没关系啦。”我咬着高丽菜，声音有些含糊不清，“再胖也还有我顶着……”真是的，婷婷她……她的手臂看起来大概只有我一半吧。话说，怎么不胖的女生特别会叫啊？难不成就是胖与不胖的界线跨过去后，人也就会彻底大彻大悟了吗？
嗯，没错没错，人还是要早点领悟的好。因为领悟，所以我又挟起一颗水晶饺继续吃。
“耶？怎么你有水晶饺我没有？”程真海学长突然一脸大惊失色。
“水晶饺又没多好吃。你要吃，你自己来找。”我把整袋卤味拿到学长面前，学长把筷子倒了过来，很认真地翻着塑料袋里的食物。
“真的耶，你这边还有三颗……那我的鑫鑫肠跟你换……”
“不用啦，你要吃就挟过去。”学长很高兴地要跟我换东西吃，不过说真的，吃的东西这样翻过来又翻过去，这样实在是……有点不太好。妈妈应该都有教过的啊，吃的东西怎么可以这样翻来翻去？
“喂！你们两个！”婷婷忽然嚷了起来。
“怎样？”我跟学长同时转头。
“你们未免也太自得其乐了吧？”
“有吗？”我很纳闷。
学长倒是很冷静，“哎呀，要吃就讲一声嘛，我水晶饺分你一颗。”说着，便要往袋子挟出水晶饺。
“程真海！”婷婷忽然起身，向前伸手用力打了一下学长的手。
学长放下筷子，一脸好气又好笑，“你这女人现在是想怎样啦？”
“你们冷落我。”婷婷扁嘴。
“那……婷婷你要吃高丽菜吗？”
“染染！”
“唉，怕胖的话，讲一声我就帮你吃嘛！”程真海学长说着，便伸手去拿婷婷的那袋卤味。
说时迟那时快，婷婷伸手一捞，立刻就护住了她的消夜。“不准动！”
程真海学长的眉
一挑，嘿嘿笑了两声，“真是的，想吃就吃嘛，废话还这么多……”
“程真海你给我记着！”婷婷瞪着程真海学长，一副气得牙痒痒模样。
望着婷婷，我噗哧一声，是想笑但又不敢笑出声，只得连忙掩住嘴。也许是因此呛到了，接下来我竟咳得没完。
“呵呵……这就叫现世报啦！”婷婷笑得很开心。
没良心。我咳到连眼泪也飙出来了。
“来，喝点水。”是程真海学长替我倒了杯水。
“谢谢……”拿起杯子，我慢慢灌下白开水。真的很讨厌呛到的感觉，不知道是哽在气管还是哽在喉咙，不上不下的最让人心烦。
“好了啦，婷婷，你要吃就快点吃啦……”
“呛到就不舍得啊……”婷婷笑嘻嘻地不知道在高兴什么。
难不成这就是所谓牺牲小我，完成大我？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咳咳咳咳！”我低下头，连忙把水杯推到学长面前。
“染染！”
“学长，咳咳咳……麻烦再一杯咳咳咳！”
干，我又呛到了。
“染染，外面有人找你。”是李大哥从外头走了进来。
谁啊？咕噜咕噜，我连忙灌下水。
“是一个姓何的男生。”
何？也只能是何湛明了。呼口气，我握着杯子轻轻放下，没有马上站起来。很奇怪，但其实也并不太讶异。我猜想，我还是了解何湛明的，从高一到现在，原来我们认识已经快四年了。
“染染？”因为我一直坐着不动，李大哥似乎想到了什么，“要不要我跟他说，你已经先回家了？”
“谢谢。”我笑了笑，慢慢站起身，“不用啦，不过，我可能要先回去了。”长痛不如短痛，最好一次就解决！
“没关系，反正也已经是下班时间了，卤味记得带一包回去，今天辛苦你了。”李大哥笑笑地拍拍我，跟着便走向厨房。
“我先回去了，拜拜。”我向程真海学长以及婷婷挥挥手道再见。
“染染……”忽然，程真海学长站起身。
“学长？”
“程真海。”婷婷也站起身，但她却是看着程真海学长摇摇头。
这是怎么回事？我困惑地看着学长。
“没事……我没事。”最后学长笑了笑。
通常说没事的时候，就是有些什么事。不过，现在能关我什么事吗？我自身难保。
“拜拜。”
来客铃叮铃叮铃地响。走出卡卡希，我轻轻关上店门。何湛明就等在距离我几步路的地方，我和何湛明已经有将近四年没见了，我们认识时，我才高一而他高三，三年多的时间过去，何湛明还是有当年校园王子的模样，仍旧是又高又帅，甚至现在的外表看起来又多添几分的成熟。
至于我，也是像高一的时候一样，仍是胖胖的一点也不美丽，但我和何湛明确实都变了。
“学长怎么来了？”我走向他。
“想到你，就过来了，幸好你还没走。”何湛明笑了起来，那跟以前一样好看得紧的微笑。
但我现在我讨厌他。
“学姐没一起来吗？”我也微笑了。
何湛明微微一怔，跟着露出了苦笑。“染染，你真狠。”
“有吗？我比得上你跟学姐吗？”我仍是笑，觉得何湛明讲的话真象是恶人先告状。说到狠，当初到底是谁先骗了我？当初又是谁让我被全班排挤欺负？
真的太可笑了。我现在就站在原凶的面前，当初我是一句话也没讲，默默便离开，而如今我笑嘻嘻地，怎么不一巴掌打过去？太悲哀了吧，陆晓染。
“染染，我们谈谈好不好？”何湛明伸手过来便要拉我。
