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画五 铁窗2
我从《神话》中明白了一个道理,我们是女蜗的传人,我们的民族之所以生生不息延绵至今,就是因为继承了女娲的“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坚韧精神,天可以补吗?这或许有一种原始的天真,但让我们的民族不计较得失,不计较成败,只知一往无前地进取的恰恰是这种原始的天真,应该说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文化基因已经成为我们这个民族永不枯竭的精神能源。当我以一个上访者的身份出现时,心中油然而生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悲壮感。我知道以我个人的力量我拯救不了文白、张欣,但是我可以寻找真相,最起码我可以将真相公之于众。我忽然醒悟,只有那些强权的崇拜者才是龙的传人,我不是,我是女娲的传人。看来文白早就悟出了这个道理,不然他不会写出《神话》这么精彩的小说,应该说《神话》既是历史的摘要,更是现实的摘要,《神话》好比一幅图画,无论是历史还是现实都是镶嵌这幅图画的框子。这些日子,我曾不止一次地看见文白牵着张欣的手,他俩的眼睛里闪烁的都是明知不可为而偏要为之的目光,那目光决绝地鼓舞着我勇敢地前去。我孤注一掷。不走进访民的队伍不知道,一旦成为其中的一分子,我发现竟灾难性地达到了我有生以来孤独的最高峰。因为我知道接下来我能看到的不是一线希望,而是连绵的梦魇。我承认我生来就不是个勇敢的人,我觉得所有的勇敢都是被逼出来的!我的勇敢恰恰是对恐惧的最好诠释。我曾经在东州大厦门前目睹那个女人被抓的情景,而我当时刚从有关部门岀来,走了不到一刻钟,便被塞进了依维柯。就在车启动的一刹那,我下意识地向后车窗望出去,一辆紫色的别克面包车尾随上来,那辆车我认识,是车夫的,车夫之所以没开奔驰而开这辆车,很显然他是有备而来的,我估计车上一定坐着足可以和我身边这几个如狼似虎的“特勤”相抗衡的大汉,他们都是车夫公司的保安,我知道车夫养了十几个部队里退伍的特种兵。这回我心里有底了,因为最起码我不会失踪了。我壮着胆子问:“你们凭什么抓我?”一个留着小胡子的“特勤”好像是他们的小头目,他长得肥头大耳满脸横肉,他不屑地看着我,目光里充满了黏稠甚至有些肿胀的轻蔑,横眉立目地说:“你自己心里清楚!”我一脸鄙夷地嚷道:“我不清楚,你们要拉我去哪儿?”小胡子冷笑着说:“去了你就知道了。”我大声抗议道:“我有权利知道你们是什么人,要送我去哪里,你们知不知道,你们这样做是在侵犯人权!”小胡子不耐烦了,他用警告的语气厉声喝道:“嚷什么嚷,找死呀!我告诉你,放老实点,否则没你好果子吃!”望着眼前这些凶神恶煞般的爪牙,我一下子想起了车夫的叮嘱:“小丹,一旦落入魔爪,千万别和他们硬顶,别忘了你这次行动的目的是找到文白和张欣,了解世外桃源的真相。为了达到我们的目标,你必须保护好自己!”车夫说得对,我身上肩负着重要的使命,决不能做无意义的牺牲。这么一想,我顿时安静下来,小胡子以为我被他的蛮横吓到了,脸上闪过一丝很得意的表情。我懒得看这些帮凶,便把脸转向车窗,望着街上熙来攘往的车流人流,我恨不得自己变成会隐身的小魔头,生出一双翅膀像小魔头潜入咸安城一样潜入种种禁地,看看那些红墙绿瓦之内有没有卡夫卡笔下的城堡,我也恨不得变成《神话》里的灿若,可以随意出入地狱,到时候我一定寻到但丁的小舟,乘“但丁之舟”去欣赏那些在人间妄自尊大、罪行累累、乏善可陈、遗臭万年的腐败灵魂是怎么遭受地狱之火煎熬的,果真能如此,我保证我的画笔不输于德拉克洛瓦。一个多小时后,车开到了位于南四环东路的“金太阳护送”总部大院,也不知过了多久,反正依维柯已经开到没有路标的地方了,我从车窗望岀去,瞥见了“京津高速铁路”的箭头,还看到了“红门路”的标志,用木头写的,插在路上,路越走越远了,透过车窗映入眼帘的除了一些破败的工厂、仓库,就是高高低低的树林,荒凉得让人心冷。我情不自禁地望了一眼车的后窗,车夫的别克变成了一个小黑点,这条路车少人稀,车夫大概是怕被发现才远离依维柯的,我现在有一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巨大孤独感,天空中翻卷着黑、白、青、灰四种颜色的云彩,似有暴风雨即将来临,此时此刻,我心中的圣孔早已逃离,我只能效仿文白笔下咸安城内的百姓置之死地而后生。但是我还是幻想着车夫变成了狼王,正在驱马前来搭救我,然而当“囚车”停在一座写着“凯安达储备仓库”的牌子的院子前时,一切幻想都破灭了,我有一种大难临头的恐惧感,恨不能一下子变成小魔头逃之夭夭。
