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画四 挣扎2

我是怀着十分沉重的心情走进耿直办公室的,他见到我的第一句话就问:“车先生怎么没跟你一起来呢?”我将车夫被打的事情复述了一遍,他听罢愤懑地说:“那些自诩为天使的家伙一旦为所欲为起来,比魔鬼还可怕呀!”接着他关切地问:“见到丁不见了吗?”我点了点头,他迫不及待地问:“他知道文白的下落吗?”我只好将上午见丁不见的情景也复述了一遍。他听后沉默良久才叹息道:“有下落了就好,只是我在京城生活了几十年了,从未听说有世外桃源这么个地方,小丹,你判断这会是什么地方?”我惆怅地说:“一定和奥威尔笔下的友爱部差不多。”耿直倒吸一口凉气,惊愕地问:“你的意思是说丁不见就是奥勃良?”我苦笑了笑,用谴责的口吻说:“我敢断定文白和张欣的失踪一定和他有关系。”耿直脸上的肌肉明显地抽搐了一下,显然我的话深深地刺痛了他,他凝眉叹道:“这种友爱太可怕了!”我嗤之以鼻地说:“现实中的友爱早就变成了一种借助谎言得以苟延残喘的关系。”耿直嘲讽地说:“可是他们给这种关系起了一个好听的名称:天人合一。其实人是要死的,可天却可以永远不朽!谁是天?当然是他们。”听了他的话,我仿佛被魔杖触动了,语气坚定地说:“可是文白的精神核心是他的不可摧毁性。”耿直赞同地点了点头,备受鼓舞地说:“是啊,人的心灵最深处的东西是不可毁灭的。文白的作品充分表达了这个时代。”接着他话锋一转,悲叹道:“和文白不同,许多作家知道现实发生的一切,但是他们有的一声不吭,有的在因颂圣而名利双收中不但堕落到无耻的地步,而且已经超越了起码的人道底线。”我讥讽地说:“他们已经成为社会肌体上一段经常发炎的盲肠。”耿直冷哼着笑道:“那些依靠权力狐假虎威者永远也不会晓得,不是权力决定一切,而是心灵决定一切。尽管历史可以篡改,但是心灵不能篡改。那些为意识形态歌功颂德的作品与文学无关,早晚会被扔进历史的垃圾堆。什么是不可摧毁性,就是一种当你不能坚持时仍会坚持的状态,这一点我在文白身上看得很清楚。就拿《神话》来说吧,在我们自诩为龙的传人的时候,他却循着历史的源头发现了龙的真相,在揭露了龙的魔性的同时,讴歌了爱的伟大。文白在这部长篇小说中强健地吸收了这个世界的否定因素,读了这部小说让我懂得了一个道理:我们无权反抗这个世界,但我们有权表现它。小丹,你为《神话》配了插图,对这部长篇小说的理解应该比我透彻,快把你的插图拿出来吧,我都等不及了。”说完他朗声大笑起来。我连忙从皮包内拿出插图递给他,他看到第一幅便惊叹道:“这可真是珠联璧合呀!”他爱不释手地一页一页翻看,一边翻一边赞不绝口地说:“小丹,这些画不带一丝模糊暗示的大气,从色彩颤动的力量和闪烁的光彩以及画面活生生的震撼力看,我感受到你在画这些插图时不顾一切的真诚,你的感性掌控了一切,我甚至从这些画中体味到了文白心境的那种抒情力量。小丹,恕我冒昧,我敢肯定,你是文白的知音,不,是他的另一个我。我虽然不懂画,但我懂美,你的这些插图壮丽热情、想象力丰富,色彩强烈,笔调奔放,不仅成功刻画了文白笔下的人物形象,而且复活了他们的内在精神。如果你不懂文白,是不可能做到这一点的。”我不得不敬佩耿直的艺术鉴赏力,有如此深邃的洞察力,一定看穿了我对文白的感情,好在他没有点破,不过他的眼神已经流露出看穿我心思的神情,我极力掩饰着羞怯的心绪,莞尔一笑地说:“耿老师,想不到你的审美眼光如此老道,怪不得文白每一本书都给了你。就连奥德修斯一开始也没有认出雅典娜,你却可以透过这些插图看到我和文白的内心,我可不可以考一考你,你能从这些插图中找到我吗?”耿直胸有成竹地说:“让我试试。”说完他又仔细地翻阅起来,认真得不放过插图的每一个细节,翻着翻着他不可思议地说:“不可能,不可能,我以为你应该把自己画成英桃落,把文白画成灵风,你怎么把自己画成了白天鹅,难道你认为文白不是灵风而是英冰澈?”我用敬佩的口吻说:“其实,我的内心深处是个无可救药的浪漫主义者,当初画时我是无意识的,但是现在我渴望文白像英冰澈一样有朝一日能逃出魔窟,为此我宁愿变成小白去帮助他。”耿直听罢重重地点了点头,沉吟片刻叹道:“不瞒你说,小丹,自从得知文白出事的消息后,我天天为他担心,每天晚上都噩梦连连,经常梦到碉塔之上,魔火熊熊啊!”耿直的话深深触动了我,我望了一眼窗外,发现窗外黑云起伏涌动,来之前,天还只是多云,此时此刻天空中翻滚的黑云中仿佛潜伏着无数魔兵。

世外桃源已经成了名副其实的魔窟,碉塔之上,魔火熊熊,起伏涌动的黑云却像腐败的黑棉絮一样没有了煞气,魔兵攻打圣母国大败而归,令黑魔气急败坏,他一怒之下将怪兽军团军团长和玄冥鸟军团军团长全部斩首,仍不能平复心头之火,想拿英冰澈出出气。刚好,英冰澈走进黑魔大殿。“英冰澈,圣母国对我们的进攻有了准备,会不会是阎罗那个老浑蛋通风报了信?”黑魔越是要发怒就越是显得平和,他目光如刀一般盯着英冰澈,表情却显得很慈祥。英冰澈内心激灵一下,心想,“难道黑魔看穿了自己冥神的身份?”“启禀魔尊,”英冰澈试探地说道,“不可能,我出使地狱之时,阎罗对魔尊非常敬畏,一再表示保持中立。”“你撒谎!”黑魔突然一拍魔案大怒道,“我看你已经被阎罗收买了!”“启禀魔尊,属下不明白撒谎和收买是什么意思!”英冰澈面无表情地说道。黑魔将信将疑地凝视着英冰澈,突然狂笑起来,因为真正的魔除黑魔和五魔以外是不懂“撒谎”和“收买”这两个词的。黑魔满意地看了看英冰澈,重新恢复了英黄炎的口气,只是身着一袭黑袍,脸色漆黑,两只眼睛红得吓人,他端坐在魔椅上仿佛想起了许多往事。“英冰澈,你知道为什么我的祖先是龙,而我不是龙,却是魔吗?”“属下不知。”