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后河河怪
一
后河里有河怪。
多少年来,后河河怪吃狗、吃羊,甚至吃人,但没有一个人真正见到过河怪。河怪就如同一团迷雾、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人们的心头,挥之不去,每当想起令人不寒而栗。
揭开后河河怪之谜,搬掉压在人们心头上石块的是一位名叫王老蛋的解放军战士。
我和王老蛋在一个连队当兵,同年入伍。我们两个都有田野考察探险的共同爱好,可以说是一见如故,立刻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战友、好朋友。
相识后,我对他古怪的名字产生了兴趣。后来,经过一番仔细询问和打听,我才了解到,过去,王老蛋的家乡云南怒江一带偏僻闭塞,缺医少药,生活和医疗条件落后。他父母一连生了九个孩子,都没有养住,大多没出满月就夭折了,最大的一个,好不容易养活到五岁,最后还是被天花夺去了幼小的生命。王老蛋是父母生的第十个孩子,也是最后一个。为了好养活,父母按照当地民间古老的传统习惯,讲迷信,故意给他起了个“老蛋”难听的丑名字。
由于生活习惯和地理、地形条件的限制,王老蛋家乡老百姓的房屋,大都喜欢依山而建,临水而居。
天有不测之风云。就在王老蛋上小学一年级的那年秋天,一个久雨放晴的星期天,他和村里几个要好的小伙伴们一起,结伴到离家十多里外的怒江边原始树林里采蘑菇、剜野菜。等他返回村里时,才知道父母连同家里的房子,被突然爆发的山体滑坡和泥石流,深深地埋在了70余米的地下。
王老蛋成了一名孤儿。村里的一位单身老猎户收养了他。
从此,王老蛋辍学,跟着当猎人的养父,翻山越岭学打猎。他人小脑瓜子灵活,干什么事爱动脑子又能吃苦,没出几年,就学会了上山攀岩采药,下河摸鱼捉鳖,能听懂鸟语、鹿鸣和狗吠等狩猎特殊技能,成为当地一带小有名气的猎人。
二
在王老蛋家乡一带的大山里,流传着“一猪抵二虎”之说。在山里众多的野兽中,最凶恶的猛兽不是老虎、豹子,也不是豺狼,而是那些体型巨大、长着一对锋利獠牙、住无定所、漫山遍野四处游**、神出鬼没的野猪。那些体型巨大的野猪,是真正的大山之王,它们毁坏树木、糟蹋山民们的庄稼,还往往能给猎手和山民们,造成最致命的伤害。
“野猪繁殖快、数量多,”王老蛋说,“是我们主要的狩猎对象。野猪与老虎、豹子和豺狼相比,表面上看还比较温顺,其实脾气非常暴躁,喜欢与人拼命,捕猎很是不容易。在我们家乡一带的猎人中,每年都有猎手,在猎捕野猪时,丧命于野猪尖利的獠牙之下,成为野猪打牙祭的‘点心’和美餐。”
就在王老蛋十八岁的那年秋天,一头在他家乡一带山野消失多年、外号叫“花大牯”的公野猪,带领着一家妻儿老小——大小十多头野猪,重又返回故地。
这头外号叫花大牯的公野猪,身长两米多,足有半人多高,体重达600千克以上。可能是种基因的异化,它和别的一身黑毛的野猪不同,身上的毛色是一块白一块黑,因体大如牛和白毛黑毛混杂而得名——“花大牯”。
和所有的野猪一样,花大牯大嘴巴上长着一对弯曲、锋利如刀的长獠牙。碗口粗的树木,它不费多大劲,用獠牙三下两下就能折断,这使它勇猛无比、所向无敌。
花大牯有个习惯,常年喜欢在树皮粗糙的松树上蹭痒痒,天长日久,浑身上下沾满了一层厚厚的松香,远远看去,在太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为花大牯又多增添了一份神秘和威猛。
“猪毛和松香粘结在一起硬如铠甲,等于为花大牯穿上了一件防弹衣,铁沙子散弹很难穿透。”王老蛋说,“许多猎人上当吃亏就吃在这上面。总认为把花大牯放近打,容易得手。没想到花大牯一身猪毛和松香粘结的铠甲,硬如钢板,子弹难以穿透。等明白了这一点,枪响了,被激怒兽性大发红了眼的花大牯循着枪声和硝烟,瞬间已冲到了跟前,躲闪已经来不及。最后,成为花大牯锋利獠牙下的冤魂。”
“在山里,老虎和黑熊对花大牯都敬畏三分。”王老蛋说。一次,一位猎人朋友告诉他,曾看到一只成年的大老虎遇上了花大牯。老虎想猎杀花大牯,与花大牯鏖战了多个回合,一点便宜都没沾上,还被花大牯的锋利的獠牙,在屁股上划了一条长口子,鲜血直流。最后,老虎看到实在拿花大牯没有办法,只好望猪兴叹,独自悄悄地溜走了。
又有人曾看到,花大牯曾独自奋战两头体重在400千克以上的大黑熊。
花大牯与两头黑熊整整激战了一个下午。两头黑熊竟不是花大牯的对手,被花大牯打得落花流水。一头黑熊前爪被花大牯咬伤,落荒而逃;一头黑熊被花大牯从山顶撞下山沟。幸亏熊的皮毛厚,再加上山沟边上有各种树木阻挡,减缓了熊坠落的速度,没有摔得太重。熊在沟底爬起身后,望着在战斗中取胜、耻高气扬站在山头上的花大牯,吓得再也不敢恋战,慌忙逃进山林深处,不再露头。
