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炒豪宅受骗上当卖棋画搭救婉湘
一
又一个“金九银十”的房地产销售黄金周即将到来。各大房地产开发企业，针对中央和地方相关部门出台的调控政策，采取了五花八门的应对措施。当税务部门提高了144平米以上大户型房子的契税率，规划部门出政策以楼盘为单位降低了大户型房子的比例时，各开发商马上挖空心思设计出两个小户型相连的房子；当政府相关部门出台限制外地户口一家人只能购买一套住房的政策，或者要求提供在工作地一年以上居住或购买社保的证明时，各开发商又立马帮助外地购房人找中介机构，有偿服务出具相关假证明（包括夫妻的假离婚证、不是夫妻的假结婚证）。有的甚至为了帮助买房者偷逃交易税，别出心裁地使出“阴阳合同”这招，公开的“阳合同”上总价款写小，私下的作为付款凭据的“阴合同”总价款写实。
新鲁班企业集团的楼盘销售，坚持不走“阴阳合同”这种歪门邪道。但自“新鲁班·楚河汉界城”首次开盘，销售“兵卒勇”“相士慧”几个组团的产品开始，坚持给市级以上专业象棋运动员、现役和退伍军人等客户额外九八折优惠，甚至对现役和离休的将军级以上的军人直系亲属八折优惠；对获得全国象棋大赛前六名的棋手七折优惠。当然，购房者自主花钱。不过，通过第三方出具假证明来购房的情况，还是加大了集团公司法律事务部工作的难度。
法律事务部的杨经理和他的助手司马江芦十分专业，在《购房认购书》《商品房买卖合同》上是这样约定的：“因购房者出具任何假证明(包括但不限于假户籍、假身份证、假结婚证、假离婚证、假社保证明、假经济收入证明……）导致无法办理银行按揭贷款、房屋产权备案以及合伙购房人产权纠纷等等导致购房人经济损失的，与房屋出售人无关，一切后果由购房者自负……”
二
国庆节上午十点，“新鲁班·楚河汉界城”南区“将帅和”组团，推出了两证一户使用的，150—180平方米的500套大户型带豪华装修的洋房。因房子性价比高，投资增值空间大，吸引了一大批改善型潜在客户。九宫阁会所一楼销售中心人山人海，下定金认购房子的人排成长龙。
诸葛南淼来到销售现场督导法律事务部工作人员，做好购房者的政策解读和银行按揭贷款资料准备咨询工作。夷陵市委组织部高副部长的儿子高岚，带着他的老婆从排队的人群中挤出来，找到了诸葛南淼：“南淼叔，不好意思，我们又来找您麻烦了，请帮我们打折再买两套房子。”
小高真是有气魄，一开口就是再买两套房子，好像挖到了一座金矿似的。诸葛南淼心生疑问，上次他老爸高副部长来穗城，已帮他们家打折买过两套住房了。不过，其中一套写着高副部长的名字。小高还有资格买房吗？提醒小高说：“你如果没穗城户口，是不允许买第二套住房的。虽然你的老婆有穗城市户口，但也不能买第三套房吧？”
“呵呵！这就是资格。”高岚亮出手中的离婚证、穗城户籍证明、“五险一金”社保缴纳证明，只要是需要购房者提供的资料，他应有尽有。
诸葛南淼怀疑高岚除了缴纳社保的“五险一金”证明资料是真实的，其他资料可能有假。但诸葛南淼没当面质疑高岚的资料，感触地说：“看来你们的家底够硬朗的，不到两年时间，竟然要在穗城买第三、第四套房子！”
高岚说：“反正是交三成首期款，通过银行按揭贷款，也是一种借鸡下蛋的投资渠道嘛！”
“你可要评估好后续的供房能力啊！”
“没事，有我老爸高副部长做坚强后盾哩！”
诸葛南淼和高岚说话间，看到一高一矮两个穿牛仔服的男子，他们的目光和诸葛南淼目光相遇，双方都惊呆了，双方都好像认出了对方是谁。那一高一矮两个穿牛仔服的男子，正是八年前，配合屈洪威在出租车上打劫诸葛南淼的家伙。他们看到诸葛南淼，想跑又不敢跑，因为维持现场秩序的六名五大三粗的保安人员守在门口。只要诸葛南淼一声令下，那两个家伙很快被擒是肯定无疑的。
那两个家伙低下了头颅，不敢正面迎击诸葛南淼的目光，想必他们的身子已是瑟瑟发抖了。
诸葛南淼为了消除他们的顾虑，主动上前打招呼：“看好哪种户型？下定金了吗？”