小魔头潜入咸安城后发现城内祥和宁静,根本没有人知道大难即将临城了。小魔头不愿意惊扰城内善良的百姓,使用隐身术悄悄来到王宫。落霞的余晖映照在宫殿上光芒万丈,显得庄重肃穆,雄浑威仪。可是令小魔头疑惑不解的是宫殿内死一样的沉寂,没有侍卫,没有大臣,没有宫女,更找不到国王圣孔。小魔头搜遍了王宫没见着人影。正攒着眉头纳闷之时,从大殿飞檐之上飘落下一位仙姑。只见她身披水绿长裙,长袖漫舞,缓缓而下。小魔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揉了揉,定睛看了看不禁喜出望外,大喊道:“娘!”这仙姑不是别人,正是地使娘娘灿若。“儿呀,娘没想到会在这儿遇上你!”灿若激动地搂着小魔头的头泪涔涔地说道。“娘,儿也没有想到您会在这儿!”小魔头眼含热泪抽噎道。“儿呀,莫非你也是来解救春秋国的?”“娘,城外林中埋伏了数不清的怪兽,看样子魔国要洗劫春秋国呀!”“儿呀,娘也是为此事而来。”“娘,你是怎么逃出地狱的?”“儿呀,娘有罪,经地狱之火灼烧后,已经洗清了身子,阎罗派我为地狱使者,出使人类诸国,劝人类诸国团结一致配合地狱鬼兵共同讨伐黑魔。”“娘,太好了,儿为救娘踏遍千山万水,想不到,娘已经得救,真是儿的造化。娘,这春秋国的国王和大臣为何都无影无踪?”“唉,这春秋国崇尚礼治,其实是内耗有余,开掘不足,别看泱泱大国,实际上是外强中干,百姓奴性很强,是经不住风雨的。昨日我偶遇一位美若天仙的女子,也不知是何方神圣,悄悄将魔兵要屠灭春秋国的消息送给了圣孔,然后化作白天鹅飘然而去,圣孔得知后大惊失色,夜里便率家眷和大臣逃出了咸安城“娘,圣孔作为一国之王,怎能置百姓的死活于不顾,独自逃命呢?”“儿呀,现在我们已经没有时间顾及圣孔了,得赶紧想办法解救春秋国的百姓。”娘,是人神灵风派我进城的,他和雨神楚雅、雪神辞颂,还有许多夜山剑士和蜥蜴人在林中,埋伏在怪兽的后面,我们可以组织城内的守军和百姓里应外合共同,氐御魔兵。”“太好了,这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想不到,我儿已经长大了,为娘心中真是高兴!”“娘,不知城内守军有多少?率兵的将军是谁?”“儿呀,娘也不知,我们到城头打探后再说。”“娘,儿听您的。”娘儿俩说完,隐身飞向咸安城城头。守城大将军颜回头戴金盔,身披金甲,正站在城头虎视城外,突然手中的青龙大刀被人夺去,他慌忙喝道:“什么人?”“什么人?真人!”小魔头手握大刀扮着鬼脸嘻嘻笑道。颜回拔出宝剑刚要与小魔头战在一起,灿若阻止道:“大将军,莫动手!那是我儿子小魔头与你开玩笑呢!”颜回回头一看,一位艳若天仙的美女袅袅婷婷地飘然而至,不禁面红耳赤竟未说出话来。“大将军,可知你们的国王去向?”灿若莺声细语如软金缠玉般问罢,颜回唉了一声,无颜地低下了头。“大将军莫叹气,我们是来助战的。”灿若端丽雅致地柔语言道。“不知仙姑是何方神圣?何言帮我?”颜回神情恍惚地问道。“我是地狱阎罗君的使者,特为讨伐魔国出使春秋国。”“怎么?阎罗爷也知道魔兵犯我国境?”颜回嗟呀道。“不止阎罗君知晓,神界诸仙都已知晓,恶魔不除,人、神、冥各界都不得安宁。”灿若幽幽而言。“既然是地使娘娘驾到,我便实话实说,昨天,我王接到一位白天鹅使者的密信,信中说,魔兵已经大兵压境,即将屠城,我王听后大骇,连夜率家眷和大臣们逃往须弥国避难去了,留下我颜回守卫咸安城。”“大将军手下有多少兵马?”小魔头将青龙大刀扔给颜回正容问道。“只有五万精兵。”“春秋国虽不尚武,但也有百万雄师,怎么守卫国都的兵马不过五万?”灿若诧异地问道。有所不知,还有两万精兵护我王而去,其余军队皆在边境守土,不知国都被围。”“看来远水解不了近渴了,能不能将城内百姓动员起来,晓之利害,共同抗敌!”灿若镇定从容地说道。“百姓要知道我王已逃,一定大乱,怕不好收拾。”颜回担心地说道。“不怕,这叫置之死地而后生。”灿若决然说道。此时,太阳已经完全沉下了地平线,殷红的昏光给山边镀了一层玫瑰紫,倦鸟早已归林,家家户户的房顶上飘起的霭霭炊烟中,还有一群一群的乌鸦翩翩起落,静谧中给人一种不安的感觉。“多美的景色啊,可惜就要变成战场了。”颜回喟然叹道。“大将军,为了减少百姓的伤亡,保住咸安城,抓紧行动吧!”灿若抚慰地催促道。颜回向副将交代了些什么后,亲自带领一哨人马去发动百姓。灿若望了一眼咸安城周围的森林,似乎已经嗅到了魔气。“儿呀,”灿若温声对小魔头说道,“你速去与人神灵风通报一下城内的情况。”“娘,儿去去就回,你注意安全!”小魔头说完,腾空飞入云端,很快就消失在夜幕之中。四周像坟墓般寂静,突然城内的百姓开始骚乱起来,很显然,百姓已经知晓城外的情况。城头巨大的旗杆上春秋国的大旗紧紧包裹着擎在夜空中的旗杆,像是受到恐吓一样萎靡不振,突然,大旗又像通了电一样迎风飞展起来,巨大的“春秋”两个字在大旗中央不停地抖动,大旗发出呼啦啦震耳的响声。原来是黑云压城,狂风大作,瞬间倾盆大雨便倾注下来。奇怪的是,这大雨只在城外下,城内却寸土未湿。城内的百姓纷纷欢呼:“有神保佑都城,有神保佑都城!走啊!上城墙,保卫家园!杀退恶魔!”就在城内百姓纷纷拿起武器走上城墙之际,城外黑压压的怪兽冒着大雨已经悄悄向咸安城靠近。正在森林中观察魔兽动态的灵风得知地使娘娘在城内接应,心中略觉安慰,忽然,从城北传来惊天动地的喊杀声,一支莫名其妙的人马已经与怪兽厮杀起来。“小魔头,你去侦察一下是什么人与怪兽作战!”灵风一边命令一边暗自揣摩,“难道是春秋国的援军到了?”小魔头答应了一声隐身在大雨之中。咸安城上,怪兽已经开始攻城,城上军民万箭齐发,滚木雷石一齐砸向敌人。城上城下混战中,大雨已将威安城周围变成汪洋,雨神楚雅收了法咒,雪神辞颂开始默诵冰雪咒,渐渐地大雨变成了大雪,丢棉扯絮一般,气温骤降,城墙上慢慢开始结冰。“灵风,”就在二神施法之际,小魔头突然现身兴奋地说道,“狼王率弟子在城北与怪兽遭遇,已经杀将起来。”“太好了,我们又多了一个好帮手。”楚雅欣然说道。“主人,狼王是谁?很厉害吗?”柯德惊异地问道。“狼王是兽神,是来帮助我们的。”灵风微笑道。“太好了,主人,”柯德突然指着咸安城说道,“你看辞颂已经将咸安城变成了冰城。”众人望去,城墙四周已经被厚厚的冰包裹,夜幕中一座白城十分耀眼,宛如水晶世界一般。城外也已经冻成了冰场,许多怪兽被冻在冰里,已经动弹不得了。“柯德,该你的了,你用大雾将咸安城给我罩起来,弟兄们跟我除魔去!”