“这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当时世界上还没有人间和地狱,只有天堂,地狱是与人间相伴而生的。我的祖先黑龙正值豆蔻年华,情思萌动,他爱上了一位美艳绝伦的女神,她的名字叫女蜗。女娲经常到圣水池畔洗澡,为了博得女娲的芳心,黑龙将情思化作池畔的苇草,有一天女娲洗过澡后,闲得无聊,便在池畔照着自己的样子捏起了泥人,捏了一个男人就是天父,又捏了一个女人就是地母,女娲觉得很有趣,干脆将池畔的苇草结成草绳,伸入池中,将池水搅浑,然后向地上一挥,没想到溅落的泥点居然也变成了许多的人来,就这样大地充满了人类,黑龙的情思也被女娲斩断,化作人类的脐带,人的脐带成了人类传递罪恶的肉缆,圣水池也化作人类的子宫,孕育罪恶的子宫。失去情思的黑龙认为人类夺取了女娲的爱,于是将天空捅了一个大窟窿,企图消灭人类,没想到女娲为了救人类竟然炼石补天,黑龙大怒,掀起滔天洪水,女娲为了平息洪水终于向黑龙宣战,失去了情思的黑龙不再是一条情窦初开的龙,而是变成了名副其实的魔,黑龙的后代从此也不再是龙,永远变成了魔。”“启禀魔尊,那么魔如何才能再次变成龙呢?”英冰澈蓦然发问道。“那就是彻底消灭人类!人类灭亡之日就是魔再次变成龙之时。到那时人间和地狱不再存在,世界只有天堂!”黑魔无限向往地说道。“属下一定为魔尊实现梦想鞠躬尽瘁!”“好了,你们人类自诩是龙的传人,其实是偷了黑龙情思的贼,正因为如此,人类是唯一会自相残杀的生灵,这是黑龙对人类的报复,即使你们人类不被我黑魔消灭,也会被你们自己消灭的。”“魔尊,属下不懂,我本来是魔,而您却把我当成了人类!”“哈哈哈,你不过是魔的傀儡,想成为真正的魔就要将自己修炼得欲望横流,到那时本尊发发慈悲,或许能带你去天堂,那可是你们人类梦寐以求想去的地方。”“多谢魔尊栽培!”“好了,我宰了怪兽军团和玄冥鸟军团的军团长,你看谁适合担当大任啊!”英冰澈故意沉思了良久没有说话,他自从出使地狱被阎罗点化为冥神以后,下决心要掌握军权,好有朝一日为世外桃源的百姓复仇!“怎么不说话?”黑魔阴森森地问道。“如果怪兽军团军团长不一定非得由怪兽当的话,魔尊看我行不行?”英冰澈惴惴不安地问道。黑魔听了英冰澈的话后心里颇为得意,心想,“这个英冰澈自从出使地狱回来后,欲望越来越强烈,而且越来越能干,快成了我的左膀右臂了「看来我的魔桃真是灵丹妙药,可以把一个人改变成一个魔,而且比一般的魔还聪明。”“好啊,英冰澈,就由你来任怪兽军团军团长,希望你不要让本尊失望!否则,你的前任就是你的下场!”黑魔扬扬得意地冷笑道。“多谢魔尊栽培!”英冰澈单腿跪地冷冷地说道。“起来吧,让我们共同完成统治世界、奴役人类的伟业吧!”英冰澈没有想到这么容易就成了怪兽军团军团长,他甚至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当他走出黑魔大殿时,凝视他的背影的黑魔脸上露出狰狞可怖的冷笑。英冰澈望着漫山遍野的黑桃树,不禁眼眶湿润,想到在地牢中备受煎熬的父亲和日日夜夜受辱的母亲,更是心如刀绞。他暗暗发誓要报仇,但眼下需要想办法与妹妹桃落和妹夫灵风联系上,另外,要想里应外合击败黑魔,自己孤掌难鸣啊!要想办法让所谓的魔兵恢复心智,魔兵不过是自己在世外桃源的父老乡亲,可如何才能恢复他们的心智呢?英冰澈想到了母亲蘇姬,因为只有母亲与黑魔同榻,有机会探寻救乡亲们的解药,只是这样就得委屈母亲讨得黑魔的欢心,这是对母亲最大的污辱,母亲宁愿死也不会做的,母亲早就想死,只是黑魔的魔眼无处不在地看着她,让母亲生不如死。想着想着,英冰澈已经走到了母亲的房前,房屋内传出母亲幽咽凄美的琴音和歌声:闺中怨妇泪沾裳,欲卷珠帘春恨长,独月孤琴哭红树,感天动地旌旗扬。旌旗扬,秋风去,千树万树桃花香……英冰澈听着听着,泪水走珠一般滚落下来,他实在不忍心打扰母亲,更怕巡弋的魔兵发现自己,只好悄悄离开,又情不自禁地走向地牢。其实,英冰澈不知道,自从他和小白喝过阎罗的还魂汤后,体内已经充满了灵力和法力,但是他们没有机会用过,尚不知威力。世外桃源大难,让英冰澈顿悟人类生命的脆弱,任何魔力都可以将生命击碎。要想抗击黑魔,只有团结。然而,世外桃源与世隔绝,真不知怎样能与灵风联络上。想到这儿,英冰澈觉得过去与世无争的世外生活不过是逃避自己的一座监牢。可是,这座监牢囚禁的是什么?他又想不明白,只觉得,战胜黑魔,一定会同时打碎这监牢,世外桃源会随着黑魔一道消失,难道心中无魔便是最大的恶魔?世外也就是魔内,这样说来,世外桃源必然是恶魔的乐土。怪不得谁也找不到的世外桃源,黑魔却不费劲儿就找到了,看来,是世外桃源自己引来了恶魔呀!英冰澈一边走一边沉思,却被凄厉的一声锐啸惊醒了。他抬头望去,一只巨大的玄冥鸟正向他俯冲而来,那大鸟在空中划了一个好看的圏,然后慢慢地飘落在英冰澈身边。英冰澈二话没说,一个箭步跳到大鸟的背上,大鸟又是凄厉的一声长鸣,腾空而起,在世外桃源的上空盘旋一阵子后向山外飞去。这大鸟正是与英冰澈一起出使地狱的小白,玄冥鸟的样子不过是幻化而成。从地狱回来以后,英冰澈就交给小白一个任务,就是想尽办法找到人神灵风,从那以后,小白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机会,在空中寻找灵风。山外又是一片新景象。竹海茫茫,千株万棵,拔地而起,在月色里轻轻摇曳着凤尾似的梢头,那么清俊、秀丽,犹如一群群腼腆的山里女子在相互窃窃私语。“小白,你为什么要阻止我去地牢?”“冰澈,还不是时候,千万别感情用事,坏了除魔大事!”“小白,我略施小计,黑魔已经任命我为怪兽军团军团长了,今后接近他的机会会越来越多。”英冰澈得意地说。