王老蛋说他曾亲眼看到过,一年冬天,一群饿急了眼的山狼,围住了花大牯。狡诈的狼群,在头狼的带领下不停地变换战术,轮番上阵,挑逗、骚扰花大牯,以此来激怒花大牯,不让它有片刻的安宁和喘息,消耗它的体力。花大牯与群狼整整周旋、搏斗了两个多小时。最后,被激怒的花大牯,用尖利的獠牙,接连挑翻了两只前来挑逗它的公狼后,只身冲入狼群,直奔头狼。它先是用头将头狼撞翻在地,接着,又用长着獠牙强有力的大嘴,把头狼高高地挑起,然后狠狠地摔在一块大石头上。头狼当场鼻孔、眼睛、耳朵等七窍流血,倒地而亡。
花大牯的这一系列猎杀动作,都是在瞬间一气完成。头狼连一丝逃跑、喘息、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接着,凶狠的花大牯用獠牙刺破头狼的肚子,用长嘴将头狼的心肝肠肚、五脏六腑等全都掏了出来,竟肆无忌惮地当着狼群的面大快朵颐。平时,在山林中搭帮结伙、飞扬跋扈、肆意猎杀狍子、山羊、麂子、梅花鹿等小动物、不可一世的狼群,现在眼睁睁地远远看着它们的首领,成了花大牯口中的美餐,而呲牙咧嘴,朝天哀嚎,束手无策,一点办法都没有。
狡猾的狼群,也知道自己不是花大牯的对手,不敢再上前挑战和纠缠花大牯。一个个夹着尾巴,远远地朝花大牯不停地哀嚎着,仿佛是在向花大牯求情,放它们首领一马。
花大牯连看都懒得抬头看狼群一眼。它香甜美味地吃完头狼的内脏,就近在旁边的小溪里,喝了几口山泉水,漱了漱口,打了一个舒服而响亮的饱嗝,慢条斯理,不慌不忙,大摇大摆向密林深处走去,寻找它的妻儿老小团聚去了。
等到花大牯走后,群狼这才敢走上前,围着已经死去多时、失去心肝肺和没有肚子的头狼,哀嚎了一阵后,也一个个垂头丧气、落荒而逃。
野猪最大的危害,主要是对当地农民庄稼的糟蹋。一亩玉米、土豆或花生、豆子等庄稼,一头成年野猪只需一顿饭工夫,就能祸害个精光。野猪表面看起来很笨,其实很聪明,也很狡猾。它们偷吃庄稼的时候,在头猪的带领下,人们常常是防不胜防。你看守东边的庄稼,野猪就到西边地里偷吃,等你赶到西边地时,它们又跑到东边地里偷吃。野猪与人周旋捉迷藏,来来回回,最后输得总是人,顾头顾不了尾,顾东顾不了西,两边地里的庄稼,都先后会被野猪糟蹋掉。
王老蛋说,野猪生育能力强、繁殖快,一般每窝能生五六只猪仔,还有的母野猪一窝能生十多只猪仔。过去他们家乡一带,每隔几年就要闹一次野猪灾。到了闹野猪灾的年份,仿佛全世界的野猪都集中他们那儿去了。你瞧吧,漫山遍野都是野猪,赶都赶不走。凡是野猪群走过的地方,玉米、豆子、花生、土豆等所有的庄稼,一扫而光。
“野猪吃过的土豆和花生地,”王老蛋说,“比人工刨过的要干净十倍,很少有土豆或花生遗漏下。”
自从花大牯一家老小回归后,王老蛋家乡一带村庄野猪糟蹋庄稼的事件,立刻就多了起来。
当地政府紧急组织猎人们围剿野猪,并张榜告示:击毙花大牯者,奖励三百元。在当时的年月里,农村普遍一个劳动日值几分钱或一毛多钱,三百元钱可是一个不小的数字。
布告贴出后,一时间,王老蛋家乡一带的猎人,一个个摩拳擦掌,都想力拔头筹,打死花大牯,为民除害,挣得那令人心动的三百元奖金。
近两个月过去了,许多猎人与花大牯交过手,花大牯毫发未伤,可与花大牯交手的猎人中有多人受伤,其中有两名刚入道的猎人,遭到花大牯的偷袭身亡。一人被花大牯用头撞下悬崖摔死;一名先是被花大牯撞断双腿,后又被花大牯用长獠牙残忍地剖开肚子,活活掏吃了心肝肺、肚子和肠子。
听到这些消息后,所有的人都闻之胆寒,谈猪色变。
一次,王老蛋到百里之外的镇上办事。养父独自一人外出打猎。在追踪花大牯时,师傅把与花大牯最相好的一头母野猪给打死了。
许多猎人说,王老蛋的师傅射杀了花大牯的亲密伴侣,一定会遭到花大牯的报复,他师傅的大难就要临头了。人们都替他师傅捏一把汗。
果然,一天师傅在追踪花大牯来到一座山头时,突然发现自己的脚印中间,夹杂着新鲜的野猪蹄印。师傅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跟踪了一辈子动物,最后反而被动物跟踪。
师傅凭借多年的狩猎经验,立刻感到危险来临,正准备采取紧急防卫措施。就在这时,一直循着他的足迹和气味,隐蔽跟踪着他的花大牯,突然从茂密的灌木丛中呼啸窜出,一头将师傅撞下悬崖,活活摔死。
外出办事的王老蛋,得到噩耗后,连夜急忙赶了回来。他掩埋养父后,扛上养父留下的猎枪,不辞辛苦,爬山涉水,千方百计寻找花大牯,决心为师傅报仇,为村民们除害。
经过十余天的辛苦追踪,王老蛋终于在一片板栗林里发现了花大牯,当时,花大牯正在香甜美味捡吃落在地上的板栗。王老蛋借着板栗树的掩护,经过一场斗智斗勇的殊死搏斗,最终将花大牯击毙,为养父报了仇,也为当地群众除了一大祸害。
养父死了。野猪花大牯被击毙了。可王老蛋的家也没有了,他又成了一个孤儿。
就在这年年底,一年一度的征兵工作开始了。经地方人民武装部的推荐和身体检查合格,王老蛋光荣应征入伍。
三
我和王老蛋是同时调到连部工作的。我担任文书,他当司号员兼通信员。
王老蛋非常勤快,自从他到连部后,连部的扫地、挑水、打开水等活,基本上让他全包了,别人抢都抢不到手。