灵风说完第一个冲出黑森林大雾中,城上城下杀声四起,大将军颜回见有诸神保佑,斗志大增,率大队人马里应外合杀出城来。灿若指挥城上百姓拼死扌氐抗,只杀得昏天黑地,怪兽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弄乱了阵脚,死伤惨重,在天亮前向黑森林溃败。灵风和狼王兵合一处又追杀了一阵,确认敌人已经败走了才罢了手。楚雅、辞颂和柯穗都收了法咒,咸安城周围的水、冰、雾顿时散尽,只有怪兽的尸体散发着难闻的臭气。“狼王,想不到,我们会在这儿相见。”灵风兴奋地说道。“是啊,我是从圣母国过来的,在那儿就与怪兽恶成了一场。”狼王威风凛凛地说道。“怎么?黑魔也进攻了圣母国?”灵风失声问道°“是啊!当时圣母国的军队正在远征星月国,情况十分危急,多亏了法慧大国师率援军及时赶到,才解了围。”狼王似乎仍然没有从大战中解脱出来。“狼王,法慧大国师现在何处?”“正在逍遥国,不日将会来到春秋国。”“联合诸国共同抗魔的事进展如何?”“圣母国、逍遥国、星月国都已经同意,只有春秋国尚未沟通“可惜,圣孔已经逃往须弥国。”灵风颓然说道。“想不到,泱泱大国之君在危难之际竟然抛弃百姓,只顾自己逃命,这样的国君不如废了他。”狼王鄙视地说道。“不可,圣孔虽然害怕战争,但是春秋国离不开他,因为春秋国贵为礼仪之邦,倡导和平,从未对别国有过非分之想,这都是圣孔的功劳,况且大敌当前仓促废君,会引起国内大乱的!”说话的正是地使项娘娘灿若,旁边站着春秋国大将军颜回。“这位是……”灵风情不自禁地问道。“我娘,她是我娘,是阎罗的地使。”小魔头抢嘴道。“原来是地使娘娘,您不是一直在忍受地狱之火的煎熬,怎么会成为地狱使者?”灵风坦然问道。“地狱之火已经烧尽了我的罪孽,我现在受阎罗的委托,出使各国,为灭魔大业架起人与鬼联盟的桥梁。”灿若从容自若,侃侃而言。“太好了!阎罗一出兵,灭魔大业准成啊!”狼王深深舒了一口气,朗声笑道,“不过,灵风,你寻找世外桃源怎么会来到春秋国?”“我们一直在寻找世外桃源,不过《光阴真经》上明示,欲灭魔,必须先找到圣盆,我们是在找圣盆的路上不知不觉来到春秋国的。”灵风怅然说道。“灵风,看来这圣盆必藏在人间的某个地方。”狼王若有所思地说道。“请各位英雄城内叙话吧,”颜回以地主的姿态诚挚地邀请道,“我要代表春秋国的百姓好好款待诸位!”“多谢颜回大将军的美意,”灵风抱拳拱手道,“我们就不打扰了,因为我妻子桃落尚未找到,她的行踪与圣盆有关,我急于上路,告辞了。”“灵风,我好不容易见到了我就先不跟你走了,我和我待一阵子,再去找你。”小魔头抱歉地说道。“小魔头,好好陪陪你我们后会有期!”灵风一边挥手一边笑道。众人目送灵风一行人走远,才回到城中。刚一入城,一匹快马从城外飞奔而来,城头小校喊道:“大将军,有情况!”小校话音刚落,快马已经入城,马上一名小将尚未说话,便一头从马上栽了下来,马也栽在地上累死了。颜回赶紧抱起小将的头问道:“兄弟,醒醒,醒醒,出了什么事了?”“快,快救我王!”小将断断续续地说道,“困、困在太极山上,魔、魔……”话没说完已然断气。
这是个破旧工厂,里面有二层,外面有两扇漆着红漆的大铁门。特勤们粗暴地将我们推下车,我心想,这大概就是丁不见美其名曰的“世外桃源”了。接着我们被关押进了大铁门,随着身后大铁门“唬当”一声巨响,我感觉自己的尊严已经**然无存。院子虽然破败,但面积却很大,关键部位都有全副武装的特勤把守,他们有的手持电棍,有的手里牵着大狼狗,想逃跑是断无可能了。我们先是被强制搜身,身上所有的证件、物品被清缴一空,然后被押送到二楼的一个大会议室内,我一进去就闻到一股难闻的臭气。我彻底和外面失去了联系,也消解了任何反抗的可能,对于外面的人来说我已经像访民一样失踪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不敢想,也想象不到,尽管我是个画家,但是被关押在这样的环境里,再丰富的想象力也都将丧失!我之所以没有瘫坐在地上,是因为我没有忘记我来到这里的使命,就是寻找文白和张欣。特勤们训斥一番后走了,我小心谨慎地走到大会议室门前向外望了望,发现走廊里有五六个拎着电棍的特勤来回溜达,他们个个五大三粗、满脸横肉,让人看一眼便不寒而栗。我下意识地用手捂着心口,尽量让自己紧张的心平复下来,然后向屋内无精打釆的人询问有没有见过文白和张欣,我仔细向他们描述文白的长相,几乎每个人都问到了,结果一无所获,这里的人没有一个见过他俩,我不甘心,还想试着再问一圈,靠在墙角的一位面容清瘦、神情刚毅的中年男人低声对我说:“妹子,楼下还有百十号人呢,别灰心,或许你要找的人在一楼。”我顿时眼睛一亮,连忙问:“大哥,怎么才能见到一楼的人呢?”他叹了口气说,“排队领饭的时候或者放风的时候都能见到他们。”我忽然意识到男人的口音非常耳熟,便试探地问:“大哥,听口音,你好像是东州人!”男人点了点头,脸上掠过一丝笑意,他温和地说:“是的,我是东州皇县人。”我凄然一笑说:“天哪,想不到在这种地方竟能遇上老乡,大哥,你是因为什么被他们抓到这里的?”他慨然长叹道:“咳,说来话长啊!不瞒你说,我曾经是东州市皇县公安局户政科干警,叫肖峰。”我惊讶地看着他说:“你是警察?”他重重地点了点头,用十分肯定的语气说:“对!”我吃惊地问:“警察是抓人的,你是警察你应该抓人,怎么反而被抓了呢?”他目光刚毅地看着我,用痛恨的口吻说:“因为我得罪了公安系统的腐败分子。”想不到他竟是位敢于和腐败分子抗争的斗士,我顿时肃然起敬起来,用敬重的口吻说:“肖大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能和我说说吗?”