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项目用人起争议部长受贿生嫌疑
一
诸葛南淼带队从珠海汉胜科技公司参观学习回来，很快就是“五一”劳动节小长假。“新鲁班·楚河汉界城”第三期“相士慧”组团开盘，继续采取对现役军人、复员退伍军人、专业象棋运动员等客户额外九八折优惠的促销措施，加上公开的基价低、房子质量好等基础，对比其他同档次楼盘，具有明显的竞争优势。500套房子推出市场，销售业绩比预期的效果要好得多。葫芦洲市鸭子湖旅游地产项目启动资金的后顾之忧全部解决。
然而，在确定鸭子湖旅游地产项目公司管理层团队人选上，不仅葫芦洲市方面的朱科举、黎建疆两个大股东有异议，而且诸葛南淼跟秦董也发生了意见分歧。葫芦洲市方面认为，新鲁班企业集团拥有51%的绝对控股权，秦董出任鸭子湖旅游地产项目公司董事长无可厚非。但按照惯例，项目公司的总经理应该由朱科举或黎建疆担任。秦董却坚决反对，其理由是，朱科举或黎建疆都没有房地产开发项目运营管理和营销策划的经验，从节约管理成本和提高决策效率的角度出发，该项目公司不再设立专职的营销策划总监，他主张由总经理兼任，诸葛南淼才是最合适的人选。
朱科举和黎建疆还是不同意秦董的提议，他们并不是怀疑诸葛南淼统筹全局的运营管理能力不足，也不是担心诸葛南淼平衡股东之间的利益关系缺乏公正性。他们所争取的是“主权”二字。
从诸葛南淼本身来说，他也不愿意担任鸭子湖旅游地产项目公司的总经理兼营销策划总监。秦董以为诸葛南淼是薪酬待遇原因不愿履职，承诺在诸葛南淼现有的工资基础上再提高30%，同时可以兼得营销策划总监那一份干股红利。
虽然诸葛南淼很在意经济收入，也需要钱来偿还过去的股债和挽回因住房问题导致的已破裂的婚姻，但还是不愿意上龙套。其理由是，鸭子湖是他的故乡，工作中难以平衡朱科举、黎建疆这些股东之间的利益关系，也不可能彻底排除感情因素，大胆地去处理葫芦洲市地方政府各部门以及司马良华这些大大小小官员之间的人际关系。其实，这只是诸葛南淼的表面托辞而已，他内心深处的根本原因有两个方面：一是不想亲手毁掉那片农田，那毁掉的是他儿时的美好梦境，更重要的是还要亲手去挖自家的祖坟。他不是什么伟人，虽然阻挡不了房地产业不断淹没国土资源的滚滚洪流，也抗拒不了那片坟地即将被夷为平地的命运，但他可以做到眼不见、心不烦、不参与。可以回避，做一个边缘人。二是一旦上了旅游地产项目公司总经理的龙套，就意味着他大部分的工作时间和精力都要放在葫芦洲市鸭子湖了，根本没精力去关心小女儿涵涵了，他现在已破裂的新家庭也就没时间去挽回了。到底是要眼前的经济利益，还是要孩子长远的培养和家庭关系？他最终选择了后者。因此，秦董为了亲自兼任项目公司总经理，不得不让步，把项目公司的成本总监这一关键岗位的高管人选决定权，留给朱科举、黎建疆作为交换条件。同时，也满足了司马良华照顾其弟司马良贵和其妹司马良全回家乡鸭子湖旅游地产项目公司工作的要求。
“五一”小长假结束，秦董亲自带领一部分中层管理人员，前往葫芦洲市跟朱科举、黎建疆接洽，组建了鸭子湖旅游地产项目公司。暂时委任司马良全作为新鲁班企业集团常驻葫芦洲市的联络员，发挥她人熟、地熟的优势，牵头组建营销部和开发部；由朱鑫暂留葫芦洲牵头组建财务部，兼任财务总监，负责对接银行融资工作。
二
