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点1

万云下班回来就带了一包黄牯头鱼,顺便还买了两块猪血花。这种鱼与猪血花混合炖了吃是他在几年前尝到的。那时万云的小舅子结婚办事,万云就携夫人张红去送情。万云小舅子在省城里上班,结婚自然是在那里,每天吃住都在宾馆,而那宾馆饭菜的口味按万云的话说实在是不敢恭维,饭菜的味小且清淡,这对张红和万云这些吃惯了川菜辣味的小县城里的人来说是受不了的。而小舅子那些天主要是忙自己的事,很少能照顾到姐姐和姐夫。万云实在是受不了了。万云是对饮食十分敏感的那种人,如果说几顿饭吃得不顺味,就特别没有精神。在省城的那几天,万云每天都陪夫人张红出去走一走,张红的兴致特好,她的那两条性感的粗腿以及秀气的双脚总是把万云落下一段路。张红自然是老大不高兴,但她也十分理解万云。逛街购物当是女人的乐事,十个男人至少也有九个不感兴趣,这万云自然是在这九个之中。但让张红不能原谅的是万云晚上也不行了。万云与张红住的是一个标准间,内有卫生间带淋浴,宾馆的热水供应质量也高。万云平常在家最来劲的是张红出浴后的那种情态。张红本来皮肤白皙,加之温水一浸润,那本来细白圆润的皮肤就会生上些许的粉红,尤其是她的那张饱满的脸庞,在粉红的表皮上又星星点点的点缀几粒散落的雀斑,这非但不能掩盖她的白皙,反倒还衬出几分的性感来。每逢这时,万云无论是处于什么状态,他都会上前去与张红亲热一番,有时是抱着她隔着衣裤做一些动作,有时是把她抱起来转上一圈,顺势就放在沙发上,开始是戏弄,接着就当了真,在沙发上就把张红粗壮性感的两腿分开,将自己挤进去。这时的张红是最兴奋的,也最投入,一般来说,张红会流一身汗,为了保持这种舒畅的心态,张红大多不再去洗淋浴,而万云多半是立马就进卫生间,从上到下去冲个痛快。然后到**好好地睡上一觉。

这次到省城来,其实张红的兴致还是很高的,每次洗浴后从卫生间出来她总是期待万云能像平时在家一样,能激起万云的**,也在这繁华的都市感受一下浪漫的快乐。然而,万云没有,他眼睛老是直盯着电视看,那晚,张红就烦了说,这电视有什么好看的?不如关了睡觉。万云知道张红为啥这般生气,但他实在是不能去迎合张红。这并不是他情绪上的不愿意,说白了,更多的还是他这段时间本能的低下反应。张红确实是对万云有些烦了,她在**故意翻来覆去,动作也特别大,闹得席梦思里的钢丝弹簧嘎嘎作响。万云在这种时候,他的心思就总是要偏向张红的。万云侧转头看了一眼张红耍小脾气的样子,她背过万云抱着棉被,露出润滑的肩臂和一条紧绷绷的大腿,万云突然就有了一些冲动,他轻轻地脱了衣裤,趁着这股劲就把张红翻转过来。张红闭着眼睛任由万云把她的**脱下。万云上去以后,张红就把双手护在他的腰间,张红不知是从哪本杂志上看到过这么一则生活小常识,这个动作是对男人的双肾有保护作用的。张红正享受着一些快感时,万云突然不行了,连万云自己也搞不清楚,怎么说萎就萎了呢。万云趴在张红身上,头脑空空如也,既紧张又觉得对不起张红。好在张红善解人意,她轻轻侧了身把万云偏在了一旁,那两条肉柔柔的臂膀像护着孩子样地拥着万云。万云就这样在张红的护拥下睡着了。

万云有个习惯,就是每天夜里必然要起床撒泡尿,而且撒尿前多半要做一些关于男人和女人的梦。这天夜里,他同样做了这种梦。这天夜里万云撒尿还是张红叫他的。张红有种感觉,只要夜里万云的那玩艺儿一硬,她就知道他要撒尿了。张红叫万云时,万云吓了一跳,万云还以为真的是在现实中干了一个漂亮女人。待他稍稍镇定才知道,那些事都是在梦里发生的。张红迷迷糊糊地说,你要撒尿了。万云咂巴几下舌头说,是的,我要尿尿了。万云就翻身下床去卫生间里狠撒了一会儿。出来后他就对张红说,明天我绝对能行。张红在鼻子里就哼了一声,意思是表示怀疑。万云重新躺下,依然是睡在张红的怀里。

第二天,也就是张红和万云回家的前一天,小舅子大概也看出了姐姐和姐夫这几天没怎么吃好,就决定带他们到一家川菜馆吃一顿。万云说,你既然看出了这些天我们没吃好,就不去什么川菜馆了。小舅子一听,吓了一跳。他不知老实巴交的姐夫会点个什么高星级的宾馆,自己可还是个没挣到啥钱的小公务员哪。既然姐夫提出来了,再贵也得扛着。小舅子还是颇有风度地说,你说到哪里去吧。万云说,不如就到大排档去烧个火锅。张红也附和说,你就依你姐夫的吧,到大排档去,他喜欢热闹。万云明显是听出了老婆张红是带点气说的。他又想到了昨天晚上的事。他估计张红还在为昨晚的那事不高兴。

小舅子果真就把他俩带到了大排档。小舅子问,姐夫你吃什么,你点吧。他们坐下来以后,万云就拿过了一本菜单,看了一会儿说,就吃个黄牯头火锅吧,小舅子就喊服务员要一个黄牯头火锅。另外还点了一晕一素。那黄牯头火锅按万云的话说是做得特别到位,鲜辣适中,万云喝了一瓶啤酒,面前的鱼刺堆了一大堆。这一次万云才知道原来猪血花也是可以和黄牯头一起炖了吃的,而且味还这样的好。万云吃得满头大汗。

