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身入仕途 第十二节 怜香惜玉铤走险

秦川在选举过后的半个月,终于抽出点自由时间出来散心。他信步来到清云江边,对自己半年来的经历细细的回忆思考了一番。在清云县经历了选举风波的他,在心理上对政坛和事业有了重新认识,这件事也让他的眼光从理想主义开始转向现实主义,思想上变得更加成熟了。

现在,他已经去除了头上的那个“代”字,是清云县名副其实的县长了,下一步如何在清云县站稳脚跟,得到人们的拥护,实现自己的理想抱负成了他思考最多的问题。

他首先分析了一下清云县的上层人物,竟然没有几个人和他是一条心的,这让他感到自己有些孤立无援,所幸县委书记陈云东一直都站在他这一边,这才让他化险为夷,看来以后他得在处理好上层建筑的关系上下功夫。另外也得培养几个自己的心腹了,这次选举如果有几个亲信能给自己通风报信,也不可能弄得这么被动啊。自从他当选之后,已经有一部分人悄悄向他示好来了,趁着快要过年了,到办公室和家里来访的人络绎不绝。还真应了时下流行的顺口溜“随潮流,得甜头;跟潮流,弄昏头;逆潮流,头破血流。”

他知道这些人都是讨好他来的,绝大多数看中的都是他手里的权,想在鱼目混珠中挑选出要委以重任的人才还真有点不易。他得牢牢掌控财权和人权,这是他作为一个县长安身立命的资本,而这些重要部门的人选一定是要精挑细选的。另外,他要在县委办安插一个心腹,想了想他决定让自己的秘书罗浩到那里去任副主任,以便随时掌握县委那边的动向。想到这些,他为自己心里也会有这样阴暗的打算感到羞耻,可是一想到选举遭遇的暗算,他又坦然了。无毒不丈夫,为了成就一番事业,自己做的这些算不了什么,再说他要选的人也是干事的人嘛。

前几天政府办主任钱进和他说起,政府办这边还差一个分管后勤的副主任,最好能要一个女的,他要选谁好呢?钱进向他推荐了刘叶,这几天他用心观察了一下,这个女子感觉有点轻佻,办事不够稳重,这样的人选到领导的身边,有时只会有害而无益。那么还有谁能胜任呢?对了,张新月。张新月的名字从他的脑子里一跳出来,不禁吓了他一跳,因为想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他的心里是隐隐的疼痛,那种痛是他已经遗失多年的感觉。是啊,这个女孩子,她为他背负的疼痛已经够多了,这段时间自己只顾着如何在清云县安身立命,现在还不知道她怎么样了呢,现在有这么一个机会,为何不借此报答她呢。她本身也是个才女,能写能说能唱,而且性格温和不张狂,让她来当县政府办副主任是再合适不过的了。可是,她又和选举风波紧紧相连,在这个时候提拔她,只怕又会再一次把自己推向浪尖风口,更何况还要把她安排来自己身边,这样做也太失常理了,如何才能避嫌呢?

就在这时,一个美丽的倩影映入了他的眼帘。张新月穿着一件鹅黄色的风衣靠在一棵凤凰树下发呆,她乌黑的头发垂在身后,双手插进衣兜里,目光盯着汩汩流动的清云江水。她人消瘦了好多,显得越发清秀了。

秦川快步向她走过去,刚走几步又迟疑了,他不想再闹出花边新闻,不想再伤害她。可是,他的理性最终没有战胜他向她走去的冲动。

秦川突然出现在新月的面前,这令她很惊讶,但似乎又并不意外。

秦川看着她,真是比半年前憔悴多了,脸色也失去了原有的红润。他知道这都是因为他,心里有些不忍,笑笑说:“新月,又见面了,你还好吧?”

