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燕尔

(1)——窗玻璃上倒映出了两张甜蜜的笑颜。

回到C市,齐欢和齐笑远立刻把决定告诉了各自的亲朋密友。

陈小红是第一个知道喜讯的人。她的心情十分矛盾。既为齐欢感到高兴,又为自己感到失落。

“你们怎么能这么神速呢,好歹照顾一下我这个孤家寡人的感受啊,以后就剩我一个人独守空房了,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齐欢也有几分伤感,唯有紧紧握住小红的手道:“我们还是最好的朋友,你要是闷了就来找我,我一定奉陪。”

陈小红听了不禁泪湿眼眶,“齐欢,我真是妒忌死你了。”

相较于陈小红的震惊,邢航却一点也不感到意外。他早已料定,齐笑远听从他的建议十有八九会凯旋而归。

接下来的日子,他们开始为婚事奔忙。首要大事就是购置新房。

齐欢想在一处旺中取静的成熟社区里安家。然而,这样的楼盘通常都以天价示人。她收集了很多购房有关的报刊杂志,却没能找到一个性价比够高的理想居所。

齐笑远知道她的顾虑后,笑着握住她的手:“不用考虑那么多,只要你喜欢就行。”

齐欢撇嘴道:“我喜欢过千万的别墅,你也给我买吗?”

齐笑远点头,还是那句话:“你喜欢就买。”

“我想要什么你都给我买?”

“是。”

“你哪来那么多钱?”齐欢好奇地瞪大了眼。

齐笑远仍是笑:“这个你不用操心。”

齐欢打趣道:“你是不是干了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齐笑远不说话,齐欢用手指轻戳他的腰侧:“快说快说。”她早就发现齐笑远特别怕痒。

齐笑远无奈地抓住她的手:“我炒股还赚了些钱,你只管挑就是,我买得起。”

“真的?”齐欢开心地说:“那我就不客气了。”

话虽如此,齐欢依然把性价比放在了首要位置。那些地段、设施都较为完美的楼盘,价格是其他楼盘的好几倍,一平方能顶别人的一间厕所,心里总觉得不划算。但是价格划算的,总有一些差强人意之处,要么户型太差,要么小区环境不好,让人难以将就。只有真正经历过买房过程的人才能体会其中的艰辛。

跟齐欢同系的一名女老师也在看房,每天有发不完的牢骚。

“我家那位懒得很,都是我自己一个人在跑。我看好了,他又有一堆意见。嫌贵啦,嫌交通不便啦,嫌七嫌八,让他自己去挑又不肯。”

跟那位老师相比,齐欢不免感到庆幸。齐笑远无论再忙都会抽空陪她去看楼,而且总是以她的喜好为前提,极尽耐心,从不挑剔。曾经她以为这样的表现是因为漫不经心,现在她终于明白这种行为所代表的真正含义是包容,是尊重。

有时,齐欢也会检讨自己。例如这次,他们去看了一套各方面都折中的房子,偏偏就差小区内的园林景观不符合她的审美。难怪人家总说学美术的人苛刻,她也承认自己挑剔,眼里容不下瑕疵,可这是长久以来培养起来的习惯,想矫正不容易。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还是让她找到了一所理想家园。这要得益于她的妥协。之前一直想找一处旺中取静的楼盘,就是为了逛街购物方便。她喜欢热闹,喜欢住在繁华的市区。郊区容易使人产生心境凄凉之感。然而,在对比了几处郊区的楼盘之后,她又改变了观念。市区始终过于嘈杂,空气也不好。说是旺中取静,无非是没有正面对着马路罢了,哪能真的隔绝城市的喧嚣。

她看上的那座楼盘,其实也不算特别偏僻,地点就位于学校附近。那是她见到过的绿化率最高的社区,空气非常的清新,简直就是一个难得的自然氧吧。这样的楼盘在市区里是决计找不到的,那里寸土必金,地价都是天文数字,哪还有什么空地去腾给花草树木。

楼盘名叫“欢天喜地”,齐欢格外喜欢这个名字,听起来就觉得开心。而且这是一座十分成熟的社区,他们买的是最后一期,设施已趋于完善,配有超市及会所,还有沿街商铺,为住户提供不少方便。最令齐欢满意的还属小区园林。风格独特,造型别致,绿树繁花相互映衬,小桥流水仿若世外桃源,放眼之处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对于齐欢来说,这样的条件真是可遇不可求,大有相见恨晚之感。

他们看中的是一套小复式。由于选的是顶楼,还附送了一个小阁楼,可以用来放置杂物。齐欢爱死了主卧室里的圆弧落地窗和客厅外那个宽敞的弧形大阳台,她打定主意要在那里安置一个秋千椅。宁静休闲的午后,她可以捧着一杯奶茶坐在秋千椅上晃啊晃的晒太阳,光是这样想着就兴奋不已。

这套房子是仅有的几套特地留来酬宾的珍藏现房之一,办完手续后立刻就交了楼。齐笑远想把装修的事宜全部委托给装潢公司,齐欢却打算自己亲自设计。

她不满地说:“这是我们自己的家,你就不能上点心?”

