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周末,郑为国又去了一趟省城,在省教院盘桓了一日。回来后,郑为国继续独守皇宫,每周一、二的加餐会没了他的声息。

那天星期一,下了小雨,郑为国从食堂拐进尖顶的宿舍楼,瞥见母亲站在自己的宿舍门口,竹片一般。日子苦,母亲苦,郑为国心里一酸,大步加快,叫了一声“妈”,拉着汪腊梅进了宿舍。

汪腊梅不是空手来的,她的手上提着一个鲜红的网兜,兜里装着两大两小的瓶子,瓶子里装着菜。汪腊梅进门就心疼地说:“老大,这个礼拜怎么没有回去?要过年了,准备杀年猪,你没有回去,我就没叫杀,这个礼拜你可一定回去。”边说边将菜瓶子放在郑为国的书桌上。

郑为国说:“妈!你吃,我再去打一份。”

汪腊梅说:“你吃吧!我就是来告诉你,下礼拜杀年猪,你一定得回去!又没有多远的路,我回去吃。”

郑为国二话没说,将饭盒塞进汪腊梅的手里:“等您回到家,就过了晌午头了,这下雨的天,又冷又饿,你怎么走回去?”

汪腊梅端过饭盒边吃边流泪:“老大,别苦着自己,好歹,你也是公家人了,整个村子里的人都羡慕呢?这回家瘦得跟猴子似的,叫人笑话!咱家就靠你撑门面。”

郑为国看着母亲汪腊梅,内心伤痛:撑着郑家门面的自己是多么的渺小,争取个优胜班班主任的位置都难,如何撑得住?但妈妈的脸上写的是期待、渴望,热气腾腾的,宿舍太小,那热气膨胀过快,篾席做成的吊顶发出沙沙的破裂声,是的,那热气太大力,屋顶的小瓦都在震动。郑为国瑟瑟发抖的心脏几乎承受不住了。

汪腊梅说:“老大,你可得飙着劲干。”

郑为国感觉山体塌方,呼吸困难,意识模糊,他看到一个可怜的自己正在淤泥中手舞足蹈、胡乱挣扎,几欲崩溃。定向明确是件好事,但定向明确的生活拉来了崩溃。紧避理想,追逐活色生香的生存、生活,迎来了失败。肚子的问题依然是大问题,怎么办?郑为国看着竹片般的母亲默默宣誓:不为人上人,誓不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