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出卖
王殊睿去明楼的时候梦鸾正在和人起争执，争执的对象不是别人，正是梦鸾的死敌，张兰桂。起因大概是染的一批布出了什么问题，而张兰桂，正是罪因，但她不承认，还和梦鸾吵。
张兰桂的神情颇为不屑。“别以为你有二公子做靠山我就怕你，这青天白日的，还能诬赖隐害我不成，不是我，我没做过，你别栽赃给我，苏梦鸾，谁不知道你是什么人啊，你恨我，所以才这样报复我，但我不怕你，你只不过是靠着二公子才去的帐房，没有二公子，你算个什么呀，轮谁也轮不到你，怎么，现在有人撑腰了，身子骨硬了，就这样打击报复了，明楼这么多人，大家谁不知道啊，大家说是不是啊……”
张兰桂这么一吼，没有人应她，但也没有人反驳她，所有人噤声看这争端像在笑话似的，其实这些工人也不是傻子，梦鸾和二公子的关系微妙，但张兰桂和管事儿关系同样微妙，这二公子表面上看起来是比管事儿的说话有份量，但实际上呢，二公子的名声大家都知道的，花花公子，当玩似的，谁知道他什么时候玩腻了就拍拍屁股走人了，这管事儿不一样，他在明楼呆了这么些年，从小工做到现在的管事儿，他熟悉明楼的一切，熟悉染布的一切，是大公子倚赖的人，所以其实明楼的核心，是管事儿而不是突然杀进来的二公子。
所以这话，说不得。
“我不需要别人的认同……”梦鸾淡声道：“这事是因为你的原因，证据已经确凿，现在管事儿的和二公子都不在，等他们回来，我会向他们两个交待这件事。”
“你敢……”张兰桂叉着腰怒瞪着她。
“我当然敢。”梦鸾声音放得淡，却坚决，她的头抬得高，胸挺着，也没笑，眉毛凛着，微微透出些凌厉的气势来，张兰桂这种人最是仗势欺人，正要说什么，却见王殊睿停在了人群的外围，那模样，倒有几分欣赏梦鸾的样子，这两人的关系她是揣测了很久的，前前后后也想了个透彻，如此一想，人不禁像晒了几天的菜似的蔫了下去。
王殊睿对着梦鸾拍手。“你看，有用吧，抬头挺胸，拿出气势，让别人怕你，至少得有个让别人害怕的模样。”
梦鸾正在回帐房，帐房还有许多事等着她。“二公子，这只是我的本份而已，在其位，谋其政，这是我应该做的。”其实她的想法很简单，她欠了他很多，没什么可以回报的，这明楼的事上，至少得尽一份心力。
“你还真是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叫你别叫‘二公子’，你偏叫。”王殊睿撇了撇嘴，神情颇为懊恼。
梦鸾停了停。“二公子，我领的是明楼的薪水，你是主，叫你二公子是应该的。”
“你就非得很我做对，是吧。”
“二公子，你言重了。”
于是这就彻底和他生疏起来了，王殊睿抬了抬头，梦鸾径直朝前走着，他怔怔的看了好一会儿，胸闷。
远处，一人缓步停在明楼大门前，他长身玉立，神情严肃，他看着王殊睿和梦鸾的背影久久没有说话。
“大公子。”管事儿的小声开了口。
王迎松回过神，脑中略一思索，俯身在管事儿耳边说了句什么。
帐房里梦鸾拨着算盘，而王殊睿仍然在里间，里间摆着着一些他不知从哪儿弄来的东西，稀奇古怪的，他躺在竹椅上，左边是冰桶，右边是葡萄和酸梅汁，他一颗一颗吃着葡萄，眼神却没有离开过梦鸾。
管事儿的进来时怔了怔，他径直走到里间对王殊睿道：“二少爷，我有事和苏梦鸾商量……您看……”
王殊睿吐了一颗葡萄籽。“那你和她商量啊，问我干什么，她又不是我的私人物品，我管得着她吗？”这话说得尖锐，管事的怔了一下，又点头哈腰的告退，梦鸾见状，跟在管事儿身后理也不理王殊睿。
王殊睿一拍冰桶站了起来，他走了几步狠狠踢了门几下，脚疼，又走开，窗外梦鸾和管事儿的