王老蛋就是这种性格,不论干什么事,只要自己愿意,认准了的事,热情高涨,全身心投入,不干到极致不罢休。
最初,调他到连部当司号员,他很是不情愿。他认为当勤杂兵整天忙于打开水、扫地等琐碎事务,没有多大出息,不如在练兵场上学射击、练投弹、武装越野等军事训练,或在工地上甩开膀子干活痛快。
后来经指导员和连长再三做思想工作,告诉他司号员工作的特殊性和重要作用。在战斗中,通过军号声,可以调动部队,把指挥员的作战意图,迅速准确传达给全体干战,统一行动,消灭敌人,从而夺取胜利。
经过谈话教育,王老蛋的思想终于有了转变,渐渐地爱上了司号员工作。
起初,他拿起军号,别说能吹出个调子,就是能吹响都很艰难。这没难住王老蛋。在老司号员的指导下,他每天早上五点钟起床,独自一个人到后河边的小树林里练号。
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两个月的勤学苦练,他不但能熟练会吹集合号、开饭号、上课学习号、召开班长班副连务会号等,而且还能用军号吹歌。他吹的军号声,音色纯正,音调准确,高亢嘹亮。在团司令部组织的年度司号员军号竞赛评比中,王老蛋一举夺得了冠军。
在颁奖大会上,团首长让王老蛋,向全团司号员传授他如何练习吹好军号的经验和体会。
他一点都没有推辞,拿过话筒说:
“早上练号前不能小便,要把积攒一夜的尿,通过练号憋回去,吹出来。只要憋过一百次尿,全部把尿吹出来,就保证你就能成为一名合格的司号兵。”
据说,从此全团的司号员,纷纷按照王老蛋所介绍的经验,早上用憋尿的方法练习吹号,大都练成了出色的号兵。在全团的司号员中,到底有多少人学王老蛋早上憋尿练号,我没有做过具体的统计。但有一点是实实在在的事实,全师司号员军号比赛,我们团连续两年蝉联团体第一名。
一天,吃过早饭后,连队干部战士都外出施工去了。我和王老蛋在连部值班,各自忙着自己的工作。
我在全神贯注写本月连队的军训和施工总结,王老蛋在用软布,仔细擦拭他心爱的军号。那军号让他擦得纤尘不染,锃光瓦亮,光可照人。
这时,老蛋养的大黑狗从外面进来了。它先是走到我跟前,友好地用头蹭了蹭我的腿。我对它说:“我正在忙着写总结,没时间和你玩,你去找你主人王老蛋吧。”
大黑狗很听话,没有再与我纠缠,就一头扎进王老蛋的怀里,亲昵地低声叫着,大尾巴来回摆动着,有说不出的亲昵和温顺。
“你不看我们都在忙吗!”王老蛋摸着大黑狗的头说,“乖,听话,晚饭后,我带你到河边遛弯、洗澡。现在是工作时间,遵守纪律,到你的哨位上去。”
大黑狗真是一条少见的训练有素的好狗。它虽然对主人王老蛋很是依恋,但还是顺从地跑到操场边的大板栗树下,卧在王老蛋特地给它设立的哨位上,配合哨兵站岗。
关于王老蛋养的大黑狗,在这里我要多说两句。
当时,我们连队在后河边独自担任一项国防工程施工。每年后河一到发大水季节,随着洪水冲下猪啊、羊啊、牛啊、树木啊等什么都有。在后河,除了野鸭湖是大回水湾外,我们连队前面也是一个大回水湾,回水面积也很大。山洪从上游冲下来的东西,常常在这个地方停了下来,被人捞起。
一发山洪,还从上游冲下来许多只老鼠。奇怪的是,后河沿线有许多回水湾,被洪水冲下来的老鼠,却偏偏在这里上岸,而其它回水湾却很少见到老鼠的影子。
这也是后河十大未解之谜中的一个。至今,没有人能解释清楚,这到底是为什么。
一发洪水你瞧吧,成千上万只老鼠从回水湾上岸,全都就近跑到我们连队。连队石头砌成的排水沟里,前呼后拥、黑压压全是大大小小的老鼠。
老鼠无孔不入,钻进连队的伙房,我们的宿舍、小包裹房,磨它们那发达的门牙,吃大米、啃肥皂、鞋子、衣服,逮着什么咬什么,破坏性极强,真是令人头疼极了。
连里使用灭鼠药,但怎么也灭不光。使用灭鼠药也带来了大的副作用,猫、蛇、黄鼠狼、猫头鹰等一些老鼠的天敌,因为吃了毒死的老鼠,也大都中毒而死。老鼠因没有了天敌,繁殖量更是翻番增倍迅速上升。
当地的老乡,也都使用灭鼠药灭鼠。也许是长期过度使用各种灭鼠药的缘故,连队周围方圆近百里的村庄基本上见不到猫了。为消灭鼠害,连队曾专门派人多次赶场,深入到附近山乡多个集市上找,都没有买到猫。
正是汛期。一天早上,王老蛋到河边挑水,在被洪水冲下来的一个草垛上,捡到了一只比手掌大不了多少、眼睛还没有完全睁开的小狗仔。
王老蛋从小跟着当猎人的养父打猎为生,狗是他们狩猎的主要帮手,他对识狗、养狗、训狗都非常在行有经验。他凭自己的经验很有把握地说:“这是条好狗仔,一定能长很壮很大。”
部队的军务条例规定:除仓库、油库、侦查部门等一些特殊军事设施和单位允许养狗外,其它任何单位都不准养狗。
王老蛋极力请求指导员和连长把小狗留下来,养大后捉老鼠。他说:
“猫那么小,一次捉不了几只老鼠。狗比猫大多了,一条狗能顶好多只猫。”
指导员和连长合计了一下,感到王老蛋说的也不无道理。既然买不到猫,就用狗试一试捉老鼠也行。再说,部队住在深山里,经常有野狗、野猪、狐狸、獾等野物到连队捣乱。去年冬天,一头野母猪带着一群半大的小野猪仔,不知怎地将连队的菜窖门给拱开了,把连里过冬的白菜和萝卜糟蹋的乱七八糟。连长说,根据这些情况,也真是应该养一条狗看家护院,以动物制动物,也是一个不错的办法。