“我想早点弄完。”

“你急什么?”

齐笑远不答,只是定睛看着她。在他那灼热的注视中,她的脸颊渐渐泛起了红晕。

为了提高效率,他们还是找了一家专业的装潢公司。先由对方出几套方案供他们选择,然后再根据他们的喜好修改方案。齐欢把好友姜黎也拉来做参谋,对细节设计格外用心。除了动手勾勒细部画稿,她还亲自跑装修市场,大到刷墙漆和家具的材料,小到窗帘和灯具,全部都亲自挑选,不肯马虎。那一点一滴的心血累积起来的,都是对家的憧憬和热爱。她的认真和付出令齐笑远极为感动。

由于配合度高,施工队在一个多月内就完成了任务。验收那天,齐笑远环抱住站在主卧室窗前俯视着花园的齐欢,贴着她的脸道:“欢欢,过两个星期我们就去领证,然后搬进来,好不好?”

齐欢侧过头去跟他耳鬓厮磨了一阵,继而点了点头。窗玻璃上倒映出了两张甜蜜的笑颜。

(2)——谢谢你,给了我一个家。

周末,姜黎过来参观新房,齐欢在小区门口接她,一见面立刻就亲密地挽住她的手:“你上次提的几个建议我都采用了,效果真不错。”

姜黎打趣道:“那是因为咱们的准新娘子心情好,看什么都觉得顺眼。”

齐欢斜了她一眼,笑容却是止不住。

进了入户花园,姜黎看到靠墙的一面摆着一个原木鞋架和一张同色的矮凳,靠栏杆的地上放了一棵树身粗壮,叶子厚实的盆栽。栏杆外的花槽里陈列着数盆仙人掌和茉莉。那些仙人掌造型独特,有些还开了颜色鲜艳的小花,紫色、红色、橙色……具有顽强生命力的热带植物开出的娇嫩妖冶的花,看起来格外惹人爱怜。

齐欢喜欢养仙人掌,姜黎是知道的。以前去她的宿舍,总能看到姿态各异的小仙人球。至于茉莉,还是第一次发现。

“你也喜欢茉莉花啊?”

姜黎最爱的亦是茉莉,那种清新的香味简直百闻不腻。

“茉莉是他买的。他妈妈是江苏人,喜欢养茉莉。”

不知道这算不算睹物思人。尽管他对母亲的态度极其冷淡,但齐欢觉得,在他的心里,爱已远远超越了恨。或许就是为了斩断对方的牵挂,让她在大洋彼岸无虑地生活,他才装出一副决绝的样子。

客厅是简洁明朗的风格。清一色的白橡木家具,巧克力色的沙发,奶茶色的抱枕和窗帘。墙上挂着几幅色彩浓烈的水粉画,一看就知是齐欢的杰作。灯具颜色很跳跃,是橙色的,显得温暖而明快。玻璃餐台上一束橘黄色的非洲菊代表着宁静与幸福。

“怎么样?”

姜黎站在那几幅画前驻足观看,“你的画风还是那么泼辣。”

齐欢嗔道:“我问的是装修。”

姜黎伸出大拇指来在她眼前晃了晃,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笑。

看完了主卧室以外的房间,姜黎滴溜溜地转着眼珠道:“闺房不能参观吗?里面藏了什么秘密?”

齐欢一本正经地点头:“闲人免进。”

“那我更想看了,不会是墙上贴满了春宫图吧?”

“知道就好,未婚人士请自觉退避三舍。”

两个人嬉笑着进了主人房。姜黎不禁眼前一亮。一张两米来宽的大床置于房间的中央,床的四个角上分别立着一根棕色的圆木桩。数缎柔软飘逸的粉色丝绸缠绕于几个木桩之间,起到了一种如梦似幻,半遮半掩的效果。床头的墙面被刷成了玫瑰色,就连入墙衣柜的磨砂玻璃门上都折射着粉红的光泽。窗帘分为薄厚两层,最外边一层是粉色的轻纱,窗旁有一盏皮制的落地灯,木制的摇椅在灯下前后晃悠。旖旎的气息无处不在,姜黎疑心自己跌入了一个粉色的梦境。

“天啊!”姜黎忍不住惊叹,同时亦是惊艳。强烈的视觉冲击带给她的是非同寻常的震撼。这个设计非常大胆,跟其他房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里适合……”她笑得意有所指。

齐欢眯起眼,用表情发出询问。

“咳咳,你知道的。”

“小女生,思想不纯洁哦。”齐欢凑过去低声在她耳边说:“是不是有了某方面的经验?”

