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下午三点许,北京国际机场的第三航站楼,准备出国的二十八名员工和三名领队,都已按顺序顺利地通过了检票口,他们登上飞机,找好自己的位子,吴春掏出手机,对大家说:“都给家里打个电话,告诉家里我们登机了,一会儿手机就要关机了,我们这个航班到香港转机,再经新加坡到斯里兰卡。到兰卡后我们的手机要换号,可能不能及时和家里联系,让大家明天上午去我家,我会想办法让大家向家里报平安的。”
第二天凌晨斯里兰卡时间一点钟的时候,一行人走出机舱,一股热浪迎面扑来,他们踏上了异国——斯里兰卡的土地,他们互相照看着跟着领队认领自己的行李后,来到了机场大厅,大厅内早有前来接机的中国中冶的工作人员,他们手举小国旗,口里喊着:“中国中冶集团。”有几个保安忙围过去,用英语说着什么。这时一个手握小红旗的中国年轻人走上前来,用流利的英语回答保安的问话,一保安伸出双手,口里叫着“ok, China!”和年轻的中国小伙拥抱。其余的保安好像也明白了中国中冶来他们兰卡的目的,也热情地跟着喊:“China , China!”
斯里兰卡是这趟航班的终点站,虽然此时斯里兰卡国民经济还只停留在我们国家的七八十年代,但基于斯里兰卡是嵌在印度洋上的枢纽地带,所以客流量并不稀少。
吴春他们排着队,跟着领班找到了接机人员,双方握手后,清点人数,确定无误后在机场保安热情的目光下走出机场大厅。
马路上六辆红色的面包车在路灯下闪着耀眼的红光,车头前插着的小五星红旗在微风中轻轻摆动,金黄色的五星更是光彩夺目。吴春他们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站在这异国他乡的土地上,看着这一面面在微风中飘扬的五星红旗,鼻子一酸,眼泪就流了出来。
赵亚明已经哭出了声,只见她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车前,伸出双手轻轻地抚摸着国旗,好像久违的孩子终于回到了母亲的怀抱。
还是领队大哥的一句话,才将大家从激动中拉回现实:“好了,上车吧,到了项目部我们那还有大国旗呢,每天升旗,望着国旗在异国的天空庄严升起,我们国外赤子的心情都是一样的,同时肩上的责任告诉我们,打起精神,为国争光。”
六辆红色的面包车在初露的黎明,经过了两个半小时的颠簸,终于来到了项目部。此时,空旷的大院子里,灯光明亮,到处都显示着和国内不一样的气息。
打开车门,脚一着地,一股热浪由下而上,有一种站在蒸笼上的感觉。
赵亚明拉了拉吴子良的胳膊,吴子良明白,赵亚明是想上厕所,刚才半路上虽然停了两回车,大男人们随便,下了车找个地方一侧身就完事了,可是赵亚明毕竟是女人,又是头一次出远门,虽然她平时看似像个男人婆,但真到这个时候,才知道自己离想象中的样子还差很远。
吴子良抬头向四周看了看,拉着赵亚明向一处阴影处走去,赵亚明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阴影处,眯着眼睛享受着这轻松和惬意,待她完事站起的一瞬间,被眼前的景象吓懵了,在她的周围,十几,不,应该有二十几双忽隐忽现的闪着幽光的眼睛,在黑暗中伴随着“哼,哼”的轻哼声向她靠拢,赵亚明本意想抬腿就跑,可是一双腿就向灌了铅似的,怎么也抬不起来。她想喊,她一喊,吴子良就会跑过来救她,可是此时,张着嘴,却怎么也发不出一点声音,正在这时,赵亚明的身后忽然传出“嗯嗯,嗯嗯”的像狗崽子的叫声,赵亚明的心一热,眼睛也好像清亮了许多,他意识到了,眼前这些是一群土狗,前几天开会时公司领导还提过:斯里兰卡有两种动物即便泛滥,也不能打,一种是土狗,另一种是乌鸦,土狗是国家级保护动物,乌鸦是国鸟;
想到这里,赵亚明心里就有了底,想当年她小的时候生活在山里,因为山里人们居住分散,交通不便,各家各户哪家不养几条狗,她俯下身去,学着自家狗的动作和声音叫了两声,心想:但愿这群家伙能明白我对他们示好的意思,果然,领头的花狗犹豫了一会儿,慢慢将头低下,赵亚明奓着胆子伸手摸了摸它的头,其余土狗见头狗都温顺了,纷纷就地趴下。
吴子良见赵亚明这么半天了还没回来,就走过来看什么情况,正巧赵亚明从黑影走出来,身后跟着十几条土狗,着实把吴子良吓了一大跳。
赵亚明回过头去,蹲下身,用手摸了摸领头花狗的头,轻声说:“乖,回去睡觉吧,明天见。”领头花狗就像听懂了赵亚明的话一样,停下脚步,其余的土狗也都站住了脚,赵亚明向他们挥挥手,他们就乖乖地转过头去,三步一回头地向他们的栖息处走去。
项目部的两个大师傅也是女的,都和赵亚明差不多,四十多岁,一看就是热心肠,本来项目部没安排他们做这顿饭,因为他们到这已经是凌晨快四点了,再有两个多小时就该开早饭了,可是,两个师傅还是每人给他们下了一碗面。她们说:“以后这里就是我们远方的家,既然到家了,就该让大家体会到家的温暖。”
捧着热气腾腾的面,听着这暖心的话语,人们的眼里、心里都有一股热流在滚动,回家的感觉真好!
