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出兵渝怀

渝怀铁路,西起西南重镇重庆市,沿长江而下,经长寿过江,在涪陵溯乌江而上,过武隆、彭水、黔江、酉阳至秀山后,入贵州松桃、铜仁,最后抵达湖南的怀化,与湘黔铁路接轨,全长624.5公里。它跨越重庆、贵州、湖南三省市,沿线直接受益面积达24万平方公里、人口1336万。

渝怀铁路是我国新世纪开年建设的第一条长大干线铁路,国家“十五”计划重点工程建设项目。它的建设,是我国实施西部大开发战略、落实“三个代表”重要思想和执政为民的具体体现,也是中国铁路实现跨越式发展的重要组成部分。

在重庆,中国铁道建筑总公司渝怀铁路建设指挥部指挥长宋抗常向我介绍说,渝怀铁路是一次建成开通的I级电气化铁路。它的修建,对于完善西南地区铁路路网,优化全国交通格局,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渝怀铁路从焦(作)柳(州)、襄(樊)渝(重庆)、湘黔、川黔四条铁路干线之间直插而过,将川渝地区与中、东部地区的交通过渡带,拉成了一条直线,比过去可节省运输距离300到550公里,是东出川渝,抵达华东、华南沿海一带,距离最短、最便捷的交通大动脉。

谈起渝怀铁路,宋抗常指挥长如数家珍,他说:

渝怀铁路可将川渝地区丰富的原材料、劳动力和庞大的市场,与东部和华南沿海地区的先进技术、设备和雄厚的资金紧密结合起来,将从根本上改变铁路沿线“老、少、边、山、穷”地区的交通落后状况,加速资源开发,使沿线人民尽快脱贫致富,以及对振兴川渝乃至整个西南地区经济持续、稳定、健康发展,都具有不可估量的重要战略意义。沿线的土家族、苗族等各族人民群众,高兴地称渝怀铁路,是他们经济腾飞的希望之路、致富之路、奔小康之路。

宋抗常说,渝怀铁路是铁路基建系统,与铁道部“脱钩”后第一次实行公开、公正、公平原则招标的铁路建设项目。全线39个土建标段,经过激烈的竞标,中国铁道建筑总公司10个工程局拿到其中的15个标段,合计线路总长243.87公里,占全线总里程的39%。主要工程量有:

隧道62座,总长117.2公里,占全线隧道总长度的48.5%,其中有4座控制工程,13座重难点工程;

桥梁134座,总长3.2万延米,占全线桥梁总长度的40%,其中重难点工程18座;

涵洞480座,总长1.23万横延米;车站29个,占全线车站总数50.9%;路基土石方1888.83万立方米;另外还有303公里铺轨等工程。

在渝怀铁路建设中,中国铁道建筑总公司担任主攻任务和领衔主演的角色。他们担负的施工管段,大都处在乌江天险沿岸和峰高谷深的武陵山区。全线69项重难点工程,他们就担负其中的38项,占全线重难点工程的55.1%;全线4座9公里以上的隧道,他们就承建其中的3座。

2000年12月16日,随着铁道部的一声号令,27家施工企业、14家监理公司和两家设计院近6万名筑路大军,从祖国的四面八方,迅速向渝怀铁路工地集结。

渝怀铁路是继京九铁路之后,在中国铁路建设史上,铁路基建队伍参建单位最齐、人数最多的一条铁路,被外界称之为中国铁路建设的又一次“淮海战役”。

当时,中国铁道建筑总公司在编的10个工程局,全都派出精兵强将参加会战。

这是2000年末的一个夜晚。

夜已经很深了。北京复兴路40号。在当年王震将军办公的那座原铁道兵司令部大楼里,仍是灯火辉煌。中国铁道建筑总公司连夜召开党政联席会,传达铁道部关于修建渝怀铁路的会议精神。总经理王振侯、党委书记李国瑞先后在会上发言,向所属参加渝怀铁路会战的单位提出要求。

王振侯说:在渝怀铁路会战中,要继续发扬当年京九铁路会战中的“四高”精神,做到高起点进入,高速度决战,高质量建设,高效益取胜。各级领导务必要身先士卒靠前指挥,各单位要上精兵强将,上精良设备,一定要做到召之即来,来之能战,战之能胜,在渝怀铁路会战中,打出我们中国铁道建筑总公司的优势,打出我们中国铁道建筑总公司的水平,打出我们中国铁道建筑总公司的品牌!

