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门开了，一侍女手托几身鬼服走进来，并吩咐他们洗漱更衣后到议事厅郭本昌有事找他们。

大约二十分钟后，严文礼、坂田枝子及一行野鬼都陆续来到了议事厅，除了坂田枝子以外，他们都穿着米色鬼服，一行野鬼都洗漱得焕然一新，由美子虽是年老鬼，但仍光彩照人，可见活着时就是一个标准的日本美人。坂田贤二身材高大魁梧，虽然一条腿行动不便，但站在那里，仍有一副军人的气质。坂田贤二的随从士兵站在坂田贤二的身边，一只手不自觉地搀着坂田贤二的胳膊，这样的警卫举世无双。坂田次郎，今天格外高兴，一进屋，先在郭本昌身上上下打量，然后又将头转向坂田枝子和严文礼，见坂田枝子和严文礼互相搀扶，眉宇间透着亲密和幸福，忍不住拍着手笑出声来。

郭本昌见鬼已到齐，在这种地方，用不着开场白，直接道：“坂田枝子和严文礼不用多言，这是我此次来日本的目的，现在我想知道，你们几位将何去何从，不用解释，我也知道，这些年你们回到日本，过的是怎样的生活，你们原以为，当年你们为了日本、为了你们所谓的天皇而死，是何等的光荣，即便做了鬼，回到日本，也该受到日本鬼界的高眼相待，可是你们万万没有想到，日本鬼界不但没有高眼相待，相反，视你们如垃圾……”郭本昌的话还没说完，屋子里已经是哭声一片，坂田贤二将头深深埋在胸前，一双眼里喷着愤怒的火焰，忽然，他瘸着腿向前走了两步，跪在郭本昌面前，学着中国人的样子叩了一个头，抬起头，望着郭本昌诚恳地说：“对不起，我为当年对中国人民所犯下的罪行深表遗憾。”话音刚落，一群野鬼先是一惊，随之齐齐跪倒，叩头，口中齐声说：“对不起，对不起。”坂田枝子和严文礼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正不知所措，老鬼坂田贤二转回身对着坂田枝子深深拜下，口中只有一句：“对不起，对不起。”坂田枝子的泪水再也无法抑制，忙跪在父亲面前，刚一伸手，坂田贤二猛地转回身去，面对着妻子、儿子还有他的忠实的卫兵深深拜下：“对不起，对不起。”由美子爬到丈夫身边，紧紧地抱住丈夫，放声大哭，这哭声是多年的积怨、控诉，也是半个多世纪以来历尽沧桑等来的欣慰……

郭本昌的眼里也衔满了泪水，为眼前的这群野鬼，也为中国人民在半个多世纪前所受的非人道的欺凌，如今这老鬼的真诚忏悔和撕心裂肺的悔悟让郭本昌百感交集。想我中华民族，悠悠五千年文明、礼仪之邦，素以博大的母亲般的胸怀面向世界，这老鬼即已知错，悔不当初，更何况他的妻儿及自身也是那场侵华战争的殉葬品，想到这里，郭本昌道：“很高兴看到你如今对当年所犯下的罪行有所悔悟，我代表中国人民接受你的悔悟和道歉。然过去的已经过去，更何况你也得到了相应的报应。”坂田贤二及一群野鬼将头伏在地上，静静地听着；“后天便是我们回国之日，如果你们愿意，我愿将你们一同带回中国，那里才是你们的安身之所，回去后放下前世的恩怨，等待有机会转世投胎，在阳光下，活出一个幸福的人生吧。”

坂田贤二抬起头，向着郭本昌再拜：“谢谢大仙的好意，想我坂田贤二一生罪孽深重，先别说死在我手上的中国人不能饶恕我；就是死在我手上的日本人只一次就是一千五百多人，他们都是一些老弱妇孺，还有我的亲人，”坂田贤二伸手搂着妻子和儿子，老泪纵横，“即便他们都如中国人民一般对我宽宏大量，肯原谅我，而我自己怎么能原谅我自己这个丧心病狂的魔鬼！所以，恳请大仙带我妻儿及手下回中国，让他们在中国转世为人，在和平的世界里幸福的生活。”说完深深再拜，而后起身，一瘸一拐走到群鬼身后，回过头，行了一个日本礼，抬起头深情地望着由美子，喃喃地说：“由美子，我爱你。”忽然，坂田贤二举起右手，向着自己的天灵盖狠狠拍去，待众人明白时，再看坂田贤二身体已化作万朵金星璀璨，转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