他沉吟片刻,语气凝重地说:“我在内保科工作时,负责枪支造册登记存档。在工作中,我发现县公安局的枪支管理混乱得令人匪夷所思。”我不可思议地插嘴问:“怎么个匪夷所思?”他眉头紧锁成一个肉疙瘩,愤恨地说:“一些干警为了牟取私利,不仅凭个人感情将枪借给‘房地产商’、‘煤老板’、‘包工头’,甚至还借给‘黑老大’,更有甚者以种种名义违法销售贩卖给一些单位和个人,从中牟取暴利。”我听了他的话仿佛身上的血一下子被抽干了似的,支支吾吾地说:“这,这太可怕了!”“是太可怕了,”他沉重地说,“正因为如此,我才在一次省厅组织的执法大检查行动中,向‘检查团’说出了真相,还递交了翔实的情况反映。结果‘检查团’走后,我先是被调离,然后以考勤不及格为由被辞退。不仅如此,我得罪的利益集团还以我的身份证是假为由,拒绝给我办第二代身份证,我成了这个国家没有身份的公民。为此我多次向上级组织反映我的遭遇,希望得到公正的处理,但是每次反映都石沉大海,我的工作始终没有落实。被逼无奈,我才愤然进京上访。没想到刚到有关部门填了表,就接到东州市驻京办主任丁不见朋友的电话,他约我到东州大厦见面,说是要和我谈谈,我问他谈什么,他说当然是我的工作问题。我一听就答应了,结果刚到东州大厦门前,我就发现气氛不对,刚想离开,就开过来一辆依维柯停在我面前,从车上冲下来几个彪形大汉,他们穿着跟警察相仿的制服,不容分说就将我强行塞进了依维柯,我这才知道上当了,丁不见给我打电话不过是在钓鱼,目的是让我进入他们布好的圈套。就这样,我被‘金太阳护送’护送到这里,算今天已经是一个月了。”听了他的自述,我愕然了,我觉得他充红的眼睛不乏血的意象,我的同情之心像火一样燃烧着,差一点落下泪来。他此时的表情很像凡?高割下耳朵后的自画像,脸庞硬朗,目光炯炯坚定,虽然没有包扎得又厚又紧的白色绷带,但是他内心的伤势更重,我从他平静的表情,完全能够感受到他内心的倔强和深沉。从这个不向恶势力妥协的汉子身上,我似乎看到了一些文白的影子。虽然他们不相识也不相知,但他们的灵魂都像凡?高笔下的向日葵,迸发岀燃烧着的火焰,也正因为如此,他们都有毅然坚定的眼神。我默然良久才怀着沉重的心情问:“肖大哥,他们把访民押送到这里,到底想干什么?”他用鼻子冷哼一声,用愤懑而不屑的口吻说:“其实目的很简单,就是让我们屈服。”他的话让我眼前顿时浮现出高墙大院、电棍、狼狗,还有那些凶神恶煞般的特勤,便感同身受地问:“那要是不屈服呢?”他脸上闪过一丝轻蔑的微笑,平静地说:“那就一直关着,直到你屈服为止。”他说这句话时用的是“你”而不是“我们”,仿佛这件事和他无关似的,我用敬佩的口吻问:“肖大哥,这些特勤究竟属于什么组织,他们凭什么对访民说抓就抓,说打就打?”他不屑地说:“凭他们的主子是老大哥。”我好奇地问:“肖大哥,老大哥究竟是什么人?”他回头往墙上努了努嘴,脸上流露出厌恶的表情,嗤之以鼻地说:“你看看墙上贴的这幅画就知道了。”我回头一看,顿时惊呆了,我头顶的墙上贴的招贴画正是我送给丁不见的《金太阳》的复制品,我万万想不到,这幅画会作为宣传画贴在这种地方,我心情复杂极了,仿佛推倒了五味瓶,用疑惑的口吻问:“肖大哥,如果访民屈服了,他们真的放人吗?”他愤懑地说:“不会那么容易,我听说谁要是屈服了,他们会让他在保证书上签字,然后用‘金太阳护送’将人押回原籍。”我不解地问:“签保证书?保证什么?”他苦笑着说:“保证再也不进京上访了!”我深恶痛绝地说:“这也太荒唐了!肖大哥,有屈服的吗?”他皱着眉,语气严肃而带有深深的痛楚,双手紧紧钳在一起,骨节咔咔作响,声音低沉地说:“别看这些全副武装的特勤们所在部门是非法组织,根本没有执法权,但他们把自己当作了执法者,而访民们被关押在这样的环境里,在他们冷漠的注视并随时训斥下,访民们自然就畏缩起来,情不自禁地就产生了囚犯心理。其实,‘情境力量’对个人行为的影响是无法诠释的。”我颇为好奇地问:“什么是情境力量?”他深沉地说:“所谓‘情境力量’就是强调情境对人的影响,环境让你是狱警,你就趋向暴力;环境让你是囚徒,你就趋向畏缩。我曾经看过一个电影,叫《路西法效应》,故事发生在1970年的斯坦福大学,一群大学生进行了一场关于人类行为的研究实验。他们分成两组,一组扮演监狱狱警,另一组扮演囚犯,在二十四小时内开始模拟监狱里的日常生活。结果令人非常震惊,不得不重新审视以往对人性的天真看法。实验证明,扮演狱警的人在模拟监狱的情境中,开始变得有暴力倾向,想方设法折磨囚犯,而扮演囚犯的人,则忍受着折磨,以行尸走肉般的顺从回应。一套制服,一个身份,就轻易让一个人性情大变。这个实验发人深省,没有监督的权力会让掌权者变成魔鬼。这也就是为什么上帝最宠着的天使路西法后来变成撒旦的道理。”我被肖峰这番话深深震撼了,我现在身处的环境与电影中的情境何其相似呀,然而电影中所呈现的毕竟是个实验,而我所处的环境却是活生生的现实,这太可怕了,我的第一反应就是黑魔被放出来了,他正狞笑着注视着我们。正因为如此,我才越来越为文白和张欣担心,以至于我昏昏沉沉睡着时做了一个怪梦,我梦见世外桃源开满桃花的桃林里落满了乌鸦,文白带领着我和张欣正艰难地跋涉在八卦岭上,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怪兽的尸臭味。