李国瑞说:每一个参建单位,一定要从讲政治的高度,充分认识修建渝怀铁路的重大意义;每一个参建职工都要有紧迫感、使命感和责任感,珍惜这次机遇,抓住这次机遇,打好这新世纪铁路会战的第一仗,为祖国铁路建设再立新功,为企业发展做出贡献。

为了取得渝怀铁路会战的全面胜利,中国铁道建筑总公司采取了多种保证措施,其中重要的一项,就是成立了以总经理王振侯为组长、时任总工程师宋抗常为副组长的施工协调领导小组,并在重庆设立前线指挥部,任命宋抗常坐镇指挥,协调和统领所属参建单位。

今天,每当谈起激战前夜的那个难忘的夜晚和临阵受命,宋抗常仍是那样激动和亢奋。他说:

“当我接到命令时,真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激动。对一个以筑路为生的人来说,一辈子很难遇到几条像渝怀线这样工程浩大的铁路。总公司党委决定让我上渝怀线时,我感到了光荣,同时又感到了压力和责任。

“我修了一辈子铁路,渝怀铁路是我筑路生涯中的最后一条铁路。我在心里对自己说,一定要竭尽全力干好工作,做到无愧于历史,无愧于时代,无愧于企业,无愧于自己。”

宋抗常说这话时,眼睛里流露出一种在他这种年纪人少有的自信、坚定和**。

那目光,令我久久难忘。

参加渝怀铁路会战的消息如同春风一般,吹遍了分布在全国各地的中国铁道建筑总公司所属单位。职工们磨拳擦掌,积极报名参战,总公司上下到处洋溢着一片**,升腾着一片战云,出现了许多临战之前与亲人话别的动人情景——

就在中国铁道建筑总公司召开关于参加渝怀铁路建设党政联席会的那个夜晚,在陕西临潼的一个农家小院里,中铁二十局集团副总经理兼渝怀铁路指挥长张志军,正在向母亲辞行。

他是在这天下午,接到集团公司干部部门的通知,明天一早带队上渝怀线。

张志军接到通知后所办的第一件事,就是连夜赶回临潼老家,探望重病中的母亲。

母亲得的是癌症,发现时已到了晚期。张志军是孝子,他倾自己所有,带着母亲先后看遍了西安所有的大医院,大夫都没有办法,只好回家里做维持治疗。

灯光下,母亲躺在那儿,人瘦得整个变了型。

张志军真不敢相信,眼前这个骨瘦如柴的人,就是生他养他的母亲,就是那个事事要强,样样都要走在人前,一个晚上能织两丈棉布的母亲;就是那位在“三年自然灾害”时期,把家里仅有的一点粮食,留给正在长身体的儿女们,自己却吃糠咽菜的母亲……

他长跪在母亲的床前,痛苦万分,他知道自己这一走,可能是和母亲见最后一面了。

他流着泪对母亲说:“妈,我要去远处修铁路了,可能一时半会回不来。你老一定要多保重。”

在家里众多的孩子中,他是母亲最宠爱、最器重的一个,也是走得最远、最有出息的一个。他的到来,给重病中的母亲带来了一些快慰。这时,母亲的精神仿佛也好了起来,神志也清楚了许多。

母亲说:“我的好儿子,妈这病就是这样了,你在外面不要挂念我。你吃人家公家饭,一定要把公家的事放在心上,把工作干好。”

张志军点点头,记住了母亲的话。

临走时,张志军拉着母亲瘦嶙嶙的手说:“妈,自古忠孝难两全,原谅儿我不能在身边伺候您,您老要多保重!”他说着,眼泪又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那天夜里,张志军是长流着眼泪离开母亲,离开家乡的。

他回到当时集团公司所在地咸阳家里已是凌晨了,妻子已为他收拾好了一切行装,在灯下默默地等他回来。

看到他的归来,妻子问:“咱妈的病怎样?”

张志军答:“人比过去更瘦了,日子可能不多了。”

妻子说:“那可苦了咱妈了。”说着就俯在志军的肩头哭了。

人常说,知夫者莫过于妻子。妻子知道志军这些年,为她和孩子、为这个家付出的真是太多太多了。

当年在部队时,铁道兵群工部在基层挑选一名干部,条件要求非常高:一是25岁以下;二是当过连队指导员;三是有一定的写作能力。经过层层筛选,百里挑一,张志军被选上到北京兵部工作。由于他工作出色,到兵部一年后,又调到组织部工作。

1983年初,铁道兵整编的消息已是公开的秘密,兵部机关干部提升冻结。张志军的爱人在农村。那时候家属随军,对爱人在农村的军官来说,是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为了解决家属随军,他从北京兵部机关下到基层任职。他从大海又游回了水塘,一个未知的命运在远方等待着他……

