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节 投怀送抱为功名

秦川这几个月确实忙得不可开交。他刚来到清云县,县里就受了大灾,灾情尚未平定,又要迎来县政府的换届选举,他不得不再一次深入基层探查民情,看望代表,只有知道清云县最基本的情况,才能在下届政府的工作报告中提出得益于清云县发展的路子。既然到了这一步,身处他的位置,也不得不为自己的选票考虑,县长必须靠选举产生,组织上再信任你,得不到人民群众的拥护,你照样得下台。他身上的这个“代”字能不能去掉,希望只能寄托在人代会的选举上了。

对于救过自己的张新月,有时候他自然是想起的,却苦于没有时间和精力去看她,他心里也会时不时的升起一丝内疚,可是谁让他是一个县长呢,肩上承载着的可是全县三十多万人口的共同利益啊,自己哪有那么多时间去考虑私事呢?

人家都说秦川是拿着尚方宝剑来的,后台硬着呢。其实这话说得也不假,他是高干子女,这次到清云县来任职多少也有点镀金的意思。他的父亲是一位师级军官,母亲是省文化厅的副厅长。更有意思的是他还有一个干爸爸,是现在的省委副书记张哲凯,这一切都是他最有利的从政资本。

张哲凯从小对他疼爱有加。今年省里要委派百名35岁以下的年轻处级干部到基层任职,张哲凯觉得是个锻炼的好机会,就让时任省财政厅经济建设处处长的秦川到清云县任职。秦川在省财政厅待的时间也不短了,很想到基层干一番事业,就爽快地答应了,因为他知道,并不是谁都有这样的机会的。

就在他要到清云县报到的时候,张哲凯还特意把他叫到家里,对他说:“秦川啊,这次让你去清云县,条件是艰苦了些,但也正是条件艰苦的地方才能出人才,出成绩,你只需大胆的工作,我永远是你的坚强后盾。不过,你小子也要答应我一个条件,那就是不许给我丢脸啊!”看着张哲凯那期待的眼神,秦川郑重地点了点头。

当时他在省里,又是在财政部门工作,财神爷的家奴哪知道什么叫穷呢,在张哲凯那里就轻易的立下了军令状。来到清云县后,他才知道贫困山区基层财政的困难难以想象。这里的基层财政除了农业税和特产税之外,就只有几个小吵小闹的矿山,几乎没有什么税源可言。而常年在财政厅的他是知道的,就是那点可怜的农业税,在不久的将来就要成为历史了,国家正在努力促进农村税费改革,农业税总有一天是要废除的。而让他担忧的还不只是这些,通过了解,清云县政府还有不少的负债,大都是为了搞基础设施建设而欠下的,有银行的,也有公司的,还有个人的,这些大大小小的负债加起来,只怕有两个亿。这让他头疼,也让他深思。基础设施建设不搞不行,但负债搞建设,上级领导是看到了政绩,可是内在的问题却日渐突现,增加后继人员从政的恶果,这也许就是山区贫困县的特色了吧。

针对这些问题,在他的整个调研过程中,想得最多的就是怎样开发清云县的税源,促进国民增收的问题。通过调查了解,他发现清云县的水利资源很丰富,除了像期水乡那样具有喀斯特地貌的几个乡外,全县有大大小小二十多条河流。他在财政厅经济建设处的时候,就知道这几年国家大力支持地方小水电电站建设,以后可以从这个方向去考虑,发展一下清云县的工业经济,争取把经济建设搞上去,努力摘掉国家级贫困县的帽子,同时也为自己的政治生涯写上厚重的一笔。理清了工作思路,确定了工作目标,他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创业**,内心的这种强烈冲动常常令他彻夜难眠。

就在秦川踌躇满志想要大展宏图的时候,张新月只能在家里百无聊赖的看电视,从一个台调到另一个台。此该,她想看到秦川的信息,却不是新闻播出的时间,她只好拿电视遥控器出气地按来按去。这时候她听到妈妈在屋外高兴地叫着:“刘叶啊,你可来了,我家新月在家里都快闷出病来了,快进屋吧。”

刘叶也好久没有来看张新月了,这段时间又是救灾,又是要开人代会的,县政府办的工作很忙,还是昨天和何一涛约会的时候他偶然提起了张新月,自己才抽空来看看她。

刘叶进屋一看,见张新月瘦了很多,吓了一跳,忙拉她过来细细查看,只见她眼窝深陷,脸色蜡黄,花容失色,连忙扶她坐下,细问病因。

张新月眼圈儿红了。刘叶哪里知道她的心事啊。一见张新月难过了,刘叶就说:“别难过啊,和我说说是怎么了?”张新月说:“唉,没什么事,就是心里烦。”刘叶问:“烦什么嘛,我想要在家休息还不行呢,别胡思乱想了,好好静养。”