灵风等人离开春秋国后,日夜兼程地往八卦岭赶路,天热得发狂,地上蒸出一种怪味,像是怪兽的尸臭味。“主人,发现成群的乌鸦,就快到八卦岭了,乌鸦是蜘蛛兽最爱吃的一种食物,所以只有到了八卦岭才能发现蜘蛛兽,顺藤摸瓜就能找到蜘蛛兽国了。”柯德热得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说道。“柯德,喝口水,瞧你热的!”灵风把自己的水袋递给柯德,柯德感激地接过水袋一口气喝了个饱。“柯德,不给你主人留一点儿。”楚雅嗔道。柯德嘿嘿傻笑着紧走几步,带领众人楚进一条弯弯曲曲的小道,小道忽高忽低,在茅草丛里伸展,时隐时现,一会儿山穷水尽,一会儿豁然开朗。一路上柯德一言不发,所有的蜥蜴人都竖起耳朵好像在寻找什么声音,走的时间很长了,也没见到丿、卦岭的影子。“丑八怪,你竖着耳朵听什么呢?”辞颂有点焦躁地问道。“主人,我在寻找琴娃的声音。”柯德闷声闷气地答道。“琴娃?琴娃是什么东西?找它有什么用?”辞颂不解地问道。“主人,琴娃是一种叫声像弹琴的蛤蟆,顺着它美妙的声音就能找到八卦岭。”柯德解释道。“莫非八卦岭的乌鸦专吃这种琴娃?”灵风倏然问道。“是的,主人,在八卦岭,还有一种枯叶蝶,是基娃的食物,不过枯叶蝶专吃蜘蛛兽的卵。”柯德嘿然笑道。“真有意思,这真是一环套一环,处处有玄机呀!”楚雅慨叹道。这时,不远处传来了一种曼妙的音乐,那乐音起初纤弱,众人循声前往,那乐音便强盛起来。一开始还是音乐的声音,慢慢地形成了合奏,而且声声入耳,怡人心扉。众人听后有一种心旷神怡、喜不自制的感觉。“主人,这就是琴娃的声音!”柯德喜道。“柯德,这美妙的声音后面会不会暗藏杀机呀?”辞颂敏感地问道。“不知道,莪也是听前人说去福地圣境寻找圣盆必须经过八卦岭,而我找八卦岭的方法就是寻着琴娃的叫声走。”柯德谨慎地答道。“大家还是多加小心,我总有一种不祥的感觉。”灵风感到有一种无可名状的焦虑、隐忧缠绕着他。此时,悠扬的蛙声四起,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迷人的香味,众人跟在柯德后面,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谁也不敢掉以轻心。“柯德,空气中的香味是怎么回事?”灵风嗅了嗅警觉地问道。“主人,这香味是漫山遍野的迷魂草散发出来的,这些迷魂草的草汁有剧毒,沾到人的皮肤上就会溃烂而死。”柯德一边手舞足蹈地说,一边露出惊恐的表情。“大家小心脚下的这些毒草!”灵风大声提醒道。路越来越难走了,每个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走着走着,琴娃的声音戛然而止,天空中零星地有乌鸦飞过。“柯德,为什么听不见琴娃的声音了?”灵风疑惑地问道。“主人,这说明快到八卦岭了。”柯德转头答道。“柯德,越过八卦岭离蜘蛛兽国还有多远?”楚雅倏然问道。“越过八卦岭就是太子河,我们沿河乘木筏而下就会到达蜘蛛兽国了。”柯德眼中掠过一丝复杂的神情,似乎对能否到达蜘蛛兽国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忽然,天空中飞舞的乌鸦骤然多了起来,呱呱叫着,仿佛在互相通报:“有人来了,有人来了!”“主人,小心这些乌鸦是有剧毒的,啄着谁,谁就会中毒而死。”柯德紧张地提醒道。众人听后都紧握兵器以防不测。这时,眼前微微起伏的山冈上呈现出大片的枯树叶,奇怪的是山冈上虽然有大片大片的枯树叶,却没有一棵树。“楚雅,这个地方真奇怪,漫山遍野的落叶却没有一棵树。”灵风神情错愕地说道。“是呀,越是怪异越是要小心。”楚雅沉声道。“柯德,前面那个枯叶坡是不是你说的八卦岭啊?”辞颂焦躁地问道。“八卦岭应该有遮天蔽日的乌鸦,也许过了这个坡就是了。”柯德若有所思地答道。这时,脚下有许多颜色艳丽的青蛙,个头有马蹄那么大,一蹦一跳地向枯叶坡方向行进,神态旁若无人。“这些青蛙莫非就是琴娃?”辞颂好奇地问道。还未等柯德回答,一个蜥蜴人兴致勃勃地顺手抓了一个,那只大蛤蟆挣扎着发出一种奇怪而恐怖的声音,脚下所有的青蛙像是听到了令一样聚拢了过来,向这个蜥蜴人喷射一种白液,那个蜥蜴人满身雪白,嗷嗷怪叫,不一会儿就化作一摊绿水。众人无不惊得目瞪口呆!“大家小心,这些蛙像是有组织的,莫惊扰它们。”灵风喝道。这时,漫山遍野的青蛙像是打伏击一样包围了山冈,开始攻击枯叶,那些厚厚的土色的枯叶惊得一下子飞了起来,像是秋日的落叶漫天飞舞。“枯叶蝶,主人,那就是能吃蜘蛛兽卵的枯叶蝶!”柯德兴奋地说道。“看来我们离场蛛兽国已经不远了,”灵风挥舞着光阴之剑说道,“弟兄们,前面又要有—场恶战,大家千万当心!”灵风话音刚落,从山坡下面升腾起黑压压的一片乌云,不,不是乌云,是乌鸦,黑压压的,遮天蔽日,看不见一点缝隙。顿时,所有的声音都被乌鸦的鼓噪之声所淹没,只有一种声音像潮水拍岸般地向人们袭来,一些蜥蜴人受不了这种声音,捂着耳朵互相撞头。“柯德,今天有些奇怪,好像所有的攻击都针对你们蜥蜴人。”灵风有些不知所措地问道。“主人,天下只有我们蜥蜴人知道风婆婆在福地圣境的秘密,这是对我们泄密的惩罚。”柯德话音刚落,黑压压的乌鸦从空中俯冲了下来,犹如一块黑云落在了山冈上,一时间攻击枯叶蝶的青蛙和乌鸦、枯叶蝶三方混战在一起,场面亘古未有,惊心动魄!“灵风,怎么办?我们根本过不了这个山坡。”楚雅神色颓然地问道。“辞颂,看看你的箫能不能驱散它们?”灵风沉着应对道。辞颂拿出长箫,凝神吹奏起来。箫声悠扬厚重,如阵阵海涛击向山坡,但是丝毫制止不了坡上的混战。正在众人束手无策之际,山坡上宛若朝阳在地平线上喷薄而出,冉冉升起,放射出灿烂的粉光,照得天空粉红粉红的,一棵巨大的桃树拔地而起,满树的桃花映得天空霞光万道,顿时驱散了所有的枯叶蝶和青蛙,那黑压压的乌鸦也被霞光映照得血红血红的,成了名副其实的血鸦。天空中,漫天血鸦呱呱鼓噪着排成一个巨大的人字,像是商量好了似的,血浪一般向远方飞去。