台上几分钟，台下百日工。这一天上午十点，中组部、省委组织部联合检查团，浩浩****五十多人，分乘三辆中巴车开进新鲁班企业集团总部，简单参观了新鲁班企业集团党委“深入开展学习实践科学发展观活动”的图片展览、学习专栏、党员活动室。又询问了几名党员的学习、生活、工作情况。上级领导们说：“时间有限，还要前往其他地级市检查。”因此，省掉了诸葛南淼准备了一天一夜的汇报讲话。然后，检查团人员，径直来到新鲁班大厦三十三楼扇形会议室，看完八分钟《一路风尘一路歌》的企业宣传片，各位领导作点评。首先，由检查团团长讲话，团长就是现任中组部副部长、南粤省委前任分管组织工作的刘副书记，他代表检查团发表意见，用“四个没想到”肯定了新鲁班企业集团党建工作的成绩。他说：“没想到新鲁班企业集团学习实践科学发展观活动搞得如此有声有色；没想到新鲁班企业集团的党组织如此健全；没想到新鲁班企业集团的投资人对党建工作如此重视；没想到新鲁班企业集团的党委书记诸葛南淼同志，抓党建工作如此专业和敬业……”
接下来，陪同检查的南粤省委常委、组织部部长说：“新鲁班企业集团的党建工作，不愧为全省民营企业党建工作看齐的标杆。我刚才在电话中，已征求省委分管组织工作的康副书记的意见，决定安排新鲁班企业集团党委，代表全省民营企业出席7月1日在首都北京召开的全国非公有制经济组织党建工作经验交流会。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祝贺他们！”
省部级领导的讲话水平就是高，惜字似金如玉，遣词恰如其分，语调抑扬顿挫，套路驾轻就熟。对比三年前，刘副部长时任南粤省委副书记时，在新鲁班企业集团召开的全省民营企业党员先进性教育活动座谈会上，用“三个没想到”肯定了新鲁班企业集团的党建工作成绩。今天又特别增加了一个没想到：“没想到新鲁班企业集团党委书记诸葛南淼同志，抓党建工作如此专业和敬业。”
就是这一个“没想到”让诸葛南从来没想到这辈子，还能上北京参加一次高规格的会议。他有点受宠若惊，仿佛置身雾岚中。也难怪他此时失去了宠辱不惊的淡定风度，因为他曾经在国家政府部门和国家银行机构奋斗过二十二年，却从来没得到过厅（局）级领导的点名表扬，况且这是省部级领导直乎其名的褒奖哩！
当检查团的车队刚刚离去的时候，诸葛南淼的手机响起了“又是九月九……回家的打算始终在心头……”的音乐铃声。是北京中国老革命家后代扶贫基金会的陈大姐打来的电话。她在电话里说：“老乡，刘部长是不是肯定了你党建工作的成绩？六月底要去北京参加经验交流会吧？”诸葛南淼有些纳闷，陈大姐的消息真是灵通啊！前后不到十分钟，消息怎么就传到她的耳朵里去了呢？
他突然反应过来，一年前，在申报秦董参选全国人大代表的先进事迹材料时，他顺便开玩笑说过，请陈大姐留意帮他弄一个什么先进的名额，也让他有机会当一次先进人物。没想到陈大姐竟然当真了。
三
中组部、省委组织部检查团，在全省各企业巡回检查结束一周之后。一天下午，省私营企业协会党委邓书记，突然带来两位不速之客，走进了诸葛南淼的办公室。
邓书记说：“诸葛总，因为事情特殊，没事先跟你预约，省纪委有两位办案的同志，要我带他们来找你了解一些情况，请你配合一下。”
诸葛南淼见来人是省纪委的办案人员，肃然起敬，虽然颇感惊诧，但还是热情接待：“欢迎！欢迎！两位领导请坐！”
诸葛南淼边说话，边要拿起座机电话通知前台文员送来茶水，却被纪委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制止了：“诸葛总，不好意思，请不要往外打电话。”
“领导，我没别的意思，我打的是内线分机电话，要前台文员送几杯茶水过来。”
“不必客气，我们聊几句就走。不好意思，还请邓书记暂时回避一下。”戴眼镜的年轻人抱歉地说。
邓书记闻声，自觉地走出了诸葛南淼的办公室。
