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
陈浅学主任回国，科里首先进行了手术大出血病人的病历术后讨论，陈主任和钱木主任对术后病人用药以及各项血液检查指标等都进行了分析，对于术后病人意识淡漠，呼吸不好很是忧虑和担心。陈主任提议下病危通知，并与家属交代病情。
“当初做这个手术的时候，我跟家属交代得非常清楚，建议保守治疗，手术存在危险。根本不建议他们手术。”康健说。
“那为什么病人还要做呢。”陈浅学问。
“病人家属说病人憋气睡不了觉，整夜整夜坐着。问我手术成功率多少。我说没有什么概率，也许百分之百成功，也许百分之百失败，什么手术都有风险的。”
“我们也希望病人术后痊愈，不管在手术前还是手术中、手术后，我们都竭尽全力，完全是踏踏实实一步步走过来的。所有手术都存在危险，否则就不签术前协议了。”钱木主任发表自己的观点。
“病人还在禁食禁水中，血氧饱和度很低。”康健对陈浅学说。
陈浅学主任点点头。
“让呼吸内科再来会诊。跟病人家属交代清楚，随时可能做气管切开。”陈主任对康健说。
做完了重点病人的病历讨论，陈主任带领大家进行一周一次的大查房。
西北大爷的老伴已经住院，陈主任看了病人的病情对钱木主任说：“尽快给病人安排手术，伤口已经溃烂流脓。”
“在门诊就做了入院常规检查，排上手术了。”钱木对陈主任说。
“感谢大夫尽快给我们安排手术哩，俺卖了一头牛来看病。哎！”大爷心疼牛，一声叹息。
“已经尽快给你们安排手术了。”钱木主任说。
西北大爷和头上围着围巾的西北大娘齐声对医生们微笑点头：“谢谢哩，谢谢哩！”
两个人正在吃方便面。
陈浅学主任看了一眼西北大爷碗里的方便面说：”大爷总吃这个不行，尤其老伴，马上要手术了，应该吃营养品。”
“住院要好多钱哩。”大爷露出焦黄的牙，一脸纹理清晰的皱纹散发着西北的骄阳气息。
“你来陪呀，手术的时候把孩子叫来。”钱木主任说。
“孩子忙啊忙啊。”大爷和大娘笑着说，头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的。
年轻男孩宋博宇也来住院了。看到这么多医生进入病房，他咧嘴笑了，露出了好看的小虎牙。
“钱木主任，樱子姐姐，你们都来看我了，我什么时候能出院啊，我还跟人约了去地坛体育场踢球呢。”
陈浅学主任看了看这位年轻的病人，笑着说：“就是啊，病房怎么关得住你呀，一定让你尽快出去踢球，不在这里浪费大好光阴。感觉怎么样？”
“您看我像病人吗？我觉得我根本就不该来住院。就是发烧咳嗽，给我扎上静脉针点上消炎药肯定好。”宋博宇伸着胳膊似乎想让医生赶快来给他扎针输液。
“消炎药可不是万能药。做完全部检查再确定治疗方案。”陈主任说。
“还要治疗方案？”宋博宇拧着眉一脸疑惑。
方樱子跟在大家身后走出病房，她回头对宋博宇说：“当然了，要不让你住院干嘛。”
“方樱子，你负责找西北大娘李桂芝术前谈话，有问题吗?另外让宋博宇的家属来医院，他的CT结果出来了。这是钱木主任交代的，让我协助你。你看看，现在重点栽培你。当上小红花了，我给你当绿叶啊。”康健对方樱子说。
“行，话谁不会说呀。”方樱子一笑。
自从那次跟钱木主任出完门诊以后，钱主任似乎对方樱子的态度好转了。
“别把自己绕进去，谈着谈着让家属问住了。不过西北大爷也不会问什么。交代清楚病情、手术必要性，重点强调术中和术后并发症和意外。”
“好的，康健老师。”
“对了，这个病人费用问题你交代清楚，我看他们可能没什么钱，病人也要因地制宜，根据情况侧重不同。”康健摇晃着脑袋，一副发现真理的自得。