吃过了大排档,小舅子把姐姐、姐夫送回宾馆,自己也就走了,因为毕竟才结婚,有些事还得抓紧办。这些万云也是可以理解的。不过万云感觉特好,他想起昨天夜里对老婆张红的保证,自己就有些得意后的轻松。张红在大排档里是有些受不了的,那种气味,那种闹哄哄的场面真叫她有些抵挡不住。她回到宾馆后第一件想做的事,就是用热水痛痛快快地冲个澡。她赶紧脱了衣服、换了拖鞋盘了头发就进了卫生间。10分钟后,张红出来了,脸盘红润润的,这种红不是那种常见的粉红,万云一下也说不清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红法,总之,他见了后,那种激烈的冲动有了,他感觉自己近一些时还从来没有这么强烈过。张红看见万云眼里有光亮了,不知不觉间她就靠近了万云。万云把张红放在**,张红等万云上去以后,又把双手的掌心护在万云的双肾上。这一次果然没有让张红失望,张红满足了。张红不得不在第二天又单独去了一趟大排档,她在那里逗留了大约半小时,才彻底弄清了血花黄牯头火锅的所用原料及烹调过程。

这一道菜的效果是出奇地好,每当万云出现萎顿,张红就会到市场上去买几块新鲜猪血和一兜鲜活的黄牯头。张红的厨艺不错,她做出的味道比大排档里的还要好,万云每每吃完,还要喝上一碗汤,有时他边喝汤就对张红说,这一碗汤是为你喝的。张红也不反驳,甚至连脸也不红一下,只是抿嘴笑一笑。万云觉得张红的笑容只有这时最美,甜甜的,媚媚的。这样的事经历多了,似乎就成了一个定式,血花黄牯头火锅以及**。

这一次万云买回了血花黄牯头,张红自然就想到了那种约定俗成的定式来。张红说,怎么,就自个感到不行啦!万云捏了一把张红的大屁股说,哪能呢,不是还挺硬朗的吗?张红就笑了笑。张红接过万云手里的黄牯头和血花,就着手烧火锅。万云说,把味调大点,我们今晚还喝点酒。张红边在水池里收拾黄牯头鱼,就说你是疯了吧,还要弄点酒撑劲。万云说,我一点也不感觉是疯。张红再没有与他就这话题说下去。万云就开了电视,调到文艺频道,这时正在播赵本山、范伟、高秀敏合演的小品《卖车》。这个小品虽说是看了若干遍,但万云还是觉得好笑。他甚至怀疑世上真有这么一些傻得可爱的大老爷们。

张红把火锅烧好了,端到桌上,万云果真就拿了两个杯子,开了一瓶白酒。张红拿了碗筷,一见这架式,就问万云说,你还真喝两杯白酒呀?万云说,不是真的还是假的。万云就举起瓶子斟了两杯酒。张红突然觉得万云一定有什么事要与自己讲,不然,他是不会拿白酒来壮胆的。张红与万云对饮,各自咽了一小口。张红说,你说吧,什么事。万云感到很吃惊,自己并没有与她说什么呀?万云正在疑惑,张红又说话了,不要瞒着什么,尽管说出来吧。万云见自己是全部亮在张红面前了,似乎什么也隐瞒不了她。于是万云就说了他要与张红说的事。张红开始还是在认认真真地听着,等万云把话说完,张红就站起身来点着万云的鼻尖说,姓万的你给我听着,你不把那破申请给我收回来,我跟你没完。张红说完,丢下碗筷就进了厅堂去换鞋。万云见张红是要出门,就追过去说,你这是怎么啦,我不是要求进步嘛。张红不理他,换完鞋,就要出门,万云赶紧拉她,张红甩开他的手说,拉什么拉,窝囊废。万云是看着张红出门的,他又赶到窗前,目送张红走出院门,上街去了。

张红上街没去别处,转了一圈后,就去了万云的领导何主任家。何主任是县人大常委会二把手分管机关,先前是分管工交的副县长。虽然何主任日今不怎么打风了,但在政府时的何县长还是响亮一方的。

张红叩何主任的房门,开门的是何主任的夫人。张红说她要找何主任。与一个女人对面,尤其是在自家的门前,自然就有一种短暂的尴尬。幸好这县城不大,何主任的夫人一眼就认出了漂亮的张红。何主任的夫人说,你找他有什么事吗?何主任的夫人就把张红让进了屋。何主任正在和几个老友打牌,面前还堆了一些扑克。张红知道这是在领导家里,直接开钱不好,万一下属突然来说事,看见了就不好办了,以后还怎么要求人家?只好先用扑克代替到散场后再算账。张红瞄一眼何主任面前的牌,已堆了半寸高,想必是赢了。她想何主任今天心情好,说这事效果肯定好。何夫人过去对何主任说,老何有人找你。何主任说,那你来替我打几盘。何夫人上阵,何主任就过来了。何主任认识张红。他俩一见面,何主任就说,这不是小张嘛,有啥事?何主任带张红进了内厅。张红本是想直问何主任,你们凭啥要欺负老实人,把万云排挤出去。张红是想来个鱼死网破的。但见何主任和颜悦色的样子,她的那股子气早就消了。何主任问,最近还好吧?何主任说完就递给张红一杯茶来。张红起身接过茶后说,您太客气了,我们年纪轻轻的,该向您问好才是?何主任说,还好就好。小万在家干啥?他怎不出来走走?张红说,我就是为他的事来找您的。何主任问,怎么?他最近还有啥事?你说给我听听。何主任以为她们小两口在家闹了啥矛盾呢。张红说,他是个老实人,他这样主动下去是干不了的。请您帮忙给组织部说说吧,只当是没有写申请那回事。何主任越听越有兴趣,什么申请不申请的。何主任问,小万交了啥申请?张红说,这事怎么连您都还蒙在鼓里?他向组织部主动申请要求下去锻炼。何主任皱了皱眉头说,哟,有这么回事吗?张红说,是呀,这事是千真万确的。何主任接着说,这也是好事嘛?年轻人主动要求下去锻炼本身就是进步嘛,应该鼓励这种积极性。张红说,何主任,您是前辈,您应该把我们当成孩子看才行。您看我们到现在还什么都没有?张红说着就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何主任也十分明白张红的意思。何主任就说,好吧小张,我明天问一问情况再说。张红说,那就麻烦您了。张红得到这么一句话,似乎也很满足了,她就起身告辞。何主任把张红送出门外,就回了客厅,他发现老婆面前的扑克已输得差不多了,就问在怎么打,就一会儿下去了这么多。其他几位老友就听出了老何是带几分埋怨的。

