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要命的白血病1
坐到了饭桌上,马文涛眉飞色舞:“草草,你真不简单。我认为,是你的精神感动了上帝,这件事太有传奇色彩啦!假如赵思思用了来自你身上的干细胞,取得了理想的治疗效果,能够痊愈、康复的话,这件事也太有新闻价值了。……你还别不信,到时候,我一定写篇大大的文章,要是N市不让宣传,我们晨报也不给登,我就想办法给弄到外面去,弄到全国去!”
33、宣言
草草一袭白底粉色小花睡衣,在柔和的桔红色灯光下娉婷婀娜,在郝福存的眼里朦朦胧胧恍若天仙。
他们刚刚经历了又一次躯体的搏杀和灵魂的交融。经历过一次次近乎完美的**过程,郝福存总能从草草这里得到极大的满足,总能体味到心旷神怡魂灵飞升的美妙,总能在一种美丽的疲惫中感受生命力的蓬勃。每当在草草这里享受到登峰造极的性快乐,他心中就会暗自赞叹这个姑娘是女儿中的英杰,是人世间难得的尤物,是上天赐予的无价之宝!有了如此的心理体验,郝福存简直不知道该怎样对草草好了,估计这女子要挖掉他的心郝福存都能舍得。
“草草,谢谢你。”郝福存觉得他的胸腹中充盈着太多的柔情蜜意,自己简直要被融化了。他抓住草草一双小手,眼睛一眨不眨看着满脸潮红的她,似乎要把这张美轮美奂的面庞完全拷贝到视网膜上,并使之永不消逝。
“郝哥,看你,这有啥好谢的?”草草有几分羞涩,垂下眼睑,但她的全身充盈着幸福感,心中对郝福存也有说不出的感激之情。
**总有消退的时候。延宕了许久,夜已很深,郝福存忽然想起他应该回家、也必须回家了。
“草草你累了吧?累了就早点儿休息吧。”郝福存说。
草草无言。郝福存再看草草,忽然发现她的脸颊上有两股清泪无声地流淌。
“草草,怎么啦?你哭了?草草……”
这种情况不是第一次发生,姑娘的眼泪往往弄得郝福存手足无措。他心里明白,每次和草草幽会之后,相互之间心中都有无限的眷恋,但他总要在很矛盾的心情中离开草草,总是不得不回家去向老婆表明他的家庭责任感,而把孤独和寂寞留给草草。尽管草草一次都没有阻拦过他,但他知道这种情况下不得已离去是对草草深深的伤害。
“草草,你别伤心,也别生气。你是不是不舍得让我走?草草,我没说要走呀。你要实在不想让我走,今天晚上我就不走了,打电话给我老婆,说我在单位值班……”
草草抬起头看了一眼郝福存,眼睛里有一丝淡淡的怨尤:“我没说不让你走呀。”
“可是,看见你流泪,我心里很不是滋味。草草你甭哭,有啥事说出来,我都听你的好不好?草草你说话呀”
“哼,你真能听我的?那好,我要你天天和我在一起,除了上班,你每天都必须回到这里来吃饭、休息,晚上也不能走。你能做得到吗?”草草依然流着眼泪,说话提高了声音。
“这……”郝福存低下头,不敢直视草草的眼睛。
“郝哥,其实我并没有勉强你的意思,你也不必为难。我是在为自己发愁。进城打工好几年了,我究竟干出啥名堂了?仔细想想,啥也没干成,而且活得特别屈辱。郝哥你想想,在这座城市里,我除了从男人身上挣些极不光彩的钱,竟然再没有别的生存之道。除了当‘小姐’,我还有啥本事呢?当‘小姐’能算本事吗,那是丢人败姓羞先人呢。干这种事,首先要把自己不当人,当畜生,脸要装到裤裆里,没羞没臊没品行。高姐活着的时候经常给我上课,说当‘小姐’挣钱的时候一定要把自己不当人,把那些嫖客们也不当人,要把身体当作工人手里的钳子扳手、农民手里的铁锨锄头,拿它挣钱就是了,只有钱是真的。她还说现在的人笑贫不笑娼,为了生活,为了亲人不受穷,应该把青春当作资源,充分挖掘和利用。可我无论如何达不到那种境界,在她那儿干了这么长时间,我一直觉得自己毕竟是个人,一直觉得每天每日都受人欺侮,眼泪要往肚里流。说实话,我恨透了‘小姐’这个职业,恨透了所有拿钱来找‘小姐’的男人,也包括你!”