“主人,那些血鸦在给我们指路。”柯德兴奋地喊道。灵风像是没有听到柯德说什么,眼含热泪深情地凝望着那棵开满桃花的巨大而美丽的桃树,嘴里喃喃道:“落儿,落儿……”“灵风、灵风,你怎么了?”楚雅关切地推了推灵风温声问道。“楚雅、辞颂,那是桃落,是桃落在帮我们!”灵风热泪盈眶地说完,拼命地向桃树跑去,他跑到山坡上,驻足半晌,然后一下子抱住桃树泪流满面地说道:“落儿,你让我想得好苦^r,你还好吗?”那桃树像是听懂了灵风的话,一枝开满桃花的树枝温柔地伸过来用花瓣轻轻地抚摸着灵风的脸,仿佛有无尽的知心话要说,又不知从何说起,慢慢地从树干上浸出了两行如清泪般的汁液。“落儿,你哭了,你哭了,不哭,我一定会找到福地圣境,找到风婆婆,找到圣盆,把你救出来。”桃树点了点头,然后慢慢地化作彩虹,一缕缕地向空中飘散。“落儿,你等着我,我一定要把你救出来。”灵风声音嘶哑地喊着,疲惫地跪在地上,无奈地望着缕缕彩虹消散在空中。
灵风等人翻过八卦岭,并未见到波涛滚滚的太子河,而是一条名副其实的蛛丝河。宽阔的河**,流动的不是水,而是如银丝般晶莹剔透的蛛丝。那些纠缠不清的蛛丝在河床中上下起伏翻滚,宛如大河的波涛,滚滚向前。空中的乌鸦成群结队地沿着蛛丝河向前飞,一些低空盘旋的乌鸦,经常被蛛丝卷起的巨浪裹缠住,蛛丝间像蚂蚁一样的小蜘蛛很快聚集过去,将乌鸦蚕食殆尽。众人站在河边望河兴叹!“柯德,有没有别的路可走?”灵风颓然问道。“主人,只能顺着这条河走,这是通往蜘蛛兽国的唯一通道。”柯德无奈地答道。“看来只能设法闯过这条蛛丝河了,柯德,有没有什么办法?”灵风仰望着太子河两岸的悬崖峭壁沉重地叹息道。“主人,用火试试吧,看能不能烧出一条路来?!”柯德谨慎地建议道。“灵风,让我来试试吧。”辞颂说完,凝神静气从腰间取下宽带,用力一抖,顿时瑞气腾腾,一团火球滚入河中,没想到那火球先是被蛛丝缠裹,然后,从河底爬上来像蚂蚁一样密密麻麻的小蜘蛛将火球团团包住,只听见喊喊嚓嚓一阵撕咬声,很快火球就被小蜘蛛们蚕食殆尽。众人看得是目瞪口呆,心惊肉跳!“妈的,这些小蜘蛛连火都吃。”辞颂恼羞成怒地骂道。剑芒闪过,楚雅已然凌空而起,山风吹过,他的脸庞异常冷峻,闪电之剑在空中划过,向河中劈去,一道银蛇般的强光过后,剑芒在蛛丝中炸响,河中的蛛丝若狂涛般翻腾一阵后,却越来越稠密,滚滚滔滔地向前快速奔淌。楚雅嗟呀之时,一个白色的身影随之腾起,山风吹动他的白袍猎猎作响,灿烂的剑芒若天边的银河欢畅奔流,正是灵风的光阴之剑。然而,一声巨响之后,河中的蛛丝越发猖獗,打着旋儿翻腾奔涌。灵风收住剑诀一筹莫展地蹲在河边,用剑尖慢慢地挑起蛛丝,却发现蛛丝下是密密麻麻的小蜘蛛,让人看了头皮发麻,毛骨悚然。“落儿,”灵风惆怅地在心里呼唤道,“你帮帮我,我怎么才能过这条河呢?”“傻瓜,你不是有《光阴真经》吗!”灵风仿佛听到了桃落的声音,他猛地站起来,向四周喊道,“落儿,落儿!”“哪儿有落儿?灵风,你是急拗涂了。”楚雅低声说道。“真的,我刚才听到了落儿的声音。”灵风兴奋地说道。“桃落说了什么?”辞颂淡然一笑问道。“她说,傻瓜,你不是有《光阴真经》吗。”“对呀!我们真是大傻瓜。”楚雅顿悟地说道。灵风赶紧取下背包,打开《光阴真经》,看后,他惊呆了,半晌说不出话来。“书上怎么说的?”辞颂催问道。灵风没有回答。“怎么了?灵风!”楚雅急不可耐地问道。“书上说,用五百个蜥蜴人的血能清除河中的蛛丝。”楚雅和辞颂听后也惊得目瞪口呆。“主人,这是天意,”柯德默然良久悲壮地说道,“看来我们与主人的缘分就到这儿了。”“柯德,《光阴真经》上说,你们的肉身死掉了,但灵魂可以飞向蜥蜴人国,重新投胎成为蜥蜴人。”灵风沉重地安慰道。“弟兄们,我们往前走死路一条,往后走,也是死路一条,死了我们就能回祖国了,还可以送我们的救命恩人完成使命,想回祖国的跟我来!”柯德说完,猛然拔出宝剑就要抹脖子。“柯德,且慢,”灵风赶紧拦住说道,“《光阴真经》上说,只需要五百蜥蜴人的血,你们现在是五百零一人,你不能死,你死了谁给我们当向导?”“主人,我是他们的首领,我当然是要带头的。”柯德执意说道。“蜥蜴人弟兄们,”灵风心如刀绞地说道,“《光阴真经》是一本神书,是女娲娘娘留给人类的瑰宝,书上说你们的灵魂能回到祖国就一定能回到祖国。不过,你们的首领不能走,他还要给我们带路。想回家的就可以献身,不想回家的我也不勉强。”“弟兄们,我给你们跪下了,”柯德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悲痛欲绝地说道,“本来我应该带头去死,但是主人的使命未完,我就拜托你们了。”说完,一个头磕在地上。众蜥蜴人生离死别地与柯德告别,让人看了肝肠欲裂,痛不欲生。一些胆大的蜥蜴人纵身跳入太子河,然后拔剑自刎,绿色的鲜血汩汩喷涌,五百蜥蜴人悲壮地如法炮制,纷纷跳入太子河,引颈白刎,绿色的血液汩汩滔滔地流成了河。規蛛丝遇蜥蜴人的血顿时化作缕缕白烟,霎时间太子河上烟雾弥漫,灰蒙蒙的,越来越厚,越来越浓,河里的情况因烟雾遮挡而无法看清楚。只听见喊喊嚓嚓的撕咬声,让人悚然惊心。突然,山谷间回响起悦耳的音乐,悠扬起伏,强弱不定,诱人心魄!“琴蛙!”辞颂断然说道。“这儿怎么会有琴蛙?”楚雅诧异地问道。“有琴蛙就会有枯叶蝶。”灵风沉思道。此时,烟雾渐渐散去,惊心动魄的场景显现出来,太子河中的蛛丝全部化作烟雾消散了,河底却留下了厚厚的密密麻麻的黑糊糊的小蜘蛛,这些小蜘蛛鼓鼓涌涌的,让人毛骨悚然。更令人触目惊心的是,五百蜥蜴人的骨架上爬满了啃食肉渣的小蜘蛛,那场景真是惨不忍睹。“主人,这些小蜘蛛是蜘蛛兽排的卵。”柯德悲痛地呜咽道。