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婚礼
“恭喜王爷……贺喜王爷……”
耳边全是道喜的声音，赵瑾源面无表情的走过，甚至连理会一下的意思也无，管家看见他之后怔了怔，管家一直知道赵瑾源不愿意这桩婚事，可之前他的不快至少没有表现得如此明显，如今这模样……莫不是出什么事了吧。
“王爷……”管家小声的道：“没事吧。”
赵瑾源看了他一会儿，他的视线似乎缓缓聚拢。“管家，是你呐。”
“王爷，是小人。”
“有什么事吗？”
这是他问赵瑾源的问题，赵瑾源现在又扔回给他，管家怔了怔，缓缓摇了摇头。
“皇上驾到，太后驾到……”太监尖细的声音。
赵瑾源怔着，却是动也不动的模样，管家犹豫了一会儿，在他耳边道：“王爷，皇上来啦。”
赵瑾源又是极缓的动了动，然后冷笑了一声，拨来人群站了出去。
“臣……参见皇上，太后……”
“起来吧。”皇上心情极好，他伸手扶起他，道：“皇弟，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这些虚礼，就不必了。”
赵瑾源没应声，视线缓缓从太后身上移开。
“什么时辰了。”是太后在问。
太监瞟了一眼赵瑾源，道：“启禀太后，吉时已经到了。”
“那就行礼吧。”
赵瑾源被人推着到了堂中央。
“一拜天地……”
……
“二拜高堂……”
……
“夫妻交拜……”
背似乎有千斤重，媒婆的声音似乎远去了，视野里那一小片青石变得辽远又朦胧，仿佛那些即将射出去的箭，冷冷的，泛着绝望的光，他想起他逼迫梦鸾的时候，她的心，是不是也如此的痛彻心扉。
梦鸾，你在哪儿？
“王爷，夫妻交拜……”
视野里渐渐出现了一道身影，明艳的翠黄，得宜的面容，飞身而出的彩凤，她在微笑，那个叫母亲的女人，他忽然弄不清楚自己存在的意义，所有的名，所有的利，所有的感情，不过像浮云一般透着不真实。
赵瑾源的腰，弯了下去。
“礼成……恭喜王爷，恭喜王妃……”
漫天的鞭炮声，视野里全是嫣红的红色碎纸，所以人的脸上都是幸福的笑容，赵瑾源透过人群看向门边，谢荣站在门边，他的手里牵着一个孩子，孩子的神情麻木，惟一的，是失望。
赵瑾源喝醉了，或者说他是希望醉的，他和每一个人喝酒，杯杯皆满，他说着感谢的话，他微笑着，获太后，获宾客，敬老爷。
“皇弟，少喝一些吧。”皇帝临走前对他道。
赵瑾源摇了摇头，他看着那个和自己有几分相似的男人，那是权力顶端的象征，他问他：“皇兄，你有了一切，你快乐吗？”
皇帝怔了怔，他没料到赵瑾源会这么问，他也没想好答案，赵瑾源这个样子，人却是清醒的，就算不清醒，他能骗过赵瑾源，又能骗过自己吗？
皇帝没有应声。
赵瑾源笑了笑，他举高了酒杯，道：“皇兄，你自己既然都不快乐，又何必来劝我呢？一醉解千愁，知道不知道？”
皇帝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对谢荣道：“看着你主子，别让他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谢荣轻轻点了点头。
宾客散完的时候已经深夜，赵瑾源吐了，他跌坐在地上，左手握着一只酒杯，右手执着一只酒瓶，谢荣在他身边坐下来。“王爷，去休息吧。”
赵瑾源撑着身体抬起头，他笑了一笑问谢荣。“去哪儿休息。”
谢荣怎么也不敢说去洞房花烛的话，他扶起赵瑾源。“去小楼吧，王爷，属下知道，您最想去的，不过是那个地方而已。”
赵瑾源只是打了一个嗝来回应他。
小楼寂寥，香槐的叶飘飘散散在地面落下浅浅的阴影，还有墙边那几杯兰花，那是赵瑾源用来讨好梦鸾的，他亲自给她挖的坑，亲自给她放的苗，亲自