“我,我不是那样的……”草草说出这番话让郝福存很尴尬,他感觉有点儿无地自容,仿佛真做了对不起草草的事情,但他仍然要为自己辩解,“草草,我可一直把你当妹妹看待呢。”
“哼,说得好听!那你咋不跟你亲妹子睡觉去?”草草忽然变得愤怒,她的眼睛里喷溅出火花,烧灼得郝福存再不敢正眼看她。
“草草……”郝福存很无奈,他有点儿向草草哀告的意思,不希望她再继续说下去。
“谁都可以把我们这样的人不当人。有的男人手里有几个臭钱,简直就是畜生,好像他天生是当官的,天生是有钱人,好像他们家没有姐姐妹妹,他妈、他奶奶、他祖奶奶都不是女人!其实,有钱的,没钱的,当官的,当老板的,脱了衣服都一样丑陋,越官大、钱越多的越丑陋!……有头有脸、人模狗样的男人不是看不起‘小姐’吗?有时候我倒觉得你们男人更可笑,更可怜。不找‘小姐’不成吗?不干那事会死人吗?……有的人既有老婆还有情人,正如一句话,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照样还要找‘小姐’。你说他对老婆厌倦了,对情人没有真情,好像也不是,这种人本质上就是畜生!……这样的男人有什么资格看不起‘小姐’,凭什么把‘小姐’不当人?撒泡尿照照,你自己是人吗?手里有点钱就可以当叫驴,当公牛,当种猪?我有时候想,猴子不是早就变成人了嘛,难道有的男人还长着尾巴?”
草草当着郝福存的面,用犀利的语言讨伐所有不自重的男人和嫖妓的男人。
“草草,草草呀,我在你心目中是不是也这样?你这话说得我脸红,难道我在你心目中也是畜生?”郝福存听得十分惶恐。
“这会儿你最好少插嘴,好好听我说。”草草一时间滔滔不绝,要把憋在肚子里许久的话都说出来,“一个好端端的良家妇女去当‘小姐’,不仅仅要蒙受屈辱,洗头房、洗浴中心从安全方面来讲也是高危区,‘小姐’动不动吃亏,动不动面临危险。……到那种地方来的啥人都有,千奇百怪,五花八门,有的干脆就是人渣。哪怕人渣上门了,你还得把他当成尊贵的客人,要给他陪笑脸,要把自己贱卖给他。即使这样,人渣说不准还要怎样作贱你,打你骂你是家常便饭,还要想出各种办法侮辱你的人格,满足他的兽欲。郝哥呀,你们做男人的,哪里能想到我们遭受的屈辱有多严重!……有很多臭男人经常喝醉了酒才来光顾色情场所,本来就是畜生,喝醉了酒的畜生是什么样子你能想象得来吗?那就是疯狗,饿狼,比畜生还要畜生!对付这样的畜生,你很难避免不受伤害。……当‘小姐’这么难,可是从乡下来的很多女娃娃不得不去做。为啥呀,还不因为家里穷,老人治病,弟弟妹妹上学都需要钱?不挣钱,亲人就要丧失健康甚至生命,或者弟弟妹妹就要失学,然后再世世代代穷下去。她们进城打工是因为觉得城里人有钱,这里的钱好挣,其实呢,既轻松又能挣钱的门路怎么也轮不到乡下人,更轮不到没念过多少书的女孩子。她们想挣钱,不去当‘小姐’还能干啥?出卖青春给家里人做贡献,牺牲人格和健康为未来积累一点儿资本,她们这样做错了吗?如果说错了,那是这个社会错了,是你们男人错了!……郝哥,你甭不服气,我这样说也不是冲着你来的。……当‘小姐’要是顺顺利利的,不出什么事,能为自己和家人积攒一点儿钱,那就算烧高香了。就像高红芳高姐,在这一行算做得好——我知道她最早也是做‘小姐’的——总算有钱了,嫁人了,但还是让人瞧不起,连她老公都瞧不起,要不那个男人怎么会离开她呢?后来自己开店当老板,应该说也算混得不错,走到这一步不容易啊,但她最后落了个什么下场?命都没了!像我,将来的结局可能还不如高姐呢……”