张红得到何主任这一模棱两可的承诺以后,就回了家。万云在看电视,依然是文艺频道,这时的节目是《挑战主持人》不是很精彩。万云见张红回来就说你到哪里去了?张红说反正不是去找情人。万云听了这句话他怎么也觉得不舒服。张红是有意刺伤万云的。

这个“情人”一出现万云就想起了一个人来,他就是县农行的行长李元浩。李元浩是张红高中时的同学,李元浩在学校里曾经追求过张红,据说还真有些死去活来的味道。那年高考,张红进了省财专,而李元浩名落孙山。李元浩的家在农村,高考后就回了乡,后来靠在河口镇农行营业所工作的老父多方努力,才把他弄进了农行。李元浩开始是临时工,两年以后才转正,再以后就当了镇营业所的副所长,所长。后来就调进了县城,任了副行长,直到行长。实在说,万云对李元浩的印象不错,他与张红结婚,第一个来贺喜的是李元浩。那时候,张红与万云是住在一间租来的小平房里,他们的新房其实也布置得很简单,在门上贴了一个大红喜字,在房里挂了几条彩带和几只灯笼。因为第二天就是大喜的日子,所以张红和万云晚上在抓紧包装礼烟、礼糖。正在这时,有人敲门了,万云赶紧去开门,他拉开门一看,原来门外就站着一个让细雨打湿眉发的男子。万云感到惊讶,这时他还不认识李元浩。李元浩说,祝贺你,万云。万云立马上前握住李元浩的手,正要说些什么,张红出来了。张红见李元浩这模样,着实有些感动。她说,元浩,你怎么来了,快进屋坐吧。接着张红就向万云介绍说,这是我高中同学李元浩。万云就客气地说,真把你辛苦了,不好意思。李元浩说,哪里的话,高兴还来不及呢!万云和张红只得把其他事先压着,先陪元浩聊一阵再说。那时李元浩还在河口镇农行营业所当临时工。聊过一阵之后。张红就去厨房炒了几个菜,三个人喝了一瓶红酒。喝过酒之后,李元浩就准备告辞,送了两百元的礼金。张红和万云也没有多推辞,就收下了。张红送李元浩去旅店,万云也很知趣,就主动留在家里干事。张红和李元浩走到旅店,张红要去给李元浩登房,李元浩说,我已经登了,你回去吧,我明天一早就走了,要赶班。张红看见李元浩穿得不是很得体的西装,明显是小了一号,而且还是旧的,张红就从心底里生了几分怜悯,同时也为他的这份真诚所感动。张红说,元浩,真是谢谢你了。你是第一个来给我贺喜的人。李元浩说,其实我本该明天来的,我怕见了那帮同学,我真不好意思与他们照面。张红这时感到特别地内疚。李元浩的这句话使她想起了几年前的那件事。李元浩喜欢张红这是事实,高三的下学期,张红突然接到一封信,这封信是从河口镇寄来的,当时张红感到很奇怪,河口镇并没有自己的亲戚朋友呀。这信会是谁写的呢?张红并没有意识到李元浩会给他写这封求爱信。张红接到这封信时,就有一拨女同学围在她的身前。张红不假思索地就开了这封信,一看她竟然傻了眼,是一封求爱信,正当她在惊慌之际,那拨女同学就把这封信抢过去了,边传看就边念里面的内容。张红这时还不知道写这封信的人是谁。当那拨女同学把信还给她时,一个人的名字就开始在校园里广泛传开了,他就是李元浩。张红的容貌和学业成绩在这届高三学生中属于佼佼者,而那时的李元浩又小又矮,各方面都属一般,所以他根本就不可能跳进张红偶然对异性闪跃的接纳念头。但李元浩这么做了,张红也十分理解他,她认为这是他的权利。但张红悔不该的是她无意间就把这本不能随意公开的隐秘和盘抖出了。真正遭受重大打击的是李元浩。高中同学间,传出男女恋情的不在少数,但李元浩追求张红的举动,就自然成了在全校广泛流传的笑柄,总的看法是,李元浩太自不量力了,他拿什么去摘一朵耀眼的花魁。那时在校园里流传最多的一句话是,鲜花插在牛屎上。李元浩的精神压力很大,张红还没有来得及单独与他沟通,李元浩就自动离校了,那时离高考还有一个多月。张红感到很自责,她几次都想专程到河口镇去找他,说服他回校参加复习、备考。但终究是未能成行,原因是据她打听,李元浩并没在家,一说是在他舅舅家复习,一说他只身躲在一座高山寺院里苦读。那年的高考李元浩参加了,总成绩离录取线尚差几十分,李元浩就只好回乡。

张红与李元浩站在旅店的门前,纷纷的细雨在五色灯的辉映下织成了一张网帘,若隐若现,若有若无。张红本想把几年前的事向李元浩说透,但她又觉得似乎不妥。这时李元浩才说,祝你们白头偕老,早生贵子。李元浩伸出手来,与张红握手作别,张红似乎从这时起才领会出,这不仅仅是李元浩的祝辞,而且还有一种道歉的意味。如果真是这样,那他又有什么必要呢?真正需要道歉的是自己。张红正这么想着,李元浩就转身进了旅店。

