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暑假结束后,学校召开了全校开学会。会上,凤校长宣布张老师担任优胜班班主任……听到张老师担任优胜班班主任的消息,郑为国出了一身冷汗,一下子蔫了。郑为国觉得自己就是个丑姑娘,非要跟张老师这个花大姐掐架,现在,败了,成了笑话,会场的空气随之冷峭。

夜深人静,郑为国躺在**,扯一下心肝,扯一下肺,再对着胃部捶几拳,为了什么?郑为国一直理不清,因此几天几夜都没有睡着,在某一个星期五的下午,郑为国没有去班级值班,他从中午十二点睡到晚上九点,**裸地爬起来,对着镜子审视良久,那个郑为国眼窝深陷,锁骨明显,肌肤泛黄,没有生气,令人讨厌,症结在哪?自己,包括朱文焕、方明等等,都陷入了柳丁香的理论中,但校长没有,校长有校长的理论,校长认为活色生香地做好上达、下传工作是最最重要的;理清学校的人事是重要的。因此,不谈恋爱,不搭理柳丁香的郑为国是不稳定分子,是只大鸟,终究要飞的,对于要飞的鸟儿,要么开枪打死,炖一锅汤喝,要么任其自生自灭,鸟都不理他。张老师不同,他会伺候校长,他把校长伺候得舒舒服服的;其次,张老师有奋斗的动力,他老婆远在檀村小学,他还要把他老婆调到凤村小学来,他必须做凤村中学的中坚。张老师还好在比校长小10岁,两人毫无隔阂,张老师的人生目标是凤村中学的下任校长,不成全他成全谁?至于张老师出任优胜班的班主任会不会影响凤村中学在全县的声誉,不会。已经担任了10年中学校长的凤校长一点都不担忧,从目前来看,优等生很多,总共有15个,如果这15个学生都能考入中专,凤村中学就放了颗卫星!张老师富有教学经验,这个卫星一定能放成功!高瞻远瞩的凤校长已经在心里笑开了。郑为国明白了故事的起因,但经过了,有结果了,想改变故事的结果已经没有不可能了。郑为国从心里厌烦了柳丁香,但仅仅是柳丁香吗?郑为国明白,不止。当然,校长是错误的,郑为国不想谈恋爱的理由其实是很高尚的,在学校这个小型的生态圈里,有一个明显的现象,就是食物链的顶层庞大,底层薄弱,刘传美是凤翔的,苟德宝喜欢柳丁香,朱文焕和方明可以忽略不计。虽然朱文焕有意于刘传美,甚至柳丁香,但二女明显对朱文焕无意,方明是个另类,他不是不想谈恋爱,他是不想为爱付出,但可以谈。因此,他对于刘传美的献媚从来都是来者不拒。但不假辞色,见面笑笑,有话则长,无话则短的方明却把刘传美沤得皮肉不沾,筋是筋,骨是骨了。方明完美地避开了爱与温存,用最具杀伤力的冷处理来对刘传美,两个人不在一个学科,不在一个办公室,没有共同语言,肢体难于接触。可怜的一点交流,就是星期一的午餐,刘传美要死了。郑为国不想做方明,郑为国每每看到瘦瘦的刘传美,心里就痛,谈恋爱如果是这样的过程,那么这个恋爱何必谈呢?他要杜绝成为方明,他不需要虚荣。他郑为国也不是朱文焕,他不能卑微,郑为国每每看到朱文焕卑微的样子就五脏六腑移位,痛彻心扉。柳丁香已经正式入职,郑为国不想得罪苟德宝,该怎么办?怎么躲?考教院。

被郑为国视为草芥的方明是不是草芥呢?不是。跟郑为国一样拥有1米78的个头,皮肤白皙的方明,从五官上讲,次于郑为国,方明长着一双丹凤眼,鼻梁是高挺,但嘴唇薄,五官不精致的方明能在人群中胜出,是长了一个千年难得的头,因为他那千年难得的头,五眼分的宽,三庭的长度,导致他的整个脸部精致无比,鹅蛋型,但鹅蛋的一头是宽的,一头是尖的,平整而又略有些凸的发际线,使他辨识度一下子提升了8度。方明还有一个千年难得的东西,黄金比例身材,可以这么说,方明就是一个千年难得的帅哥。

晚霞升起,吃过饭后,没有消遣的郑为国、朱文焕、苟德宝他们去踩田埂,唯独方明站在凤校长家菜地头发呆。夕阳下,他能一发呆就发呆两小时,他站在那儿,两手抱胸。因两手抱胸,衣服前倾,腰臀线露出,那是9头身的比例,上身短,下身长,两条长腿撑起乾坤。

朱文焕说:“老郑,老方为什么喜欢站在凤校长家的菜园地发呆?”

郑为国说:“我猜谜语不内行,小苟,你说为什么?”

苟德宝笑了笑:“那是在摆姿势。”

“摆给校长看?”

苟德宝用眼睛梭了一眼朱文焕:“那你说摆给谁看?”

朱文焕嘎笑了一下,作为同乡,朱文焕跟方明说的话不比跟郑为国说得多。朱文焕对方明特别不了解,这个不了解,有主观也有客观,主观上,朱文焕不想跟方明交往过甚,客观上,两个人不是一个教研组的,交流仅限在刘传美宿舍评论刘传美奶奶的厨艺!

郑为国叹了口气,但只叹到一半,就停止了,那半个叹被他硬生生地咬住了。

苟德宝和朱文焕同时问道:“老郑,你看到结了?”

郑为国说:“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我能不能叹一下。”

朱文焕虐笑道:“酸,古代的翰林学士应该就你这样。比如李白,明明是官迷,偏偏要得罪权贵,所以连个翰林也做不成,只能四处逃荒。杜甫也是,明明穷到茅屋都无钱修葺,却偏偏要讽刺权贵: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你知道朱门酒肉多,你为什么不进入朱门,捞点酒肉,吃不掉也可分给可怜的老百姓。我给你起个别名:郑翰林,地低为海,人低为王,别酸。”

苟德宝的脸一望无际,郑为国的脸渐渐大起来,不一会,又收小,小里面夹着不屑: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夕阳下的空气很友好,不藏着也不掖着,感觉自己过分了的朱文焕一下子不自在起来,不自在中生出焦虑,焦虑中生出不安,他忽然大叫一声:“方明。”他这一声尖锐,霞光闪烁了一下,雾霭升起了,大地苍茫,黑夜驾临了,被惊醒的方明扭过头,但表情模糊,几个散步的妇女连忙低下头匆匆地往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