“不许你胡说。”郝福存上来捂住草草的嘴,“你不能和她比。高红芳找人把一个小伙儿打成植物人了,她也有错,遭到报复事出有因。”
“我也不是说高姐没错,但她也是让人逼的。……眼看着高姐没了,把自己女儿扔下了,她死的时候眼睛都闭不上!想一想她,我的心也凉透了,真不想再干那种丢人败姓的买卖。不干吧,父母身体仍然不好,弟弟要上高中、上大学,他们都指望我呢。你说我能怎么办?愁都把人愁死了。”草草经过一番倾诉,心情平静些了,她擦了擦眼角的泪痕。
“草草,郝哥理解你的心情。说真的,我希望你再别干那种活儿了。刚刚认识你的时候,我也不大在意,后来,明明知道你在高红芳那里上班,干你不愿意干的事情,我的心像刀割一样难受,我一直想着要帮助你改变现状。现在高红芳没了,你再别到那种地方去了,干点儿别的事情吧,比如开个服装店,鞋店,或者干点儿更文雅的,开个书屋怎么样?据我知道,开书店卖书挺挣钱的。你说呢?”
“谢谢您,郝哥。”草草的情绪终于平静些了,她主动拥抱了郝福存,轻轻亲吻他,“我心里太憋屈,才说了刚才那些话,可我不是冲着你来的。谢谢你一直关心我,爱护我,为我操心。你说得很对,我不应该再在那种地方呆下去,我也从心底里厌恶干那种活儿挣钱。不过,再干别的,也不是很容易的事。比方像您说的开书店,我首先没有那么多的资本,再说,学会经营也需要一个过程,不会弄,还不是要赔得光光的?”
“不要紧,草草。啥事情都可以学,况且你本来就很聪明,资本的问题由我来解决。要让我说,咱不想别的门路了,直接开个书屋,一开始规模小些,等摸着门路了,有经验有资本了,再扩张往大里干。一开始你不懂,咱找个这方面有经验的人,让他负责经营,你当老板就行了。慢慢你也就学会了,只不过需要一个过程。你说呢,草草。”
“你说的是真的?”草草看郝福存认真,她也认真起来了,“让我好好考虑一下吧。”
“我当然不是开玩笑,其实,这件事我在心里想了不是一天两天了。草草,你要是同意,从明天开始我给你物色一个店面,然后办营业手续,搞店面装修,装修好了就进货,差不多一个月就能开张。”
“嗯。真要能弄成,那该多好啊!”草草很郑重地点点头。
“肯定能成。草草,你要相信我,更要相信你自己。”
这一夜,郝福存没有走,留下来陪伴草草。草草很激动,让他在温柔乡里又出生入死了一回。
34、人流
草草心无旁骛住在郝福存给她租的房子里,决定不再从事不良职业。草草这样做,对郝福存来说,不啻是极大地鼓舞,也是极大的鞭策。他在完成好单位的工作之余,积极筹划,东奔西走,竭尽全力要给草草开办一家书店。
任何事情做起来都不是那么简单。租房,装修,添置书架柜台,雇人,向文化及工商管理部门申办相关手续,首批图书进货等等,开办一个营业性书屋需要做一系列很繁琐的事情,但因为有郝福存资本方面的支持,以及由他发挥影响力、利用各种现成的社会关系,事情的进展就显得按部就班、顺理成章,过了不长时间,小书屋果真开起来了。郝福存为草草想得特别周到,想方设法找来一个曾在别人书店打工、熟悉书籍类商品营销渠道的小伙子当“营销经理”,解决了草草不熟悉业务的困难,让她得以坐享其成,轻轻松松小老板就当上了。
“草草书屋”开张的那天,现场燃放了许多鞭炮,搞得简朴而隆重。短暂的喧嚣热闹过去,客人们也相继离去,草草把小书店里里外外打量一番,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这是一个小巧玲珑但也面面俱到、铺面和设施相对理想、完全可以用来挣钱的店铺,一切都是新的,而且它完完全全属于自己。还有干练聪慧的营销经理是雇员,是她的下属,这个姓陈的小伙子正对着草草唯唯诺诺,一副惟命是从的样子。草草忽然心头一热,感觉一下子找到了做人的尊严,全身心的畅快,有一种想哭的感觉。