但碍于部队军务条例纪律的规定,指导员和连长没有坚决反对王老蛋养狗,也没有明确表示同意他养狗。聪明的王老蛋立刻明白这其中的奥妙,就像得到大赦令一般,立即动手找材料,在连队猪圈的旁边,给小狗盖了个狗舍。
王老蛋真不愧是猎户出身,对养狗很有一套办法。他把连里给每个参加野外施工官兵发的营养品奶粉,自己舍不得吃而喂养小狗,还经常到炊事班要些猪牛杂碎、肉渣等喂小狗。在他的精心照料喂养下,小狗是一天一个样,一个多月功夫就长得一尺多高,两个月后,就开始能捕捉老鼠了。
一天晚饭后,指导员、连长、二排长邹援朝、王老蛋和我几个人,站在连部门前闲聊。这时大黑狗走了过来。
连长对王老蛋说:“人有人名,狗也应有狗名,你应该给狗起个名字。”
“名字很现成,”在一旁的指导员说,“王老蛋养的狗,就叫老蛋吧,容易记,也顺口。”
从此,“老蛋”就成了狗名,大家一下子就叫开了。
真让王老蛋给说对了,老蛋狗真是一条品种优良、非常难得的好猎犬。
自从老蛋狗开始捉吃老鼠后,它长得更快了、更壮了。不到半年功夫,就长得虎头虎脑、又高又大,如同一头小牛犊。特别是它那满身乌黑油光发亮的毛色,手摸上去,就如同段子一般,人见人爱。
自从有了老蛋狗,连里的老鼠明显减少了。附近山林里的野猪,再也不敢跑到连队的菜地偷吃菜了;野狗、野獾、狐狸、刺猬等野生动物,也不敢再到连队的操场上闲逛、溜达,来连里捣乱了。
有时,一些远处不知情的野狗、野猪、狐狸、野獾、刺猬等动物,路过我们连队,只要嗅到老蛋狗沿着连队营房边界,留下的尿液标记气味,从不敢靠近,远远地就避开跑走了。
老蛋狗还担任一项重要的任务,每天协助连炊事班放猪。
当时,我们连队喂养了近百头猪,为了给猪催膘,炊事班把猪散养到连队附近的山林间。山林里有松子、浆果、山野菜、蘑菇,还有蚂蚱、蜗牛、蚯蚓、蝲蛄等多种昆虫,猪吃后上膘很快。按现在人的话来说,那猪可真是“吃的是冬虫夏草,喝的是矿泉水”,标准的绿色食品,猪肉鲜嫩而香。每当施工突击或“八一”建军节、“十一”国庆节等重大节日,全连会餐,炊事班杀猪煮肉,离好远我们都能闻到肉香。
清晨,连队起床号吹过后,炊事班负责喂猪的饲养员小周,只要一把猪圈门打开,老蛋狗就会准时赶到猪圈跟前,跑前忙后,配合小周把猪群赶到山林里去。
从我们连队到山林还有一小段距离,中途要经过我们连队自己开垦的菜地和附近老乡们的一些庄稼地。
总有一些不听吆喝、不遵守纪律的猪,喜欢乱跑乱窜,趁人不备偷吃菜和庄稼。老蛋狗对付这些调皮捣蛋的猪,也很有一套办法。它先是用大声吠叫恐吓它们,如果效果不大,猪们置若罔闻、不理不睬,老蛋狗就会照着那些不听话猪的屁股蛋或耳朵,狠狠地就是一口。再不听吆喝和喜欢偷嘴的猪,都受不了这一口咬,立刻就变得老实乖顺起来,也牢牢记住了偷吃菜和庄稼后被惩罚的滋味。从此以后,你就是把这些猪,赶到菜地和庄稼地里,它们也都不敢随便再乱张嘴了。
饲养员小周反映说,老蛋狗还会记数。每天早上,它总是站在猪圈门口,看着一头头猪走出猪圈,晚上回来时,它又站在猪圈门口,监视着一头头猪走回猪圈。当时,连队喂养有大小98头猪。一天晚上猪收圈时,饲养员小周都没有发现,老蛋狗却发现少了一头猪。于是,老蛋狗重新跑回放猪的山林,一直找到半夜,最后终于把那只走失的猪找到,叼着猪的耳朵,用尾巴赶了回来。
老蛋狗曾接连为连队立了两次大功:
一天深夜,两只狡猾的山狼绕开哨兵,窜到连队猪圈,正准备袭击连里刚买回来的小猪苗。老蛋狗及时发现敌情,立刻大声报警,并进行了英勇的反击。虽然它因年幼气力小,暂时还打不过两只野狼,在搏斗中,屁股还被狼咬了一口。但由于它及时报警和奋力反击,延缓和戳穿了狼的偷袭猪舍的阴谋,及时召唤来了哨兵,赶走了野狼,保住了小猪。
为了表彰老蛋狗保护小猪苗的功劳,炊事班在晚餐做红烧肉时,特意给老蛋狗留出了一份,以示奖励。
另一次,也是在深夜。
那些天,当地连阴雨一直下了大半个月,部队连续出动参加地方抗洪抢险,搞得干部战士疲劳不堪。
一天深夜,大约凌晨一点半左右,除了哨兵之外,全连的干部战士都沉入了梦乡。一贯老实从不乱叫扰人的老蛋狗,突然像中了魔法似的,在连队的操场上东奔西跑,朝着在大山下面住着的一排和四排营房方向,跳蹦着高儿,狂吠不止。
“不好!”能听懂狗叫的王老蛋,一咕噜从**爬了起来,大叫一声,“大家都快起来,有紧急情况。”
他着急得都来不及向连长和指导员报告,就擅自吹响急促的紧急集合哨。
新兵怕号,老兵怕哨。当过兵的人都知道,夜间,部队紧急集合,哨声比号声更重要、更紧急,要求行动更迅速。
急促的紧急集合哨声,划破了大山夜的宁静,不到三分钟,全连干部战士在操场上集合列队完毕。大家都睡意未消,一个个懵懵懂懂,不知发生了什么大事而紧急集合。
“什么事?”连长一手提着手枪,一手提着还没有来得急系好的裤子,一个劲地大喊,,“什么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吹紧急集合哨?是谁下的命令?”