“不可能!黑魔诡计多端,穷凶极恶,他怎么可能信任你成为他的左膀右臂呢?该不会有诈?”小白警觉地提示道。“管他呢,当上再说,有什么伎俩让他慢慢使。”“他不会识破我和你已经被阎罗解救,现在的样子是幻化而成?”“小白,你们女人就是婆婆妈妈,疑神疑鬼的,常言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之,我们与大魔头势不两立!”英冰澈不屑地说道。“什么女人?人家是姑娘,说话真难听呀!”小白脸色羞红地嗔道,但因为她幻化成玄冥鸟的凶相,英冰澈根本没看出来。其实,白天鹅已经修炼千年,是位绝色仙女,风情万种,妩媚之极!“小白,这些天你寻找灵风,有消息吗?”英冰澈惆怅地问道。“我找遍了桃源以外的山山水水,没发现灵风等人的踪迹,却目睹了两场战争。”小白心痛地说道。“怎么回事?谁和谁打起来了?”英冰澈急切地问道。“一场是圣母国攻打星月国,打到一半时,圣母国突然撤兵不打了。”“为什么不打了呢?”“不知道为什么。”“那另一场呢?”“另一场是魔界攻打圣母国,眼看就要取胜了,后来圣母国援兵赶到,魔兵大败。”“这么说,圣母国从星月国突然撤兵是得到了魔界攻打圣母国的消息?”英冰澈若有所思地问道。“可能吧“小白,这说明有高人得知了魔界要攻打圣母国的消息,这位高人会是谁呢?小白,想办法找到这个人,找到这个人就有可能找到灵风。”英冰澈激动地说道。“对呀,冰澈,你真聪明!”白天鹅爱慕地称赞道。“可是黑魔出兵圣母国为什么不让你我参战呢?”“多亏没让你我参加,你想你怎么会去杀你自己的同胞呢?”“是啊!最可恶的是人类居然也会自相残杀!”英冰澈悲叹道。“冰澈,这次黑魔惨败,斩了两位军团长,让你来担任怪兽军团军团长,下一场战争就要由你来指挥。你想想,我们该怎么办?”“没别的办法,只能见机行事,将计就计了!”英冰澈惆怅地说道。“冰澈,你坐稳了。”“怎么了?”英冰澈赶紧抱住小白的脖子说道,小白脸上暗自掠过一抹羞红。“后面有尾巴。”小白说完一声凄厉的锐啸展翅飞入云端。

离开耿直后,我就去了医院,向车夫详细讲述了见丁不见和耿直的情况,一直陪他到半夜,我才回到酒店休息。车夫告诉我,他把他收集的唯心现实主义画作全部放在画室了,他希望我帮他把把关,我听后异常兴奋。因此早餐后,我迫不及待地驱车去了草场地。热爱艺术的人总是在路上,也总能找到属于他们的温柔乡。草场地就是画家们在京城的一座象牙塔。我驱车沿着机场辅路岀五环桥,右拐前行,道路一侧是宽阔的五环路,另一侧是宽阔的树木和低矮的围墙。今天虽然晴空万里,却不能朗照我的心情,有太多的氤氟萦绕在我的心头,我期盼着灵光乍现,能够画一幅让丁不见以及他的老大哥满意的画作,以此换得文白和张欣以及那些失踪访民的下落。到路头右转,我的车进入一条幽静和缓慢的小巷。小巷一侧是一层高高的围墙,另一侧是瘦高的杨树,窄窄的巷子里充满了阳光和阴影。乍一看,这里的建筑大多是用红砖建起来的火柴盒,但仔细看却各有千秋、千差万别。表面上看,草场地是安静而闲适的,但是闲适下面却潜藏着画家们灵魂的挣扎,他们或兴奋、或苦恼、或忧郁、或焦虑、或失落、或惆怅,心灵的苦难无时不在撕裂这里的田园般的宁静。我此时驱车穿行在笔直的廊道中,就仿佛穿行在艺术的迷宫里。小巷端头灰砖围墙里就是车夫的画室。这是一处三合的单层灰砖房屋的院子,院墙上长满了绿色的爬藤。我停好车,怀着十分复杂的心情走过院子,院子里一棵孤零零的梧桐树种在草地一角,就像孤零零的我一样。车夫经常约一些画家、收藏家、艺术评论家在这里谈天说地,我也不止一次在这个沙龙里高谈阔论,因此我对这里很熟悉,我无心观察庭院的变化,径直走进画室,一进画室,我就惊呆了,因为墙上挂满了唯心现实主义画家的画作,地上也堆得到处都是,简直成了唯心现实主义画作的藏品库。我顿时被这些画作吸引了,情不自禁地一幅一幅地欣赏着,眼前的一幅,画的是火,五颜六色的火,有天火、神火、自然之火、内心之火、幽冥之火等等,每一种色彩仿佛都是跳动的火苗,我感觉画家表面是在画火,其实是在画燃烧的灵魂,《光阴真经》上说,用火可以和幽灵沟通,这句话显然就是这幅画的主题。这个画家的色彩感有异乎寻常的原创性和敏锐性,我从中明白了色彩可以是高度个人化的。下一幅的画面内容简直来自爱伦·坡所刻画的噩梦情景:一群恶魔般的疯子正聚精会神地对一具死婴开膛破肚,旁边还躺着二十多个光溜溜活生生的婴儿等待开膛破肚,他们有的手舞足蹈,有的号啕大哭,有的目光呆滞,有的咯咯大笑,画面上的每个孩子都那么令人恐惧,我甚至怀疑,画家手中的调色板是不是变成了手术刀,这幅令人毛骨悚然的画作根本就是在画东州死婴事件,我不知道画家是怀着什么心态完成画作的,反正我看了之后恐怖极了,却被其强烈的现实感和构思的品质深深吸引了,其实这幅画的画法很拙笨,令我折服的是画家用调色刀解剖黑暗的勇气。唯心现实主义画家热衷于一切新异和令人惊奇的东西,下一幅画简直就是发自内心的视觉音乐。画面非常简单,就是放在桌子上的花瓶里插着一束莺尾花,花朵却像受了刺激,每一朵都现惊恐状,不知所措的样子,有的花朵仿佛在哭泣,脑袋不知扭向哪里,无助得楚楚可怜,我哭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触景生情,我觉得现在的我就像是这束孤苦伶仃的莺尾花。毋庸置疑,文白所倡导的唯心现实主义,着实赋予了这些艺术家的心灵以新的方向,从他们的作品中我可以看岀,他们在尽一切努力从所谓的主旋律中突围。我继续往下看,突然被一幅笔触奔放、如火焰一般炽烈的画作深深吸引了,我感觉这幅画根本画的就是艺术家的心灵图景:大团的星夜在漫天飞舞旋转,如烟花般绽放的星星宛如蓝色大海中一个个激流和漩涡。