诸葛南淼之所以故意佯装不认识他们，是不想因追究他们的法律责任，拔起萝卜带出泥，扯断莲秆拽出藕，给屈婉湘的老爸屈洪威惹出什么麻烦事来。否则，就会造成许多误解，让屈婉湘指责他不仗义，拿她老爸的陈年旧账来报离婚之仇。
那两个家伙也许侥幸，以为诸葛南淼忘记了他们，编造假身份，赔笑脸说：“两证一户的大户型，我们是退伍军人。”
这时，一个衣着华丽，三十多岁的女士，朝诸葛南淼走来：“哎！诸葛先生，您原来在这里工作呀？”
诸葛南淼突然愣住了：“你是……”
女士走近一步，用食指挡住嘴唇“嘘……嘘”轻声说：“我曾经帮您做过文凭。”
诸葛南淼突然想起来了，她是七年前那个做假文凭的红发女“二百五”。脸上顿生害臊感：“噢！原来是你，你长漂亮了！不好意思，你的头发变成了黑色，让我没认出来。”
“是吗！我本来就漂亮，只是现在老了许多。”
“你如果想永远年轻，就不要干那种事了。”
“呵呵。”
“你买房子？”
“是呀，这个楼盘升值空间大，第一期我买了一套房子，我现在手里有一些闲钱，想再买一套。我爷爷是老将军，可以打八折吗？”红发女说着，拿出了一张盖有某部队公章的军衔证明书，又问：“诸葛先生在这里任什么职务？”
“他是这家房地产公司的老总。”高岚插话说。
“哇塞！算我找对人了，诸葛总能帮我打最优惠的折扣吗？”
“呵呵！你真是一个生意精，见缝插针哩！折扣是有的，给你打八折不可能。你做的行业特殊，元帅的证明都造得出来。”
红发女走近诸葛南淼一步小声说：“我帮您免费做一个博士文凭咋样？”
“嘿嘿！博士后都不要，我怕去取文凭时对不上接头暗号，那我就惨了。”诸葛南淼戏谑说。
“那是地下工作的需要嘛！给句实话吧，帮不帮？”
“你先去选户型，下了定金再说。”
诸葛南淼不想丢掉这个买楼的客户，虽然没明确表态，心里却已承诺在他的权限范围内，多少给她一点优惠。毕竟她曾经帮助过他，尽管那个江城大学汉语言文学硕士研究生的假文凭没起到作用，但这也是一种缘分嘛！
突然，人群开始躁动，有一部分人流，正涌向售楼部法律事务工作室，那里传来阵阵吵闹声。有几名保安人员迅速赶过去维持秩序，劝说大家排好队，不要随意走动，以免造成人员踩踏伤亡事故。
有一年轻女子，正在跟法务部的杨经理理论。
那年轻女子质问杨经理：“你们没经我亲笔签名同意，为什么《商品房买卖合同》上只签了我老公一个人的名字，我要去法院告你们。”
“请便，去告吧！这是你的权利。我们出售房屋时，是凭你前夫提供的户口簿和离婚证明材料，签订购房合同的。”杨经理说着，他的助手司马江芦迅速上前配合，给那女子出示他前夫提交的离婚证复印件，还有盖有民政部门“离异”二字方章的户口簿复印件。
“那是为了买第二套房投资，办理的假离婚手续。”年轻女子说着，拿出了她和她前夫私下签订的一份办假离婚手续的协议。
“你们假离婚也好，真离婚也罢，我们无法鉴定是真还是假，我们只认定离婚证明是否真就行了。你上次来找过我们之后，我们通过发律师函，去你前夫户籍所在地民政部门查询过，你们在民政部门办理的离婚手续是法律上认可的。你们私下签订的假离婚协议不受法律保护。”杨经理态度坚定，用词准确，跟年轻女子对话始终咬定“前夫”二字，不承认她习惯称呼的“老公”。
那年轻女子，自知弄巧成拙，如雷击顶，精神崩溃，敞开破风琴般的嗓子，蹲在地上号啕大哭起来。她边哭边骂：“完了！这套房子一次性付款一百六十多万，是我娘家给的钱，全被那个黑心肝的男人骗去了。原来的一套房子写有两个人的名字，他还要占有一半的产权啊！没想到他假离婚之后，被一个狐狸精迷住了，变成了真离婚啊！他不想让我们娘儿俩活了，我现在就死给他看……”年轻女子说着，就要一头撞向法务部的墙壁，被一名保安人员紧紧地拽住了。另一名保安人员立即拨打110电话报警。
诸葛南淼来到售楼大厅，询问销售主管胡经理，了解当天下定金买房的情况。胡经理高兴地说：“今天的销售结果，远远超过了我们的预期。实践证明，中国一线城市的房地产市场不缺买家，关键是产品的性价比。有一个姓潘的美女和姓龙的帅哥出手够大方的，两人都是不要银行按揭贷款，全额一次性付款，各拿下了两套大户型的房子。”