就在大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发生了什么紧急情况时,只听到一声沉闷的轰响,随着脚下的地面一阵晃动,紧挨着一排和四排营房的半个山体,轰然垮塌下来,把一排和四排所住的营房,整个儿深深地压在了下面。
直到这时,大家才明白老蛋狗,为什么在操场狂奔、吼叫的原因。
全连官兵,特别是一排和四排的干部和战士,对老蛋狗有说不出的感激,一个个排着队,亲切地抚摸老蛋狗的头。有几位战士,竟抱着老蛋狗的头激动地哭了。
老蛋狗仿佛像个打了胜仗、立了大功、凯旋而归的英雄似的,蹲坐在操场中间,一边亲昵地“呜呜”低声名叫着,一边高昂着头,接受众人的爱抚。
就连信奉“慈不掌兵”、平时一贯严肃、很少和老蛋狗亲近的我们连长,那天也情不自禁激动地走上前,亲切地拍了拍老蛋狗的头,表扬说:“真是条好狗。”他当场命令炊事班:
“开早饭时,奖励老蛋狗一斤熟牛肉。”
老蛋狗神奇的故事,立刻在我们整个营和全团传开了。星期天,许多外连队的干部战士,赶好远的路,慕名专程来到我们连队,一睹老蛋狗的风采。
没想到,这竟给老蛋狗招来“杀身之祸”。
我们连队违反部队军务条例私自养狗的事,传到团首长的耳朵里后。政委和团长责令由团司令部牵头,政治处和后勤处配合,组成联合调查组,专程到我们连队调查私自养狗的情况。
团长和政委还特别授权调查组成员之一、团政治处保卫股干事屈学军,要他根据具体情况可自行决定,如果无正当理由私自养狗实事成立,可将狗就地击毙。
团里派工作组和团长、政委的指示传来后,我们全连上下,都为老蛋狗捏一把汗,为它的命运深深担忧。特别是老蛋狗有救命之恩的一排和四排干部战士,更是群情激奋,准备集体给团首长写信,为老蛋狗求情,留老蛋狗一命。
连里为老蛋狗的生死命运,还专门召开了副班长以上的连务会。连务会上,大家一致表决,由连里向团里打报告,根据连队独自在深山施工的特殊环境和特殊情况,尽量保留住老蛋狗。如果团里严格执行连队不准养狗的军务纪律条例,要枪毙老蛋狗,就把老蛋狗送给附近的老乡,无论如何也要保住老蛋狗一条命。聪明而有心眼的王老蛋,事先也早已为他的狗联系好了人家,就送给住在我们连队旁边河边村的老猎人梁老汉。
梁老汉年青时,曾是后河当地一带有名的猎人,很喜欢养狗。他对狗的鉴别也很有一套。他曾多次当着我们连队干部战士的面讲过,说自己狩猎大半辈子,养了许多只狗,见过的狗更是无数,但像老蛋狗这样出色的好狗,还是第一次见到。
梁老汉每看见老蛋狗一次,就夸赞一次,称赞老蛋狗:“是千里、万里挑一的好狗。”
为了稳妥起见,连长和指导员不放心,命令王老蛋,再次到梁老汉家仔细考察,和梁老汉商谈领养老蛋狗的事。王老蛋把考察的情况,在连务会上给大家进行了详细汇报。他说:
“梁老汉很喜欢老蛋狗到他们家安家落户。说他做梦都想养一条这样的好狗,恨不得现在就把狗接过去。”
听完王老蛋的汇报后,大家这才长吁了一口气,心情才稍微安慰了一些。众人都认为,老蛋狗今后到了这样的人家,不会吃什么苦,更不会受什么大罪。
没过几天,团里派出的调查组来了。指导员和连长专门向工作组,汇报了老蛋狗捉老鼠、护猪苗、深夜报警救人等“英雄事迹”。并向团领导提交了连队独自在深山担负施工任务,因环境情况特殊,请求允许保留老蛋狗的申请报告。
调查组广泛地走访了连里的干部和战士,大家对老蛋狗是一片赞扬声。调查组回去后,向团领导如实汇报了老蛋狗的有关情况,提交了连队关于申请保留老蛋狗的报告。没想到,老蛋狗的“英雄事迹”,竟感动了团首长们。团长当场下令:批准老蛋狗“入伍”,并指示每月供应二十八斤狗粮,粮食由团后勤处自办的农场解决。
消息传出后,我们全连干战奔走相告,高兴地如同过节。
星期天,连里还专门在操场上,为老蛋狗举行了隆重的“入伍”仪式。
王老蛋领着他的狗,到后河里好好地洗了一个澡,仔细梳理好狗毛,还特意用野山花编织了一个大花环,戴在老蛋狗的脖子上。
然后,王老蛋领着老蛋狗在操场上,给大家表演了立正、卧倒、匍匐前进、钻铁圈、走钢丝、过独木桥、跳越障碍、安全警戒、抛物衔取、侦查鉴别、追踪搜捕、扑咬、搏斗等节目。
最后,以老蛋狗数数为压场节目结束。
王老蛋伸出3个指头,喊道:“3”;
老蛋狗响亮地叫3声。
王老蛋伸出5个指头,喊道:“5”;
老蛋狗响亮地就叫5声,神奇极了。
全连的官兵看得津津有味,越加喜爱老蛋狗了。
王老蛋擦完军号后,又开始擦拭给他配备的“五六”式冲锋枪。王老蛋是猎人出身,对枪更是有着一种特殊的感情,非常珍惜这军人的“第二条生命”,定期对枪进行仔细擦拭和保养。每次全连武器装备大检查,他的冲锋枪擦拭保养评比都是第一名,并作为枪支保养的样板,让大家参观学习。
他爱护抢支的事迹,还多次受到团后勤处装备股刘光荣股长的表扬。刘股长几次想调王老蛋到装备股工作,都因团长执意要王老蛋多在连队锻炼,加紧文化课学习,准备作为部队需要的特殊人才,保送他到军校深造,最后才没有调成。
王老蛋擦好冲锋枪,放上枪架后,刚准备要起身出连部去办其它事。
突然,哨兵领着一个老乡急匆匆地闯进连部。
“快!快快!!”来的老乡有五十多岁,是紧挨着我们连队河边村的张牛倌。平时他放牛,经常赶着他家的牛群,在我们连队门口经过,相互都认识。张牛倌急得满头大汗,一进连部就大声直呼,“解放军同志,快!快快!!请你们救救我家的牛吧,河怪把我家的牛给拖走了。”
“河怪!在哪儿?”王老蛋如同面临大敌一般,迅速从枪架上抄起自己刚擦好的冲锋枪,装上弹夹,对老乡说,“你前面带路,快领我去看。”说着,冲出连部,叫上他在操场板栗树下站岗的老蛋狗,和张牛倌一块急忙朝后河边奔去。
我们连队执行国防公路施工任务,在后河边驻防都快一年了。刚来时,在进行社会调查中,曾听附近的村民反映说,前些年后河里闹河怪,曾吃过渡河的狗、羊,还吃过一位在河里游泳的十五岁少年。村民们说,这些年河怪再没有出现过。因此人们也就淡忘了,没有把此事放在心上。
现在河怪又现身了,而且吃得是一头牛,能吃牛的河怪一定很大、很厉害。我怕王老蛋一个人,势单力薄出危险,向哨兵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也顺手从枪架上抄起一支自动步枪,装上弹夹,快步跟了上去。
我赶到后河岸边的时候,河边已经围了不少村民。
“当时我就在这儿,”张牛倌急得满头大汗,指着河道的一个临时渡口,向王老蛋介绍说,“想赶牛渡河到对岸去。大家都知道,我是常年在这一带放牛,也经常赶着牛从这里下水过河,一直都没有出过什么事。可今天,我刚把牛赶下河,打头的小犍牛在水里没走多远,只听到‘哞——’地惨叫了一声,眨眼功夫,没入水里就不见了踪影。我敢肯定,小犍牛是遇上河怪了,让河怪给拖走了。”
“你看到河怪了吗?”王老蛋问张牛倌,“河怪长得是什么样子?”
