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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里寄发的第一封信,还没有收到回信。

江苏大哥来了老河口,却没有多停留,只是让六子加大收购量,说要在五六月里至少再运两次货去上海。从大哥脸上,六子看不到任何有关婷婷的信息。好几回想侧面打听下,可是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江苏大哥行色匆匆,似乎没有心思放在老河口的盆景园,倒是走的时候漏了那么一两句,六子揣摩应该是要在别处做生意了。想到今后一旦大哥放弃这边的生意,自己会不会失业,一旦失业自己能干点啥,顿时有些失落。

接下来,六子白天把精力都放到了盆景园的收购上,夜晚照例拿出新华字典来学着识字。虽然效果不是特别好,但好歹还是多会写了不少生字。只要每天能多写哪怕一个字,大小也算是个收获,六子这么想。渐渐地关于回信的事情也就不再去牵挂了。

五月里茶季最忙的时候,六子差不多也收齐了足够运送五六车的货,他想大哥也该回来了。

这回他只猜对了一半。回来的不是大哥,却是上海的回信。这样六子渐趋冷却的心又燃烧起来。

当他夜里拿着信去找文书时,却遇到了一件不是很清爽的事情。因为和文书很熟了,每次去都不必敲门,直接推门就进。这回因着兴奋,更是没有什么停顿就往里闯。却不料撞见了不该见的一幕:镇上广播站播音员高云云,正与文书搂抱在一起,两个人又亲又咬着。一见有人进来,两个人慌忙闪开。高云云红着脸立马跑了出去。文书也涨红了脸对六子说:“别误会,别误会,我俩啥事没有。”

这高云云原来在苏村小学做代客老师,县上一位人大副主任回老家省亲,在苏村住了好几晚,不知怎么的,后来高云云就被安排到了河口广播站。这位副主任将河口作为工作联系点,每隔一阵子就要来河口考察调研,每次来都指令高云云陪同。这份特殊的关系,政府里人都心里明镜似的。六子因为常来找文书,所以自然也略知那么一二。这回不小心撞上了她跟文书,确实有些意外。

六子尴尬极了,走不便走,留不便留,只好一个劲地说:“我啥也没看见。啥也没看见。”

文书嘴里没别的话,只是重复着“我俩真没啥事。”六子怕他多想,只好硬留了下来,还是拿出了那封回信。文书仍如往常帮他读信,但六子总觉得今天怪怪的。来信只有三段文字,第一段说照片拍得还凑合,洗了两套,所以给你寄了一套;接下来说现在老河口镇是不是都在采茶,茶叶长在树上,该怎么爬上去呢?六子听到这里就不觉笑了出来,文书也跟着笑。结尾只有很短的一句话,说:有机会一定来河口玩。六子有些激动,问回:“信咋写啊,文书?”

本来说好了以后的信都让六子自己写,可今天不知怎么的,文书主动提出来要替六子写。六子自然高兴。

这次的回信内容比上回还简单,字也不多,只有大半页。前面依然是感谢,结尾文书又发挥了一下,说:“现在是老河口最美的季节,你要方便,什么时候来都欢迎。”

六子有些忐忑,既为此感到兴奋,又为此感到忧虑。如果婷婷真的能来老河口,那自然是好,不说别的,自己在人前多有面啊。大上海来的,自己的朋友。可马上又感到了很严重的问题,那就是自己拿啥来招待啊?该怎么向大伙介绍婷婷?都是个很大的问题。

这么想着,不免就感到了头疼。临到从文书那里告别出来,文书搂着六子肩膀,非常亲昵地嘱咐,“今天的事千万别瞎说,你的事今后就是我的事,还是那句话,有啥事都来找我。”

六子点着头说,“你放心,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有啥事一准来找你。”从政府老楼出来一直走了很远,六子还感觉文书仍旧站在那里,直溜溜地望着自己的后脊梁,渐渐一股凉意袭上了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