草草明白,这一切并非靠自己的力量能搞起来,这一切都多亏了郝哥!一想起郝福存为了张罗这个书屋,相当长一段时间劳心费神,跑前跑后,人都累瘦了,草草心里涌起的不仅仅是感激,甚至,还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甜蜜。
我一定把这个书店开好,不仅仅为了挣钱,也为了不辜负郝哥的一片心意。等挣了钱,一定把他投入的资金偿还给他,还要带上利息。草草想。
小书店开局不错。不仅仅因为草草用心,也因为书店雇佣的营销经理小陈确实懂得书籍类商品的营销。不仅进货的选择与市场需求十分吻合,行销理念和手段都很先进,时间不长就把书屋弄得顾客盈门,尤其是青少年读者和学生家长成为消费主体,经济效益很可观,而且呈不断上升的趋势。
小书屋较好的起步让草草很兴奋,很有一些成就感。但是,过了不久,草草忽然发现她的身体内部发生了一点小小的变化,那就是,以往十分正常的例假超过将近10天,仍然没有动静!
当初在高红芳店里上班的时候,草草很多次见到过别的姐妹不小心被人搞得怀孕了,然后再去做药物人流或者刮宫。她知道做人流很伤身体,所以十分当心。草草在高红芳的指导下严格采取防范措施,对在这方面提出无理要求的客人从不让步,所以她没有出过问题。自从离开了美容美发店,这段时间草草只和郝福存一人有过那种事情,也听从了他的主张,采用所谓“安全期避孕法”,现在看来,这方法并不十分安全。草草背着郝福存到一家诊所做了个很简单的测试,证明她确实怀孕了。
这天晚上,郝福存又来和草草幽会。他一进门,草草就圆睁着美丽的大眼睛,痴痴地盯着郝福存,脸上闪放异彩,但什么也不说,弄得郝福存有点看不懂她。
“草草,我咋看你怪怪的?”他问。
草草脸上升起一片红晕,但她仍然不说话,继续盯着郝福存看。
“到底咋啦?你说话呀。”郝福存心里有点儿发毛。
草草忽然扑上来,张开双臂紧紧拥抱了郝福存,随即在他脸上狂吻,最后用双唇堵住他的嘴,吻得郝福存喘不过气来。这样,郝福存难免雄兴勃发,他也开始动手动脚,要向草草发起进攻。
“不许动!”草草把郝福存推开,将他固定到客厅的沙发上。
“为啥?”郝福存十分诧异。
“不许动就是不许动。我要告诉您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想不想听?”
“当然。你说吧,草草。”
“郝哥,你给我听好了:我,怀孕了!”
“啊!”郝福存脸上是吃惊的神色。
草草说完,走上前来又一次拥抱了郝福存:“郝哥,您的。是咱俩的孩子。”
“不会吧?咱们一直很小心呀。”郝福存颇觉意外。
“为什么不会?我到医院做过化验了。”草草很认真地说。
“哦。不过,化验也有不准确的,我带你再去做个B超,明天就去,这事儿不能拖。”郝福存也认真起来了,“要真的怀孕了,就尽快做掉。”
“啊,郝哥,为什么要做掉?”
“你傻呀,草草。不做掉怎么办?你还是个姑娘,又没结婚,怎么能怀孕生娃娃呢?”
草草一下子从兴奋点上掉了下来,愣了,然后脸上浮现出几分凄然。
“真的应该做掉,这个孩子不能要。”
草草再没有说话,却有两滴清泪涌出。
“郝哥,你说,男人和女人在一起,为啥就能怀孕,我肚子里真有小娃娃了?”后来两个人躺到**,钻被窝了,草草瞪着眼睛问郝福存。
“这还有假?草草,你咋这么好玩呢?你什么都不懂?”
