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双熊
出了正月十五，所有人的生活都步入了正轨，褪去了年节的喜庆与慵懒。蒋天齐跟戴怡按部就班地开着骆马的车上班去了。而蒋老头儿就像上班打卡一样天天跑到澹台志宏的房间里报到。
这是一对相见恨晚的老知己，性格互补如同天作之合。蒋老头儿是那种看着别人的啥都是好的，都要羡慕，自己家里除了自己，任何人任何东西都是无颜见人令他羞愧的。女儿自然是比不上人家的儿子的，如果别人家也是女儿，那么必定是比自己的女儿有出息。老婆也是比不上人家的，虽然都是女人，但是别人的女人有文化长得漂亮还能赚钱。但是他自己，却是跟人家差不多的。人家是大学老师，他也好歹是中学老师，人家一个月退休金好几万，他一个月也好几千呢，人家站起来有一米八但是站不起来，他只有一米七但是他能站起来还能金鸡独立。
但两人的交流大多还是以澹台志宏说蒋老头儿听为主。澹台志宏是看着自己家的人和财哪儿哪儿都比别人强。反正老婆綦云摘已经死了，他就对着蒋老头儿把綦云摘描述成了一个绝世美淑女而不是实际上的那个贪财又凶悍的老太太。他不厌其烦地叙述着綦云摘的显赫家世：老爹是局长，老弟是副区长，后来老公是大学教授，儿子是新区的处级干部，最后他羡慕地给亡妻的一生下了定论：“云摘这一辈子，自己虽然没什么成就，但是家人给了她足够的荣光，一个女人，这样的家庭这样的人生，夫复何求呢？”
蒋老头儿由衷地赞叹：“真羡慕你，又有儿子，又有高门大户的岳家能给你帮忙助力，我就只有两个女儿，老婆子什么也不懂 ，现在还离婚了……”
澹台志宏认真地摆摆手：“不不不，我可一点都没有沾过她们家的光。我今天所得到的一切，都是我自己挣来的，都是我应得的。”
蒋老头儿岁数明明比澹台志宏大了不少，气势上活像人家的小弟：“是呢，肯定是你应得的啊。你就好了，挣下这一份家业，我挣的钱，不知多少被我那俩赔钱闺女和那倒霉前妻花去了。”
澹台志宏知道他被人骗走房子的事，却不揭穿：“算啦，毕竟也是自己的孩子，给她们花一点就花一点吧。其实呢，你的前妻那样的，虽然没文化，也未必不好，毕竟贤惠。云摘那样的，毕竟骄纵了些。”
蒋老头儿问道：“澹台老弟，你是为啥原因不能走路的呢？是生病了？”
澹台志宏低下了头，用手拨弄着盖在腿上的毯子：“是车祸。”
蒋老头儿一听，牛眼圆瞪，鱼尾纹都展开了不少：“是车祸？太不像话了，竟把你这样一个知识分子撞瘫痪了？肇事者抓到了没有？这得给你巨额赔偿才行啊！”
澹台志宏：“我家也不是缺这点钱的人家。而且，肇事者自己，当场死亡了。”
又过了几天。这天晚上蒋天齐跟戴怡一起在养老院的大花园里散步。连走了一个小时后戴怡拖着蒋天齐到养老院内设的饮品店喝奶茶。
蒋天齐摆手不喝：“这东西热量这么高，喝下去这一个钟头就白走了。”她坐在戴怡对面干看着。戴怡被她看得有点不好意思，开始扯别的话题：“这么多天了，你不去看看你爸？”
说起蒋老头儿蒋天齐就来气：“不去！有什么好看的。这两天他跟那澹台老头儿玩得开心着呢。前天我陪他一起去食堂吃饭，你都没看见他那个样子，盯着餐盘，突然就嘿嘿嘿地笑两声，一看就是发自内心的。”
戴怡很不理解：“他笑个什么劲呢？”
蒋天齐：“那是想起他的知音老头儿就高兴！就那一顿饭，在那可劲儿给我叨叨，什么澹台老弟他老婆真有福气，娘家有势力，老公有出息，儿子有本事，她自己啥也不用干啥也不会，怎么就这么会投胎呢？还说什么，‘为啥我就娶不到有钱人家的闺女做老婆’，人家有钱人家谁能把闺女嫁给你受罪啊！”
戴怡：“也罢，让他俩继续一起玩吧。两个直男癌，也谈不上谁腐蚀谁。今天我听我爸说，白天他去养老院河边钓鱼的时候，还看见你爸用轮椅推着澹台志宏出来晒太阳呢。你爸把护工的活都给干了，回头你应该问澹台玉良要劳务费。”
蒋天齐：“我看我爸还想给人钱。这两天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对人家的喜爱了，背着我斥巨资给人家的孙子买了船模做礼物。你知道那玩意儿多贵吗？”
戴怡：“年都过完了，还给人家买礼物？真够贴心的。那澹台家也好意思收？那可是，坐地户，有钱人！还用你爸去献殷勤了？”
蒋天齐翻着白眼：“我活了50岁我爸也没给我买过礼物。看见那船模我还问他呢，怎么不给我买点啥。他毫不犹豫地回答：‘给你买干啥，那不是浪费吗’，你就听听，给我花钱就是浪费！”
戴怡一杯奶茶已经下肚，犀利地评论道：“你爸就是那种喂流浪狗都要绕过母狗的人！这辈子要是叫他有个儿子，我估计他愿意折寿50年。”
蒋天齐：“要是他现在突然得个儿子，立刻死了他都愿意。但是他既没机会得儿子，也没机会去死。这么多年你知道他嚷嚷了多少回要自杀吗？哪一次伤了自己半根毫毛了？”
戴怡叹口气：“干脆让他俩结拜好了。以后你爹就是澹台玉良的大爷，你就是澹台玉良的大姐。以后再找他办事更得心应手了。”
蒋天齐：“就为这点事，让我舍出亲爹去吗？”
戴怡：“这是你爹的心愿。跟人家成了一家人，他巴不得呢。明天就有事得叫他替我安排，明天我要去黍岛大学开讲座，得叫他给我安排个向导。”
蒋天齐：“那明天就我一人儿上班？你要去讲啥？”
戴怡深深吸了一口气才能把讲解题目一口气说出来：“焦亚硫酸钠在蜜饯类食品中的应用与测定方法。本来也轮不到我，菽岛分局委托我去的，说我以前在省厅一直待实验室，正适合讲这个。日常业务都委托给人家了，这事也不好推脱了。反正没人仔细听，怕什么。”