新月眼里很快涌上了委屈的泪水,她不敢看秦川,只好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任泪水悄悄的滑落。秦川见她流泪了,感觉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就看看四周,看见了清云茶庄,忙对她说:“新月,我在清云茶庄等你,一会你过来吧。”说完独自走了。

张新月等他走远了,才掏出纸巾把泪水拭干,又在原地踌躇半天,才向清云茶庄走去。刚踏进茶庄的大门,就有一位身着红色唐装的服务员走过来问她:“请问是张新月小姐吗?”她点了点头,服务员手一伸,做了个请的姿势,说:“有人在楼上碧水阁等您,请吧。”

她随着服务员上了楼。身为清云县人,这清云茶庄她竟然没来过,主要是这里的消费有点高,好的茶叶,一泡也要好几百块钱,像她这样的平头老百姓,哪里敢来消费啊。抬眼打量了一下清云茶庄,装修得古色古香,室内放着似有似无的轻音乐,是一个清雅幽静的好地方。来到碧水阁,服务员掀开竹帘,秦川正在里面等着她。她移步过去坐在根雕做成的茶桌旁,眼光不敢直视秦川,自己竟然和县长在约会,这于她而言感觉有如梦境。

服务员问还需要什么,秦川挥挥手,说:“我们自己来吧,不用服务了,有事再叫你们。”服务员悄悄的退了出去。秦川为张新月倒了一杯茶,说:“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茶,我点了一泡普洱茶,你感觉怎么样?”

“我听说普洱红茶养胃,只是没怎么喝过,我平时就喝白开水。”

“你说的对,红茶养胃,以后可以多喝点,红茶还可以保健和美容呢。”

张新月微微一笑,说:“喝茶的学问有点多,我不太了解。”

“喝茶还是一门艺术,有空可以学学,你没喝过功夫茶吧?这可是修身养性的,来,先闻一闻,再品一品。”秦川边说边把倒好的茶递给了张新月。

张新月接过来看了一下,淡红色的茶在白色的瓷杯里,红白相印,色泽鲜艳,闻一闻,的确很香,她细细抿了一口,口感绵软。

“新月,我来到清云县之后,给你添了很多烦麻,真是有点对不住你啊。”

秦川终于说出了心里话。

张新月想不到秦川会向她致歉,她闪动着感动的泪光看着他,说:“秦县长,你别这么说。”

秦川此时也放下了自己一县之长的身份,真诚地说:“我说的是真心话啊,你救了我,还要为我背黑锅,于情于理,我都觉得有愧于你。”

张新月的泪再也止不住流了出来,她今天等到了秦川的这句话,在此之前所受的委屈又算得了什么呢?

秦川递过一把纸巾,深情地说:“我知道你受了很大的委屈,想哭你就哭出来吧。”张新月接过纸巾擦了擦,抬起泪眼看着秦川,说:“秦县长,我没事,都怪我不好,总给你惹事。”

“不,新月,那不能怪你,是有人在故意陷害,总有一天我会把这个害人精找出来,让他还你一个清白。”

“秦县长,你有这个心就行了,我不能再给你添麻烦了。”

“新月,我所做的一切不止是为你,也是为了我自己,为了清云县的明天。不能让一颗老鼠屎搅坏了一锅粥。”秦川严肃地说。

张新月点头道:“只要你认为是对的,那你就做吧。”

“嗯。新月,你在宣传部工作还顺心吗?”秦川再次关心地问道。

“我,我。”见秦川问起自己的状况,张新月再次语塞了,她能好过吗,那个刘兴邦,这段时间好像对她更加肆无忌惮了,有几次她去送文件,他都拉住她的手摸来摸去,也许是自己的名声臭了,让他无所顾忌了吧。可是她能和秦川说这些吗?她怎么开得了那个口呢?

秦川见她吞吞吐吐半天也没说一句话,感到她在宣传部肯定工作得不开心,就问:“是不是有人欺侮你了?”张新月不敢正视他审问的目光,忙低下头说:“没有。”说完她的眼泪再次扑簌簌滚落下来。

秦川盯着她说:“你没有说真话,你的眼泪出卖了你。”

张新月再次抬起头来,吞吞吐吐地说:“我,我,真的没,没有。”

秦川早看出来她有难言之隐,接着问:“你快说,是谁欺负你了?”