“柯德,你的意思是说,这条河是蜘蛛兽专门排卵的地方?”灵风轻声问道。柯德揉着红肿的眼睛,重重地点点头。众人正在惊诧之际,斑驳杂陈的枯叶铺天盖地地飘落下来,一派萧瑟风景,似是人间万物凋零。不一会儿,缤纷的落叶将整条河覆盖得密密实实,原来是专食小蜘蛛的枯叶蝶铺天盖地地飞落下来捕食。满眼望去,真是满目枯黄,斑斓萧瑟,萎谢得如深秋一般。此情此景,众人无不感慨。很快,许多琴蛙一蹦一跳地从四面八方奔来,越聚越多,显然琴蛙是为枯叶蝶而来,山谷间顿时回**起哀哀怨怨的乐律。琴蛙一边唱一边吃,太子河内再现了八卦岭的场景。天空中黑压压的乌鸦呱呱地鸣叫着,在山谷上空盘旋,仿佛滚滚黑云,遮天蔽日,鼓噪得让人心惊肉跳。突然间,大群大群的乌鸦四散奔逃,像是遇到了极其恐怖的事情,惊吓得慌不择路,众人正在惊异时,黑压压的鸦群散处,十几只巨大的玄冥鸟锐啸悲鸣着冲散了大群的乌鸦。与此同时,琴蛙、枯叶蝶也惊得四散奔逃,不到半个时辰,乌鸦、琴蛙、枯叶蝶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山谷间一下子寂静得吓人,只有十几只巨大的玄冥鸟在高空盘旋俯冲,起起落落,但并不敢接近灵风等人。很显然这些大家伙的任务是侦察,恶禽们在空中折腾了一阵子后,悲鸣着向远方飞去。众人紧张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刚才光顾着抬头望天了,没注意太子河里的小蜘蛛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太子河成了一条蜿蜒伸向远方的河床。“主人,那天上的大鸟十分恐怖,从未见过,不知是什么怪物?”柯德惊异地问道。“柯德,那是魔国的玄冥鸟,是恶禽,十分凶猛!”灵风拍着柯德的肩膀说道。“灵风,看来黑魔已经发现了我们的踪迹。”楚雅怅然说道。“黑魔不仅残忍凶恶,而且诡计多端,十分狡猾,其实他一直没有停止对我们的跟踪灵风笃定地说道。“黑魔跟踪我们却不对我们下手,是什么意思?”辞颂不解地问道。“莫非他们也在寻找圣盆?”灵风自言自语地沉思道。“他们寻找圣盆干什么?”辞颂目光霍然一跳问道。“当然是为了销毁圣盆了!”楚雅觑了辞颂一眼说道。“看来我们要十分小心啊!因为黑魔是在利用我们寻找圣盆,一旦发现圣盆,黑魔就会全力销毁,到时候免不了一场恶战啊!”灵风肃然说道。“让他们来吧,保证让他们有去无回。”辞颂咬牙切齿地说道。“不可大意,夺取圣盆我们只许胜不许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灵风叮嘱道。众人顺着河床小心谨慎地往前走,脚下是死去的蜥蜴人的累累白骨,柯德忍住悲伤,默默地流着眼泪,一步三回头地往前走,灵风为了安慰柯德,一直牵着柯德的手。
访民们私下里称“世外桃源”为“黑屋”。我一向认为自己身体很好,一年到头也不感冒,可是我到黑屋的当天晚上竟然发起烧来,烧得我浑身疲软乏力,疼痛难耐,和我同车的一男一女见我烧得吓人,便轮流去洗手间投湿毛巾敷在我的额头上为我物理降温,肖峰通过和他们交涉还给我弄来两片扑热息痛,我吃下后进入了梦乡。想不到我坐在地上一觉竟睡到了天明,但醒来后还是浑身没劲,像虚脱了一般。女的见我醒了显得很高兴,她一边用手轻轻摸着我的额头,一边关切地问:“妹子,到开饭时间了,你想吃点什么,我去帮你打饭。”我感激地看了她一眼,有气无力地说:“大姐,我想喝点粥。”她微笑着点点头,温和地说:“我先去投一投毛巾,你擦擦脸,清爽清爽,然后就去给你打粥。”说完她起身要走,我连忙拉住她的手不好意思地说:“大姐,多亏你照顾了,我还没问你的名字呢。”她慈和地笑了笑说:“我叫丁桂香,叫我丁姐、香姐都行。”说完,又用手帮我捋了捋头发就去了。这时与我同车的男人和肖峰等几个访民都凑上来问我感觉怎么样,我说了自己的感受后,又道了谢,然后连忙问与我同车来的男人的名字,他苦涩地微笑着告诉我,他叫郭卫军,此时他被打伤的脸上一只眼睛是瘀青的,嘴角也肿得老高。这时桂香大姐回来了,她把投好的毛巾递给我,便和肖峰、郭卫军等人去打饭了。
大会议室一下子空旷起来,不知为什么,我的眼睛里竟然一下子涌出几滴热泪。刚走进这个臭烘烘的大会议室时,看到那么多目光呆滞、样子畏缩的访民,还以为自己是来体验生活的画家呢,现在我才知道这是自欺,其实在我被塞进依维柯的瞬间,我就成为他们中的一员了,我不是客人,只不过是我画的《金太阳》里一望无际大草原上的一棵草而已。一旦被关押进黑屋,再高贵的灵魂也会在瞬间变得卑微起来,不过,我仍然不死心,此时此刻,我心里还怀着那么一点不确定的、某种朦胧的希望,尽管说不清道不明,我却像渴望一口热粥一样渴望着它,直到丁桂香嘴角流着鲜血站在我面前时,我心头的那碗粥瞬间就被打碎了。事情其实很简单,就是丁桂香排队打饭时,发现早餐只有汤没有粥了,便问特勤有没有稀饭,没想到那个长着狗脸的人粗暴地回答:“没有。”丁桂香大概太想为我讨碗粥喝了,便继续问:“能不能为病号熬碗粥?”没想到狗脸人张口骂道:“你他妈的以为自己是谁?”丁桂香不服气地顶了嘴,狗脸人不容分说就扇了她一个嘴巴,鲜血顺着嘴角流了出来,狗脸人觉得不过瘾,放下手中的勺子,上去揪住丁桂香的头发又要打,肖峰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大喝一声:“住手!”狗脸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吼声震住了,肖峰趁机将丁桂香拽到了身后,这时突然围上来几个人,手里挥舞着电棍,磨里啪啦地向肖峰的头上砸下,肖峰起初还用手臂阻挡,渐渐地招架不住了,被五六根电棍打倒在地,他们围着倒地的肖峰一顿乱踹,肖峰被打得面目全非晕死过去。