“你不是说安全期没事儿吗?”
“按理说没事儿,可谁知道呢!可能你的月经周期不是很规律。”
“你胡说。以往都很规律,全让你给搞乱了。”草草嗔怪地一笑。
“嘿嘿,嘿嘿嘿……”郝福存也笑了。
“郝哥,您说,会是儿子,还是姑娘?”
“还‘儿子’、‘姑娘’呢,男孩女孩都没有意义,这只是咱俩的一个错误。要真怀孕了,打胎会让你难受。我都发愁呢,你就一点儿都不愁?”
“我不愁,我特别特别高兴。”草草这样说是她的心里话。
很奇怪,当草草知道自己怀孕了,她根本就没想孩子能不能要、怀孕之后会带来哪些麻烦等等的问题,当然更不会想到打胎以及打胎带来的痛苦,她更多的是对生命现象感到好奇,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兴奋。而且,发现怀孕这件事,让她忽然对郝福存产生了一种感情,那种感情很新奇,也很强烈,像一下又一下触电,麻嗖嗖的,这种体验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所以,这次见到郝福存,草草自然而然觉得她跟他的关系非同一般了,一下子亲近了许多,甜蜜了许多。是不是因为郝哥在草草身上创造了一个新生命,所以她一下子爱上这个人了?感觉好像是这样,但草草又说不清,剪不断,理还乱,或者是因为她根本不懂。总之,她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还有一股压抑不住的兴奋。
这天晚上,草草对郝福存表现出前所未有的温存。她无休无止在他身上轻轻抚摸,不知疲倦地吻遍了他的整个躯体,但是又不许他动她。后来郝福存就闭上眼睛接受草草的赐予,他真真正正体味到了一个神奇女孩那种神妙的柔情似水,他被草草的举动感动得两股热泪顺着脸颊悄悄流下。
郝福存带着草草去做B超,结果进一步证明草草的身体里确实孕育了一个小生命,但是这个小生命注定要被创造他(她)的人消灭在萌芽状态。草草不知所措。郝福存说死说活,坚持动员草草答应做药物人流。他把草草紧紧搂在怀里,悄声对她说:“不怕,草草,咱不怕。这是早期,不会很痛苦。那没看医院宣传的是‘无痛人流’,应该不会疼。对不起,草草,对不起你呀。这都怪我,请你原谅……”
正规的医院很麻烦,人流之前需要做一系列检查。郝福存忍受着一分尴尬,始终陪伴着草草。后来,草草很被动地按照规定服用了相关药物。晚上,她被留置在医院,而郝福存出于做丈夫的责任却不能不回家。所以,当那个小生命被一种人为的力量从母体剥离出去的时候,草草是孤独的。尽管一切都按照医生和护士的叮嘱做了,没有太大的危险,但是草草仍然深切地感受到了身体内部那种难言的疼痛,还有心里无穷无尽的痛惜。
第二天早上,医生让草草看到了一个比蝌蚪还小的生命体,白色的,被包围在血水里,竟然能看出分开的四肢。大夫脸上的表情很轻松,说:“没问题了。”草草却哭了。
草草从医院回来,郝福存去看她,买了许多营养品、补品,还弄了一只老母鸡说要给草草炖鸡汤喝。
“补一补,把身体调养好,就啥问题都没有了。”郝福存慢声细语说。他看草草的眼神充满了柔情蜜意。
“郝福存,你不是一个好人,你是个杀人犯,你把我的孩子害死了!你是不是觉得我当过‘小姐’,很卑贱,没有资格给你生孩子?”草草对着郝福存发了一通脾气。她并不关心营养品、老母鸡,却流下了心酸、委屈的泪水。
“草草,你看你,都说了些啥?你不能哭,刚刚做了人流,伤心流泪对身体不好,尤其对眼睛不好。”郝福存小心翼翼安慰草草说。
“不要你管!我死了你是不是更开心,更轻松?你赔我的儿子!”