张新月看着她,欲言又止。为了解开她的心结,刘叶就死缠硬磨。张新月想了半天,才说:“我心里有了一个人了。”刘叶问:“谁啊?”张新月又吞吞吐吐的不肯说,刘叶就说:“你我姐妹之间还有啥不好说的?说吧,兴许我还能帮你出出主意。”

张新月只得把自己对秦川相思成病的事和她说了,刘叶一听很同情她,劝道:“好妹妹,那可是县长,有妇之夫啊。你用情这么深,我还是劝你回头吧,可别到最后伤了自己。”

听到刘叶这么说,张新月的泪就滚了下来,她难过地说:“可是,我觉得他也是喜欢我的,在医院里他来看我的时候,我能感觉到他心里有我。”刘叶又好言相劝道:“好妹妹,你的心思太重,别是你想多了,他是一个有家有室有事业的男人,不可能为你放弃一切,记着姐姐的话,把他忘了,好吗?”张新月含着泪自欺欺人地点了点头。

刘叶再次和何一涛约会的时候,何一涛装作不经意地问起张新月的情况。

刘叶没有什么心机,如实说了。何一涛若有所思地说:“秦代县长人年轻,正值春风得意之时,她爱上他也很正常。”刘叶说:“可是秦县长好像对她也很关心的。”何一涛听了两眼放光,问道:“真的?”刘叶说:“当然是真的,我不是和你说过了吗,秦县长去医院看张新月的时候,那个眼神,全是关爱。”

何一涛说:“原来真是这样。”

刘叶看他那么来劲,就打趣地说:“你们这些大男人,没事就想找情人。”

何一涛亲了她一口,说:“不是有歌这么唱吗?爱江山,更爱美人。你说是吧,小心肝。”刘叶厌恶地看了他一眼:“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何一涛只是呵呵地笑,顺手朝她的胸部摸了过去。

快到下班时间了,秦川仍在县长办公室里专心致志修改政府工作报告,他决定把自己关于全县工业经济发展的思路加到政府工作报告里面去,首次在清云县提出工业强县的工作目标。这些思路前几天已经和陈云东沟通过了,目前清云县正处在一个经济发展的转型时期,政务较多,秦川总感到时间不够用,偌大的办公室里,静得只听得见他手书的沙沙声。手机铃打断了他的思路,不耐烦的拿起来一看,是陈云东的电话,只好恭敬地接听,他要约自己今晚八点去清云茶庄喝茶。

挂了电话,秦川继续忙碌,却怎么也无法静下心来,陈云东怎么会有闲心约他喝茶呢?人代会就要召开了,选举很快就来临,在这个时候他应该和自己一样忙碌,怎么有心思喝茶呢。

清云茶庄位于清云江边,是一座清朝末年的古楼改装的,据说那是苗族土司的楼房,后来不知怎么被一个外地人给盘下来了,现在租给人家当茶楼。

茶庄的窗外就是静静流淌的清云江,江的两岸是两排凤凰树,一到春天那凤凰花开起来,璨若云霞,红遍了半边天,风景煞是好看。现在虽已到深冬,那凤凰树依然绿意葱葱,似是不知春秋轮回,只是恣意的把一腔绿意献给热爱它们的清云人。

秦川吃过饭,就沿着江边的小道信步向清云茶庄走来。这个小城,他来了之后一直忙于工作,还来不及细细品味呢,趁着今儿的空闲,好好欣赏欣赏。

清云县城名叫云安城,坐落在一个山谷之中,四面环山,从远处看云安城,就像是大地上的一枚彩钻深深镶嵌在一片翠玉之中,熠熠生辉。因为四面环山,再加上清云江起到的气候调节作用,这里四季如春,空气清新湿润。即便是在这样的深冬,也没有冬的寒冷,倒多了几分春的气息。

这个时候张新月也在清云江边散步,她的腿伤已经快好了,只是还不敢太用力,医生说只要加强锻炼,一个星期之后她就可以上班了。她天天都盼着上班,听说很快就能上班了,乐得直想跳,却硬生生地被他父亲按住了。

这时候的她,正面对着美丽的清云江深呼吸,尽情地享受着大自然的气息。她太爱清云江了,小时候只要到周末,就和小伙伴们到江边玩耍,尽管父母多次重申江边有多危险,可是她们还是偷偷来玩,在那红红的凤凰花下做着一群女孩子的美梦,学着大人们把自己装扮成新娘子,把那红红的花儿插得满头都是。

长大之后,清云江也是她常来的地方,在她烦恼的时候,在她忧伤的时候,清云江就是她最好的倾诉对象。清云江对她而言早已不止是一条江,而像她多年的朋友,让她依恋。想不到在江边会遇见令她日思夜想的人,她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当细看真切,那个信步而来的人真的是秦川时,她的心脏也好像停止了跳动。

