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早饭后,我打足了精神开始了上课。一到课堂上,第二堂上了一阵,突然两个小孩子在忙手乱脚地拉扯着我在哭样着说,“陈老师你快去,我们的苏老师又病倒在课堂上。”我一听,便简单地安排好后,就叫班长上讲台来负责照管。我就一路飞脚跑过去,和学生们一起将她扶进了办公室,叫她好好地休养,并给她沏上了一杯红糖水,端到了她的身边。她静了一阵也开始着醒来。苏兰老师也不知怎么的,近来她经常感冒,经常高烧,经常晕倒。依我的猜想,她应该是劳累的结果,为了这个学校,为了这么多学生,可以说她的精神和力量都无法来跟上着这样的频率与劳动强度。没有什么办法,我一定要责无旁贷地替她挑起全校的教育教学的重担。但我在这样的教学环境里,能可做到如苏老师那样有条不紊地将这教育教学的担子担好着,我肯定地说,我还是不行的,但我会尽我的努力。还好,她的病照往常一样休息一两天后就好了,没多大事的。
我把上午的课忙忙慌慌地上了,中饭就囫囵地一把吃完,送走一批批来看望苏兰老师的群众后,我就忙着准备好下午的课和下午上课时间。经过一番的思考,我就独出新题,对,走出去,让学生在生活中体验生活、写好作文,充分发挥他们的主观作文创写力。全校六个班,三四五六四个班级,我就把他们带出校外活动,活动的目的就在于培养学生的观察力思维力和想象力以及吃苦耐劳追求向上团结协作永攀高峰的能力,最后要达到的要求是:着力培养学生们的作文能力。活动的目的地:就是雷公岭。爬上雷公岭山顶后,就叫他们坐在山顶上讲他们爬山的决心意志等等的体会心情,第二个环节,也就是他们讲完,我就教他们唱一首歌,当然这首歌是我精心择选的。今天晚上的家庭作业和明天的作文,就指导好学生围绕今天下午的活动写。组织方案,也就是措施:从六年级老师班里选出四个最负责任的女孩子担任一二年级的临时老师,具体课程我给她们备好,叫他们负责照管并教好每节课的内容;登山时六年级的学生就带好三年级的学生,做到两个大孩子带好一个小孩子,四五年级的学生合并起来为一个大组。每个班各举一面小队红旗,登山时红旗就由六年级两位大力士先举好登上山去。我的一切方案都准备好了,正想来脱下衣服休息一阵,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开门一看,正是牛八老兄力强来了。力强穿着蓝布中山装,上衣小口袋里的兜盖上依旧插着支英雄牌钢笔,那钢笔插脚露了出来,在闪闪亮亮。他的手腋下夹着几本薄薄的书和一本厚厚的材料纸,后来我等他进门后,把书放在桌上才知道。这几本分别是:毛主席著作红五篇,培养无产阶级革命事业接班的标准,反对党八股以及毛主席语录一百条,还有党章等。力强站在我面前,看上去就显着几分颓唐和恹晦,他的头发显得凌乱些,眼光里流露着几丝失意与黯然的神色,望着我的瞬间,那目光似乎就难以聚焦于我身上的一般。听着我对他的称呼后,才好久回过神来,叫上我这小牛的名字。我忙把他引进来,拿了一把小竹椅放在他跟前。他不急不缓地把竹椅移正后,就势就往上坐过去。他无缘无故地轻轻地摇了摇头,就慵懒地把腋下那夹着的书本就往我的饭桌上一扔着说,“老弟哦,唉——鬼背时寻庙喊,人背时寻尿眼。我是鬼迷了心窍,才落到这个地步,才落到这深渊,我明知道自己错了,却偏还这么去做。我真对不起党对不起党组织对不起新哥也对不起咱们的兄弟及家人啊。”我忙在劝慰着说,“犯了错误不要紧,只要改过来就是好的,党组织、领导们对你的处理并不是一棍子将人打死,并不是过重了。惩前毖后,治病治人就是这个道理。毛主席曾经还说过,流水不腐,户枢不蠹,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你今后学习好了,改好了,不就一样?我相信新哥力中力华还有其他党员干部们今后不会对你另眼相看的。怕只怕不改或累教不改的人。”力强听了这些话后,似乎也松了点精神压力。这时,他抬了抬头,顺手从桌子上端起了那杯茶喝了两口后,没有说着话了,便拿起了毛主席著作的红五篇在慢慢地看着。