在不同层次的蓝色里,充满了富有节奏感和旋律感的线条,那危在旦夕的强气流旋转着、绽放着,涌动着暗流,深藏着力量,那些颤抖着的线条让我每一根神经都**了,很显然,画家在用心灵传递着一种幻象,这幻象不是别的,就是艺术家熠熠生辉的心灵图景。画家用调色刀在厚实的颜料中大肆挥洒,他的浪漫感完全倾注在质朴的富有诗意的线条上,我从中不仅看到了画家艺术灵感的本真性,更体悟到其艺术良知的紧迫性。不夸张地说,那些近乎炫耀的漩涡,达到了一种优雅的放纵,色彩以一种令人陶醉的强度和纯粹性于绝望中给人以希望。艺术家的每一种感受力都不得不发现适合这种感受力的表达方式,唯心现实主义画家靠的是艺术风格的内在力量。他们或许在生活当中因生存的需要而掩饰自己,但在作品中永远不会用什么伎俩掩饰自己,可以说,从唯心现实主义诞生的那一刻起,一出关于义无反顾的心灵图景的探索者的令人战栗的戏剧就开始了。顾文白无疑是这幕戏剧的主角。尽管他在寂静中将自己隐藏起来,但他从未放弃跟黑暗的斗争,他完全投入到隐藏于“风月宝鉴”后面的现实的绝望探索中,他的艺术目标之一就是将这一现实呈现出来,使它变得清晰可见,为此,他以不屈不挠的目光探索真实,并企图通过唯心现实主义将这种探索转变为光明的精神主义。也正因为如此,他才有了一大批艺术上的追随者,他们互不相识,却志同道合,分别以不同的艺术形式表现着扭曲的和谐,在艺术上,他们宁愿显得笨拙,也不愿对他们热爱的艺术失去忠诚,一切都**无遗、光明磊落。我被车夫收集的这些画作深深地震撼了,受这些作品的启发,我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匆匆走到画布前,灵光终于乍现了,一个巨大的金太阳从我脑海中冉冉升起,天空像《神话》里面巨大的胃湖,白浆四溅,热气蒸腾,一道气势磅礴的虹桥,绿芒闪烁,幽魂缭绕,空气中飘**着无数宛若五线谱般和谐的音符,是从一望无际的草原上升起来的,草原中央一辆巨大的闪着金光的依维柯与金灿灿的太阳遥相辉映,车顶上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他挥舞着巨手,“这是一个大约四十五岁的男人,留着浓密的黑胡子,面部线条粗犷英俊”,“你不论走到哪里,画中的眼光总是跟着你”,“似乎是一个所向无敌、毫无畏惧的保护者”,尽管这个画面几近荒唐,却是我真实的内心视像,我为这个创意激动不已,完全将丁不见抛在了脑后,毫无顾忌地拿起画笔在画布上涂抹起来,就像是一种发泄,一种呐喊,一种审判!傲视天下的金太阳仿佛发岀金属般的铿锵声,天空中由苍白的天蓝与灰绿一道完成了非同寻常的和弦。没有一个色块言之无物,每一根线条对作品深藏的隐喻都具有重要意义。这就是现实,与《神话》如岀一辙的现实。那个站在依维柯车顶上挥舞着巨手的大人物似乎在慷慨陈词地说着什么,他在说什么?我静心细听,他的演说通过我画笔下和谐的音乐符号传出来:“权力不是手段,权力是目的。”“你们必须明白的第一件事是,权力是集体的。个人只是在停止作为个人的时候才有权力。”“你们要明白的第二件事是,所谓权力乃是对人的权力,是对身体,尤其是对思想的权力,对物质——你们所说的外部现实——的权力并不重要。我们对物质的控制现在已经做到了绝对的程度。”“真正的权力,我们日日夜夜为之奋斗的权力,不是控制事物的权力,而是控制人的权力。”“光是服从还不够。他不受苦,你怎么知道他在服从你的意志,不是他自己的意志?权力就在于给人带来痛苦和耻辱。权力就在于把人类的思想撕得粉碎。”我实在听不下去了,兰波的绝望之语“真实的生命已然缺席,我们并不存在于此世”萦绕在耳畔,通过画笔下的色块我终于明白,我们不过是权力的碎片,但是那一望无际的草原却是一个整体,一个像大海一样可以掀起海啸一般狂涛巨浪的整体,在这个大海上,依维柯不过是宛如碎片一般的一叶小舶板,那么小觎板上的巨人呢?莫非还会变成千手千脚的蜥蜴怪人?

灵风等人战胜千手千脚蜥蜴人后,一口气逃了两个时辰,来到一处十分黏稠、像牛奶一样白的湖畔,这个怪湖像煮沸一样,冒着气泡,发出“咕嘟咕嘟”的响声,湖面上热气腾腾,薄雾缭绕,灵风向四周望了望,四周都是绝壁,怪湖横在眼前无路可走,要想前进必须通过这个湖。“掌门人,那些白浆中好像有白骨呀!”一位剑士惊叫道。灵风定睛仔细看去,在冒泡的白浆中有累累白骨上下翻动,他一边看一边自言自语道:“好像没有消化完的食物。”“天哪,难道这是大蜥蜴的胃?”几个剑士异口同声地说道。“不管是什么,我们都得想办法过去。”灵风笃定地说道。“灵风,这些白浆一定很危险。”楚雅提醒道。辞颂捡了一块石头扔进去,“扑通”一声,白浆四溅,翻腾的白骨若隐若现,一股浓烟飘起,众人闻后有些头晕脑涨。“大家先退后,”灵风警觉地喝道,“我怀疑这些白浆会把血肉都化掉,否则,白浆里不会有那么多白骨。”灵风话音刚落,一名站在湖边的剑士突然被白浆卷入湖中,很快被化成一架白骨,众剑士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吓傻了!原来这些白浆像爪子一样可以抓住湖边的人,拖入湖中,然后将其化掉,太可怕了,没有人能过这个怪湖,蹬过去就意味着被化作白骨。这时,白浆腾起的白烟,似蜥蜴非蜥蜴,在湖面上漂来漂去,像是在嘲笑他们,不时发出咯咯咯的笑声,痿得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灵风,看看《光阴真经》上怎么说吧。”楚雅望湖兴叹道。灵风从后背拿下包袱,取出《光阴真经》,打开竹简一看,上面写着四个字:“求助幽灵。”四个大字旁边还画了一座桥。“上面写着什么?”辞颂焦急地问道。“求助幽灵灵风蹙额说道。