诸葛南淼更加疑惑，省纪委来人，竟如此担心他给外面的人员打电话通风报信！到底发生了什么跟他有关的重大案件呢？
“请问两位领导，我的手机是否先交给你们保管呢？”
“不需要，我们相信诸葛总的觉悟。”
“两位领导需要我怎么配合，请直说。”
接下来，那个年龄大的纪委干部，正襟危坐，摆一副严肃脸孔，清了清嗓门，犹如主审法官。戴眼镜的年轻人则成了书记员，专门负责记录，同时进行了录音。
纪委老干：“请问姓名，性别，年龄，工作单位及职务。”
诸葛南淼：“诸葛南淼，诸葛亮的诸葛，南方的南，三个水堆一起的淼。男，五十五岁，新鲁班企业集团执行总裁、党委书记兼工会主席。”
纪委老干：“诸葛总是哪年哪月入党的？”
诸葛南淼：“1983年6月，已有二十六年党龄。”
纪委老干：“既然诸葛总是一名老党员，希望你今天所说的话都是实事求是的。”
诸葛南淼：“那是必须的。”
纪委老干：“诸葛总，你是否认识前任省委统战部副部长、省工商联党组书记王绍雄？”
诸葛南淼：“认识，只是一面之交。”
纪委老干：“何时、何地、因何事认识他的？”
诸葛南淼：“大概是2004年末吧，他来新鲁班企业集团座谈，进一步了解秦董申报‘优秀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建设者’荣誉称号的情况，我们在白云湖畔的‘北海渔村’酒楼招待他吃饭认识的。”
纪委老干：“招待王绍雄吃饭，有哪些人参加？”
诸葛南淼：“那天是星期天，参加的人员不多，仅我和秦董、王绍雄和他的太太，也就四人。呵呵，但不是‘四人帮’。”
纪委老干：“请诸葛总严肃些。你们除了喝酒、吃饭，还干了些什么？”
诸葛南淼：“吃完饭，各自回家呗，没干别的事。”
纪委老干：“在喝酒、吃饭的过程中，王绍雄和他太太说了些什么话？”
诸葛南淼：“王绍雄说‘优秀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建设者’的名额有限，机会难得，要求参评者的条件很高，如果秦董能够获得这项殊荣，希望他在以后的社会主义事业建设中，更好地发挥先进模范作用，为国家、为社会作出更大贡献。王太太却不停地说：这顿饭菜吃得太奢侈、太浪费了、太可惜了，罪过哟！然后，互相拉家常，议论了一些当今房价上涨过快的话题。”
纪委老干：“OK！王绍雄，或者他太太，有没有要求你或者秦董送给他们一套新鲁班地产公司开发的房子呢？或者说低价出售一套房子给他们什么的？”
诸葛南淼：“没！没！我敢用党性担保，王绍雄，包括他太太，绝无向我或秦董索要钱物之事。”
纪委老干：“诸葛总知道王绍雄的近况吗？”
诸葛南淼：“你们省纪委官方网站、电视、报纸各大媒体上，早已公开发布了王绍雄已被省纪委立案调查的新闻。恐怕穗城市捡破烂的那些流浪者都知道了吧！我这种时刻关注时政要闻的企业高管人员哪有不知道的？”
纪委老干：“OK！我们今天来找你诸葛总了解情况，是因为省纪委昨天收到了一封举报信，举报信的内容是关于秦董申报‘优秀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建设者’过程中，你诸葛总和秦董有用房子和现金贿赂王绍雄的嫌疑。而且举报人所说的时间、地点，与诸葛总你刚才说的时间、地点相吻合。”
诸葛南淼：“呀！举报人是谁？他的证据在哪？这纯属捏造事实、蓄意诬陷好人！这岂不是对王绍雄落井下石吗？难道王绍雄挖了他家祖坟不成？”
纪委老干：“请诸葛总不要激动，不要感情用事，更不能意气用事。请相信组织，我们绝对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绝对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诸葛南淼：“我完全相信，绝对不会搞‘宁可错杀三千，也不放过一个’那一套。”