埋的土，亲自浇的水……
赵瑾源在上阶梯的时候跌倒了，他坐起来，视线却一直盯着身上那身衣赏，谢荣心里叫了一声坏了，可动作上却怎么也不敢去劝赵瑾源，赵瑾源看了很久，他忽然开始扯身上的衣服，这样的胡乱的扯法哪扯得动，他弄了几下便停住了动作。
“梦鸾……梦鸾……”他低低的唤。
有风吹过，有鸦飞过。
赵瑾源终是把那身新郎服脱了个干干净净，谢荣也终是打开了那上了锁的房门，屋子里还有梦鸾留下的味道，谢荣扶着他进去，他把谢荣推开，自个儿跌跌撞撞的爬到了床上……
谢荣怔了怔，他转身，然后把门带上，他在窗纸上戳了一个洞朝里看，床上的赵瑾源慢慢的，慢慢的蜷成了一团，那是人类出生时在母亲体内的姿势，意为安全。
谢荣微微摇了摇头，他抬起眼，左厢里的灯还亮着，门墙上大红的“喜”似乎格外的醒目，谢荣犹豫了好一会儿，他下楼，然后对管家道：“你对新房对王妃说一声，就说王爷醉了，让王妃不用再等了。”
细萝木然的听着从门外传进来的这句话，她轻轻擦了擦眼角，濡湿的痕迹。“知道了，你下去吧。”
窗纸上的人影远去。
静谧，这一天的繁华喜庆到此时也只剩下虚无，洞房花烛夜，一夜值千金，细萝缓缓的扯了扯嘴角，她把面纱揭起来，又想起赵瑾源说的话，自个儿掀开的面纱，是不会有幸福的。
她想是的。
案边的红烛还高燃着，桌上还摆着酒水小菜，细萝站了起来，她走到桌边，然后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酒液辛辣，又凉，她一整杯灌下，她想起小时候玩家家酒，母后说她，细萝一定是最美的新娘子。
她看了铜镜里的自己，美吗？
其实是不美的。
她拂袖吹灭了案上的所以烛火，这个大红的喜房也像整个肇兴王朝一样沉入了黑暗，只是她从没想到，自己的新婚洞房，会是如此的情景，烛凉花谢，败了最美好的年华。
赵瑾源醒时怔了一下神，屋内所有的一切都是熟悉的，他像往常一样朝旁边伸手，凉的，空的，那个女子，并不在了。他坐了起来。“谢荣。”他叫。
谢荣推门而入。“王爷。”
赵瑾源张了张嘴，却忽然不知道说什么。
“王爷，属下给你打盆水洗脸吧。”
赵瑾源点了点头。
出去的时候和细萝公主碰个正着，她穿着肇兴的衣服，华丽的锦绸，翠玉耳环，头发挽成髻，旁边站着两个丫环，丫环向他们行礼。
“王爷，王妃……”
赵瑾源的眼皮抬了抬。
“你们忙去吧。”她挥了挥手，动静之中自有一股王妃的气势，赵瑾源看着，心里冷笑了一声。“王爷早。”她向赵瑾源福了一个礼。
赵瑾源转身朝外走。
“王爷去哪儿？”
他停下来。“本王的行踪，相信还用不着向你交待。”
细萝怔了一怔，她微垂下头，眼睁睁的看着他消失在自己面前。“王爷并不是要进宫吧。”她看着一旁的侍女问，这侍女是康奉人，从小便跟在她身边。
侍女摇摇头。“王爷没换官服，应该不是要进宫。”
细萝公主怔了怔，他就这么伤心绝望以至于连梦鸾的面都不敢见了吗，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疼疼的，应该是难过吧，她看着这座华丽的王府，这是她一生所呆的地方。
“回房吧。”
“公主，您不是要去吃早饭吗？”
细萝摇摇头。“不去了，突然没了胃口，对了，苏梦鸾是不是在太后那儿？”
侍女点点头。“是。”
“那好，本宫换身衣服，进宫一趟。”
“公主……”侍女有些不解她的举动。
细萝无奈的笑了笑。“就当做，本公主欠他的。”
细萝进宫之后直奔太后的寝殿，太后还在用膳，她在外面等了一会儿，进去后下跪，行礼。“臣妾参见太后，臣妾向太后
请安。”
太后对她的到来有些奇怪，可看得出来心情是不错的。“起来吧，新婚燕尔，怎么不多睡一会儿，还有，进宫怎么没让瑾源陪着。”