姜黎羞恼地用手肘去撞她:“去你的!”随即又认真地问道:“你们有没有……?”

齐欢摇摇头。

“那他是真的疼惜你,要珍惜啊。这样的男人太少了。”

约好去民政局登记那天,齐欢很早就起床做准备。太时髦的衣服不适合今天的场合,她特意找了一条样式比较斯文的连衣裙穿上。

等在楼下的齐笑远也穿得分外庄重,衬衫、领带、深灰色的西服,更衬得整个人英俊挺拔。

之前已经打过电话预约,到了民政局可以直接领号等候办理手续。他们拿到了一个寓意吉利的数字九号。两个人手牵着手坐在那里等待叫号,偶尔相视一笑,看得出彼此都有些紧张。

很快轮到了他们,办事员审核资料时,忍不住仔细地打量着这对俊男美女。

“你们俩长得挺像的嘛,还都姓齐,不会有什么血缘关系吧?”

齐欢将学校开的证明推到她的面前,无奈地说:“大姐,我们这叫夫妻相。”

齐笑远闻言禁不住笑出了声。

领完结婚证,齐笑远直接把车开到了新房那边。前一天,他们已把各自的行李收拾好搬进了新房。今天算是他们的大喜日子,从今往后便要生活在新家里。

两个人在新屋里收拾了半天,把该整理的东西都各归其位。齐欢望着两个人共同构筑起来的崭新环境,不禁百感交集。从今以后,他们不再是两个孤单的个体,他们有了可以相互扶持的另一伴,有了属于自己的家。就像两条漂泊已久的小船终于驶入了可以避风的港湾。

午后,齐笑远去超市采购了很多东西回来。晚饭时间,他照例先征询齐欢的意见:“我们是出去庆祝还是就在家里?”

“听说搬进新家第一天最好在家里吃。”

“那就在家里吃。”

“你随便弄一点就行,别累坏了。”

齐笑远笑着道:“这点活算什么。”

齐欢看到餐桌上摆的依旧是一瓶香槟,他还记得她喜欢喝这个。齐欢开心地去橱柜里拿出了两个高脚杯。

两碟牛扒上桌的时候,齐欢脸上的表情简直可以用惊诧来形容。

“在网上看了下做法,不知道味道怎么样。”齐笑远摸了摸鼻子,神情不那么笃定。

齐欢早被那香味馋得不行,正想夸奖两句,忽听门铃响了起来。

齐笑远抬手看了看表,默念一句:“时间刚好。”

齐欢带着疑惑去打开了门,没想到竟是花店的送货员。她在对方的指引下签了名,然后捧着十九朵包装精美的火红玫瑰转过身,眼前却突地出现了恍如变魔术的一幕。室内光线骤然暗了下来,只余餐桌上几簇跳跃的光晕。齐欢远远便瞧见,那是几枝蜡烛上燃烧的火苗。

有生之年,终于体验了一回烛光晚餐的滋味,而且还是在最值得纪念的一天由最爱的人亲手为她烹制。齐欢感到有泪光在眼眶里闪烁。或许多年以后她会忘记相处过程中的许多点滴,但是这一天她永远不会忘记。“笑远,谢谢你。”谢谢你,给了我一个家。

因为喝了不少酒,齐欢的身体里陡然生出了大量的兴奋因子。她选了一张欢快的圆舞曲,然后双手环上齐笑远的颈项跟随乐声悠悠起舞。他们拥紧了彼此,凝视着彼此,笑容在彼此的眼中绽放。

不知转了多少圈,齐欢感到有些微的眩晕,搂在她腰间的手似乎也越收越紧。有一股力量正在带领她慢慢移向卧室,他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额上。她隐约预感到将要发生的事情,轻轻闭上了眼,心里却止不住砰砰直跳。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她的身体躺倒在一片带着淡淡芳香的绵软之中,那是她亲手挑选的鸭绒被。还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满足的轻叹,便有一副炙热结实的身躯紧贴了上来。