纪委老干：“不过，我们要把利害关系给你讲清楚，如果你，或者是秦董贿赂了王绍雄，你诸葛总不仅要失去参加全国非公有制经济组织党建工作经验交流会的机会，而且也要丢掉即将得到的‘全国民营企业先进党务工作者’‘全国优秀职业经理人’的荣誉称号；还要承担相应的法律责任；秦董的‘优秀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建设者’的称号也要被取消；更重要的是，这一负面消息公布出去，新鲁班企业集团旗下控股的‘新鲁班新材’上市公司的股票将产生巨大波动。因此，我再次提醒，请诸葛总慎重考虑，审时度势，以诚恳的态度，积极主动配合我们纪委办案人员，查证落实王绍雄的受贿问题。希望诸葛总实话实说，千万不要抱有侥幸心理，袒护或者为王绍雄开脱罪责。从中央到地方，反腐是下了决心的，对腐败分子是零容忍。法网恢恢，疏而不漏，不管是老虎，还是耗子，或者是苍蝇，一个都跑不掉……”
诸葛南淼：“请问两位纪委干部，你们认为我的态度不够诚恳吗？我刚才说的都是假话么？”
纪委老干：“诸葛总刚才说的是真是假，我们会用第三方的谈话记录来证实的。明确告诉你吧，此时，我们省纪委已派出六名同志，正在不同的三个地方，分别找王绍雄、秦士儒、你诸葛总谈话。如果三方的说法不一致，或者说王绍雄交代的事实和举报人揭发的内容相符。那就是你诸葛总和秦董的问题了。”
诸葛南淼：“好的，假如王绍雄自己不会无中生有，抓一把臭屎往自己脸上抹的话，我敢断定那个举报人是在胡说八道，他把你们省纪委的干部忽悠了。”
纪委老干：“我们也但愿诸葛总和秦董是无辜的，今天的谈话就到此结束吧！”
诸葛南淼：“如果举报人所揭发的问题属实，我甘愿受罚！任由你们处置。”
纪委戴眼镜的年轻人，把一份询问笔录递给诸葛南淼过了目，又要诸葛南淼在每张笔录纸上签名确认、按上了手指印。
两名省纪委干部离开办公室不到五分钟，秦董打电话要诸葛南淼去他办公室一趟。原来，另有两名省纪委的办案人员，在那两名纪委干部找诸葛南淼谈话的同时，也找秦董谈了话，同样也录了音、做了询问笔录。
“呵呵，诸葛总刚才被询问的感受如何？”
“你秦董是什么感受，我就是什么感受。”
“四年前，我的预言没错吧！假如那天请王绍雄和他的太太吃过饭，又送他们一套房子，或者送其他钱物，今天就给王绍雄多了一条罪状，他肯定会坐在审讯室里骂你和我。”
“秦董，王绍雄究竟犯了多大的事？如此让省纪委兴师动众，派出两班人马来新鲁班企业集团找我们，像审间谍似的折腾一番。”
“你还不知道内幕啊！王绍雄这次难逃无期徒刑。那个铁矿王反目成仇揭发交代，他为了一个省工商联副会长和省政协常委的头衔，一次就送给王绍雄五百万现金，是否还有牵涉其他省部级高官就难说了。省纪委在中央纪委的高调撑腰下，正在抓紧调查，不久，将按照司法程序移交给检察院处理。”
“又是哪一个缺德的高人，非要无中生有，举报我们贿赂了王绍雄呢？”
“那你就动脑子好好想一想，看有哪几个民营企业的老板竞选全国人大代表的梦想成为了泡影？还有谁想代表全省的民营企业上北京参加全国非公有制经济组织党建工作经验交流会？还有谁想获得全国民营企业优秀党务工作者、全国优秀职业经理人荣誉称号？”
秦董出了一道范围过大的思考题，即便诸葛南淼想破脑壳，恐怕也难想出正确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