这是张红高考后与李元浩第一次见面,而且还具有纪念意义。以后张红也注意打听李元浩的情况,张红知道,李元浩通过自身的努力,不仅转成了正式职工,而且一年比一年进步,在河口营业所当上了副所长,所长。他创出银企联姻的贷款模式在全市得到了推广,使得贷款的投资方向有了一个明确的目标,优化了结构,降低了风险。

李元浩进城当上县农行副行长以后,一开始也并没有与在城里工作的那帮同学主动接触。几次同学聚会都没有邀请他。直到第二年的春天,张红与其他几位同学提出组织一次同学自助旅游,到西安去看兵马俑,他们要募集一些资金,张红这才提出要不要告诉李元浩。他们一拍而合,对,要告诉李元浩,谁叫他在银行干事。

电话打到李元浩的手机上,李元浩感到很兴奋,他想你们终于想到我了。李元浩很痛快地应承了。李元浩也明白,要融进某一个圈子不付出一些努力是不行的。比如这次到西安看秦兵俑。他在单位请了几天假,带了一包人民币,租了一个车,把在城里工作的那帮人一齐拖到西安,吃、住、玩,除买纪念品外,一切费用都由他出。张红实在是看不过去了,就提议大家从口袋里放点血。她的这个提议非但没有得到响应,反倒落个心疼李元浩的名分。其实张红这次把李元浩拉进来,也有自己的某些考虑,李元浩初来城里也许并不孤单,但张红觉得李元浩不与同学来往是有一些心理上的隐痛的,这很大程度上与自己的过失有关,她觉得有一万条理由应由她来弥补。但真正让他进来,张红觉得李元浩损失大了,那帮同学以为他在农行当行长,钱就可以像流水一样的来,哪能这么容易呢?这银行毕竟不是他自己的。那帮同学数落她心疼李元浩她并不是不承认,张红每当看到李元浩从皮包向外数钞票时,她就会想起她与万云结婚前夜的那个李元浩来,在细雨中穿着稍嫌小一号的旧西服的李元浩。

就这样李元浩就融进了在县城工作的那帮同学的圈子,而且逐渐成了一个中心人物。这对张红来说似乎是找到了一种平衡,几年前由于自己的一个大意搞得李元浩颜面丢尽,那时李元浩怎么想?张红觉得李元浩一定是以为自己把他的那次求爱完全没当回事,是一种居高临下的断然嘲讽。加之一如鲜花插在牛屎上之类的含沙射影,就更是坚定了李元浩弱势心理的判断。基于这些,李元浩才在学校里呆不住了。但张红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李元浩居然离校后没有呆在家里,而是去了山顶的一座寺院。后来张红才知道李元浩有出家当和尚的想法。张红每当想到这些心里就直打哆嗦,如果真是这样,张红的那次失误就显得太损了。因为毕竟李元浩是独子,如果他出了家一心当和尚,他老爹老娘不和自己拼老命才怪呢。张红时常这么想。事实上,李元浩离校后上寺院的确是有自己的一些想法的。他想如果在家复习功课,那肯定是不行的,自己为什么离校,父母必然要追问。这一追问就问题来了。他料想老父老母会搅得他几个月不得安宁,就更别说搞什么复习备考了。因而他选择了山顶上的那座寺院,他早从古诗里领略到了“夜半钟声到客船”的那份空旷与闲静。他想这座寺院的夜半钟声同样是能抵达客船上的,只不过这只小船已变成了一叶心灵的孤舟。李元浩的又一个想法就是既然世间有那么多的恶意和中伤,遁入空门又有什么不好呢?这不也是一种生存之道吗?李元浩的真实想法是,如果高考不第,他就留在那里。寺院里的清苦李元浩是有心理准备的,每天的素菜白米饭,李元浩也觉得对味。他之所以上去是他认识里面的一个老和尚,那和尚在寺庙里也有地位,说话也管用,就给李元浩腾出个单间来,李元浩每天都在里面看书学习,他觉得这种活法还很惬意。但突然有一天,他紧闭着的那扇门被敲开了。李元浩开门后吓了一跳,原来老父找上山来了。老父老泪横溢,说,你怎么这样不争气呢?李元浩说:爸,你下山去吧,你先别跟我妈说。李元浩的父亲说,你说我怎么瞒得过你妈呢?你变成了这个样子。李元浩说,我又怎么啦,你看我不是也在复习吗?李元浩又摆弄了一下堆在那张旧方桌上的课本和资料说,我在这里比在学校里效率更高。他老父点了点头,说,也好,也好。你就留在这里复习吧。李元浩的老父走了,他在老方丈那里捐了几百元的香火钱就下山了。后来那老方丈就给李元浩写了一张条幅,条幅上是4个颜体的大字:提起放下。开始李元浩不懂,后来他才逐步领悟了这4个字的一些内涵。既有表面的,也有内在的,真是博大精深。正是这4个字,李元浩才彻底打消了那跃跃闪念的出家念头。

那年7月,李元浩下山参加了高考,虽然成绩平平,但他觉得比自己预想的要好。随后,他也没有复读,在老父的努力下,他就在河口镇农行营业所谋了一个临时工的差事。

李元浩融入同学圈以后,似乎运气也好了。其中一个重要的标志是李元浩把行长前面的那个副字给去了。李副行长成了名符其实的李行长。万云知道李元浩去掉副字当上行长是从张红口里知道的。那天晚上,张红与万云刚坐到**,张红边脱睡衣就对万云说,你知道不,元浩提成行长了。没想到,他还真有这好的运气。张红的口吻是喜滋滋的那种。万云一听心里就有种怪怪的感觉。他甚至怀疑张红是不是现在有些后悔了。万云心里的那种醋意转而就成了一种发泄,他的两只胳膊紧紧地箍着张红肉滑滑的肩臂,整个的力量都集中在一点释放。张红直喘粗气,最后就不由自主地叫喊起来。这是万云觉得最满意的,张红何不是如此?不过等两人重新平定后,张红就轻轻地问万云,你今天是怎么啦?万云不搭理,一会儿就睡着了。