甜甜的香槟滋味在彼此的口中交融,这个吻不同于以往的温柔缱绻,带着她所不熟悉的热烈和急切。随着纠缠的深入,有一股燥热的感觉慢慢在身体里涌动。同时,有一双手也在四处点火,推动着这种感觉的蔓延。她觉得身体像着了火一样滚烫。那双手轻柔而快速地为她解除了令她胸口窒闷的束缚,随后,她双手一攀,触到了一片紧实光滑的肌肤。

齐欢微睁着双眼,看到了一团粉色的云团。所谓翻云覆雨就是这种感觉吧?今天,她终于彻彻底底跟他合为了一体。

(3)——他精准地捕捉到了那个精彩的瞬间。

按照国家规定,齐欢和齐笑远可以享有十五天的婚假。两个人把工作安顿好之后,对假期做了一个规划。由于时间紧迫,他们打算把蜜月之旅安排在暑假,这半个月的时间就用来拍婚纱照和筹办婚礼。

拍照地点选在了三亚的蜈支洲岛。人们都说,三亚是个被大自然宠坏了的地方。大自然把最宜人的气候、最清新的空气、最和煦的阳光、最湛蓝的海水、最柔和的沙滩、最风情万种的少数民族、最美味的海鲜都赐予了这座中国最南端的海滨城市。而蜈支洲岛则是三亚附近的诸岛中最绮丽的岛屿。

浏览网页时,齐欢一眼就看中了这座呈不规则蝴蝶状的岛屿。那浅蓝中透着碧绿的清澈海水,那难得一见的珍稀花木,那形象生动的临海山石,那五颜六色的热带鱼类,一再地吸引了她的目光。她指着网页上的图片对齐笑远说:“我们自己的国家就有这么漂亮的地方,为什么人人都爱舍近求远去马尔代夫和巴厘岛呢,我们就去这里吧,那边有很多专业摄影工作室。”

假期的第二天,他们便乘飞机直飞三亚。下了机又坐车奔赴码头,然后登船上岛。五月的三亚已相当于内陆盛夏的天气,他们要在岛上住四天,中间两天用来拍照。

蜈支洲岛果然名不虚传,因为曾是军事重地,生态自然环境保护得极好,真实的景象竟不比网上的图片相差分毫。

已换上吊带短裤的齐欢,头戴一顶宽沿的遮阳草帽站在沙滩上极目远眺。当真是烟波浩渺,海天一色。细腻白皙的银沙一路蜿蜒过去,仿佛一条月牙形的玉带,柔软的触感从脚底一直蔓延到心头。海水由近及远从透明到碧绿到浅蓝再到湛蓝一层层晕染过去,如幻似真,宛如一幅浑然天成的水彩画卷。

“可惜没带画具来。”齐欢懊恼道。

穿着T恤和七分裤的齐笑远捡起一个状似心形的贝壳塞进她的手里,笑着说:“我们是来度假,不是来写生。”

齐欢眯起眼睛看他,双眼弧度弯弯的,在美景的映衬下更显妩媚,齐笑远心下一动,不禁伸长手臂将她搂入怀中。静静地抱了一会,齐笑远又将齐欢拉到一个高处,指着不远的地方问道:“你看看,有没什么想玩的?”

齐欢放眼望去,只见娱乐区那边的海域里竟是热闹非凡。海钓、滑水、帆船、帆板、摩托艇、拖曳伞、沙滩摩托车、水上降落伞、沙滩排球,各种海上运动应有尽有,为这静谧清丽的海岛平添了几分时尚动感。她茫然地摇了摇头,找不出一种适合自己的运动。

齐笑远忽然握紧了她的手提议道:“我们去潜水。”

齐欢有几分犹豫:“我不会游泳。”

“没关系,有我在,下水前会有人教你怎么做。我们可以玩半潜。”

齐欢思前想后,还是被胆怯的心理打败,“要不你去潜吧,我在岸边等你。”

“算了,我们玩其他的。”

连问了几样,齐欢都是摇头,齐笑远沉默下来。齐欢不禁有些自责,他是运动细胞如此活跃的一个人,她却频频对运动敬而远之。“你想玩什么就去玩,不用管我。”

齐笑远摇着头说:“我陪你。”

齐欢推他:“去吧,我想看你玩。”

齐笑远还是报了潜水。齐欢站在礁石上看他认真地听教练讲授要领,看他练习了一些动作,再看他果断地潜到了水下。看不到他的时候,齐欢只觉得一颗心猛然提了起来,惴惴不安生怕他发生什么意外。半个小时犹如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直到他终于露出水面,拔下面罩向她招手,她的心才终于落回了原位。