张志军不愧是关中硬汉,“冻死迎风站,饿死腰不弯”,虽然工作几经调动,仕途几经坎坷,但他一直没有放弃人生的追求。上渝怀铁路时,他已经是集团公司组织部长了,可他依然离开了舒适的机关,又一次走上艰苦流动的施工第一线。

丈夫想追求什么?想证明什么?只有她心里清楚。

妻子擦了擦眼泪说:“你放心走吧,家里有我呢。妈那边,我会经常回去看望的。”

就这样,张志军带着对母亲无限挂牵,带着对人生更大的追求,带着为祖国铁路建设事业多做贡献的决心,率队走上了渝怀铁路工地。

2001年2月17日,张志军母亲去世。当时,他正在白马2号隧道,带领职工进行抗塌方技术攻关。

母亲临去世前,再三叮嘱家人:“我死后丧事从简,不要通知志军回来,千万别让他分心,让他在外面好好给国家修铁路。”

在重庆市武隆县支铁办下发的2001年第七期《铁路通讯》上,我了解到了这一切。

就在张志军和母亲告别的时候,在云南威宁县内昆铁路工地的一间工棚里,中铁十八局集团内昆铁路党工委书记刘胜心急火燎地向在东北老家的母亲打电话。可电话老是接不通,有时接通了家里又没人,他急得在屋里直转圈。

刘胜在家里是长子,赡养老人的担子,理所当然地第一个应该由他来承担。可他今天东、明天西架桥修路,连家都不着边,就更别说尽孝心了。

父亲去世后,母亲一直由姐姐照看。他在内昆线干了4年,终于等到工程完工了,他早已答应母亲,今年春节把母亲从东北老家接到他在天津的家里过年。他回家的行李和给母亲买的礼物都准备好了,正准备近几天就动身。

可就在两个小时前,集团公司来电话,任命他为集团公司渝怀铁路指挥部党工委书记,要他火速赶往重庆彭水新工地报到。

命令如山!集团公司组织部长出身的他,深知这一纸任命的轻重。眼前,他最要紧的是赶快把这一消息告诉母亲,免得让老人家挂念。

电话终于打通了,接电话的刚好是母亲。

刘胜说:“妈,对不起!我今年不能回家过春节了,也不能接你去天津了,我又要去修一条新的铁路。”

曾参加工作多年的母亲,仿佛早就料到他会有什么变卦,在电话里平静地说:“我一切都好,你不要挂念我,把自己的工作干好。”

刘胜说:“妈,你要多保重。等我以后回去休假时,到东北去看您,好好孝顺您。”

母亲打趣地说:“你不要再给我耳朵里灌蜜,开空头支票了,你要把自己照顾好。你们在外边修铁路开山放炮,要多注意安全,只要你在外面安全、健康,就是对我最大的孝顺,比回来看我一百趟都强。”

也许,常年在外四处奔波修铁路,经历这样的事太多的缘故,刘胜给母亲打完电话后倒没有哭。可前来采访他的一位记者,在一旁听完他与母亲的通话后,哭得蹲在地上直不起腰来。

刘胜在一旁直劝:“你别哭,这没什么。这种事对我们来说是家常便饭,早已经习惯了。”

第二天,刘胜就动身启程到渝怀铁路工地报到。

狂风在怒号,雪花在飞舞,天地间混沌一片,新世纪开年的第一场大雪,为巍巍的太行山披上了银装。

此刻,在崎岖的山道上,中铁十七局集团工人刘大柱正冒着大雪匆匆赶路。他是早上才从内昆铁路工地回来休假的。他人还没到家,可电报已先在他的前面到家。他是队里的推土机司机,单位要他接到电报后,立即返队上渝怀铁路。他没敢怠慢,让爱人做了几张葱花大饼,当作路上的干粮,顶着风雪上路。他在天黑之前赶到了县城。在县城上火车,直奔重庆渝怀铁路工地。

与此同时,从中铁十一局集团到中铁二十局集团,中国铁道建筑总公司所属的一支支由精兵强将、精良机械组成的施工队伍,从全国各地,四面八方,浩浩****,日夜兼程向重庆,向渝怀铁路工地进发、集结。

2000年12月16日,渝怀铁路在重庆对外宣布开工。

10天之内,中国铁道建筑总公司所有参建单位,全部进驻工点。

没有震天的鼓角,没有蔽日的旌旗,在乌江两岸,在武陵山中,中国铁道建筑总公司职工掀起了一场惊天动地的铁路建设大会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