已经走远，王殊睿扯了一颗葡萄在掌心捏碎，然后像转圈圈似的来回动个不停。
梦鸾和管事儿的一转角就碰见了张兰桂，张兰桂眼神凌厉，她插进他们两个人中间，拉着管事儿衣服不让他走。“哎呀，你去哪儿了，由着人家被欺负，也不给人家做主……”
梦鸾见状只好说去外面等他，这正好合了管事的心意，他道：“你到皓远楼去，我呆会就过去。”
梦鸾当然知道皓远楼是什么地方，她也并不认为什么事情需要到皓远楼去谈，她疑惑的道：“皓远楼？”
管事儿的点头。“对，你先过去，我一会儿就来。”
梦鸾一走张兰桂就拉着管事儿的衣袖擦眼泪。“你要给我做主呀，这小贱蹄子眼里完全没有你了，她想整死我，你得帮我，你不帮我，我就不要活了……”
这女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管事儿的也有烦闷。“这不是你自己干出来的吗，苏梦鸾也不算隐害你。”
张兰桂怔了怔。“你说什么……”说着拳头往他身上招呼。“你这天杀的说什么，你是不是看上那小贱蹄子上，啊……”
“你瞎说什么，也不怕二公子听见了。”
“我怕什么，反正我也是贱人一个，我告诉你，你不帮我，我就把我们两个的事抖得天下尽知，抖到你娘子耳朵里面去……反正我都到这地步了，还管那么多干什么……”
这管事儿是个妻奴，最怕的就是家里那只母老虎。“你别，我帮，帮你还不成吗……”
张兰桂微微笑了笑，又哄道：“其实也不是完全帮我，你想啊，这苏梦鸾如此嚣张，她怕是想骑到你头上去，她这么修理我，根本就是在打你的脸呢，你说对不对……”
管事儿的不耐烦了。“行了行了，我先去处理大公子交待的事，大公子还在等着呢？”
“大公子交待的什么事？”
“我哪儿知道，大公子只让我把苏梦鸾引去皓远楼。”
张兰桂眼珠转了转。“咱们去看看。”
“你别去捣乱。”
“看看又不会少一块肉，快点。”
——————————
梦鸾一进皓远楼就有小二迎了上来。“公子在二楼，苏姑娘请……”
梦鸾不知道这个公子是指的何人，但小二的意思明显这公子等的就是她，她弄不明白，只好跟着小二往楼上走，上楼后大概走了十来步，小二停在门前，做了个请的手势。“公子就在里面。”
梦鸾推开了房门。
房间清幽，最让人注意的便是那占了墙面近乎一半的窗户，从窗户望出去便可以看见青山鸾翠，江水滔滔，早上的薄雾还没有散去，朦胧之中尽显山河磅薄之势，屋内左右两侧摆着几盆兰花，花枝苍翠，似碧玉剔透，一张八仙桌立在中央，一人位于上方，桌上还摆着青花的上品茶杯，杯中有如玉的青叶，映着清澈茶水煞是诱人。
那人玉面冠玉，笑如春风，他手指修长，端着茶杯的姿势煞是好看。他站起来朝梦鸾做了一个“请坐”的姿势。
“大公子。”梦鸾停在了桌边。“不知你找我来，是因为何事？”
“请坐。”王迎松再次道。“时间尚早，不急。”
梦鸾侧身坐了下来。
“苏姑娘平日喝茶吗？”
王迎松微笑：“苏姑娘客气了，皖南那个地方，最是出文人雅士，本朝茶经的作者，便是出自皖南，苏姑娘来自皖南，怎么会不知道品茶呢？”
梦鸾眼皮垂了垂，她来自皖南的事儿，几乎没有人知道。“梦鸾是真不会品茶。”
王迎松微笑。“品茶品酒，最点晴的便是一个品字，既是品，便是时间，急不得，苏姑娘，请。”王迎松说着执起茶壶给梦鸾倒了一杯。“世人都知道茶有贵贱，却不知道贵茶贵在何处，你看我们现在泡的这种茶，许多年前原本是没有的，贵茶味道好，数量少
，贱茶数量多，味道涩，多年前有人试图中和贵贱两种茶业的优点培育出一种数量优，味道优的茶叶，但多年过去却仍然没有成功，而这种茶叶，却是两种贵茶结合而来，数量自然也少，但味道却取两家之长自成一派……就像血脉，这东西是很难改变的……”