接下来,他又去玩了沙滩摩托车和沙滩排球。齐欢一直站在附近默默地看着他,在他的目光投射过来时向他报以微笑。

她又想起了那年运动会,在看台上遥遥望着他的情景。此去经年,那时她决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会跟他结为终生伴侣。当时他的目光是漠然的,不为任何一个人停留。但是现在,他的目光总是会追随着她。这让她感到从未有过的安心与宁静。

与所有闻名的岛屿一样,蜈支洲岛也有一个美丽的传说。传说这里有一对被恼怒的龙王变成石头的痴情恋人。因此又名情人岛。入夜以后,在岛上留宿的也多是一对对的情侣。

浪漫的岛屿自有旖旎的风光。光线迷蒙的海边,每隔一段距离便有一对几乎融合在一起的身影。齐笑远牵着齐欢在渐渐涨潮的海边漫步,每走几步便停下来吻她一下。

结婚以后,齐欢明显感觉到他跟从前不一样了。他的吻不再温柔克制。例如此刻,他不仅用舌尖撩拨着她,还会用手掌摩挲她的身体,让她双脚发软,一下子失了力气。她以为这辈子都不会有的热恋感觉竟然发生在婚后。

绵长的深吻过后,她禁不住感慨:“你好像变了个人。”

齐笑远不明所以地看住她。

齐欢降低视线,轻抚着唇道:“你以前……好像没这么激动。”

齐笑远顿时了然,轻笑着问:“你还不明白?”

这下换齐欢莫名。

“接吻会让男人想做坏事,我得给你留个好印象。”

“……”齐欢眯着眼指控他:“你每天都在做坏事。”

齐笑远笑着认罪:“是,今晚继续。”

次日,阳光依然明媚。预定好的摄影小组一早就来到酒店,为他们上妆做造型。造型师根据身材气质为他们选定了一套浪漫性感的主题。齐笑远身着白色的薄质衬衫和黑色西裤,齐欢则是各式短小清凉的礼服。

越拍到后头,齐欢身上的布料越少。在造型师拎着一套黑色的比基尼过来时,齐笑远的眉头不禁深深簇到了一起。“这套不行。”

“先生,这里是海边,这样穿很正常。况且你太太身材好,别人想穿还穿不了。”

齐欢也哀求道:“就穿这一次。”

两个人费了半天劲才把齐笑远说服。

等到齐欢换了衣服出来,嫩白纤细的身材立刻惹来了几声口哨。齐笑远终是忍无可忍地将身上的衬衣脱下,把她裹了起来。

这一举动却误打误撞,让摄影师眼前一亮。他忍不住兴奋地夸赞:“这个效果也不错,就这样吧。来,看这边,笑一笑。”

于是,他精准地捕捉到了那个精彩的瞬间。只穿黑色西裤,**精瘦上身的齐笑远与披着白色衬衫的齐欢在海浪轻柔的爱抚下,笑容灿烂胜似骄阳。

后来,无论走到哪里,齐欢都带着这张照片。

(4)——不管以后怎样,我决不后悔。

“啧啧啧。”陈小红忍不住乍舌。

照片中的齐笑远背靠着礁石而立,膝盖以下浸泡在海水里,身上的白色衬衫被打湿了大半紧贴在身上,若隐若现地勾勒出结实的身形。他的脸庞微低,一手抵着身后的礁石,另一手揽住齐欢的腰,双眼正专注地凝视着她。身着蓝绿色清凉吊带裙的齐欢侧着身体依偎在他的怀里,一只手弯曲着搭在他的肩上,目光却投向了悠远的海面。

陈小红指着相片:“这两个人真的是你跟齐笑远?天啊,要是把它贴在学校的布告栏里,十有八九没人认得出来。这些性感妖娆的动作,你们怎么可能做得出来。”

齐欢推过去一杯茶:“喝点水压压惊。”刚想提醒她稍安毋躁,就听对方爆发出一声更大的惊叫:“Oh,My God!”