“这是什么意思?”楚雅似自言自语又似在问灵风。“或许死在这些白浆中的生命的灵魂对我们有帮助。”灵风揣摩着说道。“可是怎么求助湖里的幽灵呢?”辞颂百思不得其解地问道。“我记得《光阴真经》上说过,用火可以和幽灵沟通。”灵风眼睛霍然一亮说道。“火有多种,有天火、神火、自然之火、内心之火、幽冥之火等等,你说用哪种火好呢?”楚雅无奈地问道。“我们是神,当然可以用神火了。”灵风决然说道。“好吧,让我试试雷电之火吧。”楚雅拔出闪电之剑向空中一挥,一道蓝光闪过,电闪雷鸣,湖面上似蜥蜴非蜥蜴的烟雾一下子被激怒了,如恶鬼啸天,张牙舞爪,狰狞咆哮,很快将闪电之火熄灭了,湖面上再次发出咯咯咯的嘲笑声。“我可以凝聚冰雪的能量化作内心之火。”辞颂说完席地打坐,凝神静气,默念法咒,很快冰面上漂来漂去的烟雾燃烧起来,但仅仅是燃烧,辞颂没有获得任何信息。“或许我的光阴之剑可以。”灵风拔出光阴之剑,剑指湖面,一条烈焰一直烧向对岸,然而并未见到《光阴真经》中描绘的桥。大家犯愁起来,灵风心想,“难道《光阴真经》有误?”这个想法刚一闪过,他就暗自呻了自己一口。灵风沮丧地将光阴之剑往下甩了一下,无意间碰到了楚雅的闪电之剑。两剑相接,很快纠缠在一起,两人不得不将剑脱手,而剑像两条幽灵一样互相缠绕,在空中化作一团火球击向那漂来漂去的烟雾,只听见“轰”的一声,那团烟雾变成无数条绿光。“你们看,幽灵出现了!”灵风兴奋地惊叫道。无数条幽灵首尾相连在白浆之上,搭成了一座绿色的拱桥。拱桥绿芒闪烁,像一道气势磅礴的虹桥,碧绿得如翡翠一般。众人面面相觑似乎谁也不敢走上去,灵风第一个走了上去,别看无数幽灵组成万道绿芒,但走上去却无比坚硬,灵风第一个过了胃湖,随后是楚雅、辞颂和剑士们。众人过了胃湖,幽灵桥又化作漂来漂去的烟雾,烟雾中心一个亮点,越来越大,渐渐变成一团火,原来这就是光阴之剑和闪电之剑化成的神火,火团渐渐摆脱烟雾,化作两个互相追逐的幽灵,然后“嗖嗖”两声脆响,分别钻进灵风和楚雅的剑鞘。“这真是女娲娘娘显灵了,是她老人家在暗中保佑着我们。”灵风手握剑柄望着沸腾的湖面虔诚地叹道。“灵风,你是人神,看来这两柄宝剑是剑神。”楚雅诙谐地说道。“什么神不神的,赶紧离开这鬼地方吧!”辞颂说完第一个冲进狭窄的通道。

我精雕细琢地画了三天,终于完成了油画《金太阳》。我几乎是以嬉戏的优雅表达了我对现实最真实的心灵图景和最深邃的直觉,是在对现实的经验参照基础上,凭内心视觉和心灵感受创作的。我通过富有谴责与批判意味的唯心现实主义,通过富有想象的攻击力,折射出一种不可一世的企图控制一切摧毁一切的和谐。在创作过程中,是文白那种英雄般的、几乎无视黑魔的勇敢支撑着我,我的心灵无时无刻不被他的决绝果敢撞击着,可以说是他的灵魂指挥着我的画笔完成这幅油画的。从放下画笔的这一刻,我就对现实不再抱有幻想,也不再胆怯和气馁,当然任何恐吓与威胁也别想让我回头,我将义无反顾地往前走,直到揭开世外桃源的真相。画作虽然完成了,我却无法平复自己复杂的心情,不知为什么,很想找沈丹娜聊聊,尽管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我还是情不自禁地给她打电话,只可惜她的手机仍然不在服务区,我试着拨了五六次,结果都是这样。扫兴之余,我不禁对她的安危担心起来,严格来说,沈丹娜目前的处境,比在东州调查死婴事件时还危险,她随时都有失踪的可能。最近几天我给她打了两次手机,都不在服务区,难道她真的……?我真的不敢往深里想。我已经三天没去医院看车夫了,也许是他怕打扰我创作,一个电话也没给我打,我不放心他,更想把创作情况和他说说,因此尽管很晚了,可我还是想去医院看看他,于是我拨通他的手机,他听说我的创作完成了很高兴,语气里也非常想让我去医院聊聊,看来他躺在医院里闷坏了。我用相机将《金太阳》拍下来,又梳妆打扮一番,便驱车赶往地坛医院。路上我觉得自己就像一条穿梭在河流里的鱼,我从画《金太阳》那一刻起就有一种咬钩的感觉,尽管我浑然不知鱼钩上是否有鱼饵,而此时此刻,我不仅有咬钩的感觉,而且有被钓鱼竿上的那根线牵着在水里遛的感觉,其实现实中谁又不是即将或正在或已经咬钩的鱼呢?河流里到处是鱼钩,躲是躲不掉的,还不如一口咬住被提溜上岸看个究竟。那么谁是这些鱼钩的掌控者呢?我眼前顿时浮现出《金太阳》油画里那个站在依维柯车顶上的巨人,“那张留着黑胡子的脸从每一个关键地方向下凝视”,在这样的目光凝视下,我觉得自己就像水里一条无处可逃的鱼。走进车夫的病房,发现窗户台上、床头柜上都摆着花篮,甚至床底下也塞着三四篮鲜花,看来车夫并不寂寞。我开玩笑地问:“躺在鲜花丛中是什么感觉呀?”他也自嘲地说:“在我身上盖上党旗就可以去八宝山了。”很显然他的精神状态比刚入院时好多了,这让我感到很欣慰,我愧疚地说:“这几天没来看你,是不是觉得我很不近人情?”他听罢,脑袋像拨浪鼓一样晃动着,有滋有味地说:“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恶心得我差点一口吐出去,我轻轻地“呸”了一声,微笑着嗔道:“几天不见,你怎么变成大花痴了?”他露出狡猾的意味深长的笑,用强调的口吻说:“哪是这几天,我对你从来都是痴心不改,如果你没感觉到的话,说明我痴得还不够,还要百尺竿头更进一步。”那表情就像一条上了钩的飴;鱼一样摇晃挣扎着。我咯咯笑道:“好不容易在**静几天,你就不能想点正经事。”我的话似乎刺激了他,他竟突然收起脸上的笑容,缠着绷带的胖乎乎的圆脸上渐渐渗出痛苦的神情,沉吟片刻,语气沉重地说:“不瞒你说,小丹,这几天我躺在病**就感觉自己躺在了梅杜萨之筏上。”