今天,公司为他们放了一天的假,一觉醒来,已经是上午九点多了,人们打水洗脸、刷牙,因为起早到这时,天还黑着,很多人都是就地方便的,此时他们走出屋子,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如果不是内急,真想一头扎到空调屋子里不出来。
整个大院看上去应该有好几百亩,东南面是项目部,他们居住的临时集装箱工房位于院子的东北部,和食堂不远。向西看一排排新近从我国运来的大型机械设备,只压路机就有十几二十辆,东风牌红色运料卡车少说也有四五十辆,十来辆插着小红旗的红色面包车整齐地排列在大卡车旁边的空地上,这一辆辆,一排排的高端大气的机械设备,彰显着我国中冶大型机械化国家队的风范和力度。
赵永刚和张继民此时已顾不得东张西望了,他们的眼睛在四处搜寻,真想找个人问问茅厕在哪里,可是偌大的院子连个人影也看不见,真是活人让尿憋死了。
忽然,两个穿着军装的斯里兰卡人从项目部那面走来,看样子他们应该是保安或军方派来保护他们的军人。他们一边儿说着话,一边儿用手指着这一排排崭新的机械,不时地伸出右手竖起大拇指。
赵永刚和张继民来到他们身边,本想和他们打听厕所在哪里,可是又不知道怎么开口,这时其中一个黑大个也许明白了他们的意思,抬起右手向项目部东面一指,同时做出一个下蹲的姿势。张继民忙向他们表示感谢,情急之下,顺口说了一句:“thank you。”还未等对方回答,脚下已经加快了脚步。
回到宿舍,见吴春等几名同来的工友正围在吴春的下铺和家里的媳妇们视频,看得出,电脑那边,是吴春的家,吴青山老爷子坐在饭桌前正在吃着早饭。兰卡现在是上午九点多,国内现在也就七点多点,看得出,这群娘们昨晚一宿也没睡好,都说儿行千里母担忧,现在看来,夫行千里,妻也一样担忧啊!
有媳妇在电脑那边的男人们,此刻脸上满满的幸福感。赵永刚和张继民回来,最先看见他俩的是吴春,因为电脑那头最先出现的除了自己的媳妇刘红,就是赵永刚和张继民的媳妇,可是因为他俩一直没在屋,按说上厕所早该回来了,来时公司领导一再嘱咐,基于斯里兰卡的内战还没有结束,员工们不许在没有公司批准的情况下,走出大院半步。
吴春正想呢,一抬头见他俩落汤鸡似的回来了,刚想问是啥情况,快嘴的赵永刚先笑得前仰后合了。这一笑,众人纷纷起身,电脑的镜头直接让给了他俩。
张继民平常就不善开玩笑,今天这场面真真让他觉得很尴尬,特别是电脑内外笑声一片,他定睛向电脑上一看,自己从头到脚简直是从水塘里钻出来的,既狼狈又好笑。他忙转身在人群里寻找赵永刚,此时的赵永刚正笑着躲在人群后面换衣服,张继民回过头去,伸手将赵永刚从角落里拉出来,再看赵永刚身上只穿了个小裤衩,满头满脸湿漉漉的,再加上身上原本就没多少肉,被张继民提着,简直就是一只名副其实的落汤鸡。
赵永刚的媳妇在那边急得大声说:“别闹了,快穿上衣服吧,小心着凉。”“没事,媳妇,这里比蒸笼还热呢。”赵永刚说着,接过别人递过来的衬衣披在身上,开始讲他俩刚才的遭遇。
原来由于内急,两人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一个用铁皮围成的小房子前,见铁门外画了个男人模样的标志,就急急地推门而入,一看就知道是厕所,里面很干净,两人完事后,张继民收拾利索站在一旁等赵永刚,赵永刚起身抬脚在冲洗赃物的水闸上踏上一脚,哗的一声,赃物被冲得干干净净。
他刚要抬腿向外走,忽然发现在每个茅坑的后面,都立有一个一米多长的钢管,每个管子的上面都连接着一根带喷头的软管,赵永刚觉得奇怪,反手摘下软管,并顺手将开关打开了,也许是用力有点大,开关一下就开到了最大,“噗”的一声一股强大的水流直奔张继民而去,张继民此时也正聚精会神看着赵永刚,心里也在嘀咕这根管子到底是干什么用的。忽然的水浪,浇得他猝不及防,他忙逃出门外,口中大喊:“快关上!”赵永刚关上了闸门,出来后,两人你看我,我看你,忍不住哈哈大笑。
正想往回走,那面又来了个军人模样的黑大个,黑大个肩上背着枪,看样子是在院子外站岗的,看见赵永刚和张继民一个个落汤鸡似的从厕所里出来,摊开两手,咧开大厚嘴唇子笑了。
唉?这是啥意思?难道是看我们弄得如此狼狈,笑话我们呢?赵永刚和张继民不约而同地站住了,他们回过身去,要弄明白那根管子到底是干什么用的。
赵永刚讲到这里,抬头看看周围,又向电脑里看看,只见人们都聚精会神地看着他,就连坐在旁边刚吃过早饭的吴青山老爷子都笑眯眯地看着他。遂抬手在湿漉漉的脑袋上抓了两把,小声说:“我俩小心翼翼地走到厕所门口,刚想伸头向里望,结果……那个黑大个提上裤子,出来了。”“哈哈哈,哈哈哈……”电脑内外一片笑声。
“聊什么呢?这么开心?”一听这声音,人们就知道是“风火莲”赵亚明来了。大家自动将电脑让给了她,电脑那头的刘红笑着说:“怎么?刚起来?”