又是什么景象引爆了雷点?齐欢探头去看,当即了然。难怪,若论出位,这一张只会比刚才那张有过之而无不及。这次是她背靠礁石,身上穿着齐笑远那件半湿的轻质衬衣,胸前只扣了两颗扣子,露出部分白嫩诱人的小蛮腰。因为里面是一套黑色的比基尼,衬衣的下面露出了一双修长光洁的美腿,透着无邪的**。而更**的是,赤着上身的齐笑远正双手扶住她身后的礁石,将她圈禁在身前,他的背部肌肉线条在日光的照射下闪烁着健康的光泽。他依然微倾着头,状似要低头吻她。她则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似在鼓励他的行动。

“不行了不行了,快给我一张纸巾擦一下鼻血。”

齐欢好笑地抢走相册,“不给你看了。”

“那怎么行?正看到最精彩的部分呢。”陈小红不依不饶地伸手去抢。“后面肯定有更劲爆的。”

齐欢隔开她的手:“自己拍去。”

陈小红搓了搓鼻子,又看了看自己的指头,仿佛真的怀疑自己流下了两行鼻血。“早知道齐笑远身材这么好,当初打死我也不把他让给你。”

齐欢瞥了她一眼,神情似在挑衅:“后悔了吧?”

“小样儿,看把你得瑟的,知道你老公既handsome又sexy。”陈小红一脸坏笑:“日子过得很滋润吧。”

齐欢心襟一**,忍不住用左手去触摸右手无名指上的婚戒。

陈小红眼疾手快地抓起她的右手端详,又是一阵大呼小叫。最后,她总结陈词:“我也要尽快找一个。我要找一个比齐笑远更英俊更性感更体贴的,嫉妒死你!”

齐欢无可奈何地笑:“加油啊。”

戒指是从三亚回来的次日两个人一起去逛街挑选的。样式很简单,但是造型非常别出心裁。同样的,婚纱礼服也是此类风格,两个人逛了许久才选定的。齐欢在婚纱店里看到很多新人的父母也在帮忙参谋。所谓众口难调,多一个人就多一份意见,那些人总是你一句我一句,互相争执不下难做抉择。然而,齐欢却很羡慕这份热闹。她和齐笑远从选戒指,挑婚纱到订酒席,都是两个人自己去操办,没有父母的悉心支持,也没有长辈的唠叨提点。他们只有彼此,也只能依靠彼此。

领证之前,齐欢带齐笑远回过一次老家。路程不远,就在同省的A市,他们是自己开车去的。尽管齐笑远处处表现得周全有礼,但齐欢知道,母亲并不十分满意。

果然,当天晚上,母亲把她单独叫到了房里,语气沉重地说:“我说过多少次,模样好的男人靠不住,你怎么就是不信?”

齐欢无奈道:“妈,您不能光看外表。”

“我就是担心,像你爸那样的都有一群姑娘在后边追着跑,何况是他。”

“您不能凡事拿我爸来做比较,不是人人都……”后半句在唇边打了个转,最终还是咽了回去。谁能忍心说出父母的不是呢?齐欢索性闭口不言,用神态表明心意已决。

沉吟片刻,母亲又问:“不会是你主动的吧?”

齐欢在心底轻轻叹息一声,多少年了,这仍然是母亲最在意的事情。她始终觉得,当年若不是她主动追求齐欢的父亲,也不会落得被抛弃的下场。她任劳任怨,鞍前马后地体贴他照顾他,把自己最美好的一切都献给了他。可她的全心全意付出,却换来了他绝情的一句:“对不起,我爱的是她。”所以后来她选择了一个既不英俊也没半点才气的男人。虽然不能勾起她的热情,但胜在是他主动,她终于可以体会到被人任劳任怨,鞍前马后伺候的滋味。

齐欢当然知道母亲的想法有失偏颇,但她不得不承认,上一代人的恩怨纠缠或多或少对她产生了不可磨灭的影响。因为母亲多年来的耳提面命,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抗拒去主动交付真心。幸好老天没有为难她,幸好她没有错过齐笑远。

“您放心,他对我很好。”

“算了,你自己觉得好就行。该说的我都说了,你现在只看得到他的优点看不到缺点,我说什么你都听不进去。”

“他唯一的缺点就是对我太好,别人都羡慕我呢。不管以后怎样,我决不后悔。”

母亲重重一叹:“你跟我一样,都是死心眼。”

“我想有个家,这才是最重要的。”

母亲听完这句话,没再多说一个字。

后来,他们又去了齐欢的父亲家。这些年来,她对他不是没有怨言的,如果不是他太过无情,她也不会失去一个完整的家。父母离异之后,她跟着母亲生活了几年。然而,在那终日怨怼的气氛中,她只觉得窒息不已,时刻想要逃离。直至收到了C大的录取通知书,她才终于松了口气,只身奔赴另一个城市求学,而母亲也找到了一个可以依靠的对象。那时,她的父亲早已跟继母又添了一个女儿。