李元浩当上行长以后,他接那帮同学吃了一顿饭。那天的场面很热闹,又是周末,所以大家都放得开。晚餐以后,大家都有些醉意了,不想李元浩还安排了一场舞会,这正是大家求之不得的事。他们一行进了舞厅的门,才知道这是包场。李元浩在乡下呆的时间长,本来跳舞就不入流,时常踩别人的鞋,所以那帮女同学出于礼貌与他跳上一曲以后就再不与他跳了。张红看李元浩很尴尬,总是觉得过意不去,于是在剩下的时间里,她与他跳得多一些。有一段,李元浩与张红正跳着“慢四”,突然灯灭了,这是舞厅每天都必须完成的固定程序。张红与李元浩开始是神经都紧了一下,随后就松了下来。李元浩借着酒力把张红搂紧了一些,张红也并没有作出什么反应,她只随着李元浩的臂力轻轻地靠了上去。这一靠他俩的面颊就触电般地贴了一下,两人都觉得脸很热。正当他俩这么紧搂着跳了几曲“慢四”后,灯又突然亮了,他俩对视一下,似乎都觉得不好意思。

这一次以后,李元浩觉得自己仿佛赢了一场比赛,而这场比赛在自己的生命历程中也许是最重要的。他究竟赢了什么,他又说不清楚,难道就是在黑暗中把自己的初始暗恋的情人紧紧地搂在怀里猝不及防地贴了一下脸。李元浩想到这里,觉得自己太可笑了,甚至是太渺小。这样想来似乎自己连什么都没有赢下,至少可说是极不完美。李元浩想,自己这多年的努力不就是有一个假定的对象在时时鞭策自己么?

张红到家时,已是深夜,她一看墙上的石英钟正好是凌晨1点。张红放下提包,就轻手轻脚地开门进了卧室。万云刚睡下不久,他一方面是在等张红回来,另一方面是他今天怎么也睡不着,于是就看了一场足球直播。足球赛结束后,他就想张红也许今夜不回来了,想到这里万云就在心里打了一个哆嗦,她不回来能去哪里?这么一问万云就马上想到一个情景,两个人,一男一女到一个宾馆开了一个房。这些也是万云从电视电影上看到的,外国的有,中国也有。

张红进卧室来,原本是以为万云睡着了,不想当她刚进房门,一个带气的声音就马上响起了。万云问,你们还知道归家呀?张红一听到那个“你们”就在心里窝着股无名火。她与李元浩在舞厅里的偶然贴脸,总有些让她心里不安。万云的这一问话仿佛又让她受到某种责备,这种责备其实是她不情愿的。于是她想,你万云算个什么东西,凭什么把“你们”抛出来,难道那一伙人是无赖,你把我们看成什么人了。她这么想着,也带气地回了万云一句,这个活动与你无关,你少嘴里你们你们的。万云从**坐起来说,喂,你搞清楚点,你可是我老婆,这个70多平米的房子就是你的家。张红不依不饶说,是呀,我知道这房子总共才有70多平米呀。万云气得不行,嘴唇直哆嗦,张红脱了外套,抱了睡衣就进了卫生间。万云就这么坐了一会儿后,倒床睡下了。他恨不能把床头的那只嘀哒嘀哒的小闹钟捏成一个铁饼。

张红洗完澡就进了卧室,她看见万云故意侧睡在一边,还是气呼呼的样子,她就又感觉出万云的几分可爱来。张红也清楚自己的丈夫,能力不大,但总想时时处处做个强人,事实上,内外环境及条件都不大允许他去这样做,但万云却不能很冷静地明了这一点。

张红上了床,就斜卧在万云的背后,用右手的食指点击他的鼻尖,柔柔地说,老公,你生气啦,不惹我啦。万云还是那样侧卧着,眼睛透亮透亮。不知怎的,张红从心底升起了一股怜悯,她似乎觉得万云受到了极大的伤害。万云睁着的那双眼睛有些无助,有些迷茫。张红说,老公,是我不对,让你久等了,我向你认错还不行吗?万云突然翻过身来把张红死死抱住,将自己的脸颊埋在张红丰满性感的两乳之间。

自从李元浩在舞会上与张红在突然到来的黑暗中亲近接触以后,他的那种渴求的欲望就越来越强烈了。李元浩隐隐约约觉得这是在力图证明什么。哪怕这一生有那么一次也就足够了。

以后,李元浩就多次约张红出来吃饭,开始张红以为与先前一样是所有县城的同学在一起,当她走进雅厅以后才知道只有李元浩在等着。张红记得李元浩第一次这样做还有些不好意思。那是5月的一天下午,张红下班后就直接去了云凤酒楼的百合厅。她兴冲冲地推门一看,并没有别人,只有李元浩一个人坐在茶几前品茶。张红问,怎么只有你一个人,还有人呢?李元浩说等一会儿就到。李元浩知道这第一次很关键,开始张红还信以为真,坐了几分钟后负责百合厅的小姐就问,是不是可以上菜了?她瞟了一眼张红,是带着浅笑的那种一瞟。还没等李元浩说话,张红就说,还等一会儿吧。那小姐又瞟了一眼张红,就出了小厅的门。张红等小姐出去以后就问李元浩说:你这是什么意思?李元浩一时窘得脸上发红。他知道如果下一句话回得不地道,也许张红甩门就走了。李元浩反应还是特快的,他顺口就说,我要谢你呀?是你在很多场合都替我解围。张红就记起了那次去西安她时时都向着李元浩,还落得个心疼李元浩的话柄。第一次的单独就餐就这样完成了序幕。吃完饭后临分手时,张红就说,我们以后不能这样单独行动了。李元浩说,就这一次,就一次。张红之所以说这话,是她敏感的神经早已探出了李元浩的某种企图。其实,张红每每想到李元浩那种顺从的样子,她不由得又觉得有几分的可爱来。只是在她预测某种结果出现以后,她才自责对不起万云那双茫然而无助的眼睛。

