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异念

这一声慢着让皇帝和赵瑾源都怔了一下,皇帝奇怪于太后的态度,说起来,这件事也算是太后一手促成,这些日子他虽然忙于政事,可也大概知道这太后所用的种种手段,费了这么多心力,怎么到了收尾阶段,反倒反口了呢。

赵谨源心底则咯吱了一下,他去看太后的表情,宫灯明亮,太后那双眼睛似乎比平日还亮了一些,那亮光之中又多了点冷,于是便有一种慑人的力度,赵瑾源这人其实不信鬼神,所谓预感在他看来更是鬼扯,但他现在就突然想起谢荣之前让他进宫时心底那莫名的一慌。

赵瑾源不动声色的开口:“请太后明示。”

太后抚了抚手指上的宝蓝戒指,这宝蓝戒指是邻国和谈时表示的“诚意”,那次和谈,功劳全归赵瑾源,太后平日时最喜欢这戒指,戴在手上也一年有余了,她淡声道:“你贵为王爷,断断是没有迎娶一个平民为妃的道理,更何况,苏梦鸾是罪臣之女,娶一个罪臣之女,岂不上天下人笑话。”

赵瑾源多年前向皇帝提过一个请求,那请求就是准许他远离京城,在他看来,皇室的确不是一个好地方,勾心斗角,规矩繁多,呆在这个地方,还不如远离京城来得自在,赵瑾源讨厌皇室规矩,如今因为这规矩让他娶不成梦鸾,他自然是有火的。

“儿臣认为这不是什么问题,儿臣相信皇兄也是如此认为。”

这明显是搬救兵的意思,皇帝岂会不知道,但皇帝也是不愿参和到里面的,这儿女情长的纷争最是烦人,一边是母亲,一边是弟弟,手心手背都是肉,他偏袒任何一方都会受到另一方的指责。这些日子的事情他已经睁只眼闭只眼了,断断没有此时搅和进来的道理。

皇帝站了起来。“皇弟,是你中意苏梦鸾,朕的看法并不重要,朕还有奏折要批,你和太后商量之后让人来说一声,朕好让人草拟圣旨。”

皇帝一转眼就走了,赵瑾源心中有些情绪起伏,他跪在地上,道:“儿臣今生只娶一个女子,这个女子只能是苏梦鸾。”他的声音有些冷硬。

太后把才端起的茶杯生生放了下来,她朝一旁的侍女使了个眼神,宫女转身离开,她回来之后把一份东西递到了太后手里,太后瞟了一眼,顺手就扔到了赵瑾源头上。“为了这么一个女人,你还真是费尽了心思……”她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你居然危胁本宫的人,居然让他们隐瞒了最重要的一部份,苏梦鸾,好一个苏梦鸾,本宫让人查到的信息只说那女人是罪臣之女,可是你瞒着本宫的,是你和她之间那么多的恩恩怨怨,你引苏家入局,你还亲自监杀她九族,她哥哥还自刎于你面前……这样与你有深仇大恨的女人,你居然让她坐上正妃的位置,赵瑾源,你是活腻了还是发疯了,本宫告诉你,别以为你是本宫的儿子,本宫就不会治你……本宫现在就明明白白的告诉你,让她在王府有栖身之地已经是本宫莫大的恩赐,想要成为妃,你和她都给本宫死了这个念头……”

太后这人心思重,平日里的情绪都是深埋心中,后宫争疼时,就算再危急再愤恨也没见她发火的样子,现在却是发火了,眉挑着,声音尖锐,那模样,噬人似的。

所以宫女太监全跪在了地上。“太后息怒。”

“息怒……”太后冷笑一声,忽的把手里的茶杯往地上一掷。“都给本宫滚出去。”

空气似乎一瞬间凝结了,只有宫灯的光,在夜风下晃悠悠的闪。

“你要什么事的女人没有,偏偏为这样一个女人成了痴。”太后重新坐了下来,语气也平复了一些。“你这个样子,本宫怎么能放心,瑾源,你看看那个女人,可曾有一分把你放在心上的模样……”

这句分明又有些心疼的模样,一刚一柔,刚柔并济,赵瑾源看着地上的人影,太理石的地面,分外冷幽凄黑,他俯身磕了一个头。“儿臣告退。”