最近几年,她回A市的次数越来越少。父母已各自有家,就算回到这里,也体会不到家的感觉。这次带齐笑远回来,倒不像是在见家长,更像是在完成一件任务。礼数到了,心意到了,任务也就完成了。以往每次离开,她都会有一种被世界抛弃的孤独感和恐惧感,可是这一次,她的心里被另一种感觉所取代和填满。她不再是孤单一个,她也有了属于自己的另一半。

齐笑远的父亲是孤儿,从小由村民们共同抚育长大。而母亲的家族也是人丁单薄,外公外婆早已相继离世,如今只剩下舅舅这一家子亲人。婚礼前夕,他的舅舅舅妈特地从老家赶了过来,总算为他们那所略显冷清的房子增添了一点新婚该有的喜庆气氛。

他的舅舅显得无比激动,总是念叨着:“要是你妈妈在国内就好了。”

每当这个时候,齐欢就会小心观察齐笑远的脸色。她留意到,尽管他的表情十分平静,可他的双手总是不自觉握成了拳头。

(5)——那都是她心底最深刻的柔软。

齐欢一晚上没睡着,到了清晨刚有点困意,便被陈小红叫醒。“新娘子,要起来化妆啦!”

婚礼前夜,齐欢临时搬回了宿舍。她掀开被子坐起来,忍不住哈欠连连。

“昨晚没睡吧?老听见你在翻身。”

齐欢耸拉着脑袋,连点头的力气都没有。一辈子就一次,能睡着才怪。

六点半时,造型师准时到达。齐欢闭着眼任人在脸上涂鸦,陈小红则没心没肺地在**补眠。受齐欢影响,她也没能睡好,今天她作为第一配角,差事可不比新娘子轻松。

齐欢小眯了一会,神智渐趋清醒。某个声音开始在原本空落落的脑子里回旋。

“出事以后,他妈妈整天都在哭,一个劲嚷着要跟随他爸爸去。有一回还爬到屋顶的围栏上差点要往下跳,幸好被发现得早给拦了下来。那副情景看着可真叫人难受。好在有一个认识多年的同事一直陪着她开导她,后来她就嫁给了那个人。这事也不能太怨她,那段时间她的精神状况真是差到了极点,要是没有那个人她根本熬不过来。

倒是笑远这孩子最可怜,十五岁不到,好端端的一个家说没就没了。我们本来想接他过去一起住,可他不答应,怕给我们添麻烦。那时候条件不好,我们一家三口挤在一间十几平方的小房子里,家里那个又是女孩。难为他年纪轻轻就会替人着想。他从来没收过我们一分钱,上大学以前,都是靠他爸爸留下的那点积蓄生活。别人家的孩子一回到家就可以吃上热饭热菜,他回到家还得自己洗衣做饭,多数时候可能只随便吃点对付。他舅舅常常趁着出差去看他,回来以后总是难受得直抹泪。

后来上了大学,开销很大,他还是不肯用他妈妈的钱,劝他把老房子卖掉又不肯,宁可打工来挣钱。好在这孩子有出息,总算是苦尽甘来。去年我们买房还是他垫的钱。笑远跟他爸爸一样心善会体贴人,能嫁给他真是好福气……”

不知不觉眼眶又再度湿润。齐欢微昂起头,吸吸鼻子将眼泪逼回去。她想起邢航说过的最沉重的一句话:“老齐吃过很多苦。”那些辛酸与苦累,岂是他舅妈那几句哽咽的话可以概括得了的。光是想像,齐欢就已心痛到呼吸揪紧。

她刚认识他的时候,他是那样一个干净温和的男生,谁能想到他还有着如此不堪回首的过去。虽然她的家庭也不完整,但是至少她可以衣食无忧,回到家有妈妈做的热饭热菜,不必去操心家务。而他,或许为了省钱不能吃饱穿好,不敢买太多的参考书籍。功课紧张之余还要自己打理家务。或许对他来说,那些还不是最难受的,最难受的是每天回到家只能面对满目的苍凉。她从没为学费和生活费操过一天的心,可他曾经为了生计四处打工,尝尽人情冷暖。然而,他从来没有在她的面前倒过半点苦水,他的心态总是如此平和乐观,仿佛成长于一个健全优越的环境。

齐欢和齐笑远都不是C市人,但考虑到宴请名单中大部分为同事校友,所以仪式还是选在C市举办。齐欢是地道的南方人,家离C市不远,婚礼习俗与C市基本一致。齐笑远却是北方人,风俗习惯大为不同。有人说,婚礼需遵照夫家规矩操办,也有人提议,应该入乡随俗。商量到最后,双方代表决定各让一步,办成南北合壁。

