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我吃完了香蕉,将香蕉皮远远地扔了出去,一句话都没说。“你看,这边是香蕉开示。”
“呜呃!”贾菲喊道。“我有跟你说过丛林狼老头是如何开天辟地的吗?印第安人的神话里这样记载的,他和银狐一起在真空里踩呀踩,踩呀踩,踩了很久才踩出来了一片土地。哦,快过来,看看这幅画。这是驯牛图,是一幅非常著名的画。”他手上的书里印着一幅中国画,好像是中国古代的连环画。画面的第一个框里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他手中拿着包,拄着拐杖,在荒野里行走。后来,他遇到了一头牛,拼命地想要将这头牛驯服,骑到他的背上去,终于他在最后取得了成功。然后,后来的图画中,他却将牛扔下不管了,在月光之中打起了坐。再后面是一片空白,一幅空白的画。最后的画框里,年轻的小伙子已经变得又高又胖了,脸上的笑容有些古怪,将一个大口袋背在了背上,想要到城里去找一个顿悟的屠夫一起痛饮,然而这时,却有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正拿着背包,拄着拐杖,朝着山的方向走。
“这样的情形一直在轮回往复,无论是师父还是弟子所经历的求道过程都是一样的。一开始他们需要做的都是驯服心灵的野牛,然后再将野牛抛下,达到空的境界,就像画面里那样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接着,他们便会从山上下来,到城里去寻找那些已经悟道的人,就像李白那样的,一起喝酒痛饮。”这幅连环画蕴含着很多的智慧,它让我开始回忆自己的经历。在松树林里,我也跟自己心灵的野牛角逐过,然后,我便领悟到了万事万物都是空与觉,明白我什么都不需要做,所以,此刻我便来到了这里,和屠夫贾菲一起喝酒畅饮。我们又听了一会儿唱片,抽了一会儿烟,然后接着在院子里劈柴去了。
下午的时候,天气有些凉了,我和贾菲回到了山坡上的小屋里,我们沐浴更衣,为今晚的派对做准备。整整一天,贾菲在山坡上来来回回跑了十几次,或者打电话,或者看望克莉丝汀,或者是拿面包去,或者是拿那床单去(他每次和姑娘欢好之前,都会将一个干净的白色床单铺在他的薄床垫上,对于他来说,这样的行为是一个绝对不能缺少的仪式)。不过,我一直草地上晃来晃去,写写俳句、看着秃鹫盘旋,除此之外,什么都没做。“周围一定是有动物去世了。”我心想。
“你为什么一整天都这样坐着?”贾菲问。
“我在修习无为。”
“无为,不就是懒洋洋吗,这有区别吗?让你的无为见鬼去吧,佛是讲求行动的。”他说完便赶紧从山坡上下去了。从我听到的声音中可以判断出来,他在辛恩的院子里吹着口哨锯木头呢。贾菲是一个丝毫不能安静下来的人。就算是打坐,也是在固定的时间:每天早上睡醒时候打坐一次,下午一次(大概只有三分钟时间),这就算完活了。而我的打坐是随时随地、自然而然的。我们就是两个怪和尚,走在同一条道路上,却完全的不同。过了一会儿,我用一把铲子铲平了我夜宿那的那片草地:它不是很平整,我睡觉的时候有些不舒服。经过我的处理,那晚派对结束以后,我真的睡得非常好。