“我没有看到,”张牛倌懊恼地说,“当小犍牛没入水里的时候,我马上寻找,只见河里冒起一串气泡,泛起几大圈涟漪,不久就恢复了平静,什么影子都没有看到。”
“小犍牛几岁了?”王老蛋问,“大约有多重?”
“快一岁半了。”张牛倌说,“少说也有两百斤以上。”
“能在一瞬间把两百斤重的牛,”王老蛋说,“拖入水里不见了踪影,那可是个不小的东西。”
王老蛋从河滩上捡起几块鹅卵石,分别向河的几个地方投去,测量了一下河水的深度,说:“河水最深达八、九米。小犍牛会不会是让激流给卷走了。”
“肯定不会!”张牛倌斩钉截铁地说,“我就是在后河边长大的,熟悉后河就如同熟悉我的手指头一样。牛吃草肚子大,在水里浮力大。如果小犍牛是被激流卷走的,它一定会从水里再翻上来一两次,不会一下子没入水中就不见了踪影。肯定是被什么厉害的东西给咬住了,浮不起来。我敢肯定,一定是河怪干的。前些年河怪吃狗、吃羊,现在长大了,能吃牛了。”
“河怪还吃过人呢。”河边看热闹的人群里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说,“十年前,就在下面不远的河道拐弯处,毛坝街上的一位十五岁上中学的小男孩,一天中午和几个小伙伴到河里游泳,刚下水没游几下,也是惨叫了一声,立马就不见了踪影。而这个小男孩,是我们这一带同龄孩子里水性最好的,曾得过镇中学运动会的游泳冠军呢。后来,发动全镇人沿河找了三天三夜,连根头发都没有找到。大家都说,孩子一定是让河怪拖到水里吃了。”
“看起来后河里还真的有河怪呢,”王老蛋用手掬起一捧河水闻了闻,对我说,“哎,文书,你别说,今天这河水的气味怪怪的,腥气很重,和我过去所闻的河水气味真的有点不一样。”
四
后河发生河怪吃牛的消息,由村里上报到镇上,镇上上报到县里,县里上报到地区,地区上报到省里,逐级上报了上去。没过几天,省水产部门和有关科学研究所等多个部门,组成的“后河河怪联合考察队”,开着汽车、载着各种仪器和设备,浩浩****地来了。
考察队就紧挨着我们连队,在后河岸边一块较平坦的高地上安营扎寨,开始对后河河怪一事进行科学考察。
王老蛋对考察河怪的事,真是热心至极。他一得空就往考察队的驻地跑。他摸摸这机器,看看那仪表,问这问那,对什么都感到非常新鲜。
王老蛋也很勤快和细心,热情帮助考察队干这干那,尽力帮助其解决困难。考察队新来乍到,一时喝不上开水,他到连队烧两大桶开水,给考察队的同志送去;考察队发电机一时没安装好,晚上无法照明,他请示连领导,临时从连队拉电线,解了考察队夜间照明燃眉之急。
王老蛋用自己的热情和勤快,很快就赢得了考察队同志们的好感,上下都很喜欢他这位乐于助人、求知好学、精干机灵的小战士。每当他不懂,询问什么问题,大家都热情细心给他讲解,传授给他不少有关河流、水产、水中动植物等方面的知识。
科考队带来了水下声呐、蛙人、探照灯,足足忙了一个多星期,除了查明河底有几个大溶洞外,连个河怪的影子都没有看到。
不久,科考队接到气象部门预报,说后河上游最近可能下暴雨,要发洪水,他们只好草草收兵回营。
找河怪的事,也就这样虎头蛇尾地放下了。
从此,只有河边附近村庄里的人,偶尔想起来了,提提河怪的事,其它的人早把这事给忘到脑后了。
但,王老蛋记着,他决心要把河怪的事搞个水落石出。
每到星期天,他常沿着后河走访渔民,特别是那些上了年纪的老渔民。渔民们都肯定地告诉他,后河里有河怪这是个不争的事实。河怪吃羊、吃狗、吃牛,甚至吃人,也都是真有其事,有些人还亲身经历,亲眼看到。
但每当王老蛋问到,谁真正看见过河怪,河怪到底长得是个什么模样?有人说,河怪头大如斗,口如血盆,眼似铜铃,身子呈暗褐色,有三四丈长;有人说,河怪的头就如同传说中的龙头一样,头上长着如鹿一样的长角,口中长着长牙,嘴边长着胡须,还会用嘴喷水,游起水来头昂得足有五六米高,来去如闪电,十分敏捷;有人说,河怪身子短粗,脖子细长,脑袋长得如同乌**,有篮球大小,双眼珠向外鼓着,很亮,射出咄咄逼人的凶光。传说,有人曾在夜里看到河怪在河里游水,两只眼睛的亮光,就如同手电光一般,在河面上扫来扫去……总之,众人各执一词,纷纷扬扬,五花八门,说什么的都有,但没有一个准确的答案。
紧挨我们连队河边村的梁老汉,年青时靠打猎捕鱼为生,曾是当地一位有名的猎人兼渔民。
梁老汉今年八十有余,面色红润,腰板笔直,筋骨硬朗,看上去就像刚入六十的人。他走路、爬山脚步稳当,杠杠的,一点也不输年轻人,就如同电视里流行的那句广告词一样:“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这可能与他久居山野,环境优美,空气新鲜,清心寡欲,与世无争,再加上喝山间泉水,吃没有污染的蔬菜和当年收获的新粮食,长期坚持劳动所分不开。