中午休息的时间过得真快,也许是学生们听说今天下午开展登山活动,他们那种激动的情绪促使着他们自己在早早地往学校赶来。离上课时间也不久了,既然大家到齐了,我就把留在学校两个低年级的学生在四个六年级学生的带领下,就在自学着。我知道力强这时的心情太深闷了,郁悒了,我便决定叫力强去队伍前面照管着,另外他知道有一条小路从北面去可以直插到雷公岭的山脚下,可以省下几里的路程。我想,我叫他一起爬山去,这样可以减轻他好多负重的情绪,解解他的痹闷。想到这里时,我心里又突然想到了一个特殊的举措,对,爬完山后来到山顶上时,为他和学生们唱歌,用笛子为他和他们吹奏歌。开始,我想本该要抬上风琴到山顶上面去,因为这东西弹出的声音多优美多甜亮,对他和学生的熏陶力更大。可这东西太笨重了,不便于爬山和搬动。于是我取消了这念头,就决定带上了那根横笛。
浩浩****的队伍出发了。山里的孩子,大多数还是赤着足,穿着娘肚里就给的那双鞋。要说真正穿鞋的,都是些布凉鞋或布鞋,衣服吗大多数都是些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的补丁衣服,但都能补得清楚,从不见洞。可大家一听到登山去都精神饱满,兴高采烈,有说不出的高兴啊!一路上我们一直在唱着,首先唱才旦卓玛的:“毛主席的光辉:毛主席的光辉,嘎拉亚西诺诺,照到了雪山上,依拉强巴诺诺。啊,啊,啊……”这首刚唱完,学生们又自发地唱起了:“我们走在大路上,意气风发斗志昂扬,毛主席领导革命的队伍,披荆斩棘奔向前方……”走着走着唱着唱着,歌声笑声撑起了一路灰尘与云朵。我们一阵就来了离雷公岭山脚下不远了。果然从这条小路来近多了,差不多一阵就到了。我们还没走近目的地突然就被一阵哨声把我们截拦住了。后来才知,新哥领着几个民工戴着黄黄的葛藤编织的工程帽,正在那儿用土炮炸着雷公岭半山腰上的那段石方。我知道,自从和我勘测这水电站后那天下午起,他就召开了大会,和大队干部(村干部)支队委员们在一起研究决定着,马上就将这水电站动工,等到第二天我把图子交给他时,他们当天下午就组织民工来到这里动起了手来。他总在那么说,趁着我还在家没回单位之前,一定要只争朝夕地把村里要做的事情都一一做好。为了修好水电站,新哥日日夜夜在筹建着。自从他从我手里接着这图子后,他就和大家日夜奋战在这里。现在,那厂房土基工程已经完成好了,只等路儿修好,就可以进机械与设备了。我们刚站了一阵,对面那山岩下就响起了“轰隆”“轰隆”的土炮声。
我们的队伍在继续前进。到了到了,山脚下到了。我们把队伍一字儿排开了。红旗就让几个很有劳力的孩子扛着。我把登山的要求和注意的事项都重新讲述了一遍后,随后就把哨声吹响了。
山里的孩子就是山里的孩子,他们一个个登起山来,就像山獐子或雏麂儿一样。你们看,男男女女,大大小小的学生,攀爬登行个个都是好汉子,荆刺蒺藜,柴蔸茅丛他们一溜就过去了。越往上爬,山的坡度越大,山路越迤逦或越陡峭,悬岩突兀斜出,岩壁嶙峋横傍。总的看上去峰岭磅礴高危,势如天工仙匠砌筑矗立而成。我爬在半山腰忙就害怕地感觉到山在抖动,在摇晃,似乎觉得自己会掉下去一样。是我有恐高症的原因,还是我这十一二年来慵懒的生活把我养娇了?学生们是怎样爬上去了?这时力强想来扶我一把,可我拒绝了。因为看到孩子们这般力量,想到我孩提时候登这山时也如他们一样。我就觉得自己在平时生活里的无声中无形中,将意志与体力让慵懒吞噬了许多许多。我就不服气,坚持着爬。于是,便爬一阵,停下来呼几口粗气再去爬。就这样好不容易地又往高处攀上了一程。
正当自己爬得喉咙上生烟的时候,力强也早已从我身边穿过去了。走在那几个扛队旗孩子的前面,鼓舞他们一番后,再打转来了,拉着我的手就往山顶上爬去着。
大约又过了一个钟头,我终于到达了山顶上。孩子们围着我笑的笑,唱的唱。我们多幸福啊!