虽然张红明确告诉了李元浩,以后不要单独请她吃饭,但李元浩的每次邀请张红都来了。似乎他每次都能找到恰当的理由。最后是发展到两人出双入对地进舞厅的包厢,张红的手让李元浩把玩过,但李元浩的手总是没有触摸到张红那高隆性感的**。张红的一些举动,万云是有所察觉的。张红也不避讳李元浩,似乎这样她与万云就更能淋漓尽致地发挥。不过张红向万云保证过,她张红绝对不会给他万云扣上一顶绿花花的帽子。万云相信张红的话,事实上,他万云也明白,即便是张红要这么干,又有谁能阻止得了呢。这情感上的事是不能靠一种外在的强力死箍着的。

张红从何主任家回来,最终是没有与万云把事说透。万云虽然也怀疑到张红可能是找了他的领导,但他毕竟是没有得到确证。加之黄牯头炖血花实在是有些莫名的怂恿,所以万云也就没有去追问张红究竟是到哪里去了。这一次是张红在卧室换衣服,准备到卫生间冲澡时,万云就跟进去了。张红一再阻拦说等洗完澡再干,万云就是不答应,张红就死劲地推,万云最终是把张红摁在了**,嘴唇贴在了张红滑润润的脖子上。张红一下子就软了,随后她的双手就从万云的后背搂掉了他的T恤衫。完事后,他俩一同进了卫生间,**裸地拥在一起,他俩开了热水器,温温的热水冲刷着他俩,仿佛是一首流动的小夜曲。他俩缓缓地踮动着脚跟,想象着是在舞池里做音乐散步,万云曾听人对跳舞的解释说,那就是音乐散步。张红把脸贴在万云的胸前,万云用右手轻轻抚摸着张红白嫩而丰腴的肩臂。张红小声说,你取回申请行不?万云不置可否。张红又说,那种环境不适合你,你会骑虎难下的。万云说,我们洗了澡睡吧。万云把张红推开,拿了香皂自个儿往身上抹。张红生气地乜了万云一眼。

第二天刚上班,万云就被一伙同事堵在了办公室里。说是来恭贺他的,有的干脆就说,祝贺你呀万科长,这次总算跳出人大了。有的甚至说,万云这次下去,说不定可以弄个乡长坐坐,几年后就是我们的领导了。万云本来对他们这一伙子的话有些反感,但他毕竟听出了他们的某些心声。他想,给你们当领导又有什么不可以,难道我一辈子就该这般窝囊。我要是真正当了你们的领导,你们这些个王八蛋还不是一样跟着我的屁股后面转。万云突然想到了那篇文章的事。万云进人大机关以来,在他的记忆中没有哪一次的人事任免不是以全票通过。就在前年,分管人大工作的县委苟副书记在县人大工作会上发言总结人大工作成绩时就说,本届县人大常委会的工作做得很出色嘛,我们推荐过来的干部都以全票通过,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人大工作与党委保持高度一致嘛。苟副书记这话讲了不久,人大代表报上就发了一篇文章,题为《谈谈全票通过》。这篇文章全面剖析了全票通过的几种可能。其中的一种可能就是集体的无意识,这种情况的时常出现就将滋生一种惯性的麻木,使之久而久之地“全票通过”。文章反问,与其这样,这个机构的存在意义何在?权力的位置在哪里?这篇文章一经发表,在县人大常委会机关内部产生了极大的反响。甚至有人预言这就是机关的某某人干的。一时间,机关的干部职工人心惶惶,经常是三五成群议论。恰好那几天苟副书记到人大来了几次,那种紧张的气氛就更是强烈,个个担心自己受到牵连。几个从乡镇提起来的工委主任副主任就坐不住了,纷纷找空档与主任副主任谈心,并说用党性来保证,自己不会干那种事,这是无组织无原则的。一开始,常委会主任、副主任还没当回事,因为那报纸毕竟离得遥远。但当他们把那篇文章找来一读,才发现针对性是这样的强。他们就断定这篇文章就是从机关内部产生的。经过一个一个摸排,好像谁都不会这样,最后,他们就把视线锁定在万云身上。理由有四。一是全机关的人都把那篇文章当着热点话题议论时,他万云不问不闻,好像没事一般;二是全机关的人都在表明态度,声明不是出自自己笔下,他万云没有;三是他万云没有找任何一个领导主动谈心;四是万云经常写一些豆腐块子。这四点足以表明,这篇文章就是他的大手笔。这事倒使办公室吴主任引起了警觉,万云在秘书科干事,这些问题只说明了一点,那就是管理不力。吴主任自知责任在自己。于是他找万云谈了一次话,内容很简单,吴主任问那篇文章是不是他万云写的。万云说,要真是我写的高兴还来不及呢。吴主任问,为什么?万云说,这才点到了我们无所作为的死穴上。这次谈话也就这样结束了,吴主任既不肯定是万云干的,也不能否定不是他干的。几天后,县人大常委会开了一个机关会,吴主任代表党组在会上定了一条纪律,那就是今后人大的宣传报道投稿必须经办公室审核。万云一听,觉得来势不对,他把前几天吴主任找他谈话的事联系起来,觉得这话必然是针对他讲的。万云当即就起身声明说,这办不到,法律没有这么界定。吴主任说,我这是对单位的形象负责。万云又说,这种责你负不了。分管机关的何主任就说,小万,有什么问题下来再说。万云看了一眼何主任,他就不再往下说了。这次会上的顶撞对万云的直接后果是,他被人大宣传报道组除了名。往后省市组织的培训会他也就没有资格参加,万云的主要工作是代表机关去办联系点。这也是万云铁心要下基层的原因。他不信自己就干不出一个样子来。