回王爷府的马车安静,梦鸾不时看看旁边的人,他的视线停留在窗外,脸上的线条僵化了似的,梦鸾侧了侧身体,发现他眉毛也皱着。

“你怎么了。”梦鸾忍不

住的问。

他偏过头来怔怔的看着她,他的脸上并没有情绪,只是目光坚定,梦鸾被他这样看着只觉得莫名,又觉得他这样的视线有些尖锐,想了想,垂下眼躲开了。

“没事的。”赵瑾源抱了一下她,又掰过她的脸,在她唇上印下一个吻。

第二日梦鸾起得颇早,窗外银妆素裹一片纯白,她在洗脸的时候听到一阵嚣闹的声音,她问一旁的侍女:“怎么了。”

“王爷和小主在打雪仗呢?”

赵瑾源会玩雪?梦鸾脑中全是疑惑,她换好衣服后便去了后院,后院宽阔,谢荣站在屋檐下,正中便是文锦和赵瑾源,赵瑾源穿着并不多,而文锦则穿着锦竹绣花的棉袄,他脸上有笑容,看着倒有了几分孩子气。

文锦看见他了,抓起雪就朝她扔了过来。

梦鸾怔了怔,也抓了雪给他扔回去。

这样便闹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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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冷,并没有什么好做的事,半上午时赵瑾源在书房看着文锦练字,梦鸾呢,则挑了个明亮的地方做衣服,做的是文锦的衣服,来年的春衣。

屋内有火炉,所以并不太冷。

不知什么时候谢荣推门进来,他看了她一眼又去看赵瑾源。

“王爷,宫里来人了。”

赵瑾源轻轻挑了挑眉。“哦,什么事。”

谢荣迟疑了一下。

“有什么事见不得人的吗,说。”

谢荣开口道:“太后让您入宫用午膳。”

赵瑾源放下手里的书,他起身走到文锦身后,文锦看了他一眼,赵瑾源没开口,只把手握住他的手。“写这个字时在这地方顿一下,用力要缓……你看,这样是不是漂亮多了……”

“王爷……”

赵瑾源并没有回头,只道:“你去告诉那公公,说本王昨日染了风寒,才服药,太夫说不宜走动……对于太后的好意,本王很抱歉,但相信太后能够体谅。”

太监没办法只得如实回了,太后听后顿时揉碎了才摘好的蜡梅。“和本宫对上了,是吧,不进宫,他是想一辈子躲着本宫是不是……哼……本宫倒想看看,本宫不松口,他能玩出个什么花样来。”

对于上午的事赵瑾源没再提,可梦鸾却不安的,这太后的心思她拿不准,赵瑾源和太后有什么矛盾她也管不着,可她身边还有文锦,她不想文锦成为两个人斗争的牺牲品。

下午的时候赵瑾源执意要梦鸾陪他下棋,梦鸾的棋艺不好,屡下屡败,赵瑾源也不恼,让她想好才落子,下错了悔棋也行。

可这样的条件,梦鸾仍然是输了。

“心情不宁,是藏着什么事吧。”

“太后……”她顿了顿。“你们之间是不是……”

赵瑾源挑眉看着她,他的视线有些说不明白的意味,梦鸾看不懂,便不再说什么。

他看了她有一会儿,道:“太后和本王之间,的确有些事没谈拢。”

“是什么?”

他端起一旁的杯子轻啜了一口。“太后不让你做正妃。”

梦鸾怔了一下。“那也没什么啊?”

“怎么会没什么呢?”赵瑾源轻轻握着她的手。“本王只有一个王妃,她也只能是正妃。”他顿了顿又道:“梦鸾,从今以后,本王不会再让你受一分委屈。”

梦鸾的身子僵住了,其实做不做正妃她真的无所谓,其实她在乎什么呢,她也不知道。

梦鸾把视线移向了窗外,赵瑾源把棋子放回棋盒里,他站起来,坐到她身边,抬起她的头,轻轻吻了下去。

他的唇很薄,带着一点冬日的凉气,梦鸾一惊,伸手抓住他的手,赵瑾源看着她,梦鸾怔了怔,轻轻松开了手。

这身子,早晚都是他的。

细细的吻,带着一点绵意的味道,轻轻的咬,细细的抚,从唇到脸颊,从脸颊到眼睛,从眼睛到耳朵,从耳朵到勃子,濡湿而又温热的味道,她想起了雨季的泥沼,仿佛一个挣不脱的牢笼。