要不是郭卫军、丁桂香和几个胆大的访民上前阻拦,肖峰恐怕要被活活打死。丁桂香向我们哭诉经过后,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许久我才从惊骇中清醒过来,连忙问:“肖大哥呢?”郭卫军愤恨地说:“老肖被打得昏迷不醒,被他们塞进依维柯里拉走了。”我焦急地问:“他们会把肖大哥拉到哪里去呢?”郭卫军沉重地摇摇头,丁桂香抹着眼泪说:“估计是去医院了。”这时我环视了一眼大会议室,访民们都回来了,两个像大狼狗似的特勤死守在门口,我感觉自己掉进了一个望不到天的深渊里,周围全是令人窒息的黑暗。经过这场惊吓,我的高烧奇迹般地退去了,可是由于担心肖峰的生死,我心中的焦虑却像浪涌一样撞击着我,使我坐立不安。大会议室里热得让人喘不上气来,小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大人们无奈的叹息声,痛苦的呻吟声,愤懑的抱怨声,偶尔还有一两句安抚宽慰的话语,让我感觉自己正身处一幕荒诞剧中,只是我还不清楚自己身在其中扮演的是什么角色。对于访民们来说,进京是他们最后的希望,进京成为他们活下去的理由。他们满怀希望进京,在进京的过程中许多人都遭遇过围追堵截的惊恐经历,但是他们仍然千方百计、千辛万苦地想进京,以为一旦进京成功,一切问题都将得到解决,却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却被当成最危险的人物莫名其妙地被押送到黑屋。即使在这里,他们也没放弃希望,因为他们无不相信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太阳最红。我在陷入沉思时经常思考一个问题,那些唯恐访民进京的人到底害怕什么?以至于到了草木皆兵的程度,他们甚至连像访民的人也不放过。丁桂香是进京寻找农民工丈夫的,她下了公交车四处寻找丈夫盖大楼的工地时,有个人上前盘问她是不是来京上访的,她说不是,那个人要求检查她的身份证,她交出身份证后,就被带走,一番讯问之后,她在笔录上按了红手印,大约一个小时后,一辆印有“金太阳护送”字样的依维柯开了过来,就这样她被塞进了依维柯。我问她丈夫知不知道她来北京看他,她说知道,丈夫本来要请假到火车站接她,她说耽误一天工就耽误一天钱,她没答应,结果被误当作访民抓进了黑屋,她丈夫和她联系不上,还不知急成什么样子了呢!不过自从我被关进黑屋,面对任何谎话我都不再惊讶,因为听多了自然就习惯了,我发现人有着极强的适应性,说白了,生存的本能决定着人的选择,有了这个本能,所有的荒谬我们都能适应。为此,我们不惜做个“好犯人”。我觉得,访民们被侮辱、被殴打却不反抗,是因为他们对未来还抱有一线希望,他们认为天下之大,总会有讲理的地方,当然最讲理的地方一定是京城,正因为如此,他们才千里赴京告御状,因为在权大于法的今天,上访是一条艰难的却又是唯一能给他们以希望的道路,如果这条路被堵死了,那就只剩下绝望了。那么答案究竟如何呢?在这里我只想讲一讲郭卫军的故事,这个有着侠骨柔肠的男人的悲惨遭遇足可以给出一个清晰的答案。以下是他向我讲述的自己的遭遇:“县里要修大广场,我家新盖的房子就在这个大广场上,这是县里的形象工程,你知道形象工程意味着什么吗?这意味着我耗尽一生攒下的积蓄建成的房子注定要被拆除。可是补偿还不到我的房子房价的十分之一,这哪里是补偿,根本就是明抢啊!我坚决不同意,无论我怎么恳求、抗争、下跪,可还是阻止不了房子被拆毁的厄运。为了讨个公道,我申请行政复议,结果是石沉大海,只好向法院起诉,结果是败诉,我坚持上诉,还是败诉。没办法,我只有上访这一条路了,市里、省里,我的鞋不知跑破了多少双,最后都推到了县里,我只好进京上访,没想到我一下火车,还没出京城站呢,就被几个穿便衣的人给拦住了,他们自称是驻京办的,苦口婆心地劝我坐火车回去,连回程火车票都给我买好了,还说我作为公民有责任维护首都的稳定。我上访的决心已定,毅然决然地冲出他们的包围圈,打了一辆出租车,消失在车水马龙之中。在京城,我向相关部门递交了上访材料,怀揣着包青天显圣的梦想,坐火车回到县里。结果一下火车就被人带走了,理由是我进京坐火车用的是假火车票,他们怀疑我与黄牛党有染,我据理力争,但无济于事,第二天来了两个穿白大褂的,问了我几个问题后,他们裁定我患有精神病,不容分说就将我送进了精神病院,一关就是一年多我这次进京,还是利用我无意中捡到的锯条和几个夜晚秘密工作,锯断窗户上的铁栏杆逃出来的。逃出那座戒备森严的医院后,我连夜坐火车进了京城,结果刚出火车站就被几个大汉塞进了一辆依维柯送到了这里。”讲述完自己的悲惨遭遇后,郭卫军的脸上流露出沉重而绝望的神情,陷入一种古怪的沉默之中,眼睛直愣愣地望着天花板,仿佛雕像一般。我记得文白在他的长篇小说《历史》中塑造了这样一位作家,他将个人脆弱的经验化作文字对抗以意识形态来叙述的历史和政治谎言。我觉得无论是文白小说里的作家,还是生活中活生生的人物郭卫军以及那些访民们,他们都是历史的证人。他们都在以个人柔弱却坚韧的方式反对着强权的野蛮专横。想到这儿,我的心郁闷极了,和《神话》里弃国而逃的圣孔一样“心里如同塞了一团烂絮般混沌不清”,恨不得这黑屋一夜之间变成《神话》里的太极洞,也好杀岀个森林国的国王寅瑶,使访民们绝处逢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