不过万云不可理解的是,这些消息咋的这么快就传出去了。正当他在为这些事疑惑时,何主任的电话来了。何主任要万云到他办公室去一下。万云拿了笔记本就火速上楼到了何主任的办公室。何主任正在饮茶。万云就问,您找我有事?何主任说,你坐吧。万云就坐在了何主任对面的沙发上。何主任待万云坐定就问他,听说你已向组织部递交了申请,要求下去锻炼?何主任望着他,万云的脸上不知怎的却像火燎一般。万云语无伦次地说,我是想趁年轻,到基层一线去积累一些工作经验。何主任说,这样当然好,不过你作这种决定事先也得给我们通通气吧?不然,外面会怎样评价我们人大机关,你这样一来,外面的人必然会说我们没有重用你,你才不得不另找进步的机会。你这不是在将我们的军吗?万云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他觉得何主任是不愿意放他出机关,或者说不让他出头。直到两年以后,他才真正明白何主任这一番话的真正用意何在。这时的万云却是怎么也理会不出的。万云说,您就高抬贵手吧,我在机关得罪了不少人,有些是无意的,总不至于在个人前途上来打击报复吧。何主任一听,脸色顿时凝重起来,他反问万云,小万你这是说什么话,谁打击报复你了,谁在你个人前途问题上使了黑手?我只是关心你,问问情况不应该吗?要不是你老婆小张昨天来找我,我还不知道呢。何主任没有再往下说了。

总之这次谈话是不欢而散,但万云终于知道了昨天晚上张红确实是找了自己的领导的。

中午下班万云提前了半小时,他到家时也只有11点40分。张红下班是很准时的,她们会计局一般要在12点才能离岗。张红回到家里时,发现万云独自坐在沙发上抽闷烟。张红就问,你今天是怎么啦,回来这么早连饭也不帮忙做。万云齐头头地说,这要问你自己。张红一下火了,反问万云说,我到底怎么啦我。你嫌我侍候你还不够吗?万云说,你怎么侍候我了,我享了些什么福?你还指望我窝囊多长时间?张红说,姓万的,你把话说清楚,什么事我让你窝囊了,我又怎么把你搞窝囊了。万云说,我问你,你昨天晚上到底到哪里去了,你凭什么要去找我的领导。闹得满城风雨的。张红说,我都是为了你好,你这样头脑发热会有什么好结果,到头来还是得灰溜溜地回来,你以为官场上所有要求进步的人都能得到重用,得到好处,你太天真了吧万云。万云顺着张红的话头往下说,你怎么就知道我会一事无成,你是不是老想让我在你的阴影下生活一辈子。你要我这样无所作为地枯死,你的用心何在?张红觉得万云的话有些出格了,她也明白万云说这话真正的指向,是她和李元浩。张红觉得冤枉,她顿时泪流满面,她在卫生间擦了把泪,出来后很平静地对万云说,你既然把话说到这份上,你就去吧,不过我得再次声明,我的为人是清白的。张红说完就进了厨房。万云仍然在厅堂里吸烟。

何主任是当天的下午到组织部的,分管组织的吕部长和干部科的刘科长在部长会议室等他。何主任进会议室后就开诚布公地说,我是为小万的事来的。吕部长和刘科长都说知道。何主任说,那孩子老实,我看你们也不必当真就把他弄到乡下去,他混不出来的。他是铁心要出人大的,我建议就把他安排在县直哪个单位算了。吕部长听了何主任的话脸上也有几分难色。他说,老领导的话我们是不得不照办的,但他的事已闹得沸沸扬扬,他的申请就是要求下基层锻炼,我们不满足他的要求,把他安排在县直,他又要抱怨我们对他不重视。何主任一想也有道理,他就把要求再降了一步,看能不能把他安排在条件稍好一点的乡镇。吕部长说,这个我们考虑。何主任说,那就拜托了。吕部长说,您这是哪里的话。

几天以后,结果下来了,万云并没有按何主任向组织部要求的那样,被安排在一个好去处,而是上了云坪乡,那是一个高山乡镇,平均海拔在1200米以上,全年的无霜期只有150来天。何主任知道这个消息以后,就私下骂了一句,妈的,看来我这张老脸也不值钱了。这消息是办公室吴主任转告何主任的。吴主任看出了何主任的心里不悦,就试探性地问,组织部是不是把您的意思领会错了?何主任说,什么错不错,别人可不像我们,将军不将军我们没问题。你要求进步,别人就没长眼睛?嫌自己跳起来还不够,还要伸伸手。这样的人能有好结果吗?他要是真起来了,别人的脸面往哪里搁。吴主任也明白了何主任要表达的真正意图。何主任说,你今天就找小万谈谈话,看他还有什么要求,晚上去宾馆订一桌饭,我有时间就去一下。他毕竟是在机关干了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嘛。何主任说完,吴主任应了一声就走了。

下午吴主任就找万云谈了话。事先,他打电话到组织部,找了干部科刘科长。吴主任觉得这样的谈话似乎仅他一人不妥,最好还是干部科长来才好。吴主任向刘科长表达了这层意思,刘科长说,他的思想是通的,没有什么困难需要组织部门帮助解决的,你就代表我们谈吧。