郝福存苦笑着。无论草草怎样发脾气,他越发觉得她可爱。
“草草,昨天晚上我虽然不在你身边,但一直在担心你,大半夜睡不着觉。睡不着,我就找了一本杂志看。草草你看,这里有一段话,我觉得很深刻。这是一位经历过许多挫折的美丽女子与他当年的初恋男友重逢后一起坐在酒吧里所说的话。”郝福存拿过来一本文学刊物,指着上面他画了道道的一段文字给草草看。刚才,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让草草安静下来了。
那段文字是这样的:“××,我不歧视妓女,因为许多时候,我也在做着和妓女类似的事,只是不收现金罢了。当一个女人绝望的时候,她首先会想到利用身体。为了解决家里那件棘手的事,我去找一位领导帮忙。在酒桌上,我一手举着酒杯和别人碰杯,另一只手则在桌布的掩蔽下,向那位领导的**摸去。我绝不会为此事谴责自己。小人物每过一个坎,都要用血肉去搏……”
“草草,我同情这个女主人公,应该说,她甚至比风月场所的女子做得更过分,更功利。草草,郝哥完全能理解你的过去,也能理解你的现在和将来。你在我心目中永远是圣洁的,跟女神一样。”郝福存说。
草草撇撇嘴,表示不屑。但她的心里涌上来一丝甜密。
35、爹妈
经过一次怀孕、做人流的过程,草草忽然想有个婚姻,而且这愿望很迫切,弄得她日夜不安。
最大的问题在于要嫁给谁?不用说,草草眼下唯一想嫁给的男人,就是这个时时刻刻关心疼爱帮助她、让她体味到做女人的幸福、但却有妻室和孩子的郝福存。至于郝福存愿不愿意娶她为妻,草草想都没有想。她开始在心里编织一种想象中的、美好的未来——和郝哥朝夕相处,出双入对,相亲相爱,乃至生儿育女……
草草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这天,她主动给郝福存一番温存。就在郝福存被幸福的浪潮淹没之时,草草说:“郝哥,我想结婚。”
“你想结婚?和谁?”郝福存只顾享受幸福,**喷涌之后那种淡淡的疲倦逐渐地弥漫开来,他对草草的话没有太在意。
“和你呀,还能和谁?我要嫁给你,给你当老婆,陪伴你一辈子,还要给你生个儿子——女儿也行嘛。”草草的语气平静而又坚定,不假思索。
“嗯?”郝福存一下子眼睛睁大了,猛地坐起来,“草草,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草草的眼睛黑又亮,熠熠闪光。
“草草,草草呀,你吓了我一跳!你说的这些话真吓了我一跳。”郝福存用手击打着脑门儿,似乎要将自己彻底唤醒,“我一点儿思想准备也没有,一点儿都没有。……怎么说呢?草草,难道你不觉得我比你年岁大许多?难道你不觉得你我之间还有很远的距离和很大的障碍?难道你不觉得这样想有点儿不切合实际?……总而言之,这话题对我来说太突然,我还没有想清楚。”
“你没想清楚可以慢慢想,可我认真想过了。比方说年龄,我认为相差十六、七岁根本不算啥,根本对爱情构不成威胁。再比方说你我之间还有许多障碍——主要是你有婚姻家庭,但在真正的爱情面前,任何困难和障碍都可以克服。不知为什么,和你相处的时间虽然不短了,可是这几天我才突然发现爱上你了。郝哥,真的,我爱上你了!也许和前些天的怀孕打胎有关。另外我想,郝哥你和我在一起,也不是闹着玩的,你也爱我,对不对?我认为只要两个人相爱,这就够了,别的都不是问题,什么困难和障碍都对爱情构不成威胁。郝哥,你说,我这样想对不对?”草草阐述了她的观点,脸上仍然充满期待。
“草草,可我还没认真想过这个问题呢,真的没想过。”郝福存听了草草的爱情宣言,心中觉得沉重。“这么说吧,草草,在我心目中,总觉得你是我最亲爱的小妹妹——当然和血缘关系的妹妹不一样。你我虽然是最亲最亲的人,但并不一定要做夫妻。抛弃我原有的家庭,和你结婚,生儿育女,白头偕老,我还真没这样想过……”
“那就是说,在郝哥的心目中,只不过想让草草做你的情人?……是不是?郝哥您说话呀!”