“外国的夜晚和在家不一样吧?”赵永刚媳妇也笑着说。
“你还别说,的确不一样,这是我,如果换作是你们,今早说不定都起不来。”赵亚明话音刚落……
“什么情况?出了国,男人变得那么厉害了吗?”不知谁来了这么一句,“哈哈哈,哈哈哈……”又是一片大笑。
赵亚明做了个鬼脸。绘声绘色地讲了昨晚自己遇到的事情。当她讲到黑暗中那一双双闪着幽光的眼睛一点点向自己靠近的时候,人们都屏住了呼吸……当讲到他忽然听到身后有小狗的叫声,再加上,当时她有些适应了眼前的黑暗,恍恍惚惚发现眼前是一群狗的时候,她灵机一动,俯下身子,做着狗的动作,学着狗的声音向那群狗发出命令,人们又忍不住都笑出了声。
“就这样,我奇迹般地成了斯里兰卡的狗王。”赵亚明笑着说:“既然我已经被认作王了,我就该有个为王的样子,这不大早起,我就去了食堂,看看有没有可以让我赐给下属的食物,也算和我的狗众在光天化日下来个正式见面礼。”
说到这里,赵亚明忽然又神秘地说:“你们知道不,斯里兰卡人吃饭怎么吃?”看样子,这一大早,赵亚明还真没闲着,探听到了很多秘密。
“这还用你说。”赵永刚大声说:“当然是用嘴吃了。”
“切,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赵亚明翻了个白眼接着说:“用手抓着吃,而且是必须用右手。”
“哈哈哈,真的?”
“当然,还有一个新鲜事,你们知道斯里兰卡人解大手后怎样擦屁屁的?”见电脑里外没人吱声,赵亚明神秘地说,“用左手刮,然后用水冲,据说,他们的厕所里每个茅坑都有一根水管,水压很大,就是专门用来冲屁屁的。”
赵亚明的话音刚落,电脑旁边的赵永刚起身从人群里挤了出处。人们又是一阵哄堂大笑。赵亚明看看大家,又看看赵永刚和张继民,若有所悟地跟着大家笑了起来。
中午这顿饭,说是属于给他们的接风宴,老丰盛了,这样说吧,在家的时候,谁都知道,结婚的宴席够好吧?但比不上这顿饭,先别说红绿相间的炒蔬菜,单就这几道硬菜就是在咱家婚宴上看不见的:大龙虾,一尺来长的大龙虾,四五条摆在大铁盘子里,酱牛腿,一看就有食欲,热气腾腾挂满瘦肉的猪骨头每桌一盆,刚从冰柜里拿出来的挂着水珠的啤酒每人一瓶,一时叫不上名字的热带果盘被摆放得像两朵盛开的大牡丹。
大家围在桌旁,等项目部副老总给大家来个开场白。据说,项目部的老总和各个工程队的总经理们还在国内总部开会,有一些具体问题还需要解决和落实。大概过几天国内还要来一批测量工程师。大家正切切地议论,门开了,一个四十多岁,上身穿白色衬衫,中等个子的男人走了进来,在他的身后,跟着两名穿工作服的年轻人,他们径直走到里手的桌子旁,早有坐在桌子旁的几个年轻人站起来和他们寒暄,“今天的接风宴够丰盛。”穿着白衬衫的男人大声说,“大家好,我叫李群,是中国中冶集团旗下中国二十冶集团公司斯里兰卡cke项目的项目部副经理。欢迎大家不远万里,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我们来到这里,一句话,为国争光,为苦难中的斯里兰卡人民尽我们的一份心意。让世界对我们的China有一个全新的认知。”
“哗哗哗”,掌声一片。李群接着说:“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就是亲兄弟姐妹,这里是我们远方的家。希望以后我们大家努力工作。另外,下午三点新入卡的同志到礼堂有一些不明白的事项和大家讲一下。就这样,大家开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