“我现在臭名远扬,谁不可以欺我啊?”被秦川问得急了,张新月终于憋出了一句完整的话,泪水奔涌而出。

看到她梨花带雨的样子,秦川心里突地升腾起了一股英雄怜香惜玉之情,他不顾自己有妇之夫的身份,撕下了感情的伪装,忍不住把她娇柔的身躯紧紧抱在自己的怀里,喃喃地说:“新月,以后由我来保护你,谁也别想伤害你。”

靠着这个自己渴望已久的怀抱,张新月终于痛哭失声。她尽量压抑着自己的哭声,整个身体在他怀里颤动着,任由委屈的泪如银瓶迸裂。秦川轻轻拍拍她的背,细语安慰道:“别难过了,有我在,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敢欺侮你了。”张新月带着哭腔在他怀里使劲地点了点头。她的泪水湿透了秦川的衣襟。抱着张新月柔弱的身躯,秦川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一定要报答这个为她受尽屈辱的女孩子,他要用实际行动来保护她。还是让她到自己身边来吧,哪怕这样对他会有一定的不利因素,总比让她在别处受苦强得多,那样的话自己的内心也会愧疚不安的。

等张新月哭够了,秦川才放开她,看着她大大的眼睛闪动着晶莹的泪花,白净的脸蛋清丽无比,更加显得楚楚动人。他帮她拭干泪水,轻声细语地说:“新月,以后你就当我妹妹,我就是你哥,我会保护你的。”

张新月摇摇头说:“我,我不当妹妹,我们还是做朋友吧。”

秦川当然知道新月的心思,他对她又如何没有一点男女之间的爱恋呢?

但他是有妇之夫,他只能克制自己的感情,缓缓地点了点头。

张新月不好意思地笑了,嘴角的小酒窝调皮的闪动着,他又对她好言相劝了一番,这才让她先回去。张新月走后,秦川又在茶庄独自喝了一会茶,估计张新月已经走远了,结完账匆匆离开了茶庄。

回到宿舍,他左想右想找不到好的解决办法,最后想到罗浩的事也要请陈云东帮忙,不如把张新月的事也和他说说,让他来出面,这样就好办多了,只是他不知道陈云东对此事会有何看法,他决定明天晚上去找陈云东谈谈。

第二天下午,陈云东仍旧忙于事务,刚才他接到秦川的电话,说想到他家里吃个饭,就打电话让老婆回家做饭。

秦川下班后回到宿舍翻了翻,找到两瓶人家送的茅台,就用一个黑袋子提着向陈云东家走去。

陈云东家就住在县委住宅大院,这里环境优美,因为住的都是当地的公务人员,显得很安静。秦川找到陈云东家住的那个单元,走上三楼按了门铃,门开了,开门的是陈云东的妻子陈菡,陈菡热情地说:“秦县长到了,快请进,快请进。”边说话边把他让进屋,又对着书房的门叫到:“老陈,秦县长到了。”

陈云东边应边往外走,和秦川握了握手,然后就拉着他坐到客厅的皮沙发上。秦川看了看陈云东的家,装修得不是很豪华,却收拾得很清爽,屋里的电器也不是很高档,没有一点官派住宅的样子,可见主人崇尚简约的生活方式。

看到秦川打量自己的家,陈云东笑着问:“怎么样,我的家是不是和你想象的差得很远啊?我们家住县城,和你们身处省城不同啊。我这一生就是从刨泥土的农民走出来的,能拥有今天也是党的培养啊,有这样的家已经很满足了,现在儿子也到市里工作了,还得帮他一把,至少买个房子,让他少奋斗个十年嘛,呵呵。”

听了陈云东的话,秦川不由对这个县委书记肃然起敬,现在的干部大多过于浮躁,能像陈云东一样知道知足和感恩的人越来越少了。

陈云东的妻子陈菡长得慈眉善目的,很富态,现在县财政局工作,由于两人都姓陈,生的儿子就干脆起名为陈程,于三年前毕业于上海复旦大学经济系,现在市审计局工作。秦川问起为何不让陈程回清云县发展,陈云东就笑笑说:“清云嘛,他的老子已经奉献一辈子了,不能再把儿子也拖在这里不放吧。再说了,现在从政的风险也越来越大,稍有不慎就前功尽弃啊。秦川,你刚到基层不久,基层的工作是既单纯又复杂啊,特别是在民族杂居的地区,越是要注意加强团结,稳定也是生产力啊,这一点你要牢牢记住。”秦川郑重地点了点头,此后清云县发生的一些事情证明陈云东此话并非危言耸听。这时候陈菡叫他们吃饭了,他二人就站了起来向餐厅走去。

刚刚落座,陈云东就假意问秦川:“秦县长,你带来的酒呢?”