胡经理指着收银台那边，正在刷卡交钱的美女和帅男说：“就是他们。”
诸葛南淼看过去怔住了，心里说：“噢！原来是大阿哥酒店的总管潘银莲和龙根坚两位‘风月大咖’，不足为奇！”
“怎么，诸葛总认识他们俩？”胡经理似乎看出了诸葛南淼的心思。
“老熟人呐，八年前就认识了。”诸葛南淼说。
“既然是诸葛总的老熟人，他们为什么不找您打折扣呢，有权不用过期作废。”胡经理不解地说。
“人家挣钱容易，多的是钱，哪愿意低三下四地找我讨那么一点点小折扣呢？”诸葛南淼自嘲道。
国庆节这一天，诸葛南淼在售楼现场的所见所闻，令他感慨颇多。面对穗城不断高企的房价，真正老老实实工作，拿一份工资的普通民众，可以说一辈子的积蓄也难买一套房子。即便他的棋友郝仁魁，公安二级英模，从副局长岗位退休后享受正厅待遇，也买不起一套房子。当诸葛南淼上午给他打电话，问他需不需要来“新鲁班·楚河汉界城”买一套大户型的房子，改善一下居住环境并且表态给他七折优惠时，没想到郝局会放弃机会，还叫苦说：“我退休前是两袖清风，错过了许多捞钱的机会，我退休后每月拿到手的工资，仅仅够我和老伴生活，还要请钟点工，还要自己承担一些不能报销的医疗费。如果诸葛总能借给我一笔钱买了房子，让我下辈子偿还的话，我可以考虑买一套大户型的房子。”
诸葛南淼知道郝局说的既是玩笑话也是实话，他自己有切身体会，眼前打工的收入比郝局多几倍，在穗城还能维持日常的开销，倘若一旦失去工作，偿还购房的银行按揭贷款就困难了。他的同事朱豫信、吕天海、李哲学等新鲁班企业集团的高管，经济状况不是也一样吗？
然而，那些如高岚一样的官二代，那个制作假文凭、假证件的红发女，还有那两个曾经干开出租车打劫勾当的牛仔男，还有风月场上的潘银莲和龙根坚……他们这些人却买得起房子，而且还能买多套房子。当下社会，财富分配都畸形到什么地步了？房子！房子！为了房子，类似那个因假离婚酿成悲剧的年轻女子到底有多少呢？
三
晚上九点三十分，诸葛南淼如往常，窝居在新鲁班宿舍公寓里，雷打不动地看完了南粤经视三集连播的抗日雷剧。跳入眼帘的是《今日前线》现场新闻直击镜头：一年轻女子，从27层高的住宅楼窗台纵身跳下自杀……场面惨不忍睹。节目主持人说，此惨案今晚七点二十分发生于“新鲁班·楚河汉界城”小区，是因夫妻假离婚炒房的财产纠纷所致。死者正是白天在九宫阁会所售楼部撞墙的那女子，诸葛南淼触景生情叹了一口气，心想：“明天上午，新鲁班地产不得安宁了。”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正这样想着，涵涵的外婆打来电话救助，说屈婉湘刚看完《今日前线》现场新闻直击节目，她也要去跳楼自杀。
“你们虽然已离婚，看在孩子的分上，你一定要帮助她渡过难关……”
“她最近怎么啦？”诸葛南淼十分惊讶。
“她工作压力大，好像欠了人家很多钱，追债的电话不断……”
“她人在哪？”
“她就在新鲁班花园。”
诸葛南淼来不及分析原因，立马从新鲁班宿舍公寓楼，跑步到新鲁班花园住宅楼。所幸两栋楼相距不过三百米，诸葛南淼气喘吁吁赶到时，屈婉湘的情绪还是不够稳定。涵涵不停地哭叫：“妈妈不要死、妈妈不要死，妈妈死了，涵涵就没妈妈了……”
涵涵的外婆一边劝说，一边用力拽住屈婉湘不放手，总算没让屈婉湘跨出阳台栏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即便她不跳，也要招来左邻右舍的人围观。甚至惊动治安警察和消防队员迅速搬来多个充气垫或多张床单布，然后支撑在欲跳楼者的下方。还要架起高高的施救云梯。能说会道的治安警察，或者是消防队员，或者是居委会的大妈，嘴对着干电池喇叭一张一合不停地劝说……很快磁铁般地吸引马路上行走的车辆和人群驻足观看。那场面够吓人，还蛮丢人，诸葛南淼是一家大型房地产开发公司的高管人员，连他孩子的妈妈也会因买房子的事而跳楼自杀，这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原来屈婉湘误入了高利贷陷阱。