“梦鸾受教了。”她微笑着端起茶杯轻啜了一口，这王迎松通篇的贵贱二字，这贵，自然是指的他，这贱，自然是指的她。
“说到血脉，就不能不说人，其实这人也是一样的，王家家业百年，一共娶过五位媳妇，一位将军之女，一位世家千金，一位书香门弟……王家不是贪慕权贵，只是这从小环境的差异会造成人生观念的不一样，娶妻娶闲，仁，义，忠，孝，静……任何一样品格，都是必不可少的……”
话已至此，她再端着茶杯就显得过了。“大公子，你放心，我对二公子并无非份之想。”
王迎松微笑。“之前王府有个下人，他偷东西，他向我保证再也没下次了，我当时年少，又有慈悲之心，我给他机会，但仍有东西不见，最后我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把他赶了出去，府里便安静了……所以，很多时候人的保证，只是比笑话好笑些而已…… ”
“那……大公子的意思呢？”
王迎松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摆在梦鸾面前。“这是一万两的银票，足够你和那个孩子下半辈子的用度了……”
梦鸾看着面前的银票没有应声。
“我只有一个要求。”王迎松端起茶杯轻啜了一口。“不要再呆在京成，不要出现在殊睿面前，不要再和王家扯上一点关系。”
其实她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只是没想到这么快，不过好在她没有奢望，所以也不必太伤心。“大公子，我知道怎么做了。”她站起来想走，却忽然觉得脚步虚浮，她用力抓着桌沿，很用力，指甲渐渐生出几分疼来，视野里的一切似乎都朦胧了，她想，原本以为是不在乎的，可在这个时候却想流泪，她——倒底在乎了。“大公子，这些银子我不要，我向你保证，我会离开京城，离得远远的。”她小小声的说。
王迎松站了起来，他度步走到了窗边，他把窗户开大了些，风灌了进来，有些凉，一地黄叶，原来秋天已经来了。“你还是拿着吧，你拿着，我才能放心。”最后两个字，他说得格外的重。
此时门外的两个人推推搡搡下了楼，张兰桂一下楼就往明楼的方向跑，管事儿的要去拉她，可怎么拉得住，平日里胖乎乎的人，跑起来像只兔子似的。
管事儿的原地不住的跺脚。
张兰桂一回明楼就径直朝帐房的方向跑，帐房没人，她推开了里间的门，王殊睿正在困觉，懒洋洋的原本以为是梦鸾回来了，掀起嘴角却发现是这个胖女人，心下当即不悦起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连门都不敲就闯进来，还有规矩没有。”
张兰桂很兴奋。“二公子，我来揭露苏梦鸾那个贱人的真面目……”
王殊睿怔了怔。“什么真面目，你说清楚。”
张兰桂正要开口，可话到嘴边她又停了下来，她这人也并不太傻，知道什么情况是对自己有利的，也知道自己可以利用这些情况做些什么。“二公子，我这消息可得来不易，哎，我腿酸，我手疼，我头还晕……”
王殊睿不耐。“你想要多少。”
张兰桂知道这二公子平日挥霍，也不是太在乎银子，就想着趁此机会宰一笔，以免被赶出明楼还什么也捞不着，她笑着伸出一根手指头。“一百两。”
王殊睿索性把钱袋子全扔给了她。“说，梦鸾怎么了。”
“那个苏梦鸾啊，真不值得二公子喜欢她，她那个的女人，嫌贫爱富……”
“说重点。”王殊睿怒吼。
“重点就是大公子去找苏梦鸾，大公子拿了一万两给她要她离开你，苏梦鸾答应了……二公子，你被一万两给卖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