我把哨子吹响了,三个班全都在自己的旗帜下集合站好了。再把人数都一一清点完好后。我们的第二项活动接着又开始了。各班按小组(五人一组)坐好,讲习着每个人自己是怎样登山的,遇到困难的时候是怎样克服的,自己登山时有什么体会,同学之间是怎样帮助的,登上山顶有怎样的感受。规定学生们,小组讲得好的就到每班来讲,每班讲得好的就到三个班的大会上讲。这样一做,就在实地里培养了学生的复述力与口语的表达力,口头作文和书面作文的结合力。后来,我就经常开展这样类似的活动,培养着他们的表达与复述能力,这样一来,可比课堂上读死书的效果好多了,能可事半功倍。力强开始时还坐在山顶上的那面,听到学生们讲得这么活生生,他也走近来到学生的群体里听着。他听得乐哈哈地笑。为了更好地活跃孩子们,我就组织他们在互相拉歌比赛,看哪个班唱得好,什么的翻身农奴把歌唱,太阳最红毛主席最亲,千山万水连着天安门,大家都唱得热火朝天,一班胜过了一班。谁都不甘愿落后,谁都想把这面歌唱的红旗捞到自己的班级里。这时,我看了看时间不太早了,我就取消了各班选人单独唱的这一决议。我就决定自己教一首歌儿给孩子们听与唱。让他们欣赏一下这阳光里的美丽的景色。
碧蓝碧蓝的天空,显得多么的空旷与辽远。几朵白云缀在上面,贴得紧紧的。太阳早已斜照到了雷公岭的西边了,红红而又厚重地照着群山,真可谓是残阳如血了,远处的山儿是碧苍碧苍的,好像是片无际的草原,也好像是无边无际的大海,那群峰在夕阳下跳动,如血儿染红了,就像草原上奔腾的红马群,也像是大海里跳动着的金色的浪花。远处鸟儿就如一群一群的火鸟,在燃烧般,它们在悠悠然然地向远处飞去着,追赶着,看上去它们似乎在驮着夕阳的沉重镏金,拉着这一座座群山在蹒蹒跚跚地飞上着远方,飞向着另一个世界。看到这一些,想到这一些。我的手不由自主地从衣兜里掏出了笛子,对着群山对着夕阳对着一群群鸟儿吹起了:
蓝蓝的天上白云飘,
白云下面马儿跑,
挥动鞭儿响四方,
百鸟齐飞翔……
嗬,多好听啦!山里的孩子还是第一次听到用笛子吹出的歌声。他们齐都屏住着呼吸,把目光齐刷刷地凝视地看上我,看上这笛子。我和笛子就成了他们的稀奇。当然最稀奇的还是这歌声,刹时间他们中间各种声音都戛然而止了。这声音多么清晰而又嘹亮,悠扬而又甜美,高远而又雄壮,新韵而旷远。好似黎明时刻,闪电凛然的一瞥,冲破黑黢黢的夜篱,从他们的头顶上蹿出一枝垂向山崖的红藤上飞起了一只早醒的山鹰,它在预示破晓的清冽中,在浸透着孤冷寂独的阴骘上,将第一声嘹呖的欢愉送给胭脂的黎明;好似午夜孤冷荒凄的原野上,一切都静得出奇的时候,连野草和野树都在默默地祈祷着,突然,远处传来枭鸺或鹫鸢的暖夜的叫声;又好像那初春那可爱而温和的阳光,驻临或偃卧在山陵的,厚厚的杂草丛里,听着第一声阳雀子的歌唱。我吹了一次又吹了一次。孩子们拥上来了,叫我一句句教唱给他们。他们一句句听着,一句句跟着唱起来了……多么清新,多么活脱。叫人多么流连忘返,情思多么无限绵延,眼界多么开阔至极,思想多么入云腾达……啊——!叫一切旷远无边,新奇缱绻,浮想联翩,志向恢弘!
也不知怎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大家的,力强就在那块大山崖的背面哭成了一个泪人……
哭什么?谁也不知道。
残阳如血,苍山如海。
远处隐隐约约地传来了:“大海航行靠舵手,万物生长靠太阳,雨露滋润禾苗长,干革命靠的是毛泽东思想……”
我们举着队旗,染着夕阳,步着这歌声,唱起了,蓝蓝的天上白云飞,白云下面马儿跑……我们走在回家的路上。
力强回来了没有?我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