梁老汉一共有四个儿子,大儿子在野战部队当师长,二儿子在野鸭湖镇上当副镇长,三儿子在外省的一个县里当副县长,小儿子在北京读大学。在当地,这是个令人羡慕的家庭,梁老汉也是位很有威望的长者。
王老蛋和梁老汉,是在一次偶然的相遇中认识的。完全是一件很平常的小事,把这对一老一少紧密地联系到了一块,并成了亲如父子般的忘年交好朋友。
我当时就在现场,是整个事情的亲历者和见证人。
和所有的大山里的猎人一样,梁老汉也很喜欢养狗。他家里养着一条高大凶猛的大黄狗,其厉害程度远近有名,一般的生人都不敢靠近。
一次,部队参加助民劳动,我和王老蛋去梁老汉家借干农活的工具。刚走进梁家大门,拴在石柱上的大黄狗,带着铁链子咆哮着就朝着我们扑了过来。我在现场,但没有看清楚,同样是猎人出身懂狗吠的王老蛋,不知做了个什么样的手势。刚才还对我们凶狠狂叫的大黄狗,立刻安静了下来,不但不朝我们狂叫了,而且朝我们直摇尾巴,小声“呜呜”地亲昵地叫着,仿佛是对自己刚才没有礼貌的凶恶样子,连连道歉。
“哎哟!今天可遇到高人了。”这一切,被坐在正房屋檐下抽烟的梁老汉,一点不漏地全看在眼里。他激动地站起身来,紧紧地拉着王老蛋的手久久不放,不住地说,“解放军的队伍中藏龙卧虎、真是出英才啊!我昨天晚上几次梦见后河发大水,那大水排山倒海、铺天盖地,浪头比房屋还高,今天,果然给我冲来了一个大贵客。”
梁老汉和王老蛋俩人都喜欢养狗,又都是猎人出身,相互之间,有着非常多的共同语言。他们一见如故,双方有着说不完的话题,立刻成了无话不谈,亲如父子的好朋友。
后来,梁老汉不知从哪里听说王老蛋是个孤儿,两次找到我们指导员和连长,让他们俩当公证人,他要收王老蛋做义子。
梁老汉几次当着连长和指导员的面,真诚地对王老蛋说:“孩子,你在部队好好干,能长期干下去更好。如果年龄大了,今后要退伍,你哪儿也不要去,就到我这儿来,这儿就是你的家。我让你二哥在镇上,给你申请一块位置好点的地基,给你盖一座院子,然后再帮你成个家。”
前段时间后河闹河怪时,梁老汉到部队当师长的大儿子那儿小住了一段时间。回来后,王老蛋上门去看望他,谈话间,他向梁老汉提起河怪吃牛的事。
“你不说,我倒忘了告诉你,”梁老汉说,“你以后下河游泳或抓鱼一定不能大意,要小心点,这后河里真的有河怪。”
“大家都说有河怪,”王老蛋说,“可谁也没有真正见到过,更不知河怪长得是个什么样子。”
“我就见到过,”梁老汉说,“但没有看得太清楚。那是二十多年前夏季的一天,我带着咱们家的猎狗大花去后河捕鱼。天热,我正在专心致志撒网捕鱼。大花狗不耐热,就从船上跳到河里洗凉水澡。它刚下水没游多远,只听见惨叫了一声,我急忙回头看,水面上立刻没有了大花狗的踪影。透过河水,我影影糊糊看到在大花狗消失的水面下,有一团黑色的影子,那样子仿佛像是一条特大的鲶鱼。”
“鲶鱼?”经梁大伯这么一说,王老蛋立刻想起,说他过去在老家狩猎时,夏天中午,曾多次在江边或河边,看到过大鲶鱼猎捕在水里觅食的野鸭子和洗凉水澡的山鸡、野鸽子等动物。
王老蛋还回想起来,一次,他和养父追赶一群野猪,有一只百十斤的小母野猪慌不择路,跳到山沟底部的一个深潭里,立刻不知被什么东西一下子拖到水里,不见了踪影。养父告诉他,看见小母野猪是被一条满嘴长着倒刺牙的大鲶鱼拖下水去了。后来,当地人告诉他,水潭里住着几条大鲶鱼,有时候,野鹿、山羊、麂子在潭边喝水,也常常被鲶鱼冷不防拖进水里吃掉。
“我怎么把这些事给忘记了呢?”想到这儿,王老蛋豁然开朗地说,“我怀疑,后河的河怪也很可能就是大鲶鱼。”
他回连队后,马上与省里后河河怪科学考察队丁队长通了电话。向丁队长汇报了他所调查了解到的关于后河河怪一事的一些新情况,以及对后河河怪是鲶鱼的猜想。
不久,丁队长给王老蛋回电话说,他也先后查阅了国内外许多有关湖怪和河怪的文献,都有大鲶鱼吃羊、吃牛、吃马、吃狗、甚至吃人的记载。
丁队长还告诉王老蛋,后河是条有亿万年以上河龄的古老河流。每年都发洪水,洪水冲下来人和动物的尸体,就成了大鲶鱼的美餐。这些鲶鱼吃了动物和人的尸体后,极容易变异,超常规发育,长三四百斤重、甚至个头更大都极有可能。据国外有关文献记载,超过两百斤重的大鲶鱼,在水里捕捉吃一只羊、一只鹿或一个人,可以说是非常容易,不费吹灰之力。个头再大些的鲶鱼,一次吃一头牛,也是极有可能的。
丁队长的话,更加坚定了王老蛋后河水怪就是鲶鱼的猜想。于是,他决心捕捉这个神秘的河中杀手,为当地群众除害。