这是梦境吗?她用力地掐了自己一下,很疼,不是梦,真的是他,她不敢出声,真怕一点点的响动也会让让他消失。她屏住了呼吸,乞求让他走得近一点,再近一点,让她看个真切。这几个月来,她天天想他,可是在她的意识里对他的印象却越来越模糊,她急于再次把他映入眼帘。

秦川一路走来,沿途的风景让他又想到了更多关于清云县城的城市规划和建设思路。这一条美丽的清云江,他要为清云人留下来,让她永远清澈、宁静,让她成为清云人的休闲场所,滋润着这里的花草树木、人文地理。他的思绪飞转着,一个又一个美丽的蓝图在他面前逐渐展现开来。没想到猛一抬头,看到一个少女拄着单拐定定地看着他走近,那个身影有点熟悉又有点陌生,他细细看去,竟然是张新月。

他快步迎了上去,心里竟有了一丝迫不及待的冲动。但他还是忍住了自己的激动,对她说:“新月,真的是你啊,你的腿伤好完没有?”

张新月听到他直呼她的名字,内心不禁涌起阵阵浪花。她用力的克制自己的情感,笑着回答他:“我快好了,医生说再过一个星期我就可以上班了。”

秦川一听很高兴,说:“那就好啊。你看我这么久也没再去看你,真对不起啊。”张新月说:“县长您客气了,您工作那么忙,哪有时间啊,我这不是好了吗?”

秦川本想和她好好聊聊,心里却惦着陈云东的约会,不得不说道:“新月啊,你的腿伤好了就好,过几天上班到我办公室来坐坐。现在我有事得走了,你多保重身体,有空我再来看你。”说完伸出手和张新月轻轻握了一下,就在握手的一刹那,张新月再次感受到了他的温度,她多么希望秦川能和自己多待一会,但她却无法留住他匆匆离去的脚步。

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就这样离开,刚刚激动万分的心情又从万丈高空跌落,她在秦川身后轻轻的叹息,那叹息声就像汩汩流动的清云江水,一望无际。

清云江静静地流淌着,悄悄地带走了她满腔的惆怅和忧伤。

陈云东早早就来到了清云茶庄,这个时候他的内心可没有秦川那么悠闲。

今天早上他听到一个消息,说是代县长秦川刚到清云县就乱搞男女关系。这个消息无异于一声惊雷,让他感到隐隐的不安。

他今年五十五岁,在现行干部年轻化的时代里,已经算是老成持重了。他是从基层一步步爬起来的,是土生土长的清云县人,当过村干部,做过乡镇领导,县里的各委部办他也呆过几个,一生之中几乎经历了整个基层工作的各个环节,工作经验十分丰富。清云县是他的家乡,也是他事业开花结果的土壤,对这片土地,他有着不同于一般人的深情。这次县级政府换届工作,他最担心的就是能不能选好政府接班人,为了顺利完成选举工作,组织上在半年前就找他和当时的县长谈了话,让到了年龄界线的县长先退居二线,而他这个县委书记得在扶年轻的省派干部秦川上马之后再作考虑。

作为清云县的一把手,他有责任也有义务选好政府班子的接班人,他希望省里下派的所谓年轻干部别是些绣花枕头,只中看不中用,他可不想让清云县的乡亲们在背后骂他选了一个窝囊废,遭贱了他的家乡不说,自己还得背一身骂名。因此,秦川到清云县的这些日子,他时时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毕竟整个清云县都是他的耳目,他想知道什么那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所幸秦川到清云县后的表现让他比较满意,虽说人年轻了些,还带有点理想主义,可是从他心系灾区,雷厉风行的工作作风来看,也不失为一个合适的人选。今天下午,当他听到这个对秦川十分不利的消息,只想马上知道这个消息的真实性。这个秦川,怎么能这么不顾及自己的影响呢,现在的年轻人还真是把持不住自己,耐不住寂寞,他担心这些言论会对秦川的选举带来不利的因素,决定找他来问问。毕竟多年来在政坛摸爬滚打,他知道在每次大起大落的时候,总会出现小人,让人防不胜防。以前在清云县就出现过候选人被人满街贴了大字报进行批判,最终落选的事。那时候他虽然还只是个乡镇领导,还是看到了一些暗箱操作选举的事件,现在他决不能让类似的事在自己身边发生。今天约秦川来,就是想探探他的底,到底和人们传的有没有出入,以便有心理准备应付选举时产生的任何意外。

等了大半天秦川还没来到,他感到有些不快。实际上是他急切地想知道事实的真相,自己来早了。直到此刻,他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开口去问秦川,毕竟那属于个人隐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