他话一出口,我就有一种摇摇晃晃的感觉,我没想到他会有这么深沉的感觉,便用同情的口吻说:“看来你的精神开始了一场悲惨的漂泊。”他一脸苦笑地看着我,像盲人在黑暗中摸索那样用胖乎乎的手摸着他柔软的下颌,用遗憾的语气叹息道:“只可惜我没有像你一样的才华,否则我一定会把这种自我受难的委屈,变成惊心动魄的画卷。”我提示道:“车夫,席里柯的笔触里不仅有自我受难的委屈,更有自我受难的坚韧。这幅画最让我震撼的是那些受难者求生的意志。他们一个推一个,直到最高处的人被高高地举起,挥舞着一块红巾。你说那个挥舞红巾的人像不像文白,那些筏上的受难者像不像那些进京的访民,远处浪头上那个细微的船影像不像生的希望。”车夫似乎并没有被我的话所感染,而是发出一阵忧郁的笑声,用沮丧的口吻说:“可是席里柯笔下的海风偏偏把木筏朝着与生相反的方向吹去,这与我们的现实多么相像啊。小丹,不瞒你说,每当我想到逆风将木筏往后吹行的情景,绝望之情便油然而生。”车夫的话宛如一只冰冷的手霎时攫住了我的心脏,说句心里话,我不允许自己绝望,因为我觉得无论身处什么样的境地,文白都不会绝望的,这也是文白值得我敬佩的地方,于是我用反驳的口吻说:“我承认这是一只几近绝望的木筏,但是因为有了爱,木筏上的希望与意志还是朝着生的那个方向的,这幅画之所以伟大,就是因为席里柯用一只陷于绝境的木筏**涤了现实里所有的自私、欺骗、贪婪和虚伪。”很显然,我这番话深深地触动了车夫,他极力想睁大一双被打得尚未消肿的小

眼睛,用自责的口吻说:“听你这么一说,我觉得自己根本不配躺在这只筏子上。”我不解地问:“为什么?”他慨叹道:“你说得对,文白和张欣以及那些失踪的访民才是这个筏子上的真正受难者。我们明明知道他们在那个濒于绝境的筏子上,却无力救他们,只能眼看着他们……唉!”我非常理解车夫此时此刻的心情,用宽慰的口吻说:“车夫,你太悲观了,不错,他们的确身处绝境,但是他们并没有丧失希望,因为他们不仅是为了救自己,更是为了救所有的人。他们是为所有的人寻找希望才上木筏的。”车夫听了我的话似乎看到了希望,微笑着说:“说说你的《金太阳》吧。”我连忙从包里拿出相机,调出《金太阳》的画面给车夫看,他看后,用若有所思的口吻说:“小丹,这幅画无疑是唯心现实主义的上乘之作,只是……”别看车夫是个二三流的画家,却是一个一流的鉴赏者,他的意见我一向十分重视,见他语气迟疑,似有难言之隐,便迫不及待地问:“只是什么?”车夫沉吟片刻,用提示性的口吻说:“只是丁不见和他的老大哥能接受吗?”我微笑着问:“为什么不接受?”车夫用担心的口吻说:“是不是太犀利了?!”我振振有词地说:“对于常人来说,当然接受不了,但是对于那些饕餮之人来说,或许他们还觉得我画得不过瘾呢。在他们心目中,艺术的核心就是权力,这幅画恰恰表达了他们黑魔一般的欲望和野心,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呢!”车夫用怜爱的眼神看着我,真诚地说:“小丹,千万别低估了那些家伙,要知道,没有监督的权力会让人变成疯狗的。”我痛苦地说:“车夫,如果再找不到文白和张欣以及那些失踪的访民,我也会发疯的!”车夫听了我的话似乎想起了什么,他突然握住我的手,用恳求的语气说:“小丹,答应我,等我出院后,再把画给丁不见,你一个人面对他们,我不放心!”我对车夫的关心十分感动,动情地说:“等不了了,《金太阳》是丁不见送给老大哥的生日礼物,后天就到日子了,我准备明天上午就给丁不见打电话。车夫,你放心,我能应付!”车夫还是不放心,刚要说什么,我立即转移了话题,用轻松的口吻说:“告诉我,这几天你是怎么过的?”车夫随手从枕头底下拿出《神话》打印稿,在我眼前晃了晃说:“多亏了《神话》这部小说了。”我饶有兴趣地问:“看到哪儿了?”他津津有味地说:“灵风等人闯入了蜥蜴人国的监狱,文白这家伙的想象力太丰富了,看得我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我用调侃的语气说:“那可是蜥蜴人国的禁地呀。”车夫若有所思地说:“小丹,想必丁不见所说的世外桃源也是一块类似的禁地,不然偌大个京城怎么会没有人知道它在何处呢?”我坚定地说:“无论世外桃源是什么,我都要找到它。”车夫一本正经地说:“那就让我做你的柯德吧。”他傻乎乎的样子甚是可爱,我便逗趣地问:“车夫,柯德有一个特殊的本事,你有吗?”他瞪着一双肿胀的小眼睛认真地问:“什么本事?”我戏谑地说:“当然是放屁的本事了。”他嘿嘿笑道:“我还真没有这个本事,不过有一类人这方面的本事很大。”我好奇地问:“哪一类人?”他用诙谐的口吻说:“当然是说话跟放屁差不多的那类人了。”我恍然大悟地附和道:“我明白了,你是指天天讲实事求是的那类人吧?”车夫嗤之以鼻地说:“我是指天天讲以人为本的那类人。”我逗趣地说:“经你这么一说,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丁不见长了一张酷似癞蛤蟆的大嘴了。”车夫颇感兴趣地问:“为什么?”我用揶揄的口吻说:“是被屁话撑的。”车夫听罢忍不住大笑起来,刚笑了几声就连忙捂着嘴喊疼,样子既可怜又好笑,我连忙递给他水杯,他竟忍不住将一口水笑喷出来。

离开地坛医院的时候已经是下半夜了,马路上仍然是车水马龙的,我开着车感觉自己正穿行在百曲千折如迷宫般的大蜥蜴的肠道里,我百感交集地自言自语道:“迷宫,黑暗中的迷宫。”