细萝并未起身，她顿了顿道：“太后，臣妾此次进宫，实在是有一事相求……”
“你既是朕的儿媳妇，便用不着如此客气，用什么话，起来再说吧，赐座。”
“太后……”细萝微微抬了抬头。“臣妾此次进宫，是为了向您要一个人……苏梦鸾……”
太后细细的瞧了两眼细萝公主，这苏梦鸾是细萝公主的眼中盯，照理说她不会对她有好脸色才对，可是看细萝公主这模样，又似乎不太像是要整苏梦鸾的模样。
“这苏梦鸾是本宫从赵瑾源身边带走的，这来找本宫的人，应该是瑾王爷才对。”
“此事因细萝而起，太后和王爷关系恶化也是因为细萝的关系，细萝如此做，只是希望王府里平静安宁而已……”
“你知道的事情倒是不少？”
细萝头垂得更低。“太后怒罪。”
太后摆摆手。“算了，本宫相信这是你父样的意思，如今你父亲已经回去了，相信……可是本宫疑惑，你和苏梦鸾，真能和平相处？”
“太后……”细萝公主把视线看向远处。“肇兴有一句话，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无管臣妾是如何嫁的，现在臣妾已经为人妻，既为人妻，便有为人妻的责任，臣妾不知什么是错，什么是对，只知道有些事，该我做……对于王爷，臣妾不会要求太多……人这一辈子不能奢求太多，这是臣妾今早才明白的道理……”
这番话倒像是从心里吐出来一般，太后听着也有些感触，她叹了一口气道：“那好吧，本宫会把苏梦鸾交给你的。”
“谢太后。”
侍卫带细萝去了冷宫，冷宫位于皇城的西北脚，平日里甚少有人去到那个地方，侍卫带她进去，然后指着其中一处院落道：“王爷夫人就在那儿。”
细萝推门进去，院内杂乱，疯长的野草有半个人那么高，其中一处倒是干净的，那地方摆着一张藤椅，藤椅旁是一座秋千，秋千已经老旧了，摇晃着便是吱哑吱哑的声音，现在那上面坐着一个人，那人看见她之后笑了笑。
细萝过去站在她旁边。“梦鸾。”
她偏过头来看她，她有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我是不是该称呼你为王妃了？”她问。
细萝垂下头。
“我早就知道，不会这么顺利的。”梦鸾的视线移向远方。“所以我真的不该抱希望的，没有希望，也就没有失望了吧……”
“对不起，这不是你的错，也不是赵瑾源的错，他是打算带你离开的，只是……”
梦鸾苦笑了一下。“你仍然成为了他的王妃。”
“回去吧，他不敢来接你，他不敢面对你，他……”
梦鸾从秋千上下来，细萝去拉她的手，她退开了一步，那是拒绝的意思。
细萝转身朝外走。
梦鸾跟了上来。
回王爷府的一路非常安静，细萝几次想开口，可是她每次看着梦鸾平静的神呢又觉得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了。很快到了王爷府，她们下马车，门口侍卫向细萝行礼。“王妃……”
按肇兴王朝的礼典，夫人，是不必行礼的。
她们推开门进去，管家对梦鸾的回来倒是挺高兴的，连连问她用早膳了没有，是不是要沐浴，是不是……
梦鸾摆摆手。“文锦呢？”她问。
“姑姑……”门边探出一个脑袋，梦鸾觉得有些哽咽，她伸出手，文锦扑到她怀里，他脑袋在她胸前磨蹭。“姑姑，你回来了……”
梦鸾紧紧把他搂在怀里。“文锦……”
文锦这么磨了一会儿从她怀里退开，他看着她，梦鸾蹲下来，文锦细小的手扶在她脸上，忽然，他握住梦鸾的手就把她往外面带。“姑姑，咱们走，咱们走……咱们离开这个地方……”
“文锦……”
她被拖着转身，门边却是立着一道人影，是赵瑾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