郝福存觉得不好回答,他低头思索了一阵儿,最终点了点头。
“嗯,我明白啦。不过郝哥,我不可能永远给你当情人,而且,我现在就不想当了。如果说以前咱俩不清不白在一起,我完全心甘情愿,从现在开始,我不想再糊里糊涂的了。我只有一个想法,就是嫁给你,成为你合法的妻子,名正言顺和你在一起生活,然后再生一个我们共同的孩子。……我想,这一切都是必须的。要是做不到,你就必须离开我,马上离开。即使你不离开,我也不会和你继续下去。”草草的观点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口气很坚决。
“草草,你不要着急。这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需要从长计议。我毕竟是有家庭的人,不是独身,说选择谁就能选择谁。真的,草草。”郝福存的内心被草草搅乱了,但他仍然坚守立场。
“这些我不管,这都是你的事。如果说以前我还能马马虎虎跟你在一起,不考虑后果和将来,但现在不行了,我有我的想法。郝哥,最主要的原因是我想嫁给你。说句实话,我的想法的确跟这次怀孕有关。自从知道怀了你的孩子,我突然觉得草草就是你的人,心里装满了你……”草草说着,眼睛里又溢出泪花。
郝福存禁不住内心的激动。他看清楚了眼前这个美丽女子纯真的内心世界,一点儿都不复杂,一点都没有被曲折的人生经历所污染。他不由自主转过身去,紧紧地搂抱了草草,充满深情地在她的唇上、脸上、眼睛上温柔地亲吻,舔舐了她脸颊上的泪痕……
郝福存一霎那间豪情万丈,他心里唯一的想法就是绝不能让眼前这个漂亮女子、这个人世间难得的尤物从自己身边离去。那样的话,会要了他的命。
“草草,我不是个随便说空话的人。你得容让我好好想想,然后,我会尽快答复你。不过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我也离不开你!”郝福存一直到吻得累了,才放开草草。他帮助草草穿好衣服,牵着她的手,两个人离开卧室,共同坐到了客厅的沙发上。
“我请你去吃宵夜,草草。”两个人又含情脉脉、执手相望老半天,郝福存说。
“嗯。”草草像一只温顺的小猫。
小书屋生意一直不错。草草整天忙忙碌碌,但觉得很充实、很愉快。开了一个正规的店铺,当上了小老板,还能挣来数量可观的钱,草草觉得可以把父母接到N市来看一看,让他们放心。不像过去那段时间,她从事的是“不良职业”,万万不能让父母知道。
草草寄去了路费,她的父母很快到N市来了。他们早就想来看看女儿在这个离家很远的城市是怎样生活、怎样挣钱的。草草的父亲手术后体质略显虚弱,但精神还好,她的母亲因为经常在地里干活儿,脸膛晒得紫红,身体反倒很结实很健壮。草草打的从火车站把父母接回来,他们首先看到了草草有楼房住,房子里有水有电,上厕所不用出门,比起他们在老家的生活条件要优越得多,于是很惊讶。
“草草,这房子是你的?”妈妈问。
“嘿嘿,租的。”草草笑得很甜。
“租的?要多少钱?”
“不贵,一个月才五百元。”
“五百还不贵?我和你爹种地,一年到头才挣几千块钱,还不够你租房呢!”
“嘿嘿,妈,你看你!我还有个书店,眼下一个月挣好几千,以后挣得还多呢。您和我爹再甭下苦种庄稼了,我挣钱给你们花。我爹身体又不好。”
草草的父母把她的房子里里外外看了个遍,感觉自家闺女在城市里过的日子不差。
第二天,亲眼看到草草的书屋,她的父母更吃惊。
“这卖书的地方真是你的?”草草爹问。
“嗯。”草草点点头,她脸上的神情有些不在乎。
“是那个小伙儿的吧?”草草妈指了指站在收银台跟前草草雇用的营销经理小陈。
“嘿嘿,你俩人好像不相信自己的女儿。”草草笑着说,“小陈,你过来!”
“老板,有啥事?”小伙子赶紧跑过来,向草草的父母打招呼,“叔叔阿姨好。”
“你告诉我爹我妈,咱这书店是你的,还是我的。”
“当然是您的。叔叔阿姨,这个书屋草草是老板——要不怎么叫‘草草书屋’呢——我给她打工呢。”
草草的爹妈还是不敢相信,两个人都用疑惑的眼光左顾右盼。
“草草,你哪儿来的钱开书店?”