殊睿也这样吻过她,带着怜惜的味道,殊睿的吻是温热的,他会抱紧她,然后吃吃的笑,那笑里透着一种莫大的满足,像是春暖花开,万物复苏。

他说:“梦鸾,我会珍惜你,我会三媒六聘的迎娶你,我会把我们的百年之合等到洞房花烛夜的。”

梦鸾使劲的推赵瑾源。

赵瑾源倒是没恼的就停了下来,他的眼神有些迷离,喘气的声音有些重,他闭上眼睛把她抱在怀里。“放心,本王会等到洞房花烛夜的……本王一定会给你王妃的名份……”

梦鸾垂下眼,她咬着唇,重重的,那是她和殊睿的洞房花烛夜啊。

冬日里黑得早,上榻的时间也早了很多,晚上梦鸾是和文锦一起睡的,因为文锦说昨晚做了恶梦。

“多加一榻被子。”赵瑾源道。

文锦没应声。

“本王在你这么小的时候已经在晚上时上山猎杀野兔了。”赵瑾源训斥文锦的胆小。

“你是你,文锦是文锦。”梦鸾插话道。

赵瑾源便不再说什么了。

以前在别庄时,文锦总是睡在她左边,这孩子身体凉,夏天时体温也不高,代夫说这是以前受了寒,每次想到这儿,梦鸾总是分外愧疚,文锦会受寒是因为她啊。

梦鸾同样紧紧的抱文锦抱在了怀里。

“姑姑……”文锦微微抬了抬头。“你也睡不着吗?”

梦鸾轻轻笑了笑。“你睡着了我就睡。”

文锦摇摇头,他把捂头的被子掀开了些。“姑姑,是你不是不开心。”

“瞎想什么呢,姑姑没有不开心。”

“姑姑,我知道你不开心,我知道你不喜欢呆在这儿……”文锦说着声音大了些,他顿了顿,小声的道:“姑姑……我们走吧。”

“走哪儿去啊。”梦鸾笑。

“随便去哪儿,离开这儿。”

文锦不是在说笑?梦鸾一下被惊着了,她在下一瞬捂住了文锦的嘴。“别乱说……”

一瞬间文锦的眼睛似乎特别亮,他挪开梦鸾的手道:“姑姑,我知道你不喜欢赵锦源,你喜欢二公子,我也喜欢他,是赵瑾源拆散了你们,你是为了我,为了王家才在这儿的,是不是,我不喜欢赵瑾源……姑姑……我只有一个亲人了,我不要看你不开心,我们走吧,离开这儿……”

梦鸾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厉害。

“文锦呐,姑姑不能让你受到伤害,我们没走吗?走不掉的,文锦,姑姑已经想明白了,只要你能好好的,姑姑在哪儿都是一样的。”

“那二公子呢?”

“我们……有缘无份,我不会想着他的。”

“姑姑……”文锦坐了起来,他看着梦鸾道:“我是一定会带你离开这儿的。”

“文锦,别傻了。”

文锦没回话,他在心里暗暗下定了决心。

王家的人在那之后的几天陆续被放了回去,守在王府的侍卫也撤走了,经此一事,王府虽然仍在,可有些事终究是变了,比如王夫人,比如王殊睿。

王殊睿在所有家人回来之后跪在了地上。“爹,娘,大哥,嫂嫂,此事全是我惹出来的,是我的自不量力让你们在牢里受苦了,我不知道怎么才能表达我的愧疚,请你们接受我的歉意……”

他磕头,每一个都撞在地上,久了,头便破了,血流出来,殷殷的红。

王老爷去拉他。

“爹,你别拦着我。”他看着王老爷。“是我对不起王家,是我害了你们,是我的错……爹,你就成全我吧……”

王夫人用锦帕擦着上角,可倒底没有做声。而王迎松,只是微微摇了摇头。王殊睿最后晕在了地上,王迎松让人请了代夫来,代夫看后开了药,丫环把药熬好后送了进来,喂药却是极不顺利的,王殊睿一直在讲话,他的声音不大,却让人听得清清楚楚,他在呢喃:“是我对不起你们,是我对不起你们,爹,娘,你们原谅我吧。”

王迎松的手,握成了拳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