“不好，因为我们没什么好谈的。”躲开他的手，我连忙向后退，“但如果谈完后，你就不来找我，那我很乐意的。”
“那我陪你走回家。”何湛明还是微笑。
人家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但我想撕烂他的笑脸。其实，也是真亏了他，现在我对帅哥的笑容真的是一概免疫，大部分的女生看见帅哥都是心花怒放，若是帅哥一笑恐怕是连魂也要被勾走，而我却是才看见了边，就要避之惟恐不及。
这是杯弓蛇影？还是一朝被蛇，十年怕草绳？无论如何，罪魁祸首的都是同一条蛇，而且还会笑呢。
“染染，你什么系的？”
“财税。”
“我是金融系的，金融系的教室就在财
税系的对面嘛。”
“喔。”对面……我以后要绕道走。
“没想到之前都没遇见你。”
“嗯。”没遇见是老天之前照顾我，但现在呢？天要亡我。
“这几年我还是常常想起你。”
我微微挑眉，“这样啊……”我也是呢，常常诅咒你。
“染染，你刚刚跟我说超过两个字了。”何湛明忽然笑mimi的。
“拜拜。”冷冷一撇嘴，我快步向前。
“染染！”何湛明用力把我拉住，“三年多前，是你先跟我保持距离的。”
我用力跺脚，甩开他。“三年前，是你先骗了我！你当初跟我说什么？你跟我说，你没有女朋友，你跟我说，赵米娜只是朋友，好你的朋友，有朋友会又亲又抱的吗？”
何湛明的脸色一僵，“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什么时候知道的？”我忍不住苦笑，“我觉得我应该全校最后一个知道的吧？你那个时候瞒了我一个月，你现在还想骗我什么？别这样看不起人好不好？玩弄人也要有个限度啊！”
这混帐，我当初竟傻傻喜欢上这混帐！不是男人不坏女人不爱，那是瞎了眼啊。
“但我那时对你是认真的。”何湛明凝望着我。
是认真的吗？如果是的话，那真的太残忍了。我记得何湛明的眼神，曾经他也是这样的眼神，好温柔牵起我的手。
而十六岁的我急急忙忙地就只想挣开他的手。“可是我又胖又丑……”怎么能相信温柔帅气校园王子或许喜欢我？
“但你就是你，我喜欢你。”
这么温暖的一句话，让我死心蹋地喜欢上何湛明，也就是这么温柔的一句话，在不久之后毁了我对爱情所有的信仰。
对，现在我不相信了，我已经不相信那个叫情的东西了。
深深吸口气，我看着何湛明，一字一字慢慢说：“就算你那时认真又怎样，很认真地脚踏两条船吗？何湛明，够了，真的够了。你不觉得你现在应该好好珍惜一直留在你身边的人吗？”
“我跟米娜……我们已经不可能再继续下去了。”我看见何湛明眼中一闪即逝的痛苦。
然而我的痛苦何湛明曾经看见过吗？我轻轻叹息，“你们的事我不想知道。”
何湛明微微一怔，跟着他苦笑，“也是，你说的没错。我们还是朋友吧？”
“朋友啊。”但我还是讨厌死你。
“有空我还可以来找你聊聊吗？”何湛明望着我的眼神深深的，我猜想他眼里有股情绪叫渴望。
但我什么也没有了。“你可以跟学姐一起来找我，我想暂时……这样比较好。”
“那如果我跟米娜分手了呢？”
“那又如何？你高兴就好。”
“染染我……”
我摇摇手打断他，“学长我到家了。就在巷子里，我自己走进去就好，好吗？”
何湛明抿紧了唇，他看着我不发一语。
我向他挥手。“拜拜。”
他闭上眼，用力抹着脸，然后我听见他长长呼了口气。“好，再见。”
扯着嘴角，我向他挥挥手，然后便转身走进巷子里。
漆黑的夜空，月牙弯弯，亮亮的像温柔的笑，而我的眼前忽然朦朦，就像月牙上有朦胧的光。
唉，别再见了，何湛明。
“你以为你是谁啊？又丑又胖竟然还敢缠着人不放……”瓜子脸的清秀女生冷笑着对我说。她叫苏敏兰，有张好看的鹅蛋脸，个性很活泼的一个女生，班上大部分的同学都喜欢她，老师也喜欢她。但她不喜欢我，第一个甩了我一巴掌的人就是她。
“每次看到你心情就不好，你不知道你让人很困扰吗？”绑着公主头的圆脸女生总会在一旁帮腔着，她是陈怡雯，她曾经把一桶水都泼到我的桌上。我的课本因此湿答答，我用吹风机吹了好久，但作业本却只能丢进垃圾桶。
“你真的很恶心耶……离我远一点！”用力踹了我桌子一脚的男生叫张亦豪，他看着我总是满脸不屑。
“不要过来啦。”那是坐在门口的林彦哲，其实他也真奇怪，我要走出教室当然会经过他座位啊。
“嘿，没事吧？”有人向我递出了手帕，当我在厕所被人泼了整身水时，我在她的面前哭得淅沥哗啦，泪眼滂沱。
那个女生一直轻轻拍着我的背，好温柔地安慰我，我曾经以为她会是个我第一个好朋友。
她是谁？她叫赵米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