“向别人借的呀。挣了钱再还给人家不就行了?你们就别操这些闲心了。”
“那,多长时间才能把欠别人的钱还完呀?”
“嗯,大概一年差不多,一年不行就两年、三年。我挣的钱不是还要给咱家用嘛,借别人的钱慢慢还就行。”
“哦。不过,妈还是不放心。谁愿意把钱借给你用?万一你生意做赔了,人家的钱难道不怕收不回去?你到底向借的钱呀?”草草妈仍然充满疑惑。
“您俩问这干嘛?您要帮我还债?真是的,你们慢慢就知道了。您就别问了,妈。”
“开店的房子也是租的吧?一个月多少钱?”草草爹忽然又想起一个问题。
“这是邻街的店面房,贵些,一个月三千呢。”
“那你一个月能挣多少?挣来的钱是不是都交房租了?还有水电费,还要上税、交管理费呢。”
“哎呀,我说一个月挣几千那是纯利润。生意的事你们就别管了,不用二老操心。我不过想让你们来看看我的书店,让你们放心,谁知道您二老这么爱操闲心,真是的!”
“嘿嘿,嘿嘿嘿嘿……”草草的父母都笑了。
郝福存知道草草父母来了,主动提出要请他们吃饭。
“我也这么想。正好让我爹妈认识认识你。”草草说。
“爹,妈,有人要请你们吃饭。”草草先向父母汇报,她脸上掩饰不住兴奋。
“谁?谁要请吃饭?咱不能胡花旁人的钱。”草草爹说。
“我的一个朋友,去了就知道了。他自己愿意花钱,你们只管吃就对了。”草草说。
“啥朋友?男的女的?”草草妈也问。
“男的。”
“该不是你跟人家谈对象呢?”
“不是。哎呀,妈,你咋这么爱管闲事?”草草说着脸红了。看草草的神色,她的爹妈更加疑惑。
后来,当郝福存真正面对草草的爹妈时,他感觉有些窘迫和局促,尽管他是四十岁上下的人,平常在单位还是领导,见识过各种场面。
“叔,姨,你们好!请坐请坐。”尽管郝福存和草草爹妈之间的年龄差距要小于他和草草之间的距离,他还是自觉地降低辈份,把自己摆放到与草草一样的高度。草草能听出郝福存把父母喊作“叔”、“姨”时那份不自然,但对他这样的表现还算满意,用赞赏的目光予以肯定。
“爹,妈,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的朋友。你们就叫他的名字,郝福存。人家在单位人五人六的还是领导呢。”做完这个介绍,草草的脸也红了,但是她的爹妈并没有喊郝福存名字,只是“啊、啊”地应答,并点头示意。
“郝哥给我帮过许多忙,书店是他帮着开起来的。”草草继续给爹妈介绍说。
“哦哦,多亏你,多亏你!”草草爹语言上比较木讷,说不出更多感谢的话来。
“应该的,应该的。”受到表扬和感谢,郝福存反而更加局促,他只好用布菜的方式来掩饰窘迫,“您吃菜,你们吃菜。”
“她郝哥,”草草妈用农村人惯常的方式称呼郝福存,“我家的草草不懂事,来到城市无亲无故,要不是你们这些好心人关照,她不知道能不能混下去呢。我一家子都感谢你,喝酒喝酒。”草草妈的表现比草草爹要出色一些。
整个一顿饭的过程中,郝福存始终没有摆脱窘迫感,时不时鼻子尖上有汗珠。好在这顿饭没有往常公款吃喝那样冗长的饮酒过程,历时比较短就结束了。一直到送草草和她的父母上了出租车,郝福存才长长出了一口气。
“爹,妈,你们看郝福存那人咋样?”回到她租住的房子,草草问。
“咋样不咋样,吃一顿饭我们也看不出来。”草草妈说,“再说,咱管他人好不好呢?人家帮了你,咱要记住人家的好,你欠他的钱,迟早要还给人家。朋友就是朋友,该咋就咋,该分清界限的也要分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