王老蛋平时工作积极勤恳,对自己所负责的司号、到野鸭湖镇邮局取报取信等勤务工作,干得有板有眼、井井有条,上下都很满意,在全连官兵中有着良好的口碑,深得大家的好评。他向连里报告说,在不影响本职工作的情况下,他要调查和捕捉后河河怪,为当地群众除害,得到连长和指导员的大力支持。
连长和指导员给他提出各种注意事项后,再三叮咛,一定要注意安全;并命令我和连里卫生员周小勇协助王老蛋,以确保他的人身绝对安全。
这下王老蛋可有事忙了。他从当地渔民那儿,借来每年在后河野鸭湖钓“冤枉鱼”所用的尼龙缆绳和带有倒刺的多头连环鱼钩,从紧靠连队的河边村杀牛专业户谭屠夫处,专门买了一只牛腿当诱饵。他用结实的尼龙缆绳,一头拴上牛腿和带倒刺的多头梅花鱼钩,一头系在河边的一棵合抱粗的松树树杆上。我们都有自己的本职工作,不能老守在河边。还是王老蛋有办法,他唤来他养的大黑狗,在松树下给狗搭了个遮阳避雨的简易棚子,让狗给守着。
我清楚地记着,那是个让人热得喘不过气的中午。我们吃过午饭后,刚上床午休,老蛋狗一身汗水地从门外跑了进来,用头拱醒王老蛋,不停地低声发出“呜呜”的报警声。
“文书,快起床!”王老蛋一咕噜从**坐起来,忙叫醒我说,“有紧急情况。”
我不敢迟疑,和王老蛋急忙起床,穿好衣服,提上各自的枪,在老蛋狗的带领下,迅速朝后河边跑去。
正值中午,山野里一丝风也没有,闷热得让人简直都有点喘不过气来。四下里的气氛一派凝重,凝重得仿佛连空气也停止了流动。平常中午天热时,喜欢在后河河面上游水洗澡、扎猛子觅食的苍鹭、水鸡、鹭鸶、野鸭子等水鸟,今天连一只都看不到。天地间一片阒然,寂静的出奇,让人禁不住都感到有一点恐怖。
王老蛋和我跑去首先检查了栓牛腿当诱饵的尼龙缆绳,缆绳绷的像铁棍一样直。王老蛋用手一拽,立刻惊喜地说:
“钓住了,可能钓住河怪了。”
这时,缆绳一阵抖动,河面上泛起一串大气泡和几圈涟漪。我和王老蛋两个合力拽了拽缆绳,缆绳的那头就如同山一样沉重,纹丝不动。
“看起来这家伙个头还真不小,”王老蛋有经验地说,“我们先不要急着往上拉,拉得急了容易脱钩。就如同钓鱼一样,得先好好遛遛它,等把它遛累了,再把它拉上来。”
开始,我没有什么经验,未经王老蛋同意,解开绑在树杆上的缆绳,缠在手上,想自个随意遛河怪,没想到河怪那头稍一使劲,我就被拽了一个趔趄,缆绳差点脱手。还是王老蛋有经验,他眼疾手快,立刻把缆绳的一头又紧紧地缠绕在树干上。他一会儿拉紧,一会儿放松,开始遛河怪。
连部卫生员周小勇这时也带着几位战士闻讯赶来增援,参加到遛河怪的队伍行列。
遛了一会儿,河怪也累了,可能老沉在河底使它憋得慌,渐渐浮了上来,但就是死活不肯出水面。远远看去,河怪如同一团黑云一般,在水面下飘来飘去。
“哎哟,这么大的家伙!”这是我们头一次看到河怪的身影,引得众人一阵阵惊呼。
看起来,鱼钩死死地钩住了河怪嘴里的上颌骨,而且钩得很牢固,河怪几次用力挣扎,把缆绳绷得“啪啪”直响,都没有挣脱掉。
可能是鱼钩钩得太紧了,把河怪的嘴钩疼了,它很是不好受,极力想尽快摆脱这种痛苦,第一次张着满是牙齿的大嘴,从水里探出巨大而扁圆的头来。
“是鲶鱼,”王老蛋激动地说,“梁老爹说的没错。这次我看得很清楚,是大鲶鱼。”
鲶鱼又一次猛烈挣扎,在河水里忽上忽下快速游动,几乎快要把缆绳挣断。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参加遛鲶鱼的战士,急于求成,想快点抓住鲶鱼,顺手操起放在一边已经上了膛的冲锋枪,打开枪上保险,朝着鲶鱼就是一梭子。真是忙中出错,鲶鱼不知打到了没有,却把钩住鲶鱼的缆绳给打断了。只见河面上冒出一串大气泡,转眼间,大鲶鱼像一团乌云似地,沉入河底不见了踪影。
忙活了大半天,河怪虽没捉住,但我们还是有收获的,河怪的真正身份搞清楚了,是大鲶鱼。
这个情况,立刻逐级上报,省里水利厅派人下来,组织后河两岸渔民,重点对河中的鲶鱼,集中进行了一次捕捞。虽没有逮住那条脱钩的大鲶鱼,但仅五十斤以上的大鲶鱼,就捕住了三十多条。改变了后河的生物链,有利于野生鲤鱼、草鱼、鲢鱼、鲫鱼等鱼类的繁殖和生长,也大大减弱了鲶鱼变异成河怪的概率。
这些年来,再也没有听说,后河发生河怪吃羊、吃牛、伤人的事件。
为表彰王老蛋在后河河怪调查中,所做出的努力和贡献,省水利厅和当地政府,还对他给予了特别奖励。
可没等王老蛋接受奖励,他却在一次工程抢险中,意外地牺牲了。
那年,他刚迈进19岁的门槛才两天。
这一切,我将会在另一篇文章里以飨读者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