那晚点的派对是那样的狂野。来参加派对的女孩子是贾菲约来的珀莉·惠特摩尔。她非常的漂亮,发型是西班牙式的,眼睛乌溜溜的,并且她也特别喜欢爬山。她离婚不久,现在正一个人在米尔布雷居住。克莉丝汀的哥哥惠特·琼斯也参加了,还带来了他的未婚妻帕蒂丝一起。当然,辛恩肯定也是要参加的,他工作回来后,赶紧梳洗了一下,就去参加派对了。派对上还有一个值得提到的人是佛教协会管理员布德·迪芬多夫,通过佛教协会管理员的身份,他可以赚一些房租,还能免费参加一些协会举办的课程。他是一个佛教徒,身形高大,性格温和,喜欢抽烟斗,他的脑子里充满了奇思妙想。他本来有很大的机会可以成为一个物理学家,但最终他却舍弃了物理,选择了哲学,现在,他又开始学习哲学的死敌——佛学,因为这些,我非常地欣赏他。他对我说:“我曾经在梦中梦到过自己在一棵树下坐着弹琵琶,还一边唱着‘我没有名姓’。我是个没有名字的托钵僧。”刚刚结束了一场漫长而艰辛的顺风车之行后,可以和这么多的佛教徒相聚一堂,这真的是让人高兴的。
辛恩虽然是个佛教徒,但是有些奇怪,脑子里装着全是迷信思想。他说:“我相信这个世界是有妖魔鬼怪的。”我轻轻地抚摸着她小女儿的头发说:“哦,是吗?但是每一个孩子都知道,人死后是要上天堂的。”对于我的话,辛恩只是闷闷地点了下头。他为人非常和气,口头上总是挂着“欸”,声音和他那艘在海湾里停着的老船的声音差不多。(那艘破船大概有二十英尺长,没有船舱,用来将它固定在水里的锚已经长满了铁锈。每一次它没暴风吹到海里,我们就要集体出动,划着小船到雾气弥漫的大海上将它拖回来。)克莉丝汀的哥哥是个二十岁的年轻人,非常可爱,虽然不善言谈,但是脸上一直挂着笑容,即便是被捉弄,也不会恼怒。随着三对男女赤身**地在门廊上疯狂地的跳舞,派对开始进入了**(小孩子们已经睡着了)。这样的情景对我和布德并没有产生太大的影响,我们只是在一个角落上安安静静地坐着,抽着烟斗,聊着佛学(其实,我们这也是最明智的做法,毕竟我们没有女伴)。不过贾菲和辛恩就不一样了,他们强硬拉着帕蒂丝进了卧室,想上她。不过,他们只不过是在逗惠特而已,而**裸的惠特果不其然已经气得的脸都红了。摔角声和欢笑声充斥着整个屋子。我和布德盘膝而坐,一些**裸的女孩子在我们面前跳舞,一边跳,一边大笑。这样的情景,我和布德都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
布德说:“雷,我们好像在某一个前世见过这样的情景,当时我们在一间佛寺里,一些女孩要和我们雅雍,她们就是这样先在我们面前跳舞的。”
“没错,我们都是对性已经没有兴趣的老和尚了,不过贾菲和辛恩还是内心充满欲望的年轻和尚,他们还需要学习很多东西才行。”虽然话是这样说,看着那些全身**的女孩子跳舞,我们仍然会忍不住偷偷舔一下嘴唇。不过大多数的时间里,我都是闭上双眼听音乐,因为就算我是诚心实意地努力排除心中欲念(咬着牙努力着),但很明显最好的办法还是闭上双眼。如果不是有人全身**,今晚的派对就是一个开心快乐的家庭聚会。最后,大家困了,便找地方睡觉去了。惠特领着帕蒂丝走了,贾菲将奖珀莉带到了他那个干净的白床单上去了。我将睡袋摊开在玫瑰花丛旁边。布德带着睡袋过来的,睡在了辛恩家地板的草席子上。
