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
在郑为民极其艰难的时候,方德强推了他一把。方德强也是梗着心的,人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他还是流了泪,他心里也过不去:金饭碗是假的,还要背个冤枉债,实在无法接受,一家子要吃饭,他不是神仙。但心里终究还是过不去,于是方德强对郑为民说:“你打包票说雨伞厂不会倒闭,现在雨伞厂倒了,你不能怪我!我是不对,但你要相信,咱是兄弟!我不会把你往死里推,预制板厂有你一股,每年给你按股分红!”
郑为民说:“我不需要,我有手有脚,我自己挣钱。既然分家了,你管你的预制板厂,不要管我!”
方德强说:“那不行,要不是你,贷不到钱!”
方德强来个死活不依,郑为民走到哪,他方德强就到哪。
郑为民笑了:“好,好,我入股,2000,年底给。”
方德强说:“不要你给钱。”
郑为民感动了:“你孬子啊!”
方德强说:“我就孬子。”
郑为民无奈:“那我就当你孬子!”
方德强的脸松弛了。
郑为民想,雨伞铺是要开张,但保不齐会七沟八坎。路只剩一条,江南的人时髦,8根伞骨的油布伞不畅销,江北人粗犷,还是喜欢8根伞骨的油布伞。但山高水远,也就挣个辛苦钱。用这份额外的收入赡养父母吧。
为民雨伞铺开张了,火炮打得震天响,比预制板厂开张还红火。
老猴头笑道:“小三子还真排场,但光排场不行啊!用银行的钱打火炮,谁都会哦。”
王凌菲气不过:“那怎么办?我们又不好意思把雨伞厂拆了搬回家,只好花钱打火炮盼个利市……”
郑为民拉了一把王凌菲:“侯大叔,谢您提醒,我真没有把银行的钱用来打火炮,银行的钱都用来买材料做伞。”
老猴头不屑:“三子,好歹我也是看着你长大的,可不要让我看你笑话,我还不忍心。”
郑为民道:“那就谢谢侯大叔。”
一众的老工人跟着笑起来,那架势分明是笑郑为民是个笨蛋。
郑为民不为所动,不为所惑,只是埋头做伞,做好了就送到江北的土产公司、日杂公司、供销社。生活的重心以做8根伞骨的油布伞为主后,郑为民的精神轻松了。一个季度,一个季度地向江北送,每每负重而去,轻松归来。赚的钱除了买材料、支付家里的用度之外,还有盈余。
8根伞骨的油布伞还能销出去?老猴头他们坐不住了。一个秋日的下午,郑为民在场基上给油布伞上漆。老猴头拽了几个工人围拢过来,谄媚地、艳羡地看着。
老猴头用几乎讨好的口吻说:“小三子,你的雨伞卖得还好,我们把家里的伞骨、伞柄都卖给你可好?放在家里也就当柴禾烧了。”
郑为民心想:收吧!都是上好的毛竹做的,不用可惜了。
老猴头说:“先小人后君子,小三子,一把伞的好坏,全靠伞骨、伞柄做门面,我们手上的货可都是好货,精工打磨,这价格可要讲究!现在我们都成了下岗工人,无业游民,你倒好,把个雨伞厂搞倒了,自己干,闷着头挣钱。这伞骨、伞柄你得给高价,就算是给我们一点回报。”
郑为民淡淡一笑:“老猴叔,你这是不是有点强买强卖,你要卖给我,我按低于原来价格20%收购,你要卖高价,你找别人去。”
老猴头急了:“这伞骨、伞柄你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这伞骨、伞柄都是按你老郑家的手法做的,我们卖给谁?”
郑为民的脸一塌:“低于原来价格收购!”
老猴头火了:“你个小泼皮,老子不卖给你。”
郑为民回了一句:“不卖就算了。”
几个老人一拍而散。天擦黑的时候,老猴头把家里的伞骨、伞柄都背来了,郑为民也不言语,数过数目,王凌菲付了钱,老猴头居然一句话都没说就走了。陆陆续续,几个老工人都将家里的陈货悉数送给了郑为民。真不少,节省了郑为民不少劳力,加班加点地做。老顾客的货提前按单付清后,仓库里的伞居然有了结余,郑为民又背着伞出去推销。歪打正着,伞居然全卖掉了。小赚了一把的郑为民,舒了一口气,又折腾起扩大经营的事:不仅做油布伞,也做油纸伞。
王凌菲不乐意。王凌菲认为,油纸伞难做,成本高,工序多,销路不畅,不能做。夫妻俩争论了好久,谁也说服不了谁,郑为民一时激愤,摔门而去,信步而行,走到了老雨伞厂。
向黑的晚风没有方向,树木在山上兀自狂舞,一股强悍之气在空气中游走。郑为民咬着牙说:“你不过是背时,你是美好,最终人们会发现你的美好!你要坚信,你如果坚信,就借力给我,让我恢复你的原貌。”
狗子过来了:“三子,你怎么也到这里来了?好好的一个厂,好好的一个集体工人,就被那群泼皮们给毁了,我恨不得咬他们一口,咬不成,我们去喝酒吃肉发泄。”
郑为民说:“好,就去小红酒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