这确实是黑暗的迷宫。狭窄的通道内如呼吸般一会儿吸得无人能过,一会儿呼得如圆鼓,人们小心翼翼地前行,因为这肠道的一吸,可以将人夹成肉饼。灵风手持光阴之剑走在前头,众人紧随其后,灵风心里清楚,在这迷宫般的羊肠小道上不知深藏着什么样的危险,他心中惦念桃落,就边走边想着蜥蜴公主的话:“就是那个被风婆婆掠走的贱人。”“风婆婆,风婆婆是谁?她为什么要掠走桃落?桃落在她手上有生命危险吗?难道这风婆婆与圣盆有关系吗?”一系列疑问在灵风脑海中久久紫绕,搞得他心神不定。就在这时,众人突然走出了迷宫般的肠道,眼前是一个巨大而明亮的洞府,而且遍地开满了长着三片叶子的一种妖冶的花。“蝙蝠!”一位剑士喊道。众人向洞府穹顶上望去,密匝匝地爬满了像蝙蝠一样的鸟。“那不是蝙蝠,是会飞的蜥蜴。”另一位剑士喊道。本来洞府中是万籁俱寂的,可是灵风等人的出现让那些会飞的蜥蜴鼓噪飞腾起来。“大家小心!”灵风警觉地喊道。只见那些飞腾的蜥蜴不时掠过花丛,倏忽往来,轻烟般在花丛中飘来飘去,突然那些花朵张开花瓣,凶猛地将掠过自已的蜥蜴一口含在花瓣中,很快那被金住的蜥蜴就被吃掉了,花朵合上花瓣,宛若金苞待放的花蕾。“灵风,这是一种食肉植物,可能叫三叶草。”楚雅诧异地惊道。“三叶草?那可是有剧毒的食肉植物。”辞颂也很吃惊地说道。“你们俩怎么知道的?”灵风疑惑地问道。“这是我们神界人所共知的一种植物。”楚雅机警地说道。“那怎么会在蜥蜴人国出现?”灵风不解地问道。“莫非这蜥蜴人也属于神界?”辞颂沉吟道。“也许吧,不过我们确实是遇上了麻烦,因为这种剧毒连神都能毒死,更何况人类了。”楚雅蹙额说道。“弟兄们,你们先退后。”灵风喝道。这时,吃过蜥蜴的那些花朵发出吱吱的响声,众人一阵惊异,无不屏息凝视,突然花蕾开放,一只只小蜥蜴伸出头嘻嘻笑着,有的扑棱扑棱飞了起来,有的被飞过来的蜥蜴一口叼住几口便呑了下去。“原来会飞的蜥蜴和三叶草花朵互为食物,这里是一个你吃我我吃你的世界。”灵风话音刚落,呑吃了刚从花朵中飞出来的小蜥蜴的蜥蜴又吐出了花蕾,花蕾飘落在三叶草上,那毒草的枯头像长了眼睛一样接住花蕾长在一起。“这真是个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世界。”楚雅大笑说道。话音刚落,所有飞腾的蜥蜴像商量好了一样,全部从洞顶落入草丛中,三叶草的花朵像蛇呑老鼠一样将全部蜥蜴呑噬,然后三叶草开始长高,长到一人多高后花朵也开始长大,三叶草越来越粗,有碗口一样粗,花朵越长越大,有脸盆一样大,那花朵个个像张着血盆大口的怪物。“灵风,咱们怎么办?”楚雅有些不知所措地问道。“别慌,我用光阴之剑砍下一个花朵看看。”灵风说完腾身而起,手起剑落,一个张着血盆大口像怪物一样的花朵被砍了下来,那怪物滚落地上,滚了几滚,变成一颗蜥蜴人的人头。“好疼啊!好疼啊!求求你把身子也砍了吧。”灵风二话没说,挥剑将那如树干粗的无头三叶草连根砍断,只见那“身子”在地上骨碌碌地滚了几滚,变成了一具无头蜥蜴人的身子。“回来!快回来!我在这儿呢!”蜥蜴人头唤道。那“身子”又滚了回来,头也滚到“身子”旁,“身子”与头一对接,忽地一下子站了起来,变成了一个蜥蜴人,而且高大魁梧地站在众人面前。众人惊讶不已,面面相觑。“恩人,求求你快救救他们!”那蜥蜴人对灵风哀求道。“你说实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灵风警觉地盯着蜥蜴人问道。“我叫柯德,”蜥蜴人可怜兮兮地说道,“是蜥蜴人国国王的兄长,二百年前,他为了篡夺王位,在我父王驾崩之日用三叶草毒酒将我毒死,然后又毒死我的家人,连我的同党也不放过,这里是蜥蜴人的监狱,我们被毒酒毒死后,化作三叶草和会飞的蜥蜴囚禁在这里,互相蚕食。多亏你救了我,恩人,快救救他们吧。”灵风听后心里好笑,没想到闯到了蜥蜴人国的监狱,怪不得蜥蜴公主说,这里是禁地,从没有蜥蜴人进来过。原来这里是国王毒害自己兄长的监狱,哪里会允许别人进来,一旦进来就会发现国王獄兄的秘密。灵风看了一眼楚雅和辞颂,楚雅拔出闪电之剑说道:“灵风,既然如此,救人要紧。”辞颂也将宽带抖成长剑。“这三叶草毒性很大,弟兄们闪开!”灵风对众剑士说完,挥剑在怪物林中砍了起来。楚雅和辞颂也不示弱,腾身舞剑。顿时满地滚头,有的头接错了身子,还相互争吵了起来。柯德也借了一位剑士的剑砍了起来。几个人砍得大汗淋漓,终于将全部三叶草砍光,洞内顿时多出了几百名蜥蜴人。这些重获新生的蜥蜴人在柯德的率领下,齐刷刷给灵风跪下,一个个泪流满面。“恩人,您救了我们的命,以后您就是我们的主人!”柯德感激涕零地说道。“柯德,下一步你们打算怎么办?”灵风温声问道。“任凭主人发落!”柯德诚恳地说道。灵风望了望黑压压跪在地上的几百名蜥蜴人发愁地说道:“我们不可能带这么多人走啊!”“主人,你们这是要去哪儿?因何来到蜥蜴人国?”柯德谦诚地问道。“我们是从夜山来,为了寻找圣盆灵风爽声说道。“主人,寻找圣盆可太危险了,圣盆有蜘蛛兽和飞狮保护,还有法力无边的风婆婆。”柯德畏惧地说道。“这么说,你知道怎么找到圣盆?”灵风眼睛霍然一亮,兴奋地问道。“主人,路我知道,只是从来没走过,蜥蜴人国见过风婆婆的只有国王一个人。”柯德憨厚地说道。“太好了,柯德,能给我们带路吗?”灵风恳切地问道。“主人,这正是我的意思。不过,我的这些同胞要一起跟着走。”“为什么?”“主人,一是他们没地方可去,回蜥蜴人国死路一条,再就是跟着主人走。主人,蜘蛛兽和飞狮十分凶狠,闯过这两关需要人啊!”柯德苦口婆心地说道。“好吧,那么大家就一起走,不过这一路上十分险恶,怕是要连累大家呀!”灵风歉疚地说道。“誓与主人共存亡。”众蜥蜴人异口同声道。“可是,柯德,咱们得先走出这迷宫呀!”“这好办,主人,跟我来。”柯德说完率先走出洞府。众人重又挤入羊肠小道,七拐八拐终于走到一扇巨大的石门前。“从古到今,从未有人从这扇门里走出去过,不过,这是寻找圣盆的唯一出路。”柯德说道。