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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带上专门买的名贵茶叶,在一个清爽的午后,去了趟魏书记家。
开门的居然是魏书记,一刹那我还真觉得怪不好意思。一直都是我给书记开门啊,头一回享受书记替我开门的待遇。不过魏书记倒没什么,热情地把我迎进屋。
林阿姨系着个围裙走出来,“哎呀,我说是谁呢?小隋下乡回来了。来就来,又不是外人,还带什么东西。”
我笑着说:“林阿姨今天亲自下厨啊。也没带什么东西,看你和魏书记喜欢喝茶,带了点茶叶来。”
林阿姨接过茶叶放到一边,说:“小隋,你们有事先谈着,我还有个菜,一会儿就好。”
“我今天来,是想找林阿姨的。要找魏书记,我还真就什么都不带了。”我坐在沙发上欠了欠身,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林阿姨听了一愣,转而笑道:“找我的呀。哎呀,我们家只要来客人,百分之八十都是找魏书记的,今天小隋你可让我扬眉吐气了一回。”说着,她把身上的围裙一解,递给魏书记,又朝厨房指了指,回头对我说:“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魏书记乐得在我面前表现他作为好丈夫的一面,笑眯眯地接过围裙走进厨房。
“是这么个事。我这次被派到乡下去工作,认识了一个朋友,是从省师范大学到村里来支教的。我觉得她人挺不错的,对孩子们也很负责,能不能请林阿姨让电视台的人帮忙宣传一下,算是村里给人家表示谢意。”
“小隋,这个朋友是男的还是女的啊?”林阿姨会意地问道。
我怕她误会了,急得直摆手:“是个女的,但林阿姨你千万别误会,她跟我没那层关系。”
林阿姨装作不相信的样子,说:“真的没关系?”
“朋友关系,就是朋友关系。”我连声答道。林阿姨是咋回事,跟我平时见的不是一个气质了,怎么变得这么婆婆妈妈呢。
“好了好了,看你急的。这事我能做主,明天就让台里的记者跟你一道下去,采访女大学生,好不好?”林阿姨仿佛得胜一般,有些小得意。
“行,谢谢林阿姨。那我先回去,不打扰你们了。”
“都要吃饭了还走什么,吃了饭再走。”
“不了不了,来的时候都吃过了。”
“真不吃了?老魏,小隋这都要走了,也真是的,来到家连饭都不吃。”
魏书记闻声从厨房出来,走到门口,对我说:“马上就开饭了,不尝尝你林阿姨的手艺?”
我笑着说:“我的确想尝尝,不过真的是吃了来的。没想到你们吃这么晚,早知道我就再晚点来,免得打搅你们吃饭。”
魏书记一摆手,说:“总这么客气干吗。那什么,回县委的事,你别太着急。我寻思市里虽然没有明确规定下乡的时限,但肯定要考核下乡工作的绩效,这样呢,起码得待上一年才说得过去。你说呢?”
我摆出表忠心的姿态说:“我就一句话,坚决服从领导安排。”
魏书记被我逗乐了,笑着说:“那就这样吧。这也小半年了,时间一到,你就回来。村里没啥事,你可以不去。毕竟公司在县上,你留在城里名正言顺。”
电视台的记者跟我商量说,想在肖可不知情的情况下拍一段她上课的录像,然后再采访她。我说行,如果效果不理想,再重新拍也没问题。
所以,我们下乡的事没有提前通知肖可。当摄像机出现在教室窗户外边时,肖可有些惊讶,不过等看到后边的我,她就明白了。
肖可的课上得非常不错,我们几个人在窗户外那么大的动作,教室里竟然没有几个孩子发觉,这足以说明问题。
快下课的时候,摄像师干脆进到教室里拍了几个镜头,好在农村的孩子比较胆小,一时间也没引起**,效果不错。
拍完了,记者开始采访肖可。我坐在操场上,等着。有些孩子围着肖可,看她的采访;有些跑过来,拿着篮球要和我一起玩。
肖可一边回答记者的访问,一边不时朝我这边瞟上一两眼。估计是想捶我两下吧。
花了一上午的时间,采访才结束。因为下来的时候,乡上的领导说好请吃饭,所以记者们也不想多待,开了车直奔乡上。我懒得去,想留下来跟肖可说说话。
接受完采访的肖可,见了我就气鼓鼓的,站在那里不动也不理我。
我嬉笑着走过去,打趣道:“怎么?让你上回电视还把你得罪了?”
她一摆手一跺脚,嗔道:“早就让你别把我放在那么崇高的位置上,我不喜欢。你还……”
“我知道啊,我知道你很俗。你来支教不是为了什么崇高的理想,只是希望毕业后简历上能多个加分项,对不对?所以,我来帮帮你嘛。”我故意逗她说。
“我,我不想理你了。”肖可生气地扭头就走。
我在后面跟着,觉得她挺可爱的,忍住笑说:“真正崇高的人,从来都不想让别人觉得她做的是多么崇高的事情。就像你一样。我很佩服你,所以我必须宣传你。你从自己的角度,不愿意这样做,我理解。但从我的角度,不这样做,我会觉得对不起你,以及和你一样的人。”
“又不是我一个人这样,其他老师和同学你们都不采访,我才来了一学期,你们就采访了。我在老师同学面前怎么好说,怎么做人啊!”肖可听了我的话,消了些气,索性一股脑地发泄出来。
我笑着说:“那有什么办法,谁叫我遇见的是你。”
肖可看了我一眼,不说话,继续向前走着。我在后面默默跟着。
走了好一会儿,我看她一直往山上走,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就说:“肖可,你不会是想带我爬山吧,想累死我啊?”
她忍不住笑了,笑过之后,她轻声地说:“其实我应该谢谢你。”
“才知道啊,免费让你上电视,还跟我发脾气。”我嚷着,一看她又要撅嘴发脾气,赶紧转换话题,“那你怎么谢我啊?”
“请你吃饭!”
“吃饭这么俗啊,能不能整点高雅的?”
肖可咬咬嘴唇,说:“那你说请什么?”
我坏坏地笑道:“你真的不知道啊?”
肖可脸一红,又往前走了。
我想她可能误会了,急忙在后面说:“肖可,你给我唱个歌吧,我喜欢听你唱歌。”
“才不要给你唱。”肖可羞红了脸,过了一会儿,还是轻轻唱了起来:
别管以后将如何结束
至少我们曾经相聚过
不必费心地彼此约束
更不需要言语的承诺
只要我们曾经拥有过
对你我来讲已经足够
人的一生有许多回忆
只愿你的追忆有个我
“再过一个星期,我就回学校了。”唱完歌,肖可轻轻地说。
“是吗?”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坐在山坡上静静地听着山风掠过。工作后再不曾有过这样的机会、这样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