三个月前，屈婉湘结识了一个要好的房产中介小妹，房产中介小妹给她推荐了一线江景楼盘“聚豪台”。这个楼盘全是三百平米以上的大户型豪宅，计划9月1日正式开盘。房产中介小妹打包票说，她可以拿到3万一平的内部认购价，签订正式的认购书之后，可以内部转名给外部购房人。参照同区域同档次楼盘的开盘价，“聚豪台”的开盘单价预期是每平6万以上。但开发商开出的条件是，内部认购时，必须一次预交20%的首付款作为定金。屈婉湘十分保守地算了一笔账，拿一套320平米的房子，每平米只赚2万5千元的差价，至少可净赚700万。这个赚大钱的机会不可失啊！但她苦于没有20%的首付款。那个房产中介小妹又十分热情地牵线搭桥，帮她找人借了230万三个月期限10%利息的首付款。不知什么原因，“聚豪台”不仅9月1日没开盘，现在已过10月1日，仍然没有开盘的迹象。债主开始上门催收本金和利息了，屈婉湘去找开发商退首付款，开发商的财务人员却支支吾吾，互相推诿。她感觉大事不妙，却又一筹莫展。本金加利息和一个点的中介费共计310万的债务，压垮了屈婉湘的精神防线，她只想效仿电视上的那个年轻女子跳楼一死了之……
“小屈同志，你聪明几十年却糊涂一时，你不是没在房地产公司工作过。穗城一线江景的豪宅楼盘，哪有每平只有3万如此低价格的好事呢？再说，国家三令五申严控房地产市场，规范房产交易行为，不拿到房产证，更不可能私下转让房产呀！这个楼盘八成有问题，那个房产中介小妹有可能是房托……”诸葛南淼用以前夫妻之间的语气说，尽量做到不伤她的自尊。
“我知道你是来看我笑话的，我的事不用你管。只是我欠这样一大笔债务死了对不起孩子……”屈婉湘终于禁不住痛哭起来。
第二天晚上，诸葛南淼在房产中介小妹的指引下，来到了帽峰山脚下麓湖山庄旁的“知音茶楼”。他是第二次走进知音茶楼，这个包间，正是多年前他和秦董下棋谈心的那间。他没想到的是，今天跟他交涉退还屈婉湘购房定金的人竟是邱豪进——邱会长——邱大董事长。
诸葛南淼刚进包间，邱豪进主动迎上来握住他的手意味深长地说：“诸葛总，见你一面真难啊！假如事前，你知道今天是我邱某人约见，你会来吗？”
“邱董，因为你是大人物，我不敢高攀呀！”
“你看我今天约见你订这座茶楼，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敢情邱董把我当知音了？”
“那正是哩！”
“邱董，请直说，要我做什么？”
“你前妻屈小姐那笔购买‘聚豪台’的定金包在我身上，想退款随时可以，要继续买房留在那里也没问题。至于高利贷利息，我也可以从中调解降低，等那房子拿到房产证出手后再付利息也行……”
邱豪进的话，让诸葛南淼渐渐明白那内部认购和高利贷借首付款的招数，全是邱豪进设计好的套路，他肯定有所企图。
“邱董不计前嫌如此肯帮我，有什么条件呢？”
“我是一个商人，当然是有条件的。不过这条件对你诸葛总来说是举手之劳。”
“请邱董明示。”
“你是知道的，我一直想得到那幅《中兴瑞应图》棋画。”
“邱董不是在那次慈善活动的拍卖会上得到了吗？”
“诸葛总就不要揭我的老底了，那次我看走了眼，在拍卖会上买了件赝品。你放心，我不会白占你家的那幅棋画的，就按屈小姐购房交的首付款本金和利息总额购买那幅棋画如何呢？你们不会吃亏的。再说，‘聚豪台’是我控股的房地产项目，我想让它什么时候开盘都行，而且之前承诺给屈小姐内部认购的每平3万的单价不变，我现在不开盘是有意捂盘等待更好的价格……”
“邱董还有什么条件？”
“请诸葛总适当的时候参加我们民间组织的相关中国象棋比赛活动。”
诸葛南淼近来听到了一些传闻，邱氏家族企业搞了一个象棋俱乐部，隔三岔五组织的民间象棋比赛活动，其实就是赌棋争地、争房地产项目。他稍加犹豫，说：“邱董，十分抱歉！我没有时间参加你的棋赛活动。你另请高明吧。至于棋画的事，还有待我跟家父商量后回复你。”
“好的，我静候佳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