上午九时整,齐笑远在一众亲友的陪同下敲开了新娘的闺门。身着白色衬衫黑色西服,胸戴新郎配花的齐笑远手捧着一大束百合玫瑰器宇轩昂地走了进来。看到他的那一瞬,齐欢猛然屏住了呼吸,就像那次在盛安的别墅里猝不及然跟他照面一样。明明事隔不久,却已恍如隔世。有种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归宿感。就是这个人,也只能是这个人。

“你不是说要狠狠敲一笔才放他进来吗?”齐欢偏头轻问身旁的小红,视线却无法从他的身上移开。

陈小红的目光亦是胶着在玉树临风的新郎身上,含嗔带怨道:“都怪你家那位,没事长那么帅做什么,看到他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齐欢笑得灿若春花,是啊,这一刻,她真实感受到了自己就是这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当他把花送到她的手上,她几乎要陷溺在他的笑容里。她喜欢他的笑容,无论背后承受了多少苦楚,依然纯净明晰,不含一丝杂质。

齐欢的父母此时就坐在宿舍里,他们挽着手来到父母面前,分别给两位长辈敬茶。按照风俗,新郎需把新娘抱下楼或者背下楼。齐欢偷偷对齐笑远耳语:“还是背吧,省力一点。”

有人识破了她的意图,起哄道:“抱下去!抱下去!抱下去!”

齐笑远笑了笑,半俯下身体将齐欢打横抱了起来。

邢航在一旁为他壮势:“可别小瞧了咱新郎哈,想当年他可是校运会十项全能冠军呐!十项全能,知道不!”

仿佛印证他的话一般,年轻英伟的新郎抱着身材高挑的新娘一路从楼上下来,大气都未见喘上一口。围观群众无不夸赞。

两位新人又在新房里分别给齐笑远的舅舅舅妈敬了茶,并在亲友的哄闹中举办了一个轻松的拜堂仪式。接下来,他们分头给亲友们一一倒茶点烟。轮到邢航的时候,他嘴上叼了根烟,似笑非笑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齐欢。她避开他那玩世不恭的目光,准备把火给他点上,可他却存心跟她作对似的,还没等打火机凑近就把嘴里的烟拿了下来。他努着下巴指了指桌面,“用火柴。”

齐欢无奈转身换了火柴盒过来。火柴擦亮的一瞬,齐欢明显瞥到了他脸上一闪而逝的恶作剧表情。尽管她眼神戒备地盯住了他,可还是冷不防被他迅速吹灭了火柴。他的眼中闪烁着促狭的光芒,齐欢虽有不满,却不便在这样的场合里发作,只得耐心地抽出另外一根再度点燃。邢航连着吹灭了三根,齐欢好脾气地接着点第四根。他终于玩够,乖乖地任她手中的火苗燃上他口中的烟。

齐欢回卧室补妆的间隙,陈小红抓住机会问道:“你跟那伴郎是不是有什么渊源?”

“能有什么渊源。”

“他对你的态度好像有点不寻常。”

“看我不顺眼呗。”

“为什么会看你不顺眼?”

齐欢耸了耸肩。

“可我觉得不是那么回事。”

“那是怎么回事?”

“算了,不提了,但愿是我的错觉。”

卧室的门没关,齐欢远远能听到客厅传来的喧闹。那伙人闲着没事在轮流编派新人的糗事和趣事。此时恰好是邢航在发表高声演说。

“说到这个,我突然想起哥们当年的伟绩。想当年,他可是计算机学院赫赫有名的‘财子’。不是人才的‘才’,是财富的‘财’。这家伙做出来的东西堪称完美,把咱们的饭碗全给抢了。随便来个老板,都指名道姓要他的货。这小子光私活挣的钱每年就不下这个数……”

齐欢听着听着,不禁又想到他这些年来的艰辛,眸中湿意氤氲。

中午的婚宴走的是按部就班的套路。五星级的饭店,金碧辉煌的大厅,娴熟老练的司仪,千篇一律的仪式。历历都似走马观花一般飞快掠过。然而,在司仪宣布仪式圆满,台下响起热烈掌声的时候,齐欢还是忍不住流下了热泪。在这一生当中最重要的日子里,任谁都不能免俗。

如果说她心中满溢的幸福是用眼泪来承载的,那么齐笑远心中的幸福则是用那一杯接一杯载满祝福的酒水来承载的。她永远忘不了齐笑远举杯痛饮的情景,好似要把所有的祝福全都吞进肚子里。“天长地久,白头偕老,花好月圆,百年好合!”那都是她心底最深刻的柔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