“那么打开这扇门会怎么样?”辞颂好奇地问道。“打开这扇门,蜥蜴人国就会化作一团雾永远飘在宇宙中。”柯德瞪大眼睛手舞足蹈地说道。“你是说蜥蜴人国就会消失?”灵风似乎不敢相信柯德的话。“是的。”柯德十分肯定地重复道。“那么怎么样才能打开这扇门?”楚雅凝眉问道。“打开这扇门的方法很奇特,据说需要五百个蜥蜴人同时对着门放屁才能将石门打开。”柯德难为情地说道。众人听了哈哈大笑。“五百个蜥蜴人同时对着门放屁,怎么可能呢?”灵风一边笑一边问道。“主人别笑,我说的是实话!”柯德认真地说道。“瞎扯淡!我就不信这石门打不开!”辞颂说完挥起宽带向石门砸去,宽带虽柔,在辞颂手里甩出去,却有千钧之力,只见宽带打在门上就像砸在棉花上一样,那石门变得绵软且有吸力。辞颂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才拽回宽带。众人见了无不惊奇。“辞颂,看来这扇门也是一扇神门,确需破门之法呀!”灵风皱眉沉吟道。“可是,怎么可能让五百个蜥蜴人同时对着门放屁呢?”楚雅不可思议地问道。“主人,这倒真把我难住了!”柯德面露窘色地说道。灵风想了想,从背上拿下包袱,取出《光阴真经》诡谲地一笑说道:“这里面一定有答案。”“对呀,怎么把神书给忘了?”楚雅和辞颂异口同声地说道。灵风小心翼翼地打开神书,上面写了四个字:“夜山玫酒。”灵风一下子兴奋起来。“楚雅、辞颂,是夜山玫酒!快拿夜山玫酒!”“掌门人,”掌管夜山玫酒的剑士为难地说道,“夜山玫酒在来蜥蜴人国的那个晚上就喝光了。”“什么?你说什么?”灵风怒道。“谁知道打开这扇闩要用夜山玫酒,还得放屁,真稀罕。”掌管夜山玫酒的剑士嘟嚷着委屈地说道。“酒管不好,还这么多废话!”灵风气得一下子抽出光阴之剑。“灵风,别生气,我们再想想办法。”楚雅赶紧拉住灵风劝道。“能有什么办法?神书上写得清清楚楚的,打开这扇门要用夜山玫酒,如今酒没了,我们只好在这儿等死了。”灵风这么一发火,那位掌管夜山玫酒的剑士赌气地踹了一脚石门,不踹则已,一踹竟把剑士的一条腿踹进了石门,那剑士大叫“救命”,众人赶紧去拉他,怎奈那石门吸力极大,剑士就像是陷在沙井里或是沼泽里一样一点点地被石门吸了进去。众人见状大惊失色!“灵风,这石门不光难打开,还能吃人呀!”辞颂吃惊地吼道。“大家小心!”灵风叮嘱道。柯德和众蜥蜴人也被刚才的变故吓得惊呆了。“主人,我有一个办法,也可以试试,不知可否?”柯德战战兢兢地请求道。“柯德你有什么办法,快说!”灵风催促道。“主人,你们夜山人是不是都喝夜山玫酒?”柯德用探询的口气问道。“是啊,我带的这一百多剑士都喝过灵风纳闷地说道。“那就好办了,我想只要我们蜥蜴人喝了你们的血就等于喝了夜山玫酒,一定能行。”“小子,你是不是想害我们呀?”辞颂厉声问道。“主人,你别误会,只有这个办法可试了。”柯德情真意切地解释道。“不用说了,看我的!”灵风说完一剑割破自己的手臂,鲜血一下子涌了出来,他把手臂伸到柯德面前,柯唯唯恐血滴在地上浪费了,张开大扁嘴吸吮了起来。楚雅、辞颂和众剑士也学着灵风的样子割破了手臂让几百名蜥蜴人吸吮起来,然而吸进鲜血的蜥蜴人并没有要放屁的感觉,一个个张着沾满鲜血的大扁嘴,面面相觑。灵风急得来回踱步。柯德满脸歉疚地望了他一眼,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起来吧,这事不怪你们。”灵风对柯德温声说道。“主人,我该死,我不该想出这么荒唐的主意,可我是好意。”“我知道,我知道,起来吧。”灵风有些不耐烦地说道。柯德唳着嘴慢呑呑地从地上爬起来,突然肚子鼓了起来,那肚子越鼓越大,像球一样飘了起来,紧接着所有蜥蜴人的肚子也都鼓了起来,而且越来越大,都像柯德一样飘了起来。灵风、楚雅、辞颂和众剑士吃惊地望着他们,只见所有飘着的蜥蜴人上下排成几排,嘴对着石门,柯德一挥手,只听见齐刷刷的一声巨响,一股股更气射向石门。石门受到攻击后并没有轰然崩塌,而是化作一团烟雾状的门,形状和石门一样,蜥蜴人一个一个放出臭屁后,纷纷摔在地上。“柯德,你们蜥蜴人怎么用嘴放屁?”灵风喷地一笑,惊愕地问道。“主人,我们蜥蜴人一向是用嘴放屁的。”柯德筋疲力尽地说道。“灵风,人类虽然用肛门放屁,但是臭气却是经常从嘴里出来的。”辞颂揶揄道。灵风明白辞颂的意思,他是从神的角度讽刺人类说的一些话就像放屁一样,甚至还不如蜥蜴人放的屁。“辞颂,难得听见你发感慨呀!”楚雅哈哈大笑地说道。“柯德,这石门虽然不见了,却变成了雾门,我们能出去吗?”灵风狐疑地问道。“主人,先看我的。”柯德说完,一个箭步冲向雾门,很快就不见了,只听见雾门外面柯德喊道:“主人,出来吧,没事了。”灵风和众人高兴极了,灵风率先箭步冲向雾门,当他冲进雾门时,感觉自已是被屁崩出来的一样,耳边一声屁响,便摔在了地上。柯德赶紧将他扶起。紧接着楚雅和辞颂也被崩了出来,几个人见了面都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想不到他们在蜥蜴人国经历了这么多的风险,却被屁崩了出来。简直像做梦一样。当众剑士和几百名蜥蜴人都出来以后,灵风才开始仔细观察蜥蜴人国,刚才只是盯着雾门了,可是还没有等灵风仔细看,蜥蜴人国化作一团雾气飞向空中,那雾气与起初来蜥蜴人国之前见到的雾气一模一样。眼前是一片草原,野花遍地,蜂蝶飞舞,和煦的阳光照得人暖洋洋的,空气里弥漫着紫花苜蓿淡淡的带苦味的花香。微风从带露珠的草尖滑过,吹在身上,感到分外清爽。回头看时却是一片神秘莫测的黑森林,阴森可怖,死一样的沉寂,让人望而却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