第二天一早,布德就来到了山坡上,他点上烟斗,在草地上坐着和我聊天,那时我刚刚从梦中醒过来,揉着眼睛。那天(星期天),很多客人来到了辛恩家,有一半都顺着山坡爬了上来,想要参观一下漂亮的小屋,也想看看贾菲和雷这两个疯和尚。普琳丝、艾瓦、沃伦·库格林他们也来了。辛恩将汉堡、红酒、泡菜摆在了院子里的那个大木板上,生了一个很大的篝火,还把他的两把吉他拿了出来。加州沐浴在阳光之下,我们在这里可以聊佛法,可以爬山,这样的生活美好得的不能再美好了。客人们都自己带了背包和睡袋,他们中的一些人准备第二天去马林县爬爬那些令人神往的山脉。派对分成了三组,一组进到了起居室里听听音乐看看书,一组留在院子里吃着东西听辛恩唱歌,还有一组跟我们来到小屋喝茶谈诗和佛法,或者在山顶上逛来逛去,看着小孩放风筝。每个周末都会上演一次这样的情景,那些自得其乐的男男女女就像天使或者洋娃娃那样徜徉在“空”里。和驯牛图中那个空白的画一样,这个“空”也是一个顿悟之后的“空”。
我和布德在山坡上坐着看风筝。“那个风筝的线不怎么长,它飞不了多高。”我说。
布德说:“没错。你的话让我想到了我打坐时的一个重要难题。我正是因为线不够长,所以才一直没能达到涅槃的境界的。”他嘴里叼着烟斗,因为这个问题而沉思了起来。在这个世界上,没有比他再认真的了。他一整个晚上都在思索这个问题,第二天告诉我:“昨晚我梦到自己是一条虚空的海洋中游泳的鱼,时而向左,时而向右,但是对于左右我并没有特别清晰的概念,我只能依靠我的鳍,它们就像是牵引着我的风筝线。我是一条佛鱼,鳍便是我的智慧。”
我说:“那你就拥有了一条无限长的风筝线了。”
我总是会在派对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悄悄地跑到桉树下睡一会儿(白天在玫瑰花丛旁边睡觉会有些热)。在桉树的树荫之下,我睡得很舒服。一天下午,我一直凝视着那些树最高处的树枝和树叶,突然我发现,它们都是一些快乐的舞者,有着自己的韵律,它们欢欣鼓舞,因为能够站在很高的位置,能够感受到整棵树的摇曳和摆动。一次,在树下睡觉的时候,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猛。我梦到了一个紫色的宝座,上面铺满了黄金,一个像永恒教宗的人坐在宝座上,罗丝就在不远处,科迪在小屋里,和另外一些人嬉闹着,不过他好像位于这个异象的左边,像是一个天使长。但是,当我睁开眼睛,我只看到了太阳而已。我之前说过,有一只蓝色的蜂鸟,差不多有蜻蜓那么大,每天(大多时候是早上)都会呼啸着俯身向我冲来(肯定是在跟我说“你好”),我呢,则总是回应它一声呐喊。甚至到了后来,它还会飞到窗前,不停地震动着翅膀,左右摇摆着身体,盯着我看一会儿,然后便迅速飞走了。虽然我们已经非常熟悉了,但有时候,我还是会担心它的长尖见嘴会伤害到我的脑袋。
另一个和我非常熟悉的朋友是一只直老鼠,它一直在地窖里窜来窜去(所以,我们晚上睡觉的时候总是紧紧地关好门窗)。我另外的一些朋友和蚂蚁,曾经在寻找蜂蜜的时候,排成一队爬进了屋子里。为了将他们引开,我将一些蜂蜜浇在了蚁穴和后花园之间的小路上。他们在这条蜂蜜小路上享受了一个星期的美好生活。有时,我还会在地上跪坐着跟小蚂蚁们聊聊天。小屋的周围满是花朵,红的、紫的、粉红色的、白的,各种颜色非常漂亮,我们经常会采摘一些做成花束。不过其中最漂亮的一个,还得说是贾菲用松球和松针做的那个。它的外形简单却不失漂亮,刚好将贾菲的真实生活反应了出来。贾菲一直都是忙忙碌碌的,当他拿着锯子走进屋子,正好那个时候我又在从容不迫的坐着,我都会问一句:“你为什么一整天都是坐着呢?”
“我是个佛,我的名字叫怕事鬼。”
听到这个,贾菲就会笑得像个孩子一样,一个中国的孩子:眼角皱起了鱼尾纹,嘴巴大大地咧开。有时,我真的会把他逗得特别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