秦川还没来得及答,陈菡就笑着说:“酒、酒、酒,你在外面还没喝够啊?医生可说过了,再不戒酒,你身上的器官都要毁掉了。”

陈云东呵呵笑着答道:“是秦县长说要请我喝酒的嘛,为这我还得赔上一桌子的菜呢,快点把人家提的酒拿来,不喝他的酒就便宜他了。”

陈菡就只得笑着打开了一瓶茅台,给他们二人各斟了一杯,秦川抬起酒杯对陈云东说:“陈书记,秦川来到清云县,承蒙您的关心和帮助才有今天,这一杯酒秦川敬您。”

陈云东挥了挥手,说:“秦川啊,你我之间不要说这些客气话,说起来你长我儿子也不过几岁,看着你,我就想到了我儿子,关照你那是我分内的事。

我看得出来,你是个干实事的人,清云县拥有你这样的县长,是清云的福气,以后有什么困难,只要是我能帮的,一定会尽我所能帮助你的。”秦川很感激地点点头,也没有急着说张新月的事,只顾着与他喝酒,聊聊家常。

酒过三巡,秦川终于忍不住说道:“陈书记,我有两件事情想求您帮个忙,不知道您方不方便。”

陈云东见他面露难色,用眼色看了看陈菡,陈菡很知趣地说:“你们俩慢慢喝,我再去给你们做两个下酒菜。”说着就走开了。陈云东这才抬抬手示意秦川说事。秦川开口道:“是这样的,我的秘书罗浩这个人我看着还是很不错的,文采也好,我想关心一下他的成长,但是放在我身边又怕别人说闲话,想让他到您身边去,您看怎么样?”

陈云东知道自己在清云县的日子不多了,虽然对秦川的意图心知肚明,却没有表态,只接着问:“那第二件呢?”秦川看看陈云东并无反感之相,就说:“第二件,还是人的问题,我想提个女的副主任到政府办。”陈云东问:“谁?”

秦川想了想还是说了张新月的名字。陈云东沉默半晌,终于开口道:“罗浩的事好办,这个小伙子我也接触不少,是个有用之才,让他来县委办也是知人善任。就是那个张新月,你就不怕人家旧事重提?选举的风波刚刚才过,你考虑问题一定得慎重啊。”

秦川一时不知道要如何说服陈云东才好,他一想到昨天晚上张新月那楚楚可怜的样子,就觉得自己既然已经提出来了,就要帮到底,只得硬着头皮说:“选举风波,我和张新月都是被诬蔑的,这一点组织上已经调查清楚了嘛,这样的黑锅总不能让人背一辈子吧?在这个时候提拔她,不也正好向人们证明她的清白吗?”

陈云东又想了半天,才慢悠悠地对秦川说道:“秦川啊,我知道张新月救过你的命,又为你背了黑锅,你想帮助她,你的心情我是理解的,但这件事很敏感,如果再被人炒作,对你的杀伤力会很大的,这个你想过没有?”

秦川答道:“您说的这些我都想过,我是经过深思熟虑才来找您的。只有由您提出这个建议,才能不授人以柄,陈书记,请您一定帮我这个忙。”

陈云东又吃了两口菜,自顾自喝了一杯酒,叹了一口气,道:“既然是经过你深思熟虑作出的决定,我想你一定做好了思想准备,那好吧,到时我和家祥说一下,让组织部去考察考察。不过我建议你还是把她安排到别处去,不一定非要安排到身边嘛。”

秦川听他同意了,心里很高兴,也知道他的建议是对的,可是他怕张新月到别处去受了委屈他还是同样关照不了,还是决定冒险把她留在身边,因此他抬起酒杯,说:“陈书记,那秦川先谢谢您了。”说完一饮而尽,陈云东也饮了一杯,见他不同意自己的建议,有些不高兴,于是一言不发。秦川知道自己一定给他出难题了,这样做确实有点不合时宜,可是事已至此,自己又不能回头了,欠陈云东的这份人情,以后再还吧。接着他们二人又交换了其他部门的人选问题,秦川才带着酒意回去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