万云进了会议室,见吴主任早已坐在那里,就猜出了他是找他谈话的。万云对组织部不来一个人还是颇有想法的,他觉得至少也应该表示一下姿态吧,事实上,这时万云也隐隐约约猜出了组织部门一些微妙的态度来。吴主任说,小万哪,我们在一起工作这几年还是很有缘分的。这次你就要离开机关到下面去锻炼,实在说是有些舍不得的。我们平时在工作中也有许多对不起你的地方,请你原谅。云坪乡条件艰苦,工作难度也大,困难也多,你要作好思想准备。总的来说,我们是希望你能扎扎实实地干出一番事业来的,你风风光光回来的时候,我们夹道来欢迎你。你这次下去有什么困难和要求你说吧,我们在条件许可的情况下尽量满足你。万云听了吴主任的这话,他感觉到吴主任是真诚的,但是万云说的一句话,连他自己也感到吃惊。他说,我要求以后再不进人大机关。万云看见吴主任脸上胀得通红,他才真正领悟出什么叫做尴尬难耐。吴主任本想回他一句,到时候你是要回也不一定回得来哩。但他没有这样,他毕竟是在代表组织谈话。吴主任马上把紧绷着的脸放平了,挂着微笑说,小万你说得对,你在下面干出了成绩,弄出了影响,还进这破人大机关做啥,县委政府不先抢着要用。就这样吧,这事是你选择好了的,也不存在有什么思想情绪,祝你一路顺风。今天晚上5点半,我们在云凤酒楼为你送行。

晚上,何主任和吴主任一行准时来到云凤酒楼,他们足足等了半小时还未见万云的影子,吴主任打了几次电话,万云就是不接。最后吴主任说,我们不等了,礼节到堂就行了。何主任叹了口气说,我们的脸面也是脸哪。算了,吃吧。

两天以后,万云就办好了一切手续,正式到云坪乡报到。万云是坐班车去的,到了云坪乡,万云才感到海拔高度的厉害,虽然已是初夏,在县城是可以穿单衣上下班了,然而这里还沉浸在一个茫然萌动的初春时节,山上的草木还才刚刚吐翠,镇街上的行人毛衣线裤还未退下。万云只穿了单衣单裤,刚下车就让一股高山冷湿气流冲出了一个寒战。万云并没有急着打开行李箱找衣服加上,而是急匆匆地向乡政府走去。

万云进了乡政府的大门,院内冷冷清清的。他看见那栋石砌的办公楼的一楼有一扇门开着,他就向那门走去。万云刚到门前,就有一个中年男人出来,万云认识他,他就是党政办公室的李主任。万云叫了一声李主任说,我报到来了。李主任说,欢迎欢迎,能到云坪来的确不错。万云随李主任进了办公室。万云扫了一眼办公室的陈设,几张旧办公桌,几口上世纪60年代的老文件柜。万云觉得云坪乡果真是穷得可以。李主任说,本来我们应该是要派车下山去接你的,你也知道,我们云坪是出了名的穷乡僻壤,我们要做人都做不起人。万云说,这些我能理解。李主任说,你能理解就好,不有一句话吗,理解万岁。虽然这话在城里不怎么多说了,但在我们这里还是时兴的。万云不明白李主任这话的含义,只是说,而今城里也说这话。李主任给万云冲了一杯茶,他看万云是个实诚的人,就问他,你在城里干得好好的,为啥偏要往这里跑,你知道不?好多人做梦也想进城啦。万云说,城里有什么好,整天无所事事,还不如在下面干点实的。李主任说,小万哪,也许你还不懂得基层,相关的矛盾大都集中在这个结合部,稍不注意就是几头的不满意。万云也只是点了点头。李主任又说,你这次下来,可能就是十年八年回不去了哟,不知要等到那个猴年马月才能轮到你了。你猜我们这里流传一句什么话吗?万云说不知道。李主任说,组织部关心的是有钱的干部。我看这句话似乎放在哪里都还适用。我们云坪太穷,搞调动是没有钱去拼,但也有自己的一套办法,而且还屡试不爽。万云正要好好听听这个办法是什么,云坪乡党委书记胡正义进了办公室。万云与胡书记打招呼说,胡书记我今天报到来了。胡正义说,欢迎欢迎,我们乡太穷,你可不能打退堂鼓呀。万云说,不会的,这是我自愿的。胡正义说,这就好,我们乡上就缺这样有信心的干部。胡正义交待说,李主任,小万就交给你了,你负责把他安排好。李主任说,胡书记你放心,我保证让你满意。

夫妻外的男女之事万云确实是感到很陌生,而且很困惑。这并不是说万云就没有这方面的想法,每当在大街上看到一个长得好的大奶子女人,他万云不自觉地就有一丝欲望的闪念,只是他没这个贼胆去实施。因此,万云对李主任的提示缺乏应有的敏感。万云晚上是很少龟缩在自己的那间不足12平米的旧房里的,大多数时间是在乡党政办公室,不是看文件写材料就是看电视。就为这事,书记胡正义还对办公室李主任说到过,万云表现不错,就是看能不能坚持下去。李主任一听这话就感到胡正义是有意要重用万云的。

那天晚上,万云出办公室提着一把炊壶去打水,就发现了一个细节。副乡长高桥和乡计生办的吴主任一同从院门外进来,两人挨得特别的近。万云似乎来了灵感,他好像做了一次脑筋急转弯的游戏一样。万云觉得他解开了一个谜。高桥、吴主任突然与万云碰面,本来不算什么事,但万云是带着解谜的好奇心观望他俩的,也就是说,万云还带有一种考究和怀疑,这种神情不得不引起高副乡长和吴主任的极大警觉。高桥说,小万还在加班呀?这一问才把万云从那种神秘兮兮的状态里拉回来。万云马上笑笑说,高乡长您们才回来呀。高桥极力掩饰那种不常有的慌乱,说,我们下乡了,从村里走晚了,走晚了。万云也只是无关紧要地哦了两声。吴主任始终没说一句话,就自个儿回房了。

万云知道,高桥是从东边的比较富裕的下坪乡调来的,而吴芸主任就是本乡本土的,丈夫在县城农机公司工作,这里离县城有将近150公里,万云就想,长期分居也难怪有这些出格的行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