“嗯，康健老师说得对，经验丰富。”方樱子向康健伸了一下拇指。
“方樱子这两天情绪好多了。尤其在我的指挥下，参加了大合唱，顿时心情雨过天晴。我的指挥有治愈情绪的作用。”
“别提你的指挥了，我肋骨笑折了，钱木主任把我后背都戳透了。现在写病历后背还疼呢。”方樱子的脑子里又闪过了李银针的瘦脸，心里一阵酸涩，眼泪险些夺眶而出。
“除非他别来医院，在韩国倒插门。躲着我。”方樱子心里恨恨的发毒誓。
“我找谁签字？”西北大爷挽着两个裤管和两只袖子走进医生办公室，那神态完全像刚从田里锄地回来。
方樱子站起身。
“大爷过来吧。”方樱子挥手叫着大爷，脑子里的李银针被大爷彻底赶跑了。
大爷一脸笑容，方樱子让他坐下，他坐了一个椅子边。有点拘泥和紧张。
“方樱子你带大爷去休息室谈话，这里人多，大爷不放松。”康健看西北大爷实在拘谨，看着他的表情都让人心累。
方樱子带大爷去了休息室，谈话很顺利。手术谈话结束，方樱子让大爷在手术单上签字。大爷的手有点抖，他放下笔，用手揉搓着脸。方樱子以为他紧张就对他说：“要不让你孩子来，工作再忙，母亲手术也该过来陪。”
“唉！大夫，我心里苦焦啊！”
“家里有病人是心里难过，您也别着急，也别太伤心，做完手术病人就好了。”方樱子用有限的经验竭尽全力劝慰大爷。
大爷突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捂住了眼睛。
看到大爷流泪，方樱子有点举足无措了，要不把康健叫来？她在心里盘算着。
方樱子刚要起身，大爷放下了手抹了抹皱纹里的眼泪。
“不能提呀。孩子当兵，执行任务的时候牺牲了，我就这一个儿子，一直瞒着他妈，孩子妈总问我，山子怎么总不回来呢，想他啊。”
“我说，孩子执行秘密任务，不让轻易回家，他是国家的人，什么时候我去部队上问问，咱们去探亲。就这样一直敷衍着。现在得了这个病，唉！”
方樱子听完大爷的话心里一惊。大爷沧桑的脸让方樱子有些不忍心看。
“牛卖了多少钱？”
“一万多，政府发了抚恤金，那是孩子的命换的，不能动啊。”大爷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方樱子站起身，她想把康健叫来。
“大夫，可千万不敢让病人知道病情。”
“我知道，你等等我一会儿就回来。”
方樱子去办公室叫来康健，简单跟他说了西北大爷家的情况。
“大爷你放心，手术一定做好，钱我们能给你节俭就给你节俭，有什么事就找我和方医生，我们尽力帮你。”
“你们真好，提起大夫我就想起华佗、李时珍和白求恩，你们真像他们。”
回到医生办公室，康健对方樱子说：“大爷这些看病的钱真不宽裕。你想啊，手术加上五期化疗，没有钱放疗了。”
“那怎么办？大爷说，抚恤金不能动。”方樱子无奈地看了看康健。
“方樱子咱俩倡议倡议，呼吁科里同事捐钱。明天我让主任在晨会上说。另外让大爷找民政部门申请补贴。”康健兴奋地想到了好办法。
“好好，双手赞成。我明天给李桂芝大娘带一锅鸡汤，我家冰箱里还有三只鸡呢。”方樱子要表达自己满满的爱心。
“哎呦，樱子，提起鸡汤，我怎么那么想喝呀，明天多熬一碗，给我带来，我说的是真的，不是开玩笑。”康健对方樱子说。
“西北大娘的鸡汤你也抢。大爷天天吃方便面加大馒头，舍不得吃菜。明天我跟大爷给你要个馒头。”
“馒头不行，喝了鸡汤我才有精力做手术。”
“行，给你两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